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临对着郁久现在是半点不敢马虎,甚至比对蔺从安还恭敬:“您说!”
郁久点开手机,搜索App,将流浪船展示给郝临看,又把他存下来的聊天记录里的账号发给他:“我们想知道这个账号背后的主人,麻烦你了。”
郝临说:“不麻烦不麻烦,账号都在这儿了……”
“呃。”郁久怜悯道:“这个app不能通过账号搜索用户。”
郝临:“???”
你们是在为难我小秘书!
……
两人既然回到了市区,便直接让司机往家开了。
老宅偶尔住住还行,长期就算了。实在是太远了,无论去哪儿都不方便,也不像个“家”。
回到家里,郁久只觉得前两天恍然如梦,外头热到变形,家里冷气嗖嗖,让人神清气爽。他发了会儿呆,蔺从安拿着笔记本电脑从他面前走过,郁久突然说道:“蔺先生!……从安。”
蔺从安回头:“嗯?”
郁久忐忑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多管闲事?”
“不会。”蔺从安放柔了神色:“我了解你。”
郁久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还没说什么,就听蔺从安又道:“而且,他们注意你很久了,还在打你的主意。这绝对不行。”
“‘弘扬娱乐’我听过名字,十三线小作坊小打小闹,竟然打我脸。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但凡他们有一点漏洞……”
郁久趴在沙发背上,心想蔺先生好帅啊,要怎么样,让弘扬破产?举报偷税漏税?挖角他们的顶梁柱?
“就趁机收购它。”
郁久:“…………”
……
两天了,杨述还在昏迷。
郝秘书被老板娘发布的任务弄得如同行尸走肉,发动了全秘书处的秘书疯狂地刷手机,企图用运气撞到那个目标账号。
蔺从安看到以后,他被严肃地质疑一通工作能力,扣了两百块的奖金,哭唧唧地给那个小软件的运营方打电话。
有钱有权就是好,听说是久安集团的业务联系,对方二话不说战战兢兢地把他们要找的用户资料一并奉上,真实姓名和身份证暂时不能告诉,但对方的居住地清楚了,就在隔壁蔚城。
“网友”定位成功,暂时没有上线。当天下午,杨述的个人资料也被摆到了蔺从安的办公桌上。
吃完晚饭,郁久和蔺从安一起翻看起这份资料来。
百度百科把他的年龄改小了两岁,杨述实际上是八三年生的。
父母是三线城市工薪阶层,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夫妻俩双双抵抗住了轰轰烈烈的下岗潮,却也在之后守着那份死工资,始终没能富裕起来。
但望子成龙的心情是不论家庭富贵与否的,因为杨述在钢琴上展露的天分,他父母砸锅卖铁,找亲戚借钱,也要送他出国读书。
还好杨述争气,虽然一路求学十分辛苦,结果却是好的,他拿到了一个颇有分量的国外奖项,回国后被经济公司签下,成为了弘扬集团旗下,爱音公司的一名钢琴家。
苦尽甘来,杨述终于能凭借自己的技能挣到钱了。最初,趁着他得奖的余热,他体验了一把名利双收的人生。
旁人的追捧,做梦都不敢想的金钱数额,都让他沉迷。他不断打钱给父母,父母还了亲戚钱,换了套房子,为有这样好的儿子自豪,一切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短暂地风光后,便是永无止境的下坡路。
杨述的巡演站一年比一年少,活动也越来越低级,当然,钱也越赚越少。
资料上只有他公开活动的证明,私底下与公司发生了什么,就不是他们能查到的了。
郁久合上资料,叹了口气。
路太难走了。
郁久不禁想,如果自己没有蔺先生,却顺利的参加了青音赛,会不会走上杨述的路呢?
如果他还在为金钱困扰,郁久觉得,自己也去签一个经纪公司的可能性是很大的。人在追求精神享受之前,首先得满足生存需求。
蔺从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你和他不一样。”
郁久回过神,笑了笑:“我也觉得。”
这天晚上,那位网友仍然没有上线,翌日,郁久独自去医院探望仍然在昏迷的杨述。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病房里传来一声声绝望的痛哭。
郁久顿住脚步,听了一会儿,眼睛也红了。
杨述的父母之前在国外旅游,没有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回来就面对这样的噩耗,简直是晴天霹雳。
尽管是自杀未遂,但杨述仍然没有醒来,况且对爱他的父母来说,“企图自杀”本来就是一件最可怕不过的事。这代表着自己的孩子受了委屈,痛苦得连命都不要了。
郁久看他们穿着光鲜,想必平时杨述没少给他们钱。父母沉浸在儿子功成名就的喜悦里,对他报喜不报忧的行为深信不疑。
此刻美好的幻觉一朝崩塌,杨述父母哭得声嘶力竭。
郁久转身,到医院楼下买了杯奶茶,打算等他们宣泄完情绪再进去看看。
“白桃乌龙,半糖,去冰……”
“要两杯,一起付。”身后有人笑着说。
郁久转头,惊讶道:“林主任!”
林主任笑着说:“好久不见了郁老师,最近过得不错啊!我请你喝奶茶。”
郁久沉重的心情被冲淡了不少,外面太热了,两人捧着冰奶茶躲到医院中庭的阴凉处。
“别叫我郁老师,我还没当成老师呢……”
林主任调侃道:“哪是我叫的,那不是你微博粉丝们叫的吗?郁老师,我觉得很合适啊。”
郁久不好意思,因为他发的那些进路指导的微博,不少小孩子在微博喊他郁老师,现在已经快要成昵称了。
林主任又道:“不是只有面对面指导钢琴技巧才配叫老师,你的经历,人生态度,还有那些文章,引导了相当多迷茫的孩子,叫你一声老师不为过啊。”
郁久这下是真的脸红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林主任今天不上班?”
林主任没有穿白大褂,一身休闲西装,像是哪个公司里的商务精英。
“开个会,不接诊。你呢?怎么突然来这儿?”
郁久想了想,便把杨述的事情跟林主任讲了。
“他是不是抑郁症我们还不知道,这些都得等他醒了才能证明……我总怀疑他公司干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然轻易不会自杀的吧?”
林主任认真道:“他自杀那天晚上,真的打算跟你倾诉的吗?”
“我觉得……是。”郁久认真道:“我一直有些后悔……”
“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林主任也这么说,随后又笑了:“我猜你家蔺总肯定跟你说过无数遍了……”
郁久反驳不了,摸摸鼻子。
“你很善良,也很温柔。我们说回这件事。”林主任晃了晃冰奶茶:“如果是在咨询室,我肯定要看他各方面的状态做出诊断,不过现在我们在外边,我就随口猜猜,你也随便听听。”
见郁久点头,林主任羽曦读佳继续道:“轻度抑郁,人会发出明显的求救信号,周围人可能会经常听到他抱怨,最近心情不好,烦心事很多,等等。而一旦到了重度抑郁,很多病人会开始害怕交流,封闭自我,假装自己一切正常。”
“如果他自杀倾向非常明显,一般不会有向陌生人开口求救的举动。当然,这是我胡乱猜测的,我倾向于他的程度不算太重。而且你提到了,他有和别人定期交流的行为,并且提到了吃药,这说明他对自己的状态是有比较清楚的认知的。”
郁久连连点头。
林主任突然笑了:“别这么崇拜的看着我,哎,我算是知道你家总裁为什么整天在微博发些乱七八糟的微博秀恩爱了……总之,我觉得,他突然自杀,肯定有个契机。”
郁久迅速被带偏:“契机?”
林主任道:“一些违背他意愿的突发事件吧。以上,都是我的不负责猜想,前提都建立在‘抑郁症’的基础上。如果他并不是这个病,那就当我没说,哈哈!”
郁久由衷道:“林主任,太谢谢你了,很有用!他之前和网友的聊天记录,服务器没有保存,我们只能等那个网友上线,再去找他问问……到时候要是有什么进展,我能再咨询你吗?”
“很乐意啊!”林主任突然说:“你呢?最近怎么样?”
郁久笑起来,眼睛里盛着天顶洒下的细碎的光:“很好,我觉得,每一天都比之前更爱他……”
“哇!狗粮!”林主任摆手:“不了不了,不吃了,我饱了。”
郁久哈哈地笑起来,林主任认真道:“他的感觉障碍有好转吗?”
“还是老样子……”郁久道:“总是计划旅游,但总是因为别的事耽搁。一会儿我忙,一会儿他忙,挺不凑巧的。”
林主任嗯了一声,说:“旅游只是个途径,我们主要的目的,还是让他感觉快乐。不要本末倒置,如果在家陪他看看电视他也很高兴的话,顺其自然也不错。”
林主任起身:“放轻松,没有恶化就是好消息。下次有空,提前跟我约时间,带他来看看吧。”
“好的,肯定带他来。”
郁久刚要道别,就见林主任突然严肃凑近他,小声道:“你们性|生活……”
郁久浑身都热炸了!犹豫半天,眼睛一闭,大声道:“挺好的!”
林主任大笑,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了,过了一会儿郁久手机上收到他一条短信:[他一定会好的]
郁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待自己脸上的热度褪下。
他看了看屏幕,心里涌起一阵甜蜜。
人只要活着,很多事都会慢慢变好的。这句话可以给蔺从安,给自己,也一定可以给杨述。
再次上到病房前,郁久顿了顿,里面已经没有了哭声。
郁久敲门进去,杨述的父母惊讶地看他。郁久自我介绍后,他们热情地要给郁久削苹果吃。
看得出来杨述父母确实不关注网络,并不认得郁久,听郁久说他和杨述不熟,杨妈妈仍然很热情,只是忍不住又掉了眼泪。
“都怪我……我早该发现的……小树从来没跟我们讲过关系好的同事,就说很好,然后就是忙。我和他爸这么多年简直活到狗肚子里了,都不知道再问问……”
他们默认儿子是压力太大才自杀的,也问了一圈医生,知道目前的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也平静了许多。
郁久和他们聊了会儿就走了,这对父母知道的确实很少,线索还是得从网友那里找。
还好,这天晚上,流浪船app的运营方终于打来电话,告诉他们,网友上线了。
郁久拿着杨述的账号,和这个网友说明了情况,对方反应很大,强烈要求他们给出联系方式,证明他们不是盗号的,并且确有其事。
这个网友的反应让郁久十分欣慰,杨述总算有个正常人朋友了……
电话拨通后,对面听了这边的介绍,沉默很久才问,能不能去看杨述。
郁久原本做好了对方不配合,就去蔚城的打算,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当然答应了。
网友是个声音很软的女孩子,她在电话里没有多说,只说跟他们面谈。
挂电话前,她说了最后一句:“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
第73章
网友的网名叫北极孤狼,她让郁久叫她小北。
小北到达秋城后,被蔺从安派去的人接到医院,先去探望了杨述,之后才来到郁久他们定好的,离医院不远的咖啡馆。
虽然起了“北极孤狼”这种让郁久念不出口的网名,但小北本人看起来更像孤狼嘴里的兔子。大热天的,还穿着长袖和长裙,戴着眼镜,齐刘海黑长直,看一眼就觉得热。
“小北你好。”郁久率先问候,站起来和她握手。
小北眼睛有点红,和他握手后细声细气地说:“你是郁久……你是蔺总裁。”
他俩都算网红,年轻人认得不奇怪。小北露出个短暂的僵笑,很快又收回去了:“你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郁久一问,才知道小北今年还在上高中,难怪知道郁久和蔺从安,却对杨述很陌生。
网络能将两个生活毫无交集的人牵扯到一起,也是奇妙的缘分。
流浪船这个app,相当小众,用户中多是有情调的年轻人,或者生活中实在太寂寞,想向陌生人倾诉的。
小北说,小树这个网友,和很多流浪船的用户一样,生活不太快乐,性格比较内向。
“我知道他已经工作了。”小北说:“他经常说他领导,带他去一些他不想去的地方应酬。小树有时候会在深夜给我发消息,说喝多了胃疼,可惜我只能白天回复他了。”
“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生意人……我没想过他会是个钢琴家。”
小北很失落,好像隐约窥见了一点大人的世界,由衷感到失望:“小树竟然是个钢琴家……跟你比起来,他的运气糟透了。明明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世界真的很不公平。”她看向郁久说,眼里有隐隐的排斥。
“能把你知道的多说一些吗?关于他‘领导’的。”
“可以。”小北道:“但你们又能帮他什么呢?”
空气一时陷入安静。
蔺从安起身:“我们走。”
“啊……”郁久虽然欲言又止,还是跟着起来,朝小北抱歉地笑笑,追上蔺从安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