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一手持杯盏,一手托腮,懒懒散散道,“也不知道这位薛家家主何时会遇到,我爹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事。”
“说不得再翻出来个女孩儿嫁给你。”姚谦舒淡然地看着窗外,“之前有个王大小姐不就听说美艳绝伦么?”
“做人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做树也一样。”贾赦初开窍,并不想在姚谦舒面前露怯,故而并不肯直接回答他。
姚谦舒道,“我并不柔顺听话,也甜不到哪里去,确实是我占了世子的便宜。”
“山西老陈醋天下闻名,果不其然,才到山西半日,你这醋都浓得呛人了。”贾赦笑眯眯地给他倒酒,“这壶里是酒没错吧?我怎么闻着也像醋。”
姚谦舒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吃,“你若是想喝一回,我倒也不介意。”
贾赦虽吐槽他霸道,自己却也不是个会容忍的,立时道,“那不行,你老实呆着,别让人瞧见你才是。”
“你索性让我变回树仍旧让你揣着。”
“那像话吗,堂堂世子出门,怀里揣棵树,我爹得抽死我。”贾赦道,给他布了好几筷菜,“好好吃饭吧。”
关键贾代善知道这树是姚先生,进进出出地揣着,一通打是逃不掉了。
姚谦舒和贾代善不对付是先天性的,婆媳关系怎么难办,他俩也就差不离,因而贾赦搬出他爹,姚谦舒也就作罢了,“少吃些,当心又撑得睡不着。”
贾赦就是有个这个毛病,富贵人家都讲究夜里少食养生,偏他夜里胃口最好,有时候忙完军务还要补顿夜宵,一个没看住就吃撑了。
贾代善为此骂乐他好几次饿死鬼。
他们两人小酌了一番,随意地说着话,直到一壶酒喝尽,外头也寂静下来,青锋方把史大提溜回来。
史大也是吃过晚饭的了,喝得红光满面,酒壮怂人胆,以至于他见着贾赦嗓门都大了许多,“表弟!正吃着呢!哟,姚先生,您可真是表弟面前的红人,你们吃好,喝好啊。”
“提桶凉水来,问厨下要些冰,让表少爷醒醒神。”贾赦道,“回来,先把嘴堵了,捆那凳子上再去。”
姚谦舒嫌弃史大辣眼睛,偏头仍旧只看贾赦,“你舅舅打得就是这个主意吧,自己管不了,就推给你,被你收拾几次,也就太平了。”
“蠢不要紧,胆子小些也能忍。你看看他,又蠢又坏,还傻大胆,啧啧,简直了。”贾赦对史大的评语低得不能再低了,“眼皮子浅,手倒伸得长,他爹要不是史侯,这会儿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他要是你爹的儿子,这会儿坟头草都和你一样高了。”姚谦舒道,“弄到隔壁房间去,弄了屋里一地水,晚上怎么睡?”
贾赦没有不答应的,看向青锋,青锋只得先出去望风,趁着四下无人,将史大抗去自己屋里,又来请贾赦,“少爷,您隔壁请吧。”
“我教训了他就回来,你先睡,对这蠢货讲不定要耽搁多久。”贾赦道,留了姚谦舒在房里。
史大被捆完酒就醒了大半,兜头又是一盆冰水,瞬间置身寒冬腊月,牙齿直打颤,哆哆嗦嗦道,“表弟,你这是干什么?”
“你到底和多少人说过我要买粮?”贾赦问道,“把今儿做的事老老实实都交代了。”
第36章
史大见他动了真格, 结结巴巴说了今天下午到晚上的节目, 零零总总约莫接触了能有十几个商人,最厉害的是还和人家去喝了花酒。
贾赦揉了揉额角, “你俩是去花楼里把他抓出来的?”
青刃一路红到脖子,青锋狠狠瞪了史大一眼道, “对, 还是城中最大那个。表少爷正凭栏把盏, 好不快活。”
要不是这傻子凭个栏, 他俩还没有这么快抓到他。
贾赦完全没了笑容, “咱们这样的人家,出来替长辈办差,正事没有, 倒先去了那些脏地方,传出去脸面还要不要。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就许你带个美人儿, 不许我去找乐子啊。”史大还能没好气地顶嘴,“我们家又不比你们国公府, 丫鬟如云的,统共就这么个机会, 还让你给搅合了。”
史侯府里了除了正经伺候的,完全没有多出来取悦爷们的名额了。
史大至今也就俩通房, 史侯夫人抬举她们的原因是这俩针线好, 日后史大娶妻了, 也能发挥其他作用。
至于那些妖艳娇气的, 不存在的。
买那样的好模样的费银子。
贾赦还是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嘴里说的美人是谁,当即活动了几下手腕,“说罢,你是准备瘸着哪条回去?”
青锋忙拦住他,“世子,您可不能动手。”
史大心说这小厮倒还是个脑子清楚的,知道表少爷我也金贵着,不能再挨揍。
谁料青锋紧接着便道,“您打人哪儿有我疼啊,放着我来。”
贾赦走得是翩若惊鸿的武功路子,青锋则不然,他是胸口碎大石那种,一巴掌上去,包子啪嗒就扁成饼了。
“你来。”贾赦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把嘴接着堵上,别吵着旁人。”
史大被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脸都胖了一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和贾赦告饶,“表弟你就饶我这最后一回,我真的不敢了,你让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贾赦道,“行了,别嚎了。我是不会再信你了,再管不好嘴或者脚,我替你管。打了腿找镖局送你回宣府,我敢说就敢做,你给我记住了。”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我又不是他爹,我干嘛花这功夫,瞎耽误时间
史大偌大的个子,缩得和个西瓜虫似的,委委屈屈道,“我记住了。”
贾赦居然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了,史侯府也确实挺穷的,他道,“表兄只要听话,日后总不会亏待你的,何必现在非要和我针锋相对,惹下彼此诸多不快呢。”
史大不知是真的开窍了,还是被打的,他忽然意识到他这个时候应该紧抱荣国府的大腿才是,论起来,大姑母东平王妃的嫁妆可比小姑母的还要多,也不见她照拂娘家一二,上回回家静养,那叫一个奢靡,把史夫人气得鼻子都歪了。
这样一比,疼爱自己的小姑母简直强出三十条街去。
“表弟说得很是,从前是我误入歧途了。”史大吸吸鼻子,“那你吃肉的时候,可千万记得让我喝口汤。”
就是只有喝汤的命,怎么办呢。
贾赦见他从又横又怂的画风转变为凄凄惨惨戚戚的,简直是服气这位表兄了,真是神人了,嘴角抽搐道,“表兄好生休息,青锋给他上个药。”
等他回房,姚谦舒还未歇下,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姿势,正倚靠在窗边看着烛火发呆。
“就这么坐着不累么?”贾赦上前把窗户给关了,他们这儿虽是三楼挺高的,但却临着街,万一给谁瞧去怎么办。
姚谦舒浅笑,“不累,就是闻着这屋里怪酸的,你还是把窗户开着透透气。”
“不酸不酸,大概是吃饭时候那道糖醋鱼,睡吧。”贾赦把窗户关的死紧,连条缝都没给留下。
翌日第二个粮商上门的时候,贾赦发觉自己竟然有乌鸦嘴的潜质。
这位姓魏,礼数挺周全,递了拜帖,还带了礼物。只是,他也不是独个来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和贾赦年纪相仿的少年,都是唇红齿白相貌不错。
贾赦并不讲究什么,直接在自己屋子里接见了魏老板,“请坐。”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魏老板不动声色地在贾赦和姚谦舒身上来回打量,还和身后矮个子的少年交换了个眼神。
矮个少年对着姚谦舒努了努嘴,魏老板心领神会。
“我姓姚,这是家兄。”贾赦如何没瞧见他们这眉眼官司,随口编了句,“不知道魏老板登门,可是有粮要售?我们要的量,可不少。”
魏老板道,“我不大不小也有着几个铺子,姚小公子只管放心。不知道二人是哪里人士?这样小小年纪就能主事,实在是令人钦佩。”
“魏老板太客气了,我们是京城来的。”贾赦也在打量那两个少年,目光在矮个子的耳垂上转了转,“我们兄弟在家也不是主事的,这次主要是想出来游玩一番。”
魏老板说了几句客套话,便道,“二位公子此番出来,家中少夫人竟也没给带个丫鬟什么的。小厮虽好,到底不比女孩儿体贴,不若我稍后派人送两个丫鬟过来,也算是一尽地主之谊了。”
寻常公子出门,家里女眷要是不便相陪,都会选一二可心的丫头或是姨娘跟着伺候,他是借着这个话来探听二人婚配情况了。
贾赦笑道,“多谢魏老板好意了,着实不用。内子善妒,出门前特意叮嘱了不许在外头寻花问柳。”
“少夫人难不成还会长千里眼顺风耳不成?公子不说,又有谁会知道。”魏老板道,“就算您不用,还有姚大公子呢。”
结果姚谦舒开口很是冷淡,“我也不用,内子更善妒,旁人多看我一眼都要醋三天,若有其他人服侍,起码要醋一年。”
贾赦在下头踢了他一脚,“那你应该把脸蒙上,不然醋得他这辈子都不理你了,可怎么是好。”
姚谦舒冷声道,“叫哥哥。”
卧槽,这妖精要上天。
贾赦又踢了他一脚,姚谦舒却岿然不动,重复道,“叫哥哥。”
魏老板只以为他是觉得弟弟不恭敬,笑着打圆场,岔开话题道,“那是我唐突了,若因为我以至于贤伉俪不合,可真是罪过了。”
青锋侍立在旁心里直呵呵,贤伉俪已经不合了,你这个愚蠢的人。
魏老板听闻他们都已娶妻,且家里都是醋坛子,只约了他们有空去魏记粮行看看现场,便领着人匆匆走了。
矮个子的少年似是不肯动,还被魏老板狠狠瞪了几眼。
青锋收拾了茶杯,同贾赦道,“世子,他带的那个小厮是个姑娘家。”
“还真是姑娘啊,我看她没耳洞,还犹豫了会儿。”贾赦道,“他来卖粮带什么姑娘。说不得是瞧中了咱们谁,想招去做女婿。”
姚谦舒轻啜茶水,“他是什么身份,一介商女,最多给你当个侍妾,称不得女婿,世子要是喜欢,留在身边儿服侍也不打紧。”
“那姑娘生得小眼睛大鼻子的,我又不瞎。”贾赦睁着眼睛说瞎话,诋毁人家长相,“青锋你来说,我像是看中那姑娘的人吗?”
青锋紧闭着嘴,麻利地出门了,拒绝牵扯其中。
“不像你一直盯着人家看?”姚谦舒一歪头,生硬的卖萌硬是萌出去贾赦半管血。
“你什么意思啊,人家分明朝你来的,你倒来挤兑我。”不过贾赦仍旧是有些不高兴了,鼓着脸翻了个白眼,“你少招蜂引蝶凭窗眺望的。”
但是歪个头还蛮可爱的,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
死妖精。
青锋去而复返,敲了敲门道,“少爷,魏老板还没走,说是想要和姚先生单独聊一聊,还特意塞了个一百两红包给我。”
贾赦戏谑道,“啧啧,这手笔还挺大的。姚先生,看来您只好牺牲一下了。这丫头长得还不错,大眼睛小鼻子的,考虑考虑?”
好似忘记了自己刚刚嫌弃人家长相。
“我给你两百两,赶紧打发了走。”姚谦舒道,“咱们来买粮的,又不是来买丫头的。”
这样明晃晃的拒绝打出去,贾赦想着应当不会再来纠缠了,并和姚谦舒道,“咱们出去走一走,也好开始办正事了。”
姚谦舒拽住他的袖子=不放,义正言辞道,“既已兄弟相称,你总得对我有个称呼,不然岂不是让人生疑,平添麻烦。”
“那你说应该称呼你什么?”贾赦心说他说不出什么好话,要是再让自己喊他哥哥,可就不客气了。
姚谦舒沐浴在晨光下,犹如莹玉生辉,勾唇笑,“自然是叫哥哥。”
第37章
贾赦立时将方才的不客气早忘在九霄云外了。
尼玛犯规, 谁批准你笑了勾引我的。
这种骨科PLAY我是绝对不会从你的。
姚谦舒还抓着的他袖子晃了晃, “快些,不是还有正事么?”
贾赦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真不叫。”
他在这儿心里百转千回的纠结,那里姚谦舒却已经松了手, 有些失望道, “不叫就算了。”
这不对啊, 万一我欲拒还迎呢, 就影响感情发展了。
“多谢姚先生体贴。”贾赦还挺挑的, 又觉得说出来太丢人,整了整衣衫上街去了。
街上随处可见板车拉着大袋大袋的粮食,空气里散发着丰收季独有的谷物芬芳。
贾赦走马观花, 随意浏览了几条街上的粮食铺子,大致的粮价都差不多,他道, “这些个人还挺有意思的。”
姚谦舒道,“这就是行业垄断了, 不过走大量的价格,肯定还能再谈。”
二人时走时停, 单靠脸也吸引了不少目光,忽然有个提着竹篮的小女孩兴冲冲跑上来, 将竹篮举过头顶, 朝姚谦舒道, “刚刚有位公子让我把这篮花送给您。”
夏末哪还有什么正盛的话, 不过是一篮子五彩斑斓的小野花。
姚谦舒并没有接,反而去看贾赦。
贾赦道,“不是我送的,若我送你花,自然是得贡品名种。小妹妹,这个花你收回去,我们不能收。”
“可是我收了人家银子的。”小女孩咬着嘴唇,眼里就含了两泡泪,只管盯着姚谦舒,“大哥哥你就收了嘛。”
贾赦往她的花篮里抛了块碎银子,随即拉着姚谦舒绕开她,“自去吧,不要挡着路了。”
小女孩人矮腿短,哪有他们走得快,路上人又多,眨眼就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姚谦舒被贾赦握着手腕,一言不发跟着他走了整个街,看他还想往前,提醒道,“咱们是来买粮的,再往前头,可就是旁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