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长立即翻弄手掌,挑衅似的将茶碗移动, 跟着江辞风视线转。
茶杯像只空中挂件, 跟着江辞风的视线转回王道长方向:“不用手, 挪开杯子, 就算厉害?”
王道长见这少年语气不屑,立即怒道:“没错,有本事你就试试看!”
江辞风歪头问他:“我为什么要厉害给你看?”
王道长瞪眼道:“那你想怎么样?”
江辞风转身指指身后的宋麒,淡然道:“我要你给他道歉,然后在脑门贴上‘我是骗子’四个大字,游街示众。”
王道长神色大变,下意识退后一步,上下打量这白衣少年,见他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心道肯定又是个说大话的傻小子,便笑道:“没问题,那要是你挪不了这只杯子,又怎么说?”
“你定规矩。”
“爽快!贫道本不想跟你们这些小鬼头计较,但你们接二连三上门羞辱,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若是你今日挪不开这只杯子,就跪下来给我磕一百个响头,让你长点记性!”
王道长忽然神色一柔,歪头看一眼宋麒,笑道:“还有,让这小子拜我为师。”
江辞风目光一闪。
为什么这江湖骗子坚持要宋麒拜他为师?
见白衣少年神色有变,王道长更是坚信这小子不过是恐吓挑衅罢了,便昂首笑道:“不敢?不敢的话可以现在认输,我可以免去你一半响头,给我磕五十个,我放你走。”
他凑近江辞风耳边,低声说了句:“废物。”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识趣的跪地求饶。
“一言为定。”江辞风依旧面无表情,看着那江湖骗子:“现在可以开始了么?你尽量多撑会儿,好让大家看清楚。”
王道长脸色一白,不敢疏忽,运足法力,凝神稳住那空中的杯子:“来!”
江辞风垂眸看着眼前的杯子,并没有什么反应。
王道长忍不住笑出一口发黄的牙齿:“愣着干什么?来呀!”
话音刚落,他忽然听见周围众人发出一阵阵惊呼,还有瓷碗碰撞的声响。
他怕白衣少年趁机伸手耍赖皮,也不敢转头看向周围,正准备用余光观察,却见白衣少年身后那张饭桌……缓缓飘上半空。
周围的尖叫声越发刺耳,一脸茫然地王道长忍不住转头,看清周围的一瞬间,他浑身的血仿佛都结成了冰——
整间酒馆大堂里的所有饭桌,全都悬浮在半空,缓缓朝他聚拢而来。
王道长惊骇地回头看向白衣少年。
少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看着他低声开口:“看仔细了。”
话音刚落,一张饭桌陡然飞至头顶,刚好将王道长和悬空的茶杯罩在其中。
饭桌骤然翻转!桌上的汤菜瞬间泼了王道长满头满脸。
王道长惊得赶忙后退,抬眼就见那张饭桌已经朝着悬空的茶杯砸了下去!
“咣当”一声巨响!
茶杯被桌面拍打在地,压得粉碎!
有食客惊慌的跑出门去,剩下胆大的,都蜂拥爬上二楼,在走廊向下观望,想知道那少年是何来头,竟能同时隔空举起十多张餐桌!
王道长此刻已吓得面无人色,只见周围一张张饭桌不断飞来。
“咣当——”
“咣当——”
循环往复,饭桌一个接一个的飞过来,对准地面上已经被砸成粉末的酒杯,狠狠砸下。
“噗通”一声闷响,王道长跪倒在地,面容抽搐地对眼前少年拜求:“贫道有眼不识泰山!仙君饶命!仙君饶命!”
宋麒忽然觉得有胃口了,转头问一旁下成一团的店掌柜和店小二:“我们这桌菜还没上齐呢?”
“是!是!客官稍候,小的这就去准备!”几人逃似的去了后堂。
宋麒深吸一口气,仰头看向江某背影。
忽然觉得江家男人好战的毛病,也不算太坏,至少够解气。
要换做龙隐山的人,发现山下有人打着自家名号招摇撞骗,最多也就警告一下,得到道歉和保证后,就不会继续追究。
谁让他们龙隐山的族训就是温良恭俭让呢?
宋麒让了一辈子,把命都给让了,还不是被骂成魔君?
去他娘的让!他这辈子一定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这样算厉害么?”江辞风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江湖骗子。
江湖骗子赶忙求饶:“仙君法力无穷!大人不记小人过!”
江辞风一撩衣摆,单膝蹲到那江湖骗子面前,一吊眉稍低声问:“你刚说我是什么来着?声音太小,没听清。”
江湖骗子脸色惨白,猛地一巴掌扇自己的嘴:“我说我自己是废物!我自己是废物!”
“你不是龙隐山长老么?”江辞风揶揄:“那就该随长老们一起消失。”
江湖骗子猛一哆嗦,没想到这白衣少年居然知道龙隐山的事,又想到他施展的术法……
王道长眼睛一转,缓缓抬头,低声开口:“您是玉面修罗的人?”
江辞风脸色一变,陡然一把抓住江湖骗子站起身。
江湖骗子腿都吓软了,急忙求饶道:“大人!误会啊!是自己人!自己人!”
第43章
王道长被带回龙隐山审问有关玉面修罗的内情。
有“玉面修罗”这名头的人, 不止一个,有点姿色的魔修常得到这样的美称, 还有些没姿色但自我感觉良好的魔修, 也会以此自称。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魔修。
魔修就算不是玄夜派的人, 也不会出现在仙门附近,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近百年来显少交手。
那江湖骗子提起这名头, 就说明龙隐山下出现过魔修的踪迹, 这引起江辞风怀疑。
江湖骗子有几分骨气, 见二人并不清楚他所说的人是谁,便再不肯透漏半个字。
也可能是魔修的手段远比仙门逼供来得生不如死, 他自然更不敢得罪那位“修罗”。
宋麒只好把有些名气的“玉面修罗”全都列出来——一共有三个, 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至少都没有覆灭守龙族的实力。
但此人背后或许能牵扯出其他势力。
宋麒决定挨个会一会三位玉面修罗。
“我们得先向所有人证实段家对龙隐山和飞龙的野心。”宋麒已经有了计划:“那日,段三爷说过, 龙隐山密室中留有段宗主的血, 我想请你爹和流月七子进入密室, 当面证实, 是段宗主盗走了驭龙令牌, 令牌又被我偷回来,藏在月炎山庄别院屋顶, 偷回令牌那夜, 段倾流闹得沸沸扬扬, 证据确凿,他无可抵赖。”
江辞风道:“我爹应邀去藏北除妖,事情办完就会来龙隐山汇合,至于流月七子……”
“怎么?”
“除了凌子逸,其他六位长老都不太变通。”江辞风坦白道:“他们对守龙族人成见颇深。”
宋麒道:“证据确凿,流月七子不会是非不分,至少会禁止段家踏入龙隐山。”
“他们一旦知道你的身份,恐怕会不问青红皂白先关押你。”
宋麒一皱眉:“我不能被关押,我得去月炎岛问赵师兄那个内鬼是谁,还有那三个玉面修罗,没准跟守龙族人失踪有关。”
宋麒眼下的青黑眼圈,让江辞风好人做到底:“你还是歇着吧,玄夜派离此地不远,我可以去请三位‘修罗’来龙隐山见你。”
“我跟你一起去。”
“你都快站不起来了。”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能跑能跳。”宋麒恳求道:“我不能一个人待在这里,有人时时刻刻盯着我,跟你分开随时可能会失踪。”
“谁盯着你?”
“我就是想知道是谁,带我一起去吧江某!赶在你爹回来前搜集更多证据。”
想到可能要一路抱着宋家胖子去玄夜派,江辞风惆怅地低头:“现在假装不认识你还来得及么?”
宋麒忍辱负重拍马屁:“江少主这样的大英雄怎么会假装不认识好兄弟呢?兄弟有难,江少主义不容辞啊!”
江辞风斜他一眼:“谢谢你替我义不容辞了。”
宋麒总担心时间紧迫,想要当晚就出发,但身体实在吃不消,总不能一路挂在江某身上,只好休息一日,养精蓄锐。
第二日入夜,江辞风留下一封书信,带着宋麒下山,爬上提前准备的马车启程。
车里的风灯随着颠簸忽明忽暗。
宋麒若无其事地侧头看一眼身旁闭目打盹的南方君子,心里一阵莫名满足,见江某好像睡着了,忍不住又看好几眼。
“看什么?”江辞风闭着眼,却像是感受到了宋家小胖子的目光。
被抓现行的宋麒立即冷酷回过头,直视前方:“我看你冷不冷。”
江辞风睁开眼,侧头疑惑地看向宋家小胖子。
宋麒解释:“你第一次来龙隐山那天也坐在我旁边,衣服穿少了,冻得直流清水鼻涕,还跟我借……”
“你想被我扔下悬崖么宋麒?”江辞风警告。
宋麒的回忆戛然而止,严肃地摇了摇头。
“记性倒挺好。”江辞风神色不悦地侧眸盯着宋家小胖子:“你投奔大妖王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当初是怎么哭着要给我扮新娘的?”
“我什么时候哭了!”宋麒当场否认。
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初给江某扮新娘,明明是你情我愿的事!谁哭了!
“没哭?我那天穿的衣服袖子上,还能找到你凝固的鼻涕。”
“我流鼻涕是因为天冷!”宋麒极力反驳。
江某忽然抬手制止他说话,一脸严肃的低声开口:“有人埋伏。”
宋麒立即噤声,凝神召唤附近飞禽,江辞风忽然转身揽起他,跃出马车。
两人尚未落地,就听身后马匹一声长啸,轰然倒地。
江辞风快步上前查看,就见两匹马的前蹄都已被斩断。
宋麒召来的飞禽在半空盘旋,不久便俯冲下来,回应宋麒的询问。
“二十多个人!”宋麒快步走到江辞风身边:“埋伏在前方北坡上,约莫半里远,要不要先回去叫些弟子一起来?”
江辞风手握佩剑,低声回答:“跟紧我。”
宋麒立即驱使飞禽,朝埋伏地点发起攻击,不等二人靠近,埋伏在雪丘后的一群人,已被飞禽逼得露马脚。
江辞风剑光如电,黑影晃动处,转瞬倒下三人。
“贤弟手下留情!”远处山丘后传来段倾流慌张地嗓音,见江辞风提剑不动,段倾流绕过山丘走出来,赔笑道:“怎么会是江贤弟?星夜下山,所为何事?”
“段兄为何大半夜在此埋伏?”江辞风反问。
段倾流笑道:“看来是误会,后晌有人说山谷中藏了一辆马车,主人却不知所踪,我怀疑有贼人想要夜闯龙隐山,便在此处埋伏了些人,以免贼人打扰贤弟休息,未曾想……”
“段兄有心了。”江辞风打断道:“我临时接到任务,得下山一趟,十日内便能回来,先告辞了。”
“诶呀,弄巧成拙,耽搁贤弟要事了!”段倾流笑着上前道:“愚兄这就去准备车马,贤弟先回山稍候。”
“不必了。”江辞风道:“此地距离山下不远,我去镇上买马便可。”
段倾流气得牙痒,余光看一眼宋麒,心道决不能放走这小畜牲,便沉下嗓音开口道:“这位小道君前日刚中了蛇毒,身子还没大恢复,这就要跟随贤弟一起办事去?”
“对。”江辞风冷冷道:“事态紧急,恕不奉陪,再会。”
说完便带着宋麒离开。
“慢着。”段倾流冷下脸,跟上前道:“江少主,你奉父命,随我来龙隐山搜寻宋家长子,怎能说走就走?莫非你已经找到了宋麒?既如此,”他目光冷冷看向宋麒:“这龙隐山上,不知藏了什么蹊跷,贤弟走后,不如将宋家长子交于我保护。”
“没有。”江辞风道:“山中有我派弟子镇守,宋麒若是露面,必然跑不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段倾流依旧不肯让路:“你既然承诺随我一同来龙隐山镇守,怎能……”
江辞风陡然利剑出鞘,不再废话:“别挡道,我有要务在身。”
“江辞风!”段倾流暴喝一声:“你既已答应留守龙隐山,又怎能出尔反尔?你半夜奔逃,还伤我三名弟子,总得给我个交代吧?”
“是你半夜埋伏损毁我车马在先,我动手时你也并未现身,最多算是误伤。”江辞风脸色一冷:“你再多一句废话,就不算是误伤了。”
“欺人太甚!”段倾流跃后一步拔出金笛,正欲吹奏,眼前剑光一闪,他手腕一痛,金笛脱手。
周围段家弟子立即摆阵,围拢而来。
段倾流掐诀施术,一道紫气毒蛇般冲出,缠上江辞风剑身,却被一道白光震散,剑尖再次袭来。
忽然之间,周围旋起一阵气流,积雪如同沙尘般,被旋入半空,凝成三道冰箭,朝江辞风袭去——
“江某!”宋麒赶忙驱使飞禽去撞开冰箭,却已晚了一步!
好在江辞风及时察觉,运转护体气流格挡,那三枚冰箭一触即碎,显是并不想伤人,而是想分散江辞风心神,免他伤及段倾流。
江辞风已经看出来人招式,抬头看向四周,朗声开口:“辞风见过诸位长老。”
“辞风,你好糊涂。”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嗓音。
众人转身看去,就见四名长须道人陆续跃至江辞风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