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沙————草函

那之后每天放学我都会打球到很晚，然后到教室等许东，八点准时和他一起回家，一个多星期之后路路才发现我竟然坐在教室里等许东，她忙于学校的事务许久没有同我一起回家了。
"南英，你怎么会在教室里？"
瞧路路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只想大笑。
"下雨，不能打球啊。"
"你把我当白痴啊，我当然知道下雨不能打球了！我是问每天七点准时陪你妈吃饭的乖儿子，怎么今天都七点多了还在这里。"
我低头看表，笑着说："路路，已经八点了。"
"神经！"路路易之一来对付我的方法就是直接上拳头。
许东一直不理睬我们，这会儿收拾了东西就走，我立刻追了上去，没忘记向路路告别。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
默默走了一段路，许东破天荒地开了口。
既然她难得开口，我就给他机会好了，我不说听他的好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听到了。"我笑，很多女孩都说我笑起来很好看。"我看你难的开口，所以给你个机会，让你多说一点，谁知道你就这么一句。"
许东立刻气红了脸，瞪着我。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整我很有意思吗？"
"整你？"
"难道不是吗？"
"拜托，我只是想叫你这个朋友而已啊，怎么被你说得这么难听的啊！"
"你是学校的名人，朋友已经很多了。"
"朋友当然是多多益善的，而且你没有朋友不是吗？我觉得你挺有趣的，就想交你这个朋友了。"
"可是我很讨厌你。"
"噢？为什么？"
"你有聪明的头脑却从来不好好利用。我每天努力认真地学习才有今天的成绩，可你却从不努力就可以考到好成绩，我讨厌不努力的人，你根本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用心，甚至交朋友也是抱着好玩的心态！"
听到他的话，我一时语塞，他是嫉妒我的头脑，可是后面的话他也没有说错，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毫不留情地拆穿我。
我愣在那里，看着他红着脸跑开。

"韩南英的大名在我们高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一片附和，我自己当然只能微笑。我自然知道自己的名气，也一直以此为荣。不过这些人中竟然一个人看出我漫不经心的处世态度，都那么相信我，喜欢我，愿意与我合作，愿意成为我的朋友。只有许东看穿了我！我后来将这件事告诉路路，她说她知道我是一个凡事不用心的人，只是在面对她的时候可以收敛一些，所以她就不和我追究了。她还说许东可以看清我的真面目挺厉害的，该是一个值得我用心去结交的朋友。所以高中二三年级我都努力的和许东接触，渐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好朋友。
"许东还是和过去一样古怪。"
"他就是个别扭奇怪的人嘛！记得他高中的时候就是个典型的书呆子，只会念书，什么时候都捧个习题集，在家里除了学习、吃饭、睡觉就什么也不做了，连和他父母都很少交流呢！"
"所以人家才能学得那么好，读博士，当副教授。"
这些人啊，就是喜欢嚼舌根。不过许东的确是除了读书什么都不行的人，连和家人的关系都处理得很糟糕。其实我一直不喜欢这样的人，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关系，我很重视亲人，也很在意人际关系。我讨厌连和旁人沟通都学不会，生活一塌糊涂的人，太没用了，可我偏偏又不会真正去厌恶许动，反而还被他吸引，只觉得他是那么认真的喜欢读书，将百分之一百的精力都投入其中，这样的执著我永远都学不来。

我以为我不会改变自己散漫的天性，可是我发现认识许东之后我就变了，我开始莫名的在乎他。
他的志愿是入读某名牌高效，听说后我便努力学习起来，一反往日的用功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李立奇认为是他的长期游说成功了，老师们还说他们的教育有了成果，而母亲当我吃错了药。我听了只想笑，我不过是不想放过许东这个第一个直言我本性的人。
不过随性散漫惯了的我无法在短时间内大道李立奇和许东那样多年努力的效果，最终只是考到许东所上大学同个城市的一所学校，这所学校距离许东的学校挺近，我也就认了。李立奇在另一座城市，路路超常发挥也考进了许东上的大学。
大一第一学期我们都很忙，军训，熟悉环境，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我和路路只见过几次面，和许东就只通过几次电话而已，李立奇倒是来信频繁、罗嗦依旧，但我却觉得不那么烦了。
寒假我顺便帮路路和许东也买了火车票，一帮老乡一起回家。见到半年未见的许东，我竟然有些激动。他一点都没变，默默的躲在角落里，不怎么和人讲话，但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旁人还是接受了他。
我承认自己是个闲不住的人，即便没有了路路的逼迫，我还是热衷于参加各种活动，运动会、各类球赛、辩论赛，学生会、广播站，大学里我没有停过。虽然我说过许东是我不会放开的朋友，但直到大学二年级我才发现我一次也没有去看过他，只时不时的通个电话，连路路来着我的时候都说我是不是望了许东这个人了。
我当然没有忘记他，只是太忙了，有太多东西要学，所以没有时间去找他而已。
结束了全国高校篮球赛我去了许东的学校，我事先联络了路路，根本不用担心会找不到许东，他除了自习室和图书馆还能在那里呢！
我与路路一起出现在他们的校园里立刻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我和路路都较之过去更加出色了，不管在那里都是人们羡慕的对象。但是我们却一直无法如人们所愿的那样成为一对情侣，大概是因为彼此都太过了解对方吧。
走入图书馆，仍然有许多人在看我们，我知道路路是校花，她和男生走在一起势必会引起不小的波动。但是我似乎从他们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不会吧，我又不是这里的学生！
在某个阅览室里我见到了埋头用功的许东，他还是老样子，将百分之百的精力花在读书上，全力以赴地对待一样事情，我却仍然将全部心思分散在各种事物上。
"你怎么会来？"
许东看到我很惊讶，和我们一起走出阅览室，途中又引来不小的骚动。
"来看你啊。"
许东皱起眉头，迷惑地望着我。
"你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只知道学习，听路路说你是专业第一名，了不起！"我一向不吝于夸赞别人，许东也听惯了这类大同小异的话，可我却注意到他一向苍白的脸色微微泛着红。
"路路，你们学校的人怎么似乎认识我啊？不管在哪都有人指指点点的！"
路路叹了口气，说道："你老大未免也活跃过了头，又是高校辩论赛，又是全国篮球赛的，最近暴光率也太高了，想不认识你都难！"
"是吗？"
"少装了，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会不知道吗！"路路敲了下我的头，那表情像是恨不得咬死我。我有那么恶劣吗？大概，呵呵，我当然知道我所有行为的结果，因为我喜欢受人崇拜，被人关注啊！
"路平，是你的朋友吗？是韩南英吗？"
几个女孩走过来，她们都是路路的同学，我便与她们聊了起来。
那几个女孩走开，我才想起身边的许东又是一句话未说。他一脸漠然站在一旁，我和路路便拉他去校园里走走。告别的时候，他望着我，厚厚的镜片下的双眼和高中时一样深邃坚定，不过似乎多了些什么，当时的我没有多想。"你仍然是名人，无论在哪里都是的。"他说了这么句莫名其妙的话就和我告别。看着许东的身影，我的心突然抽动，有种想叫住他的冲动。
回到学校，我竟一直在想念许东灰色的身影，每一天都在想着他。过去的我什么都不用想，每天的行程排得满满的，一刻也不停，可现在我竟然在没有活动的时候开始想念一个人。
"许东和一个大一的学妹在谈恋爱。"
我知道许东的外表虽然不出色，但是他优异的成绩，安静深沉的气质还是会吸引到好女孩的。我什么都明白啊，可是听到路路的话时，我竟然心酸得想掉泪。我只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许东有女朋友了，作为他的朋友的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嘛！放下电话我便去找隔壁宿舍的同学打篮球，但这位老兄竟然一个人抱着啤酒发疯，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一见是我，便抓住我，边向我喷着浓烈的酒气，边大叫他的心碎了，他的心碎成粉末，散落在风中。My God！我只觉好笑，这个平时错别字满篇，只会打球上网玩牌的仁兄竟然还有点诗人的潜质。"你的心若是碎了几片，我倒还是可以用胶带帮你补一下，可都成了粉末了，要我怎么办啊？"我的笑话一点也没能让他笑起来，他低着头完全不顾"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古训大哭不已，还含含糊糊说着他爱的女生不爱他，他爱的那个女孩早已有了男朋友了。我问他为何要如此执着，天涯何处无芳草呢。他听了我的话哭得更厉害了，抓着我的手臂，说什么我根本不懂得爱情，爱上一个人就是眼里只有她，一颗心全在她身上。
是吗？爱上一个人就是眼里只有他，一颗心也全都是他。执着于一个人就是爱了，会时时刻刻想着他，为他着迷，为他痛心，为他......天啊！不会吧？
那之后的一段日子，我更加疯狂地投入到各种社团活动中，甚至每天都在图书馆自修到很晚，朋友们都怀疑我已经走火入魔了，否则就是吃错药，浑身的蛮力无处发泄。路路也因为打电话找不到我，就直接到学校来。
没有等她开口，我劈头就问："路路，爱一个人就会执着于他，满脑子都是这个人？"
路路愣了，她完全不明白我是怎么了，竟然会问她这样的问题。
"是啊，可以这么说，爱一个人会只想着他，想让他好，想天天见到他，想抓住他，永远不放手。"
我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头痛欲裂。心像被绞般难受。
"南英，你究竟是怎么了？这阵子你有和许东联系吗，他说想介绍女朋友给你认识......"
"别说了！"生平第一次我冲路路大吼。
"你究竟是发什么神经？"她一把抓住我，大声责问。
"路路，我曾经对什么执着过吗？"
她愣了，说道："我没有见过，除了听你妈说你小的时候对奶嘴执着过，你就好像没有执着过任何事物了。"
这一次我突然想通了，沉积在心头的乌云散尽，我终于能够直视自己了，这么简单的问题竟也让我想了那么久。
我笑了起来，知道自己的心意了，还有什么可压抑的呢？
"路路，我终于开始体会执着了。"
"南英？"
"我终于发现长久以来我一直是执着于一个人的，我爱上他了，没有想到我这样的人也会执着，我本以为我这辈子都学不会执着呢？"
路路抓紧我的手，声音微微发颤，"谁？你爱上的......不，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个名字！"
"许东。"我竟然爱上了一个同性，"你该知道的。"
"我，我没有想到你会真的爱上他，他也是男生啊！你们是同性！你只是错将友情当作爱情了！"
面对路路的焦躁，我反而平静了。"我没有搞错，我一直很在意他，跟在他身边，强迫他做我的朋友，跟着他考到这里的大学，我听说他有了女朋友甚至心痛的要掉泪，我想抓牢他，想要他的心里也只有我，这不就是执着吗？这难道不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不，不是！你不是同性恋！"路路哭了，扭头跑掉。
我是不是同性恋？我想是吧。我的确喜欢上了同性别的许东啊。是的，我爱上他了，他和我完全不同的性格，对他喜欢的学业的执着，这都是吸引我的特质。可是，我和他都是男孩，是不该在一起的，如果我对他说我爱他，那么我将永远失去他这个朋友了。
一旦明白接受自己爱上许东的事实，我便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思念，想他是否有好好照顾自己，想他在做着什么，想他和他的女朋友。该死！我竟然会嫉妒，我真真切切的嫉妒那个可以陪在许东身边的女孩。我从来不知道嫉妒这种感觉就像用一把钝刀在我的心口上慢慢地划着，难奈到我只想杀到他们学校，用力分开他们，抓住许东的手告诉那个女孩："许东是我的，你根本不用再做梦了"。
可是我不能。
爱是让对方幸福。
那个失恋的球友如是说。
我相信他的话，所以我不能用自己不合常理的爱去伤害许东，他那么苍白，那么刻板，一定会被我吓死的。
由于我再没有提起对许东的感情，路路也就不再说什么，我们仍然是好朋友。但我们心中都很清楚，我决不是在开玩笑。
而强迫自己不去见自己爱的人，将自己隔绝在他的一切消息之外的感觉是旁人无法想象的难受。当大二寒假在街上偶然遇到许东时，我的泪几乎夺眶而出，打了声招呼便狼狈的逃离，否则我大概会抑制不住想把他拥在怀中的冲动。
大二第二学期一开学，我接到许东的电话，他的声音是很细弱的，他说他和女朋友分手了。我在这头竟然几乎兴奋的要高呼"万岁"，我承认自己的低劣，但谁也不会去同情自己的情敌的。许东问我，他可以到我这里来吗，我的回答当然是没问题了。他会来，说明在他的心中我还是重要的。
许东来的那天我有场重要的篮球赛，他一直在场外看着，我便出奇得神勇，一人独得三十几分，数个篮板，引得无数女生尖叫连连。可是我只为了一个人，百分之百的投入只为了博得许东的一笑，我总转身去看他，看到他的微笑，我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比赛一结束，我推掉了队友的庆功宴，带着许东回宿舍。
那天是周末，本地的舍友都回家去了，只有我和许东独处。
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时，他便显得很落寞，看来失恋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不敢看我，是害怕我问他吧。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孩，她怎么可以抓住许东的心，怎么能伤害他！我也想抓牢他的心啊，而且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心。可我没有资格这么说，我心中恨起那个不懂得珍惜许东的女孩来了。
"许东，你没事吧？"
"啊？"他望着我，一副受伤的表情，令我忍不住想紧搂住他。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只花。"
一向自诩舌灿如花的我，怎么一面对失恋的人都只是这么一句？大概因为我自己也是个失恋的人吧。
许东的神情包含了太多我读不懂的东西，我也从来没有读懂过旁人的心思吧？
"是我甩了那个女孩的。"
听到他的话，我一愣，我想错了。
"我很难受，我觉得自己很卑鄙，我根本不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那么他为什么？
我们都不再说话，并肩坐在一起，过了许久。
"那个沙漏......"
许东突然望着我书架上的沙漏。
"那个呀，是路路送我的生日礼物，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许东伸手过去拿了起来，"那么它陪着你度过了高中三年的时间啊。"他的声音低沉，"它记录了你的时间。"
"你也会这么浪漫啊？"我笑了起来，他说话的口气怎么有点像在吃醋啊，呵呵，我还真会自我安慰，他怎么会莫明的对只小小的沙漏产生这种感觉呢？我还真是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