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言听在耳中,转头看着眼前虎背熊腰,比其他人大了一圈还多的大汉,陷入了迷之沉默。
其他队正也听着笑起来,推搡着他哈哈笑道:“就你?胳膊比那些文官的腿还粗,就是拿着书也不像读书人,再将衣服撑破了,既给将军丢人,还白白花钱,依兄弟看你还是把衣裳退了吧,咱赚些俸禄不容易,可别胡乱糟蹋了。”
“就是就是,回头再让嫂子训一顿,你说你图啥?”
几个队正三言两语,说的那虎背熊腰的队正羞恼不已,却碍着林言在不敢动手,只睁大了铜铃般的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英明神武的将军。
林言从前被这种眼神看着,只觉得被满心信任,心底暖烘烘的,现下却如芒在背,恨不得扭头就走,捂着额头努力平息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平静的道:“咱们是武人,就别学那些文人了,平日里穿什么那日就穿什么,殿下看重的是你们的本事,你们的忠心,并不在意你们穿什么。”
巡城卫这一幕,发生在莫州好几处宅子里,就连刘府也是如此。
刘主薄从工坊巡视完回城,已是日落时分,这个时辰差不多该开晚膳了,刘主薄洗漱完换过衣裳去花厅用饭,却不想花厅空无一人,只有几个下人进进出出的忙活。
这是从前没有的,刘主薄顿时一皱眉头,问下人,“夫人和小姐呢?”
那下人垂着头,老老实实道:“回老爷,前几日夫人定的衣裳送来了,正在房中试穿呢,还定了好几套首饰,说是要挑一套最得体的,好在去王府赴宴那日穿。”
刘主薄一听什么衣裳首饰就觉得头痛,挥挥手打发下人下去,犹豫片刻到底还是在花厅用了晚膳,才背着手往主院去了。
刘主薄到时刘夫人并刘姑娘正欣赏着谢景安送去的那两套首饰,眼睛里异彩连连,却遗憾的道:“这首饰太贵重了,你和为娘也没有可配的衣裳,就先登了册子收在库里吧,待暖和了娘让管事的去扬州买几匹好料子做几件时新的衣裳,你再戴不迟。”
刘姑娘虽还小,却是十一二了,正是爱美的年纪,闻言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好几眼,才将红漆雕花的盒子合起来,摇摇头细声细气的道:“女儿还小,这般贵重的头面,还是先收着吧,待女儿大些再戴不迟,再者女儿成日待在家中,也不去旁人家做客,在自己家里戴这么贵重的头面,叫人看见了要笑话的。”
“你这孩子,”刘夫人笑道:“是在埋怨娘不让你出门呢,只是你爹眼下事务繁忙,就是想与你结交也没几个真心的,倒是林姑娘可堪结交,只是她也忙的紧,只怕没工夫招待你。”
刘姑娘勉强笑了一下,神色却有些郁郁,显然在家里憋闷的狠了,刘夫人叹气一声,正要再劝几句,刘主薄却踏进房里,含笑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为了试衣裳,连饭都不吃了?”
刘夫人笑着道:“还不是殿下送来的首饰闹的,我想着,这么贵重的首饰,总要配合适的衣裳才行,只是咱们从长安来时带的料子不多,莫州又买不着好的,挑来挑去也挑不着相配的。”
刘主薄在刘夫人身上看了两眼,道:“这套不就很好?殿下性情温和,只要收拾齐整,并不会因一件衣裳就对你看轻,依我看,你就穿这身去吧,再戴殿下送你的那套头面,芸儿也是一样,殿下既然赐下来,就是让你们戴的,没的装进盒子里蒙尘。”
刘夫人迟疑道:“这……怕是不合适吧。”
刘夫人话没说完,就被刘主薄打断,“有什么不合适的。”说着又看向刘姑娘,沉吟了片刻,道:“芸儿在莫州无甚能来往的女眷,倒是孤单了些,依我看,不如请个品性好的女先生,我倒不指望她能有多少才学,只要明些事理就好,毕竟在殿下眼中,女儿家可不比男儿差,林将军的妹妹林姑娘不也为殿下办差吗?我可不想有朝一日,让殿下知晓芸儿只会女红针线。”
刘主薄倒不是想女儿同林姑娘一般,只是不想让殿下觉得他迂腐罢了。
刘姑娘自然不知晓自己父亲的心思,闻言激动万分,高兴的再三向父亲道谢,心里想着,这顺王殿下真是与其他殿下不一样,至少其他殿下麾下可没有女子办差,有了一个林姑娘,是不是代表着,她也行?凭自己的本事办差,而不是像她几个表姐堂姐一样,每日都为了打理内宅伺候丈夫公婆发愁,她可是亲眼见了,自从堂姐表姐妹们成了亲,眼中就再也没有从前的欢喜了。
随着众人的期盼,新年很快就到了,这一日谢景安起的及早,乐呵呵的看着崔同带着下人换灯笼,谢景安在莫州的王府虽不如长安的宽敞气派,但却也收拾的极为干净,装扮的喜气洋洋。
从巳时起王府里就开始准备晚上的宴席,暖棚昨日晚上才将将搭好,糊上油纸,又连着烧了一晚上的炭盆,暖棚里虽不如烧着火墙的花厅暖和,却也不算寒冷。
膳房也早早将晚上的席面准备上了,各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大展身手。
到申时,就有谢景安的属官带着家眷逐渐进了王府,谢景安暂时没露面,而是林言作陪,一直等到酉时宴席差不多要开了,谢景安才穿着常服进了花厅。
谢景安特意没有穿亲王服,就是为了拉近距离感,他只想热热闹闹过个年,可不想看底下的人战战兢兢。
跟在谢景安身后的崔同姜铮也换上了簇新的衣裳,尤其崔同,捧着一个硕大的红漆托盘,托盘上堆满了锦囊,旁人一看就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顿时笑起来。
林言除了私底下与谢景安相谈时一向沉默寡言,刘主薄作为谢景安文官里头号心腹,第一个跳出来,笑着对谢景安作了个揖,“殿下新年好啊,这么多锦囊,可是殿下为我等准备的?那微臣可就沾沾殿下的福气,来年为殿下办差越发顺遂了。”
刘主薄现下是越发会说话了,若非他还是有些直言直语,谢景安几乎忘记了他从前耿介的模样,闻言笑意盈盈的指着他道:“刘主薄是越发能言善道了,那本王可就记着你这句,若是你日后你给本王办差办砸了,看本王怎么跟你算账。”
众人皆知晓谢景安如此说是在打趣,倒也没有吃惊,反倒哄笑起来,刘主薄连连作揖向谢景安保证,其他属官也乘着这个机会,纷纷向谢景安表忠心。
看着一张张发自肺腑的笑脸,谢景安亦笑的开怀,又有些恍惚,虽是穿越小半年的时日了,可谢景安有时总有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自己做的一场梦一样,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还是自己那间小破出租屋。
这么想着,谢景安下意识的看向林言,林言此时也正看着他,对上他眼神时怔了一下,半晌才眼角一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谢景安看着那双异常漂亮的眼睛,只觉得心一下安定了,也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容。
第121章 醉酒
谢景安宴请众人, 没人敢迟到, 不到酉时, 连属官以及巡城卫的军士在内, 就已经来的整整齐齐。
谢景安在花厅陪着他一众心腹闲谈, 快开宴时又到院中的暖棚里礼贤下士, 亲和的与众军士谈论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回到花厅,轻轻挥挥手, 吩咐膳房的人开宴。
这一次宴席,膳房的人可谓是使出了浑身本事, 哪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吃的众人赞叹不已,就连谢景安让工坊送来的上百瓶白酒, 也喝的一干二净。
许是氛围实在热闹, 谢景安这个不好酒的人也喝了一杯又一杯,到最后宴席散去的时候, 已经头重脚轻, 看东西都是重影了。
谢景安喝醉了酒虽然不耍酒疯,却也不是能安安静静睡觉的性子, 崔同带着下人要送他回房时, 他死活都不肯回, 还要拉着林言去书房密谈。
就连秦总管劝了几句也不肯听,在场的人都没了办法,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林言, 小心得叮嘱,“喝多了酒的人容易生心火,林将军可万万看着殿下让他不要脱衣裳,窗户也万万不要开免得受了风,多给殿下倒些茶水喝,若是殿下执意要躺在炕上,枕头务必要枕着。”
秦总管和崔同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些,直听的谢景安不耐烦了,拽着林言要走才欲言又止的停下来。
林言在前头扶着谢景安,身后跟着一串的下人扈从,直看着两人的身影进了书房,崔同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幸好林将军的酒量好,还有个人照应着殿下,若是林将军也喝醉了,那可真是……”
秦总管也有些庆幸,想了想,道:“殿下的性子,一喝多了酒就喜吹风,也不知林将军劝不劝得住,依我看,还是让府里的医官备着,再让膳房的人多煮些醒酒汤罢。”
崔同经秦总管这样一说,也想起来,道:“秦总管说的是,我还记着殿下说过,这种白酒喝醉了第二日起来极是头疼,现下多喝些醒酒汤,说不得第二日起来就能舒服些。”
两人说着说着心中的担忧越发重,忧心忡忡的看了书房一眼,就急急忙忙的下去准备。
外面因着谢景安喝醉酒忙得热火朝天,书房里却安静无比。
林言被谢景安拽着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明明没有喝醉,他却脸颊绯红,心跳极快,热度从谢景安握着他的手腕一直传到了他的心里,热的他口干舌燥,被握着的那块皮肤更是火烧火燎般的滚烫。
他看着那背影,也忽的生出一种想抱一下的冲动,他的脑子还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晚做的梦。
殿下穿着大红的嫁衣,眉目是那样的好看,看着他的眼神也格外深情,仿佛自己真的是他爱着的人一般。
就在他的那种冲动越来越甚,心跳也越来越快,忍不住伸出手时,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忽的松开了。
林言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可却抓了空,他心中立即生出一种恐慌,又要伸出手去抓,谢景安却忽的转了身,一把将他按坐在椅子上,自己也坐在一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道:“长的可真好看。”
林言怔愣了片刻,脸颊顿时如同手腕一样烧起来,想要躲开谢景安的眼神,可不知怎么,对着那双眼睛,他却仿佛浑身都动不了一般,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
谢景安原就有些头脑昏沉,再叫林言这么双眼睛一看,顿时再也看不到其他,只觉得这张脸怎么看怎么好看,每一处都极和他心意,若是从前他也只在心里想想,可如今喝多了酒,酒壮怂人胆,他就忍不住伸出手在林言脸上摩挲了两下,叹道:“你怎么就那么会长呢?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就没有一处不好看,我平常看惯了你,往后哪里还能看的进别人呢?”
谢景安说一句,就按着话在他脸上摸一下,从眼睛到鼻子到嘴边,一点一点摸下来,只觉得手底下的皮肤格外细腻,让人忍不住摸一下,再摸一下。
谢景安乘着酒劲着实耍了回流氓,林言也叫他闹得,终于明白什么叫心猿意马。
他感受着那只手在自己脸上滑动,热气也一点一点升腾起来,就在他忍不住想做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谢景安的脸在他面前一点一点放大,然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自己唇上碰触了一下,还有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嬉笑着说:“真甜。”
林言顿时浑身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双手也颤抖不已。
他着实花了一些时间才回过神,就在他又是期待,又是忐忑的以为接下来还会发生一些什么的时候,那个人却忽的往他身上一倒,几乎半趴在他身上,就这么睡了过去。
林言:“……”
*
谢景安直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醒来,醒来时只觉头痛不已,抱着脑袋在床上呻吟了半天,崔同又是给他按揉,又是拿冰毛巾冷敷,直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让他觉得好受了些,在下人的伺候下起了身。
谢景安伸着手臂让下人给他穿衣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什么,皱着眉头想了许久也没想起来,于是转头问崔同道:“本王昨日似是喝醉了,有发生什么事吗?”
崔同仔细回想了一番,殿下说是与林将军密探,可从两人进书房,到林将军出来让人搀扶殿下下去歇息,一共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按理说发生不了什么事,再者殿下昨日醉成那般,只怕不太高兴别人提起,便摇了摇头,道:“殿下昨日喝多了就睡了,并未发生什么事。”
“是这样吗?”谢景安有些狐疑,可看着崔同再正常不过的神情,到底没有追问,很快将这种情绪抛到脑后,紧接着又想到了什么,略带兴奋的道:“过年了,只怕离化雪也不远了,报社印制好的第一期报纸,该是时候运送出去了。”
第122章 活字印刷术
收拾妥当去内堂用膳, 谢景安原以为会看到林言, 毕竟这些日子不甚忙, 林言总是陪着他一起用完膳才出府办差, 却不想他到内堂后, 空无一人。
谢景安不禁奇怪, 问崔同道:“林将军呢?可是醉酒还未起身?”
崔同摇头道:“回殿下的话,林将军一早就出府了,说是出城去军营操练, 估摸着要晚些才能回来。”
“出城操练?”谢景安惊异道:“大过年的也不肯歇息,林将军当真是勤勉。”
“若是不勤勉, 哪儿来一身好武艺呢, ”崔同笑着道:“林将军早上出府前还托属下帮他带话,说是这几日早上不能陪着殿下习武了, 这次扩招的兵虽是青壮, 但底子太差,就是有习武的, 也多是花拳绣腿, 若是不花些气力好生训练他们,恐难为殿下办差。”
先是不能陪他用膳, 紧接着也不能陪他习武了, 谢景安听着不太对, 这不像他平日的性子啊,该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他生气了吧。
谢景安想来想去, 这几日也没发生什么事,唯有昨天喝断片后有些记不清,不由迟疑的道:“昨日本王喝醉后,当真没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