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说到这,琴川走了过来,问:“你们还有什麽需要吗?演出就要开始了。”
(四十二)
表演果然开始了,但萧睒对这些节目丝毫不感兴趣。他一直注意观察琴川的一举一动,他有很多事无法理解,比如琴川为什麽要改名,为什麽会同意和明的要求,既然他愿意与和明在一起,那又为什麽会离开他。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最大的问题,那就是阿宝白天说的那个要给琴川包宾馆的“梦梦”究竟是什麽人。
在表演将近结束的时候,几乎全部观众的眼球全被阿宝与臭臭两人的豔舞所吸引,一个中年人悄悄地走进了浪都。他并没坐在“禁区”当中,而是坐在一个靠边的,黑暗的,没人能看清楚面目的角落当中,他只叫了一瓶啤酒,却给了侍应生一百元做小费。
演出的时间结束後,按惯例开始午夜狂欢时间,耳边是劲爆火热的音乐,眼前是绚丽夺目的闪烁灯光。琴川的身影被淹没在狂欢的人群里,萧睒不喜欢跳舞,但他却不能让琴川在自己的视线里消失,因为他有很多话要对他说。
穿过人群,萧睒突然发现琴川坐在那个神秘的客人身边。由於音乐声实在太吵,那个神秘的客人伏在琴川的耳旁说著什麽,闪烁不停的灯光下,两人显的十分亲密。
萧睒突然有种揪心的感觉。
当灯光再次划过琴川脸膀的一刹那,萧睒清楚的看见那个神秘的客人吻了他。虽然只是吻在他的脸上,但这也让萧睒觉得愤怒无比,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三步并成两步冲到琴川跟前,琴川被他吓了一跳,没等说话萧睒已经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起来。他发疯似的将他拉到浪都的门口,离开了那个充满噪音和尖叫的世界,耳边唰的一下清净了。人的心也好象突然变的空荡荡的。
萧睒的心已经被愤怒添满,他近似咆哮般的问:“那个人是谁?他为什麽,为,为什麽,为什麽对你那样?”在他心中似乎觉得那个人的行为让人觉得恶心,所以他拒绝用具体的语言描述他的行为。
“对我哪样了?你先松开我,你抓的我好疼!”
萧睒又也觉得有些不忍心,将手放开,看见琴川的手腕上留下了五条鲜红的手印。
恰在这时,那个神秘的客人也走了出来。他个子不算太高,五官端正,人到中年身材略显臃肿。但西装革履,却别有一番滋味。他很冷静,冷静的叫人还怕。
“秀儿”他望著琴川问:“他是你朋友吗?”
琴川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人便转过头对萧睒问:“我姓梦,你呢?”
萧睒凝视著他,就是那张嘴,那张正在说话的嘴,刚刚就是它,在琴川的脸上亲吻。想到这萧睒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所以他拒绝回答从那张嘴里问出的任何问题。
梦兴帮似乎并不生气萧睒的态度,冷笑了一下,对琴川说:“走吧,我们进去吧。”说著身手去牵琴川的手。
就在他的手刚要接触到琴川手的一瞬间,萧睒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猛地挥出一拳,打向梦兴帮的脸。他们二人距离很近,这一拳本该奏效。可就在这时,奇迹突然发生了。梦兴帮闪电般的歪了一下头,萧睒的拳头就贴著他的耳朵掠过,然後他双手同时抓住萧睒的手腕,向内一翻,又向後一带,脚下也不知用了什麽方法轻轻一绊,萧睒整个人都向前倾出,随著梦兴帮侧身,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
这变化实在太快,来不及让琴川做任何反映萧睒就已经摔倒在地。就连萧睒自己都觉得这一下摔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琴川急忙跑过去拉他起来,萧睒的手腕在地上摩出了一到口子,但此时的他已经不知疼是什麽感觉了。
梦兴帮没有後退,而是脱掉外衣,骂道:“小王八蛋,不知道半斤八两!今天我陪你玩玩!”
琴川知道他的底细,他当过兵受过专业的训练,虽然退伍多年,但这些年来一直在锻炼身体。拳击、柔道,虽谈不上是什麽高手,可三五个壮汉也是很难靠近他的。
见他说要陪萧睒玩玩,琴川生怕萧睒会有什麽闪失,可他深知萧睒的脾气,来不及思考,他一下子扑到梦兴帮的身上,死死的抱住他的胳膊,说:“不要!算我求求你,别这样……”
琴川的举动震惊的萧睒,让他愣在原地,不知是感动,还是激动,总之心里一股股热浪冲击著整个身体。自己完全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四十三)
梦兴帮冷冷地笑了笑,穿好衣服,说:“今天看秀儿的面子,我就不和你计较,最好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说完拉著琴川转身。从来没有人这样奚落过萧睒。尚自沈浸在莫名喜悦中的他,在梦兴帮转身的刹那爆发了。像愤怒的狮子,又像受了惊吓的野马。
他疯狂的冲了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跳了起搂住梦兴帮的脖子,向怀里一猛拉。这股力量实在太惊人,太不可思议,与其说梦兴帮是被萧睒的力量拉倒,莫不如说他是被萧睒那股惊人的气势拉倒。
倒在地上的梦兴帮丝毫不乱,将全身畏缩成团,膝盖护住前胸,双臂护住头面,只将背心及其他耐打的地方暴露在外。
萧睒真疯了。若不是这样,他因何会下如此重的手?是因为梦兴帮对他说了那些话,还是因为他吻了琴川?不管怎样,萧睒的愤怒,足以让所有人害怕。
琴川一次次的被他甩在了一旁,跌倒再爬起,爬起又跌倒,尘土,泥沙,血迹,混合在一起,可他毫不在乎,此时他只想让萧睒尽快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他做不到,萧睒的眼中只有愤怒,要致敌人於死地的愤怒。
他咆哮著,喘息著,喝骂著,仿佛要将自己剩余的生命都化做力量,去攻击倒在地上的人。但他还是没能冲破梦兴帮的防线,始终都不能给敌人造成致命性的伤害。然後,他累了,他真的用完身体里的全部能量。他的动作渐渐的缓慢,再也不能为对方造成什麽伤害,除了颤抖,和喘息,他再没有丝毫力量去攻击敌人。
就在他委靡的坐在地上的同时,梦兴帮站了起来。此时已有人闻声赶了出来,见到浑身泥泞满面伤痕的梦兴帮全都吓傻了,阿宝大惊,取出电话便要报警。
可就在这时,梦兴帮好象背後生了眼睛一般,他大喝道:“谁也不许报警!!谁敢报警我饶不了他!”
他命令性的口吻与平时谦谦君子的形象完全相反,浑身上下充满了霸气。在场的人都能著看一场好戏,他们相信梦兴帮不会让他们失望。
梦兴帮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水,一步步走近萧睒,萧睒坐在地上,没有躲闪,他已经做到了接受一切报复的准备。因为他已经再没有力气反抗,他也不想再反抗。他瞪大了双眼,两道愤怒的火焰从他不满血丝的眸子里射出。
琴川吓坏了,可此时此刻他能做什麽?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该做什麽。一个倔强的,从不肯认输,从不向命运低头的人,就在那一刻,突然茫然不知所措。
不知是什麽力量,迫使他扑到梦兴帮跟前,拼命的哀求,可他的哀求反倒激起了梦兴帮的愤怒,梦兴帮没回答,亦没有停止向萧睒迈进的脚步。他只是看似轻松的一推,就将挡在面前的琴川推倒在地,就在他倒地的一刹那,梦兴帮已经走到萧睒面前,还来不及琴川做任何反映,梦兴帮的腿已经抬起,踢向萧睒的下颚。
这一踢无论速度,力道,还是气势,甚至连动作都近乎完美。萧睒眼睁睁的看著琴川倒地,却没有一丝力量去保护他。当梦兴帮的脚飞起时,萧睒觉得一股强尽的冷风扑面而来,这股风好象来自地狱,让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他闭上眼,然後就觉得整个头颅好象要炸开一般,疼痛瞬间传遍全身,瞬间又变成了麻木。
而梦兴帮却不会对这一脚感到满足。萧睒仰面於尘,已经不在乎梦兴帮的任何伤害了。琴川发疯似的扑倒在萧睒身上,用身体阻止了梦兴帮的猛烈攻击。但他却不曾有半句怨言,他不再哀求敌人,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萧睒同生共死。
“你是不是死都要护著他?”梦兴帮阴森森的问。
琴川突然想起刚刚认识萧睒的那天晚上,他和萧睒被一群不良少年堵在胡同里,萧睒拼命保护自己的场面。
琴川没有回答梦兴帮的话,他用尽了全力,将只剩下半条命的萧睒拖到墙角,自己回过身走到梦兴帮面前,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让你伤害他的。”
他话音为落,梦兴帮呼的一下,一巴掌正打在琴川脸上,点点鲜血从琴川的耳朵里流出。
“妈的!你是个什麽东西?没有老子你他妈的还只不过是个卖屁股的婊子!现在翅膀硬了,就来管老子的闲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好!老子成全你……”
琴川茫然的望著眼前的梦兴帮,他指手画脚的说著什麽,可自己连一个字也听不见。除了如蚊鸣般刺耳的声音,什麽也听不见。
他柔弱的身躯被梦兴帮凌空提了起来,再摔下去。疼痛已经变的不那麽重要了。琴川没有丝毫怨恨,反而眼神变的柔和起来,望著倚在墙角里的萧睒,他突然露出了一抹慧心的微笑。
就在琴川觉得自己就快死掉的时候,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然後看到一个酒瓶在夜空中粉碎,接著他便摔在地上,没有了知觉。
(四十四)
梦兴帮感到一阵剧痛,鲜血顺著耳根缓缓流出。转回身,袭击自己的是个高大的男人。他的手里握著半截破碎的酒瓶,虎视耽耽的望著自己。
梦兴帮说不出自己的感受,但他告诉自己,面前这个男人就是要自己命的人。他与萧睒不同,萧睒是想将自己撕碎,甚至将自己的肉一块一快地割下来,而面前这个男人不同,他是真真正正的想要自己的命,他冷俊的眼神正在搜索一个可以致命的落点,当他再次出手的时候,很可能就是自己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的时候。
他不想死,他有权有势,有妻子,有孩子,他拥有太多太多,所以他舍不得放弃一切。如果是在平时,他未必就会怕了面前的半截酒瓶,可现在不同,他清楚的感觉到脑後丝丝凉风掠过,滚烫的鲜血就熔化在清风之中。视线也开始边的模糊起来,他忍不住向後退了半步,问:“你,你是谁?少管闲事。”
面前的男人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酒瓶撰的更紧了,他似乎要动手了。
“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你杀人是犯法的!”梦兴帮又向後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就在那个闪著伶俐光芒的酒瓶蓄势待发的一瞬间,琴川醒了过来,他只说了两个字:“不要……”说完便又闭上了眼睛。
声音虽然不大,但这两个字却像被巫师附了魔咒一般有效,那半截酒瓶摔在地上,那个男人也仿佛在一瞬间恢复了理智,扑到琴川身边将其抱在怀内,大喊不止。
此时,路口灯光闪烁,一阵警笛由远及近开来。梦兴帮知道自己得救了,在看到身穿制服,头戴警徽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同时,他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战争就这样结束了。尘埃落定,和明被带到了公安局做笔录。萧睒、琴川、以及梦兴帮都被送到了人民医院。
梦兴帮伤势最轻,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暂时性休克,但被萧睒暴打只後,身上难免会疼痛不已,好在全都是皮外伤。琴川却不乐观,经过诊断,左耳由於外界刺激,导致听力下降。换句话说,他的左耳从此除了打雷,什麽都不会听到了。相比之下萧睒最为严重,他面部多处擦伤,鼻骨骨折,左肋二三两跟骨头,均有裂痕。最为严重的却在头部的淤血,需要留院观察尚能做出确切的诊断。
梦兴帮商多年,在警界不乏熟人。他不想让事情闹大累及名声,毕竟因为抢男人而遭至毒打不是件光彩的事。而这事一旦传开,不仅对他脸上无光,还很可能会闹出更可怕的乱子。虽然自己身上受伤不轻,但萧睒的伤绝对不会轻过自己,所以他决定“息事宁人”。
在几明知交好友的帮助下,他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结果。对於萧睒、琴川两人,他不於追究,双方法外协调解决。而和明因触犯了《治安管理条例》被刑事拘留三个月。
这场风波总算是尘埃落定。
阿宝看著面脸伤痕的琴川,叹道:“你这又何必呢?为了那小子,你得罪了梦梦,值得吗?”
琴川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说了,他也不会懂。
良久,琴川默默地说:“你们能帮我一个忙吗?”
阿宝一直拿他没有办法,知道他的性格倔强,一旦认准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也不会回头。无可奈何的说:“我们三个一直不就是一条心吗,你有事我们能不帮吗!”
一旁的臭臭也点了点头说:“有什麽事你就说吧。”
琴川低下头,沈思了片刻说:“我所有的钱都已经交了医院的押金,可也只是交够了今天晚上的医药费,我,我想向你们借点钱。现在这麽晚了,我真不知道该去找谁,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很快想办法还给你们的。”
看到他的表情,阿宝於心不忍,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的。只是,只是你自己要考虑好,是不是值得为他做这麽多的事。”
琴川淡淡的笑了笑说:“这辈子我没对谁好过,你就让我为他做点事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了。”
(四十五)
经过观察萧睒头部的淤血逐渐散去。看著他满面青肿,已经完全辨认不出本来相貌。琴川的心比刀扎还要难受。
“先吃点东西,然後回去睡一觉,这儿让我照顾就行了,你都一天一夜没睡觉了。”傍晚,阿宝提著食物这样对琴川说。
琴川抬起头,问:“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阿宝啐了一口,说:“呸!上什麽班啊!浪都都他妈的被封了。”
“什麽?被封了?”琴川有些惊讶。
“都快闹出人命了,就算老雨有贺局长撑腰,也没用。他怎麽能跟姓梦的那个王八蛋比呢?”
“什麽?你说是梦,梦兴帮干的?他不是决定不追究了吗?”
“那个婊子养的!哪有那麽好心啊!他被人连踢带打的修理了一顿,脑袋又开了天窗,你想他能轻易的放过你们吗?”阿宝又骂了一句,说:“反正老娘早就不想干了,正好休息休息!你快回去吧,一会臭臭也能过来,你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再来吧。”
走在路上琴川心事重重,如果梦兴帮真的不肯就此罢休,不但自己有麻烦,就连身边的人也会受到牵连。最令他担心的,就是身在狱中的和明,这事全怪自己,现在又怎能见死不救呢?
一个人对著镜子看了许久,这张俏皮的脸,已经尽是沧桑。
恨一个人,由外至内将人摧毁;而爱一个人,却是由内至外的将人瓦解。沈寂了这麽多年的心,再次激荡起爱情的波澜,让人不能自已。
往事不堪回首,往事却历历在目。这面小小的镜子,在黑暗中折射出许许多多他不想、不敢、不能、不愿却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去。这其中有萧睒的执著,也有和明的温存。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的过去,一幕一幕重现眼前。在他生命中曾经出现过无数男人,可真正停留过的却只有两个。对於萧睒的爱,对於和明的情,成为他此生最大的负担,以至於付出生命为代价,他也不会後悔。
清晨,空气新鲜的叫人倍感舒适。大街上的行人忙忙碌碌为各自的希望奔波。
在人潮人海中,有一个衣衫整齐,却满面憔悴的青年。他一步一步的向自己家走去,每走一步都似乎承受了千刀万刮的疼痛。但他却一刻都没有停下。
“这麽早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半天,姓萧的那小子醒了就吵著要见你,我说你没事,他说什麽都不信,非要我找你不可,我马不停蹄的赶回来,臭臭还在医院,你倒好,没影儿了!”阿宝见到琴川回来劈头盖脸的数落著。
听到萧睒醒来的消息,无疑是对他最大的安慰。可周身每一寸肌肤,甚至来自骨髓的疼痛,让他只是勉强的笑了笑,然後背包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阿宝,说:“这钱先还给你,剩下的我会尽快。”
“呦!你还真有本事,一宿就赚了这麽多,是不是又碰上哪个大款啦……”阿宝打趣的接过纸包,但就在这闪电般的一刹那,他的话愕然而止,好似被霹雳击中一般,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说:“你,你不会去找那个变态了吧?”不容分说,他一把抓住琴川的手腕,卷起衣袖,看见琴川手腕上有数条血凛凛的痕迹,显然是被钢丝勒过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