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琛单手搂着宴喜臣,拎起床头的酒给自己倒了半杯:“虽然我觉得你每次救人都有点奋不顾身,可真的要说起个让你愿意以命换命的人,我还是会吃醋啊。”
杜亚琛的语气轻描淡写,甚至还有点逗弄他的意思,宴喜臣还是十分吃这一招,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可是我想不起来,好难受啊。”
杜亚琛轻轻地哼笑一声,抿了口酒。
宴喜臣暂且把烦心事抛到脑后:“事实证明你早该跟我在一起,要真相你说的,等我自己想起关于你的事然后再谈感情,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
杜亚琛劈头盖脸地摸了他一把:“你都对,你最对了,好不?”
宴喜臣在床上幸福地打了个滚,这是他来到里世界后最开心的一天,就连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都不能阻止他此刻的心花怒放。
他决定短暂地将那些折磨了他一夜的旧回忆暂且抛却脑后,享受下日光,白云,和新爱人。
宴喜臣甚至想问问杜亚琛,里世界这样奇异的地方有没有艳丽的好景致,他们可以去约个会。
他又拾来杜亚琛扔在床上的牛皮笔记本,好奇地翻开看了看。
杜亚琛正在床边穿衣,看到他胡乱翻动也懒得管,微微侧头,从肩膀上打量宴喜臣。那目光好似有实质一样,令人难以忽略。
感觉到快要被这视线烧伤,宴喜臣在床上滚了半圈,将床单裹到身上。他看到笔记本左上角写着“巴西利卡大剧院”,还打了个圈重点提示。
“这是什么?”宴喜臣点了点那几个字。
杜亚琛瞥了一眼:“Z区的巴西利卡大剧院,很快会有一场仗要打,可能藏着另一个‘钥匙’。”
他说得随意,宴喜臣心里却顿时惊涛骇浪。他从床上跳下来,还不小心踩到被子,差点被绊倒,还是杜亚琛扶了他一把才站稳。
宴喜臣记得杜亚琛以前和他说过,该隐的骸骨就是一把“钥匙”,因为炸毁它能重创空间的意志,也就是该隐。空间秩序一旦被打乱,通往现实世界的门就可以被打开,因为这是里世界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现在杜亚琛告诉他,他们找到了另一把“钥匙”。这也就意味着通往现实世界的门很有可能再次被打开。
他瞬间将刚才约会的想法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蠢蠢欲动。
宴喜臣坐在床上,挑起眼看已经穿好衣服开始绑枪带的杜亚琛,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告诉我,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第25章 “该隐”
杜亚琛告诉宴喜臣晚上会来接他去见几个守望人。
他在该隐骸骨爆破点出意外的消息不胫而走,知道的不仅仅是普通居民,守望人们也非常关注这件事。好在杜亚琛已经打过招呼,守望人们现在对宴喜臣的态度还算温和。
晚上来接他,是因为杜亚琛白天要出去办事。本来想带宴喜臣一起,但宴喜臣考虑到最近的流言风头正紧,决定暂且不要抛头露面跟着他四处乱跑。
杜亚琛这么一走,直到晚上都没回来。宴喜臣给段明逸和段云写了信,却左右等不到他回来,决定还是出一趟门把信寄了。
是他大意,低估了现在处境的危险。
今晚的气氛诡异,宴喜臣的直觉本就比较敏锐,走过几条街后他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他决定立刻离开回住所去。
他回过头,背后的街道空空荡荡,月光和路灯交融在一起,是一片寂静的蓝。
有人在跟踪他,是谁?
宴喜臣的脚步越来越快,这时候他就后悔没有一辆车。S区虽不算大,但从北区徒步回到他们住的地方少说也要二十分钟。
他疾跑起来。
在小巷中转过几个弯后,他冲上一栋楼顶,在天台开始奔跑。开阔的视野有助于观察,同时更高的地方也更隐蔽。宴喜臣边跑边用余光扫视下方四周的街道,昏黄的路灯下,偶尔能看到掠过的黑影。
看来的确是被针对了。
在跃过一栋楼的间隙后,宴喜臣停下了脚步。
他前面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的侧影。光线虽很暗,但宴喜臣还是很快认出了他。
“乌鸦。”
“好久不见。”乌鸦将头顶的帽子抓下来,做了个幅度夸张的绅士动作,“没想到会在这儿见面,你看起来在赶路。”
宴喜臣懒得多跟他玩悬念:“我想如果你不出现在这的话,我也不用赶路。有何贵干?”
帽子按在胸口,乌鸦一步步地靠近他,呲牙咧嘴地笑:“如果你记性好的话……”
宴喜臣回身抬手,匕首飞了出去,插在了他身后试图靠近他的人身上。他一击击中,背后的身影倒了下去。
“喔,很敏锐。”乌鸦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可有时候光敏锐是没有用的。”
视线中,前后左右的人正从下爬上来,少说也有十几人。
宴喜臣站在夜风中,凛然地像一把孤独的刀。
他飞快地想,怎么脱身,从哪里逃走才有胜算,乌鸦的弱点又是什么?
攻击瞬间开始,宴喜臣弃枪拔刀,在黑暗而狭窄,只有月光铺就的天台上,近身搏斗对他最有利。他的身体弹了出去,带着绝对的速度与力量。金属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响亮。
但没有人发声。因为宴喜臣在乌鸦的手下怒吼之前就割断了他的喉咙。
几个月的身体机能恢复,加上曾经记忆中对战斗的经验和老练,他在混乱区待的这段时间,可谓是突飞猛进。
他旋身,飞跃,劈斩,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更是越来越快,接近一个极限。
可源源不断的人从下方爬上来,就像从黑暗洞穴中涌出的蜘蛛们。宴喜臣不敢分神,可双全毕竟难敌四手,将近一刻钟的搏斗后,随着人数渐渐增加,他越来越难以应付。
余光看到乌鸦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就知道离战斗结束还远。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空气中忽然一声轻微的声响,投入湖水的石子。
在一旁站着的乌鸦忽然就倒下去,他捂着肩膀,指缝间血液涌出。他并没有完全倒地,只是目光变得凶狠起来,迅速而不动声色地眺望四周。
一个影子从黑暗中踱步而出,步伐妩媚:“有没有听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认出玫瑰的瞬间,宴喜臣将匕首用力刺下,转身奔向玫瑰更近的地方。
乌鸦握枪猛地对准宴喜臣,玫瑰却比他动作更快,下一枪打在乌鸦腿上。
“真是大意,面前有一个拿枪的人,怎么会把枪口对准拿刀的人呢。”女人温柔地笑着,眼里却是一片肃杀的冰冷,她左右手各持一枪,对准了乌鸦的脑袋,“我的枪很快,你还想再试试吗?”
“玫瑰。”乌鸦反而平静下来,“没想到还有机会见面。”
连续不断的枪声响起,却是从另一个方向。
宴喜臣回头,罗森站在楼的另一边,他身边的杀手全部应声而倒。几个还没有爬上来的杀手统统拔枪,可碍于罗森高处的视野,不但没能打中罗森反倒全部中弹摔了下去。罗森连声没什么表情,步伐和开枪的手并不慌张,他所过之处杀手纷纷坠落。
平息喘息,宴喜臣缓慢地谨慎地走到玫瑰身边:“你怎么在这里?”
“我以为你会更聪明点?”玫瑰挑眉。
宴喜臣心里当然有谱,杜亚琛说晚上来接他,却不知为何到现在还没回来,看来遇到了棘手的事。宴喜臣倒不担心他出事,毕竟他以前可是黑水的单人高价雇佣兵。在里世界这些年,他一定比任何人都磨成了一把更锋利的刀。
罗森走到宴喜臣身旁:“老大让我们来接你,他会直接在守望人那边同你汇合。”
“最近你情况危险,乌鸦对你一直虎视眈眈,最好小心点。”玫瑰胁迫乌鸦放下他身上的所有武器,同时要他走上前,飞快地将乌鸦压在地上。
罗森拍了拍宴喜臣的肩膀:“不用担心,他现在没什么反抗的机会。玫瑰会搞定的,你先跟我走。”
“等一下,我还有话要问。”宴喜臣推开罗森的手,目不斜视地走到乌鸦面前,半蹲下来。
乌鸦黑亮的眼睛笔直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一团死物。
“你对我不感兴趣。”宴喜臣认真看了片刻后下结论,“对我感兴趣的另有其人。是谁?是因为听到我跟该隐的流言,所以特地来杀我的?”
“你的命取走就不值钱了。”乌鸦意味不明地回复。
“让你说清楚点,不要玩什么小心思。”玫瑰制着乌鸦,手在他受伤的肩上狠狠地按,“看看,我以为K区的乌鸦有多大能耐,现在我恐怕只要开枪你就会死。真不知道你拉了这么多仇恨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宴喜臣始终盯着乌鸦,将自己带血的短刀抵在他的喉咙上:“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我?就像他说的,我现在随时可以要你性命。”
“某个人。”乌鸦冷冷地回看他,并不因冰凉的匕首而恐惧,“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希望到时候你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
罗森和玫瑰相继压着乌鸦问话,可最终还是没能问出什么。
罗森抬手看了看时间:“该走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宴喜臣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他没有打算继续逼问乌鸦,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玫瑰既然已经抓到了他,回来再问也不迟。
他刚转过身,乌鸦就在他身后森然地开口:“一只燕子就算能穿过雨幕,也飞不过最寒冷的暴雪,飞不上最高的天。”
停顿一秒钟,宴喜臣重新俯身拍了拍乌鸦的脸颊:“虽然不知道你从哪儿听说到我的佣兵代号,但我在鹰眼的代号是雨燕。一只雨燕或许飞不上最高的天,但却是飞行最快的鸟,谁也别想抓到我。尤其是一只乌鸦。”
宴喜臣飞快地跟罗森下楼,上车,在风中给自己点了根烟,无声地看着黑暗而寂静的城区。
“是你们老大让你们监视我?”
罗森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宴喜臣:“是来接你,不是监视你。”
“你不擅长撒谎。”宴喜臣换了个姿势,夹着烟观察罗森的双眼,“刚才遇到的麻烦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还是在楼顶上,你跟玫瑰来得很及时。”
罗森的确不擅长撒谎,他默默地看着前方的路,不说话了。
“他是担心你的安全。”宴喜臣烟快抽完的时候,罗森又开口,“平时老大去办事我和玫瑰都是一起的,但他今天留下玫瑰在你身边。我回来接你才看到玫瑰在桌上留了字条,说跟着你出去了。如果不是她刚才开枪,我也没办法找到你们的准确位置。”
“我知道,他很守约。”宴喜臣目光软了软,想到杜亚琛很久之前对他说的那句‘我会照看你’。
五公里外,宴喜臣刚离开的屋顶上。
玫瑰利索地将乌鸦绑好,给他胡乱包扎伤口:“眼见巴西利卡大剧院的混乱就要开始,不知道你这个王八蛋又使什么坏水,你说都这种时候了,乖乖在K区待着不好吗?我对你的愚蠢并不理解,但还是很感谢你主动送上门来,我替老大解决了个麻烦事。”
“是吗?”乌鸦就这么被玫瑰绑着,却并不气恼,他看上去气定神闲,“结论不要下得太早。”
“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都到这种时候了……”玫瑰刚想调侃刺激他几句,却慢慢地停住了话语。
天台的另一端,虚空中凝出了一个人影。
黑色的轮廓和扭曲的线条,看上去就像这个空间中的不真实之物。
玫瑰也算来里世界有段时间的人,却还是因眼前这一幕感到恐惧与新奇。
那的确是个人,起初看不明显,现在那个黑色的人影正一步步走向他们。他每向前一段距离,身形就更为真切,渐渐能看到他的胳膊,腿,甚至头发,脸庞。玫瑰确定如果他再往前走十米,他就能看清楚他的面庞,可那个人影走了几步之后停下了。
他身上黑色的烟雾飘散,轮廓还在起伏变换,就像流水的轮廓一样,但已经能依稀看到五官。
黑影是个少年,玫瑰心下判断,他谨慎地摸枪,盯住那个影子。
乌鸦躺在她脚下,勾了勾嘴角,知道自己得救了。
“你是谁?”
“审判与惩戒的人。”不同于混沌模糊,它的声音十分清澈,的确是个少年的嗓音,甚至悦耳得像一股春风。
玫瑰踢了踢身下的人:“审判之人?话说清楚点。如果你想带走他就免了。”
“我没有对你说谎。”黑影少年又说,“你看起来很害怕。”
“放屁。”玫瑰举起枪对着他,“听我说小朋友,姐姐现在很忙,没有时间陪你玩,你自己离开。”
黑影笑了起来。他的面容因为一个笑再次荡漾得模糊不清,但玫瑰就是知道他在笑。他甚至什么动作都没有,可就一个笑容足够令她胆寒。
“乌鸦需要被惩戒,你今天擅自行动,打草惊蛇,不要忘了你只是一只乌鸦。”少年隔空的手对躺在地上的乌鸦点了点。
令玫瑰惊讶的一幕出现,乌鸦开始哀嚎,但并不剧烈挣扎。他腿上,还有肩膀上的子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拉扯他的皮肉向外,就如同被什么奇怪的力量牵引着,强制脱离他的体内。玫瑰刚包扎的绷带散落开来,乌鸦的血流淌了一地。
“好啦,先这样吧,看你也挺疼的。”黑影叹了口气,放下手,接着看向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