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这一哭,她怀里的孩子竟然也哭了。
现代的孩子哭起来,基本都是哭声震天,中气十足的,这孩子却哭得细声细气……这女人见到孩子哭了,解开自己的衣服,掏出自己几乎只剩下一层皮的双乳,就塞在了孩子的嘴里。
穆琼瞧见这一幕,尴尬地移开了视线,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更是面红耳赤的。
只是,孩子停下不哭了一会儿,突然又哭了。
“这孩子,是知道自己父亲现在不太好吧?”一直不怎么开口的孙奕尧眼眶都红了。
穆琼不怎么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事情,一点都不觉得孩子是因为这样才会哭……不过被孙奕尧这么一提醒,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女人有点瘦过头,该不是没奶吧?
这么想着,穆琼拿出自己的藤篮,从里面拿出一个之前那些志愿者不要吃剩下的干面包给这个女人:“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个女人并没有把衣服拉好,还试图让孩子吃奶,只是孩子已经不愿意去吃了,只小声抽噎着……穆琼本不该看这一幕的,但这种时候,其实也没必要避嫌。
那女人看到穆琼手上的面包愣了愣,然后抓过来就咬了一口,她嚼了嚼,眼里又落下泪来,然后就低下头,把嘴里的面包喂给了怀里的孩子。
孩子砸吧了一下嘴巴,不哭了。
孩子还小,按理不能吃奶粉和母乳以外的东西,这样嚼了东西喂孩子,更是非常不健康的……但这会儿跟人说这些常识,就是何不食肉糜了。
穆琼看向郑维新:“你去拿点水来。”
郑维新应了一声,就去拿水了。
此时已经有热水瓶了,但没有现代的热水瓶那么方便好用,也就只有傅蕴安他们坐的马车上有一个,里面的水还早就喝光了。
好在林寿富刚在这里安顿下来,就已经开始烧水了,这会儿有了开水。
郑维新很快就接了一碗水拿过来。
水很烫,但这女人大概渴地很了,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
“你慢点。”穆琼道,说着,拿了一块面包,掰碎了撒进水里。
女人迫不及待地喝了几口泡了面包的水,又用嘴喂了孩子几口,然后就不吃了:“我家的当家的,也几天没吃什么了。”
“你吃好了,他还有。”穆琼道,又拿出几个面包给这个女人。
“这是白面做的吧。”这个女人满脸珍惜地看着这几个味道一点都不好的干面包:“真香。”
穆琼看看她干瘦的手,拿出一颗糖给她:“吃吧。”
“这是什么?”女人问。
“吃了有奶水的药。”穆琼骗她,或者也不能说是骗……这女人估计就是营养不良,才会缺奶水。
这女人吃了,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含着糖含糊地问:“甜的……孩子能吃吗?”
“孩子要是卡在喉咙里了,会喘不过气。”穆琼道。
他让郑维新再去拿水,然后把自己带来的糖化在水里,又跟林寿富要了点盐放进去,喂给那个正在动手术的男人。
这个女人饿成这样,这男人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吃点盐糖水,好歹能补充能量。
“我出去一趟。”郑维新突然道,说完就往外走去,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竟是拎着两只鸡。
那两只鸡一直在挣扎,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抓着鸡翅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最后还是林寿富过去接过了鸡:“我正想去村里买只鸡……我马上就去杀了。”
“做鸡汤吧,我嫂子坐月子,都是吃鸡汤的。”郑维新道。
“其实也没别的做法了。”林寿富笑笑,就去杀鸡去了。
之后一直没有别的病人过来。
爱德华传教士去门口了,试图跟人传教,玛丽医生却待在那个女人身边,用英文对自己的助手道:“这个孩子看着不太好。”
“玛丽女士,孩子有什么问题吗?”穆琼用英文问。
“他看起来太小了,太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玛丽医生很担心。
“他虽然弱小,但我相信他能活下去,这是个顽强的孩子,他还有一个坚强的母亲。”穆琼玛丽医生聊了几句。
?6" 民国之文豪0 ">首页18 页, 还苁欠ㄓ锘故怯⒂铮虑矶级月昀雠亢桶禄缴宦飞纤档幕埃际翘枚模辉撬倒埃恢贝诟狄缴肀摺?br /> 这会儿他跟玛丽医生说话,玛丽医生因为那些志愿者都会洋文的缘故并不奇怪,郑维新和孙奕尧两个人,却惊讶地看向穆琼。
这么几天相处下来,他们虽然知道穆琼很有学识,但还真不知道,穆琼能把英文说的这么好。
“没想到你竟然会英文。”郑维新吃惊地看着穆琼。
“以前学过。”穆琼突然用法语道:“法语我也会。”
郑维新:“……”
他从小在教会学校读书,学英文法文,说的也没穆琼这么标准……
说起来,这时候的教会学校,是从小就教孩子们学洋文的,力图让这些孩子抛弃祖国,认同他们的国家。
可惜效果不太好,很多爱国青年,都是从教会学校毕业的。
傅蕴安给那个男人做手术,做了很久。
那男人的伤口被割开,一次次地用酒精消毒,然后把他的骨头重新接好……他疼得整个人发颤,但被穆琼等人一起压制住了。
而那个女人,起初有点害怕,后来穆琼告诉她,用来消毒的是酒,她就不说什么了。
酒这么金贵的东西往她男人身上浇,总不可能是为了害死她男人……
“他的骨头没有碎,只是断了,这腿说不定真的能保住。”傅医生用英文道。
穆琼心里也升起一股期盼来。
他们都不希望这个男人出事。
这个男人动完手术就晕了,傅医生给他上药包扎,用木板固定……全部做完之后,一行人才坐下来吃饭。
晚上吃的是白米饭和炖鸡,除此之外,就只有蒸熟的咸菜了,不过没人挑剔。
这顿饭,那个女人怎么都不肯跟他们一起吃,但穆琼还是强硬地给了她满满一碗饭,饭里还放了一个鸡腿。
等她吃完,又给了她两碗鸡汤。
没人说什么,其他人并不缺这口吃的。花钱买鸡的郑维新,甚至还特地留开了一些鸡肉鸡汤,说是给那个男人醒了吃。
吃过饭,已经很晚了。
这里没有足够的床,也找不到几块多余的门板,林寿富只能弄来很多稻草,铺在地上让大家打地铺。
“我和病人一起住,晚上看着他一点。”傅蕴安道。
“傅医生,我跟你一起吧,到时候可以换班。”穆琼闻言立刻道。
傅蕴安答应下来。
那个女人也想跟他们一起,但最后被劝走了,和玛丽医生住到了一起——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又不懂照顾病人,没必要不睡觉熬着。
病人躺在床板上,迷迷糊糊的,穆琼和傅医生两个人却是在厚厚的稻草上铺上了被褥。
穆琼带了被褥,傅医生也带了,只是,穆琼的被子是朱婉婉做得红色花被面,瞧着非常喜庆的被子,傅蕴安的被子,却是米白色的,一点花纹都没有。
两床被子放在一起,区别还挺大的。
“郑维新和孙奕尧没带被褥,今天晚上怕是要冻死。”傅蕴安突然道。
穆琼听傅蕴安这么说,也有点同情那两人了。
不过他也就带了自己一个人的被褥,还不至于好心地分出去。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没有被褥,现在只盖了傅蕴安拿出来的一床毯子的病人……
穆琼把自己带的厚棉袄给那个男人盖上了,又道:“傅医生,我想好我的小说要怎么写了。”
第41章 寻找
“能说说吗?”听到穆琼提起要写的小说, 傅蕴安问。
穆琼笑笑:“我就是想跟你讨论一下!里面会涉及一些医学方面的知识,要是我有弄错的, 希望傅医生能指正!”
“好。”傅蕴安笑起来。
破庙真的挺破的, 要不是这样,有好好的房子在这里,村里人怎么都不可能不过来住。
天虽然已经黑了, 但穆琼和傅蕴安还不想睡觉,就裹了被子,坐在稻草铺成的床上聊天。
《求医》这篇小说,穆琼一开始准备写的时候,背景是放在上海的, 毕竟他那时候对上海更了解,不过出来了一趟, 他把文章的背景换了, 内容也换了。
这会儿,他就跟傅蕴安聊了聊自己的小说。
而傅蕴安,也给出了一些意见。
穆琼突然发现,傅蕴安明明回国没多久, 对国内这个时代的很多事情竟然非常了解,对农村百姓的生活现状也了如指掌。
甚至于,傅蕴安还提供了几个案例,让他可以写到书里。
这么一聊……穆琼的一些想法, 又换了。
夜晚的风很大,也很冷, 它们透过破门的缝隙灌进来,将屋子里的热乎气给搅合的一点不剩。
“我把床单挂到门上去。”穆琼见状道。
这屋子的墙是泥打的,好歹没洞,屋顶虽破了,但风不会往下吹,现在漏风的主要就是门了。
穆琼把门打开,用自己的床单包住整扇门,再把门关上,这样,门上的缝隙有床单挡着,门边上的风系也被床单堵上,屋里的情况就好了很多。
他终于折腾好,回过头去,就看到傅蕴安正用酒精擦拭病人的额头。
他们是带来了不少药物的,其中就有解热镇痛的药。
那些药里能吃的,他们之前都已经给这个病人吃下了,现在只能物理降温。
穆琼见状,从放在他们屋里的热水瓶里倒出一碗水来,化进去糖和少许盐,做了一碗盐糖水,慢慢给病人喂。
按理病人这情况,是要输液补充水分的,但他们没有这个条件。
一边聊天,一边照顾病人,时间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傅医生拿出来放在一边的计时用的手表上,显示时间已经到了到了晚上十二点。
“傅医生,你明天还要义诊,先去睡吧,我看着他就行了。”穆琼提议,他们总不能一直聊天,都不睡觉。
傅蕴安有点迟疑,但想了想,还是道:“好,如果他的状况出现变化,你就叫醒我。”
穆琼答应下来。
傅蕴安睡了,穆琼就裹着自己的被子,借着烛光在笔记本上打起草稿来。
这个晚上,病人一直在发烧,但状况并没有太差。
到了早上五点左右,门外就传来一些响动了,这时的人都习惯早睡早起。
就连和衣而睡的傅医生,也从稻草堆里起来了。
“傅医生,你不继续睡一会儿?”穆琼问。
“我习惯这个点起来,睡不着了。”傅蕴安笑笑,站起身来检查病人的情况。
穆琼打了个哈欠,准备出门上个厕所。
结果他一打开门,就看到病人的妻子抱着个孩子站在门外。
看到他出来,这个女人搂了搂自己怀里的孩子,带着忐忑和期盼问道:“他……他没事吧?”
“暂时没事。”
“我能去看看吗?”女人又小心翼翼地问道。
“可以,不过不要随便碰病人。”穆琼道。
“我一定不碰他。”女人连连点头,抱着孩子进去了。
破庙的院子里,郑维新和孙奕尧正在洗漱,看到穆琼出来,两人都打了个招呼,郑维新还道:“昨天真是冻死我们了,我们两个抱在一起睡,还冷得瑟瑟发抖……我们要去买床被子,你要买吗?”
“不用了。”穆琼道:“不过你们要是能买到鸡,最好再买两只回来。”
“这是一定的。”郑维新道,打了个喷嚏。
他们昨晚是真的冻坏了……
郑维新和孙奕尧果然又买了两只鸡回来,还抱回来一床红被面的新被子。
这时很多人家,也就儿子要娶媳妇,女儿要嫁人的时候,会做被子给新人,而两个新人,很可能这辈子盖的,都是自己结婚时的几床被子了,因而新被子多半是做成红被面的。
两个大男人,今晚要合盖红被面的被子,这画面也挺美的。
早上林寿富又做了白米饭,蒸了咸菜,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包老黄豆,放点油放点盐直接在锅里炒熟……这玩意儿牙齿不好的人根本就没法吃,但吃起来着实很香。
早餐后,终于有人来看病了。
“你们都是有钱人,不会骗我们的吧?”
“真的是免费看病?我先说了,我没钱的。”
“我背上长了一大片疙瘩,特别痒,你们能帮我们看看吗?”
……
约莫是昨天还有今天早上,他们在村里买了不少东西的缘故,村里人对他们友好多了,也信任多了。
他们之中有来看病的,还有纯粹来看热闹的,而不管是来看病的还是来看热闹的,他们都去看了看昨天动手术的那个病人。
庙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闹哄哄的,穆琼睡不着,也就没有睡,只在病人的屋里休息,顺便写东西。
然后他就瞧见病人的妻子,戒备地看着每个过来看病人的村民,不让他们靠近病人。
穆琼之前让这个女人别碰她的丈夫,只是担心她乱动伤口,害她的丈夫感染了,没想到她格外地遵医嘱,不仅自己连丈夫的衣角都不碰一下,还不许别人靠近。
这些人来了,都会跟女人聊几句闲话,穆琼也问了几句,倒是拼凑出这家人的情况了。
躺床上的病人姓周,生下来排行第三,就叫周老三。
周老三的父亲人很好,又有几亩地,原本周家的日子过得挺好,可惜周老三才七八岁,他父亲突然得疾病死了。
然后周老三的母亲,也就是周老太太,就有点……按照这里的方言说就是发神经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一些话,觉得自己的丈夫会死,都是因为得罪了神灵,于是整日里吃斋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