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路晓雯。”雪莱介绍。
路晓雯和他们握了手,笑眯眯地说:“我现在是你家蔺总的下属,厚着脸皮多蹭了几天年假,正好跟雪莱出来玩。”
“我的好朋友。”雪莱补充。
雪莱是来工作的,但今天接人则是受蔺从安所托的私人行程。
带他们到了定好的酒店,四人吃了顿饭,聊了聊赛制。
雪莱对肖赛可谓了如指掌,她就是五年前报道肖赛成名的记者。
“首先第一点,别紧张。”雪莱眨眨眼:“鞠翰也没出过国吗?”
鞠翰点头。
“你俩都别怕,外国选手没有你们想象的可怕,履历更不代表一切。”雪莱说:“你们只是没有参加这些比赛,却不代表你们的水平一定差。大师的弟子也未必各个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否则大家别练了,直接靠拜师定胜负不行吗?”
路晓雯哈哈大笑:“按谁的老师牛逼颁奖,这倒省事了。”
郁久他们都笑,心情却是放松了些。
蔺从安准备周到,两人住下的酒店套房里还有可以练习的钢琴。郁久和鞠翰轮流保持了手感,也没有出去闲逛,就到了预选轮的时间。
人数多,周期长,预选赛要比十天左右。
组委会在比赛前一天发下了赛程表,表格是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序的,郁久的Y在第八天,鞠翰则在第五天。
往年都是这么排,但保不准有什么改动。有些人怕水土不服提前来了,也有些要再等几天,毕竟组委会不提供食宿。
当晚,郁久和蔺从安视频的时候,将消息告诉了他。
“你要是忙的话,不急着来,还有好几天呢。”郁久刚洗完澡,头发有点滴水,趴在床上看着屏幕,眼睛里映着床头台灯的光点。
蔺从安连续忙了几天,眼下有疲惫的痕迹,但看着郁久这样,还是忍不住燥热起来。
“没事。”他声音发哑:“机票定好了,明天下午。我忙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准时。”
郁久只冲着屏幕笑,一会儿,他听蔺从安问:“你想我吗?”
这个问题明明有标准答案,但郁久偏偏不按着答。
他细细地揣摩着自己的感受。
“……想,但也没有那么想。”
很神奇,他和蔺从安自结婚以来,除了蔺从安出差青州一周外,竟没有长时间的分离过,不知不觉养成了一直在一起的习惯。
对于两个有着独立生活的个体来说,这很难得。
郁久曾经面临过留学诱惑,对于那时候的他,选择分离是必定不可能的选项。
但是放在现在,或者再过几年,他未必会立刻否定这个提案。
“想你,却没有想得惶恐或者不安。”郁久:“我觉得我更爱你了,从安,我和你隔着这么远,都不觉得孤单。”
蔺从安闭上眼睛,耳机里传来郁久清浅的呼吸。
“那就好。”他说:“我也相信你。”
郁久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精力充沛地下楼吃早餐。
吃完后和鞠翰一起,被接到了预选赛场。
预选赛不售票,主要是工作人员和选手亲友在场,评委足有四五十人,坐了好几排的位子。
不少不是今天比赛的选手都来看热闹,估计到下午为止,今天的人都会很多。
音乐厅里充斥着听不懂的语言,夹着口音各异的英语,工作人员来来回回地走,各个满脸抓狂,好像昨天喝多了今天全都搞砸了似的。
雪莱夹着胸牌匆匆跑来:“郁久鞠翰!”她带着两人找位子:“妈的不靠谱的意大利人,我发誓一辈子都不要和意大利人一起工作了!”郁久他们识趣地没有多问,坐定后眼看着雪莱踩着恨天高又狂奔而去。
“……女人真厉害,我觉得跟高成那样已经是杂技的范畴了。”鞠翰道。
郁久:“……赞同。”
一个个选手流水似的上去又下来,选曲是报名时就定好的,曲目全都连着弹。
郁久听了一会儿,不得不承认,雪莱是对的。
水平很高是必然,但要说高到和他们有断层,也未必。
中途郁久去上厕所,出来时和一个小胖子撞上了,对方的肚子软绵绵的,把郁久弹得倒退好几步。
“sorry!”郁久用英语跟他道歉,抬头一看,小胖哭成个泪人儿。
“…………”这应该不是我撞的吧?!
这是个褐发的外国青年,年纪可能比郁久小几岁,因为矮,更像小孩儿。郁久不知道他是哪国人,尴尬地用英语问他怎么了,有没有事。
“*&……)!!”一对外国男女冲过来:“&%@¥!¥@……”
小胖哭着扑向女人:“妈妈!”
“!”郁久这句听懂了,说的是妈妈!果然全世界的妈妈都差不多。
以为这个小胖是没发挥好,家长在安慰,谁知道还没等他借过离开,又接着来了一二三四五个人……
乱码淹没了对话框。
郁久麻木地等了半天,好不容易找了个缝隙钻出去,回到座位上。
“怎么这么久?”鞠翰拆了个三明治递过去。
郁久说:“遇到一家全出动的,堵了走廊……”
“哈哈哈谁啊这么夸张!”
然后郁久就看到了刚才的小胖,哭唧唧地踏上了舞台。
敢情他还没比啊!
现场报了名字国籍,郁久这才知道,这是个意大利人,叫法蒂亚诺,只比他小两岁。
小胖一出手,郁久意外地感觉还不错。
叙事曲弹得不好,其他都还行,正式轮有望。
陆续看完一天的比赛,回到酒店后,郁久坐在钢琴前,又弹起了黑键练习曲。
奇葩小胖给他带来了一丝快乐的灵感,他闭眼,放松,手指重重落下,又轻快弹起,把黑键又弹得可爱了几分。
轻快的旋律回响在房间里,郁久嘴角露出笑容来:蔺先生上飞机了吗?明天就能见到他了吧……
……
蔺从安接到爱乐公司那边打来的电话,很是诧异。
“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蔺总……有一位老人,自称是……郁老师的父亲。他说想要见儿子,不然不肯走……”
蔺从安皱起眉来。
郁建林?是叫这个名字吗?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现在才来?
机票定在下午五点,为了行程顺利,他最好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好不容易公司这边的事情弄完,没想到还有这个坎。
蔺从安犹豫片刻,对电话说:“行,你们接他过来,安排一间会客室。”
带着一只行李箱,蔺从安在会客室等到了来人。
他心中微惊,神色却不显。
“郁先生。”
“哎……你是,蔺总。”
来人太老了。
按照资料上现实,郁建林今年才五十六岁,可他浑身晒成褐色,手臂干枯,皱纹沟沟壑壑,如果仅凭外貌,蔺从安会认为他有七十了。
“您有什么事吗?”蔺从安心中没有丝毫同情,冷淡地问。
“啊。”郁建林扯了扯嘴角:“我来找我儿子,郁久。我想见见他。”
他为了这个名字,特地托当初带他们回来的负责人的关系,查了郁久的户籍资料。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蔺从安不置可否,郁建林只得把自己逃出国后的经历倒了出来,以期博得一丝同情。
等他说完后,蔺从安心想,这竟然是郁久的缘分。
郁建林是个极其不负责的父亲。
儿子养到十一岁,基本不闻不问,偶尔打个照面,吃吃饭。
负债以后,郁建林更是只顾自己,老婆孩子全都不要地偷渡出了国。
巧的是,他自己也被坑了,上了一艘贼船。恰巧是那个黑社会龙虎会的贩卖劳力路线。
郁建林在异国他乡过得极惨,每日干重活儿,累出一身病,吃不饱穿不暖,旧社会的奴隶也不过如此了。
前不久,龙虎会被连根拔除,郁建林和那一批苦力,终于被解救出来,返回了华国。
郁久在医院那次,看见的就是他,那是警方派人带他们做的例行体检。
手续办好后,他被遣返原籍,回到了芙城绒花县,郁家村。
直到前不久看到电视,郁建林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子。
“见了他,你要做什么呢?”蔺从安问。
“我就……”
“别就,你想好了再答。”蔺从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只给你一次提要求的机会。”
第84章
听见蔺从安的话,郁建林愣了。
他曾经在商场上,自认为叱咤风云过,整日应酬不断,和你老弟和他老哥,也见过蔺从安这样浑身散发着高贵气质的人。
就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郁建林才疯狂地想要改变阶级,内因也许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不同。
自惭形秽。
可曾经的疯狂已经被磨灭殆尽,他面对着蔺从安,惶恐地意识到,自己的选项只有两个。
一是亲情,二是钱。
郁建林在这个年纪,面对蔺从安没有了斗志,只剩下害怕。
如果选亲情,蔺从安可能会让他见儿子,但自己肯定拿不到钱。可如果选了钱,自然就看不到儿子了。
他相信,自己的儿子肯定被这个老板管得死死的,毕竟是这么有威势的人,在竞争激烈的社会里就像王者。
“我,我想要点钱。”郁建林低下头。
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之一。儿子可以找不到,钱不能不要。
“可以。”蔺从安半秒都没有迟疑:“但有个要求,永远也别出现在郁久面前。”
果然。
郁建林心下一沉,却又感到一阵奇异的轻松。
“……好。”他谄媚地笑了笑:“我想要一百万。”
……
紧赶慢赶,蔺从安终于赶上了航班,到华沙已经是第二天了。一路上他都在思考,要不要把郁久父亲的事告诉他,但思来想去,始终下不了结论。
郁久今天没再去看预选赛,一边在房间练琴一边等他。
蔺从安到得很快,酒店自助餐还没结束,郁久拧了毛巾给他擦脸,问:“要么先吃点东西再睡觉吧?”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两人下了楼。
这家酒店离音乐厅不远,在华沙算规模较大的了,因此从昨天起,陆陆续续又住进来不少选手,只是郁久大多不认得。
自助早餐已经接近尾声,人不多,郁久他们登记了房卡后各自拿了个盘子。
“这种面包那种面包各种面包。”郁久无奈地说:“那边反正都是面包。”
郁久吃东西偏中式,面包偶尔吃吃还行,一直吃就有点腻味,他拉着蔺从安到另一边:“唯一的神奇中餐是这个——牛奶燕麦粥。”
他一边盛一边摇头:“虽然我没试过往粥里加牛奶,但这个我尝了觉得还行……热的,胃会舒服一点。”
“好。”蔺从安其实无所谓吃什么,但看郁久一样样帮他挑,顿时盘子里的东西美味度直升五十个百分点。
这一小块区域放的东西都偏亚洲,除了牛奶粥,还有炒饭,几种寿司卷,味增汤之类的。他俩背对外边,听到两个女孩有说有笑的经过,其中一人恰好在极近的地方说道:“i hate Chinese!”
那语气透着七分嫌弃,三分调侃,郁久和蔺从安同时转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黑色披肩发,黄种人。
郁久莫名其地说:“韩国人?日本人?”
“别理她们。”蔺从安皱眉道:“管他们什么人。”
郁久想也是,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肖赛的选手呢,说不定只是游客。
郁久想起雪莱说,今年韩国和日本的阵容都挺强,如果靠师父比赛,那华国可能已经输了。
吃饭时,郁久发现两位女孩坐得不远,抬头偶尔瞟到,视线会从两人脸上掠过。
他有点莫名在意,对蔺从安说:“我觉得她们不像日本人或者韩国人。”郁久又看了看:“她们一直说英语。”
蔺从安伸手掐了掐他的脸颊肉,露出点笑意来:“生气了?”
“嗯……有一点。”郁久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平时也不觉得……但听了有点不太舒服。”
蔺从安背对那桌,闻言回头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看到那两个女孩儿从不悦到惊慌到起立换了个桌子。
他回头:“好了,她们跑了。”
郁久:“……”他哈哈大笑起来,对蔺从安竖拇指。蔺从安说:“应该是华裔。”
“华裔?”
“长相有华国人的特征,偏南方。我猜的。”
郁久一直半信半疑,直到鞠翰比赛那天,他在台上看到了两女孩的其中一个。
蔺从安果然料事如神,郁久心情复杂地勾了勾蔺从安的手指。
雪莱那里有完整名单,郁久拿到后仔细对照了一下,发现美国来参加比赛的华裔真不少,占了他们总数的一半。郁久一边翻一边感叹:“今年韩国人也不少……啊,鞠翰弹错了。”
他合上手里的名单,专心地望向舞台。
鞠翰太紧张了。
他和郁久一样没有国际大赛的经验,而且他参加青音赛也早,那时候关注度远没有现在高。
听见他练习曲错了两个音,郁久沉默地坐在座位上。
台下还有别的华国选手,零零散散地坐在观众席的各处。郁久眼熟他们,有的还记得名字,但谁也不跟谁说话。他叹了口气,觉得有一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