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她?”
“见过一次。”
程默明显不想多说,应旸也就不再追问,只说:“一会儿看情况吧,你爸没准气得轰我们走呢。”
“嗯。”
也可能有别的发展。
和程默的旧家相比,这是一个相较簇新的小区。
据程德忠所说,他们四年前就搬了过来,因为住惯了低层,所以这回干脆选择了位于十五楼的朝南单元。
停好车,两人顺着地址一户户看过去,好不容易才找着入口,进电梯按下目标楼层。
刚才在花园里走着的时候,程默唯恐程德忠看见他们,始终压低脑袋不敢抬起,也和应旸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直到这时,应旸才有机会再次牵起他的手,发现他的指尖无可避免地有点凉。
“没事。”应旸柔声安抚。
然而程默就像失去了生机似的,看也不看他,电梯到了就挪步往外走。
走廊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应旸见他出来以后就不动了,左右看了看,牵着他往尽头的方向走。
来到目的地门前,应旸确认门牌号没错,耐心等着程默做好准备,按下门铃。
半晌,程默始终没有动静,定定地站在身边,抿着唇不见抬手的意思,于是应旸越过他准备代劳:“我按了?”
声音压得很低,确保不会惊动门里的人,落入程默耳中却像平地起惊雷,让他登时清醒,一把扣住应旸的手,在晦暗的廊道中和他对视,眼里逐渐闪烁着决然的光。
面对这道并不多见的目光,应旸疑惑的表情刚一牵起,程默就不由分说地拉下他,重重吻了过去。
由于毫无防备,以致牙齿都磕在一处,应旸鼻腔间溢出一声闷哼,手臂却习惯性地扣住程默后腰,配合他难能主动的亲吻。
经由程默发起的这个吻,来势汹汹,唇舌辗转时甚而磨得人生疼,但到了中后程却逐渐转弱,只余微末的声响在耳边奏起,像是带着毛边,轻轻搔过心尖。
应旸大致猜到程默的心事,因此除了疼惜,脑海里再想不起别的。
后来是裤袋里猝然而至的铃声打断了他们,应旸的反应比程默快些,不等分开就抢先摸出他的手机摁了挂断。
可尽管如此,屋里的人怕也察觉到了门外的异响。至少应旸耳尖,很快就听见里头传来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解除了胶着的姿态,应旸用指腹擦去程默唇角的涎液,理好衣摆,原本的淡然不觉被局促所取代。倒是程默一改先前的不安,镇定下来,在暗处用力捏了捏他的手,随后松开,看向大门。
吱呀——
光线顺着逐些开启的门扇争先恐后挤了出来,身穿家居服的中年男人逆着光出现在门后,面带惊喜:“哎,真是!”
随后,一位主妇边在围裙上擦着手,边默默凑在程德忠后方打量,视线不经意间落到应旸身上,怔愣过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程默对此视若无睹,平静地向他们问好:“爸,阿姨。”
而应旸先是规矩地跟着叫了一声:“叔叔……”紧接着看见程德忠身后的女人,面上的惊愕丝毫不比对方少,“妈?!”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最大der秘密终于揭开啦!虽然!之前已经有机智的宝宝猜出来了!但是捏!依旧坚强!可以继续猜猜看!旸哥究竟会怎么做呢!!!
第79章 Chapter 79
四人围坐在客厅里,气氛极之尴尬。
灶上滚着香浓的大骨汤,配菜静静地躺在案板上,还没来得及下锅翻炒,本应为晚餐忙碌的女主人此时正局促地坐在程德忠身边,和应旸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形成一个微妙的斜角。
进门十分钟,大家心里各有各的想法,谁都没有当先开口。
程德忠无疑是其中表现得最坐立不安的那个。
因为他虽然从前就知道赵桂馨的儿子和程默是同学,但并不清楚他们至今还保持着联系。更何况在赵桂馨的描述中,应旸从小就混,成绩不算拔尖,脾气也像极了他的生父,无论怎么想,程默都不该和他扯上关系。
而且他和赵桂馨结了婚,他们的儿子却是同学,现在程默还把人带上门来做客,感情十分要好的样子,说出去难免让人笑话。
一旁的赵桂馨不像程德忠那么沉不住气,眼底的惊慌却也暴露无遗。
原因在于,比起程德忠,她在背地里了解到了更多的事。
大概是十年前,那个成天虐打她的男人死了,她带着应旸搬到了B市一中附近,并在一次上街买菜的途中和学生时期暗恋她的程德忠重逢。
当年她嫌程德忠太过老实,一点也不浪漫,所以对他心思佯作不知,反而看上了在学校附近作威作福的街头混混。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错误的。
两个人过日子,花言巧语并不能当饭吃,还是踏实一些才靠谱。
她为自己曾经的任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非但幸福的婚姻没有指望,甚至落得一身伤病,还有一个打小就和她离心的孩子。
怀孕的时候她还小,才刚成年,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尽管起初确实有过一段为人母的甜蜜,但很快就被现实打压得分毫不剩。
父亲的突然身亡和丈夫的变脸,导致她尽日处在一种恐慌的情绪里,别说照顾孩子,就连自己的人身利益都无法保全。
后来她渐渐把一切苦难归咎到应旸头上。要不是因为怀了他,她也不至于下定决心和那个恶魔私奔,更不可能遭遇后来的一切。
全都是应旸的错。
他一定是自己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找她讨债来了。
那个男人死后,她好不容易对生活重燃了希望,也通过精心的设计赖上了程德忠。但就在那个当下,又让她发现应旸和程德忠引以为傲的儿子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手机里的暧昧短信,和卧室里写着程默名字的书本、试卷等等,无不铁证昭昭地刺痛着她的心。
假如让程德忠发现了这个事实,没准会怨怪到她头上,认为是她失职,没有教好孩子,以致把他的骄傲带上弯路。
所以程德忠搬家的时候她趁机提出帮忙收拾,把程默房间里所有属于应旸的东西通通换了回来。
为了不让程德忠起疑,她费了很大的力气,这些年也不时提心吊胆地打听程默的动向和感情经历,在得悉程默似乎一直单身以后,不得不说,她松了口气。
应旸虽然也去了A市发展,可估计就跟他爸似的,天天在街上混日子,每个月汇回来的钱都不多,按说是不会再和程默有什么牵扯的。
即使开始时他们还在纠缠不清,但久而久之,程默也一定会像自己当初一样,嫌弃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
毕竟她是过来人,她最清楚,和混混在一起,绝对没有未来可言。
除却暗自惊疑,不得不说,赵桂馨偶尔也会有些得意。
程德忠前妻的儿子,被应旸哄得五迷三道,仿佛是命运有感于她前半生所受的苦难,特意帮她出了一口恶气。
否则凭什么在她饱受折磨的时候,那个女人却能夫妻恩爱,家庭和睦?!
老天爷是公平的。
没有谁能真正笑到最后。
只是万万没想到,她以为生活对自己的考验已经到头了,七年后的今天,这句话竟还会应在自己身上。
她现在又一次笑不出来了。
程默不动声色地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没有遗漏赵桂馨的慌乱以及对自己母亲的贬损。
他原本以为赵桂馨和他爸一样,对自己和应旸的事概不知情。直到刚才发现了被掉换过的课本,他才猛然意识到,应旸的妈妈,比他想象得还要不简单。
既然这样,他干脆就有话直说了:“爸,你是不是动过我房间里的书?”
“啊?”程默的问话把程德忠从无措的境地中拉回现实,下意识摇头,“没有啊。”
“那是不是还有人进过我房间。”程默明显意有所指地问,“我丢东西了。”
“丢了什么?”程德忠愣了愣,“除了我,没有别人……哦对,你赵阿姨帮你收拾过房间。”
程默顺势把目光投注在赵桂馨身上,眼里写满疑惑。
赵桂馨被看得窘迫不安,却只能硬着头皮矢口否认:“我只是归置了一下书架,没有碰过别的。”
程默寸步不让:“那些东西就放在书架上,对我来说很重要。”
程德忠看了看朝他求助的赵桂馨,又望望坚定的程默,当下只觉自己两边不是人,强撑着问:“你到底丢了什么。”
程默垂下眼:“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闻言,程德忠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再看赵桂馨那心虚的样子,心里的天平不由彻底倾斜,瞪向赵桂馨:“怎么回事?”
“我没有!”赵桂馨急了,慌忙解释,“我只拿走了他的课本!”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程默颔首:“嗯,我记错了,好像是课本。”
程德忠想不明白:“你拿他课本干什么?”
赵桂馨有心隐瞒,没想到程默竟然有恃无恐的,恼得咬咬牙,大着胆子说了实话:“那是我儿子的。”
“证据呢。”
“上面写了他的名字啊。”
“你不翻怎么知道。”
这时,始终安静坐着整理思路的应旸开了口:“就算是我的书,也是我给他的,你没事乱动人东西干什么。”
赵桂馨被问得哑口无言。
程默步步紧逼:“现在书在哪里。”
赵桂馨讪讪道:“……卖了。”
其实是扔了,她总不可能把书带回来。包括之前卖房子的时候,应旸的东西她也一件不落地全部清掉了。
没必要再留着。
对此,应旸报以一声冷笑:“呵,你真行。”
程德忠明显也有意见。应旸说得对,赵桂馨没事动程默东西干什么,要没被发现就算了,偏偏还让他当面捅了出来。
正当程德忠准备打个圆场时,程默大度地摇了摇头:“算了。”眼睛看着他爸,话却是说给赵桂馨听的,“以后不要再让别人过去了,妈妈会不高兴的。”
程德忠被他挤兑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好不狼狈,却还得保证:“不会了。”
“嗯。”
程默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赵桂馨原想着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谁知程默刚追究完,又轮到应旸上场,锐利的眼神像要把她看透一般,问题也是无比犀利:“妈,你什么时候又结婚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程德忠不禁皱眉。
赵桂馨不是和儿子提过他们的事么?而且还说他同意来着。
在程德忠面前,赵桂馨自然不认:“我、我和你说过,你一定是忘了。”
应旸好整以暇地抱臂在胸:“我今天才知道的。”
赵桂馨据理力争:“你和小默那么要好,他难道就没告诉过你?”
听见她这样称呼自己,程默微微一哂。
赵桂馨看见了,脸颊涨得通红。
应旸偏又继续补刀:“知道我们要好你还扔我的书?”
饶是赵桂馨忍耐力强,也不免来了火气:“……应旸!你不要太过分!”
事到如今,要还看不出什么端倪,程德忠简直就白活这么多年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有人回答他。
不多时,厨房那边恰好传来汤水沸腾的声音,赵桂馨终于找到借口脱离眼下这个难堪的处境,匆匆扔下句“一会儿再说”就走了。
见状,应旸不顾程德忠的盯视,攥了攥程默的手,暗自表了个态,随后也跟着离开。
程德忠眼皮一跳,直觉哪里不对,但也没有闲心多想,只看着程默叹了口气:“你说。”
“说什么。”应旸那一握,让程默的心安定了些,此时单独面对父亲的问话,感觉也不如刚进屋时那么忐忑了。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打什么哑谜。”
“我也想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和我同学的妈妈……在一起的。”程默专程隐去了“勾搭”这两个隐含贬义的字眼。
“这,这只是巧合。”程德忠闪烁其词,“当然是在你妈妈走了以后。”
程默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既然是巧合,你觉得我又该知道什么。”
“……”
也是,小孩子家家,哪有那个本事。
程德忠到底心里有愧,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你原本说要带一个朋友过来,指得就是你赵阿姨的儿子?”
“嗯。”
程德忠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谈朋友了。”
谁知程默却说:“其实也没错。”
“什……”
当啷!
不等程德忠深究,谈话就被来自厨房的动静打断。
程默抬眼去看,发现是赵桂馨不小心被热油溅到手,锅铲掉到地上,而应旸正捏着她的手腕帮她冲洗。
程德忠的注意力登时被吸引过去,神情紧张,倾着身子蠢蠢欲动:“怎么了。”
赵桂馨远远地回:“没事。”
程默垂下眼没有再看。
应旸不在身边,他忽然发觉这里的一切格外陌生,包括面前的父亲。
俗话说,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爸,也许在妈妈去世的那一刻,他就真的没有家了。
“爸,我……”程默准备赶紧把话交代清楚,和应旸一起离开。
不料他刚一开口,却被再次打断。
这次是应旸把手擦干,走了回来,将他一把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