林言也被自己沙哑的嗓子吓了一跳,看着谢景安担忧的神情,越发羞愧,摇摇头道:“末将并未生病,许是这两日没睡好,故而这样,殿下无需担心,末将回去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那怎么行?”谢景安板着脸道:“你可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折腾身子,现下也到了晚膳时分,你跟着本王去书房,本王将医官唤来给你看看症,再陪着本王用晚膳。”
林言下意识的就要拒绝,可谢景安怎么会听他的,说完吩咐了崔同一声,就转身进了王府。
崔同与林言关系交好,又得了谢景安吩咐,哪敢怠慢,忙打发了那仆人,劝着林言道:“林将军就听殿下的吧,殿下一直看重林将军,若是林将军病倒了,只怕殿下要食不下咽,睡不安寝的。”
“食不下咽,睡不安寝?”林言喃喃了一句,表情虽是冷淡,眼神却很复杂,道:“殿下竟看重我至此吗?”
崔同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林言今日同殿下一样,有哪里不对劲,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摇摇头,笑着道:“自然,殿下麾下属官,也就林将军最得殿下心意,林将军万万不可妄自菲薄。”
崔同说完,林言只嗯了一声,眼神极其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重新恢复到淡然的模样,缓缓的道:“崔小管事说的是,殿下对我如此看重,我是不该妄自菲薄。”
方才还一脸心事的模样,不过片刻就恢复如常,崔同越发觉得奇怪不已,可又实在想不出有哪里不对,只好将自己的想法全都按了回去,狐疑的看了林言一眼,做出了个请的手势,“那林将军请吧。”
林言点点头,就一脸冷淡的迈开步子,进了王府。
书房中谢景安已经洗漱过换好衣服安坐了,他本是想像往常一样再检查一遍自己做的关于开春后的计划,谁想到翻了又翻硬是没看下去,满脑子只想着林言同那位方姑娘说话的样子,越想心里越沉,到最后干脆将手上的纸张一丢,端坐在椅子上只等着林言来。
林言倒是34 36 页, 来的也极快,才踏进王府,就听谢景安道:“那个方姑娘是什么人?本王听崔同说她时常着人给你送礼,可有此事?”
林言的心重重一跳,十分慌张,又带着几分自己也不懂的期待,回道:“回殿下的话,是有此事,只是末将救她并不是施恩图报,是以并未收取分毫。”
谢景安沉思了片刻,神情渐渐凝重起来,颇为严肃的看着他道:“你如何救下方姑娘的,将事情始末细细与本王说一遍。”
第119章 底细
林言不是蠢人, 谢景安神情一变, 他顿时也心中一凛, 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方才复杂的情绪立即一扫而空, 郑重的道:“回禀殿下, 那日末将外出办差回来,见时辰不早,天已黑透, 又见街上没什么百姓,便马速快了些, 不想路过白杏胡同口的时候陡然驶出来一辆马车, 那马是匹老马,便受了惊, 在街上横冲直撞起来, 末将怕马车伤了百姓,再者那马车惊马也是因末将之故, 便出手救了一救。”
林言说完, 谢景安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本王听闻, 这方姑娘从前是官宦人家, 家道中落后举家迁至莫州, 家中只余寡母带着一双儿女并几个老仆,这方姑娘如此貌美,又搬来莫州好几年, 按理说不该籍籍无名,可观城中各世家富户,似是皆不知晓这城中有一位极其出色的姑娘,那只能说明,这方家深居简出,方姑娘甚少露面,可既是深居简出,又为何忽然深夜出门,上回向你道谢时甚至连个婢女都不带,就这么抛头露面,实在是……不合常理。”
谢景安一通分析,林言也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只是依然有困惑,皱着眉头道:“这方姑娘如此,意欲何为?末将只是一介武将,是个粗人,又是戴罪之身,并不是良配,她如此刻意与末将结交,总不至于是……”
林言话说到一半,忽的想起了什么,颇有些懊恼的看了谢景安一眼,谢景安却只以为是林言羞涩,安抚的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林将军为何如此妄自菲薄,本王不是说过,林将军虽是戴罪之身,却是遭人陷害,待日后重审此案,自会还你一家清白,你就又是世家的贵公子了,至于武将粗人一说,文官用自己的才学治理封地,为百姓谋福,武将何尝不是凭借自己本事抵御外敌,保护百姓,在本王看来,文官也好,武将也好,并没有高低之分,只要尽心竭力的为百姓,就应受百姓爱戴,受本王敬重。”
林言不是第一次听谢景安说这样的话,可每次听他说,心中都极为动容,恨不得抛开胸膛让他看自己一颗真心。
林言这次也一样,神情虽是淡淡,眼神却极为热烈散发着夺目的光彩,看的谢景安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是林言的眼睛实在太好看,谢景安忍住没转开目光,就与他这么对视着,浅笑道:“不过林将军此话也并非没有道理,这方姑娘如此刻意与林将军结交,动机显然不纯,无论是想借机以身相许也好,亦或者其目的实则是本王,都不是什么好事,依本王看,怕是要暗地里好生查探一番,若当真如你我猜想,只怕这方姑娘背后……”
谢景安没说完,林言却听的明白,方姑娘一介女子,只怕是没这么大本事谋划这么多,背后必有助力,只是不知这个人是谁,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思。
林言是个行动派,与谢景安密探后,没几日就将那个有些神秘的方家查了个一清二楚,彼时来报时谢景安正带着崔同与膳房的管事说着新年夜时的菜色。
这几个月谢景安时不时会丢一张菜谱给膳房,膳房的厨子摆脱了从前只会蒸煮的局限思维,将做菜玩出了新花样,不止研究谢景安提供的菜色,还将从前的各式菜品改良,各个忙的热火朝天,有时为了哪种菜的做法更好吃,还会撸着袖子吵上一架。
膳房管事来时嘴角就长了好几个燎泡,虽满脸堆着笑,可神色有些郁郁,谢景安心下猜测着,这是不是吵架吵输了。
谢景安心里虽然有些好笑,但面上十分善解人意的不露分毫,从管事呈上来的菜单中选了一张,道:“就这席吧,既有本王交给你们的菜式,也有自己改良的,想必能满足本王麾下不同人的口味了。”
膳房管事嘴里应着是,嘴角却轻轻翘起来,到底还是自己棋高一着,任他们吵的再凶,殿下还不是选了我准备的菜式。
带着这种骄傲,膳房管事志得意满的下去了,谢景安看着他恨不得挺的再直的些腰,摇摇头笑道:“这膳房的管事,当真是一把年纪了,却还是孩子心性,当本王看不出来他特地挑出来的菜式吗?”
崔同也觉得好笑,亦笑着道:“殿下既知他是故意的,又为何还单单挑了那张?”
谢景安道:“本王是看他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委屈着实可怜,若是本王选了其他席面,他回去悄悄的抹了眼泪怎么办?大过年的,总是不好。”
谢景安说的一本正经,崔同却越发觉得好笑,殿下就是这般,嘴上说着大道理,其实就是为了心腹撑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只要听话,照着殿下的吩咐办差,就是得了殿下的心意。
打发掉膳房管事,谢景安又喝了盏茶,才做好心里准备,让崔同下去问问秦总管给他麾下属官送节礼的事怎么样了,便看着坐在一边脸色发沉的林言道:“那方家底细查清楚了吗?”
林言点点头,端起茶盏润了一下喉,道:“末将带着几名嘴风紧的心腹走访了好几日,才算查了个七七八八。”
谢景安紧盯着林言,等着他的后文。
林言被谢景安这般专注的看着,有点不自在,换了个姿势坐的越发端正,努力忽视有点发烫的耳朵尖,肃然道:“据末将查探得知,那方家是十年前迁至莫州的,那时不止寡母带着一双儿女,还有寡母病重的夫君,也不知那男人生的什么病,搬来后没过几个月就去世了,方家因守孝,好些年都不曾出门走动,一应事务都是家里的老仆在办,后来出了孝,也不见出门,邻里好奇,向老仆打听过,老仆说是家中女主人思念亡夫病倒了,儿女都是孝顺的,便守在床前,小姐身子也不好,是以不怎么出门。”
“身子不好?”谢景安失笑道:“可上次观那方姑娘,却面色红润,并不是久病的模样。”
林言道:“末将也觉得奇怪,如殿下一般问了方家的邻里,据那妇人说,好像是方家半年前请到了个名医,渐渐调理好了,只是那时候莫州还乱的紧,尤其是刘家声名远播,方姑娘身子好了也不敢见人,直到殿下来之藩,抄家拿人了刘家,城里每日又有巡城卫巡视,街上走动的百姓也多了,这才敢出来见人。”
谢景安拧眉思索着,好似那方姑娘出现,的确是在刘家被他关在王府之后,再者莫州在他的治理下,的确安全了许多,依林言调查来的消息,这一切倒也说的通,只是谢景安还是觉得那方姑娘哪里有古怪。
谢景安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破绽,便看着林言犹豫了一下,道:“这么说来,倒是本王多虑了,只是本王觉着,总是有哪里不对,依本王的意思,林将军还是少与那方家接触的好,不过若是林将军觉得那方家可结交,本王也不会意见。”
话是这么说,可谢景安脸上却是不赞同的神情,甚至盯着林言的眼神,也比方才锐利两分。
林言原本听了谢景安的话还不太高兴,一见他的神情,这点情绪顿时烟消云散,越发觉得耳朵发烫,坐也坐不稳了,垂下眼睑低声道:“末将身为殿下麾下属官,自然以殿下马首是瞻,再者这方家末将本就不欲相识,自然也没有结交一说。”
“那就好。”谢景安一下高兴起来,拉着林言开始说起新年夜的事。
这个时代也是有大年三十的,谢景安穿越前孤家寡人,没尝过热闹的滋味,穿越后自然想好好热闹一番,便将自己的打算说了,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么,精神一震,看着林言道:“本王记着,你在率兵北上剿匪前曾答应过,要在你们功成归来后亲设宴席宴请的,只是赵队正受了重伤,本王又事务缠身不得空,现下暂且算是空闲了,再者又是过年,干脆就将那些军士一起请到王府如何?就是不知赵队正的伤势如何了。”
林言自然记得此事,不止他记得,他麾下那些军士更是记得清楚,每隔几日他回府衙时总是听到有人在私底下谈论,说着殿下怎么还不宴请他们,是不是忘记了。
林言自然知晓哪有那么多巧合,必然是说给他听的,只是他身为属官,也不好在谢景安面前提起此事,只是他向来言出必行,既答应了属下,就没有不做数的道理。
他这几日见谢景安的确不太忙,正思索着如何不经意的提醒一下,就听谢景安自己说了出来,心下一喜,双目越发炯炯有神,“赵队正得了殿下府中的医官医治,已然好了许多,没什么大碍,只是要好生将养着,不能动武,吃食上也有好些要忌口的。”
那意思就是可以参加宴席了,谢景安心领神会,点点头道:“那无妨,本王让膳房做几个清淡赵队正可食用的菜就是,不过这样一来,花厅小了些,在院子里倒是摆的下,但天寒地冻的,只怕要冻坏了身子,看来本王还得着人搭个暖棚出来,还有几日的时间,倒也来得及。”
暖棚就是木料搭个架子固定,再着油纸糊了挡风,里头多搁些炭盆,虽不算太暖和,但也不至于太冷,谢景安心里盘算了一番,觉得可行,便将秦总管唤了来,将这事情吩咐了下去。
第120章 过年
顺王要在新年夜宴请他们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巡城卫, 这几日巡城卫的军士格外兴致高昂, 就连走路的姿势也虎虎生风, 抬头挺胸, 恨不得将这个消息刻在脑门上, 生怕别人不知晓一般。
就连徐队正这个格外沉默寡言的八尺大汉也兴奋了好几日, 甚至在有一日林言回府衙带着属下操练时扭扭捏捏的将林言拉到一边,漆黑的脸颊带着可疑的绯红,期期艾艾的看着林言直到他不耐烦, 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将军,咱们这些兄弟中, 数您最熟知殿下, 可知晓殿下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吗?”
林言没想到徐队正扭捏了半天,就问出这么个问题, 险些绷不住面皮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 好在他擅长控制自己,硬生生忍住了, 沉默了半晌, 道:“殿下随和,对于身外之物不是很在意, 你们依着规矩, 看着穿就是。”
“这样……不太好吧, ”徐队正看着林言,为难道:“属下头一回参加这样的宴席,若是装扮不好, 殿下看着不高兴可怎生是好,将军不是与殿下身边的扈从管事十分熟识吗?不如问问?属下在将军麾下办差,也代表着将军的脸面,怎好在殿下面前失仪?”
徐队正一脸正气凛然,听的林言却大皱眉头,这个满脸络腮胡的粗糙汉子什么毛病?北上剿匪时将匪寇脑袋剁下来眼睛眨都不眨,如今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他不过是参加殿下的宴席吃顿饭,又不是相人家,管什么衣裳殿下喜不喜欢?
林言这么想着,看徐队正的脸色就有点不善,正要说什么,在屋后头躲了好一阵的其他几个队正忽的跳出来,团团将林言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问:“是啊是啊,咱们兄弟可是将军的人,怎能给将军丢人,将军快说说吧,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属下前几日才在白杏胡同口的布料店里订了两套衣裳,圆领宽袖的袍子,靛蓝色的,据说穿着沉稳大气,还有文人的风范,将军觉得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