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应旸看出他的心思,抬手往他肩上一搭,鼻尖隐秘地蹭过发梢,有意转移话题:“哎,就这味儿,我能再吃两碗饭。”
程默果然笑起来,回说:“你不也一样。”
从背后望去,两人就像哥们儿一样,没有丝毫逾矩的迹象。尤其程默长相显小,毕业后也在职场环境相较单纯的学校任职,气质十分干净,和离经叛道的“二椅子”之流半点也挨不上边。
至于搭着他的应旸,比起男朋友,倒更像是个收保护费的,眼角眉梢满溢着不友好的信息:旁边这人我罩了,谁也别想招惹他,就是多瞅一眼都不行!言语间也没有丝毫正经:“那你光吃我就好,不用吃饭。”
“这也太不公平了,”程默不满道,“你吃得比我多。”
“哪儿多?”应旸挑眉。
“你又吃……又吃饭。”程默小小声说。
“吃什么?”应旸发誓,他是真没听清。
“……我!”程默抿着唇气急败坏。
“谁说要吃你,我只说能多吃两碗饭。”
“……噢。”还真是。
程默闹了个自作多情的笑话,应旸却难得体贴地捏捏他耳垂,趁着附近没人,凑到他耳边,神情暧昧:“你要是能喂饱我,我不吃饭也行。”
“那不……”话未说完,程默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还是程德忠。
朝应旸使了个眼色,程默接通电话:“喂?”
程德忠在那头试探性地问:“默默,吃饭了吗?”
“嗯。”
“那……”
不等他问完,程默便打断:“我马上就出门了,先回家,晚上再去你那边。”
怕他忍不住提前找过来,程默没有告诉程德忠自己已经在B市,希望能多争取一些和应旸独处的时间。
“啊?”程德忠很是意外,“你要住那边?”
“不然呢。”程默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程德忠沉默几息,再开口时语气苍老了许多,“我和你阿姨给你准备了房间,你要是早说,我就先过去收拾了。”
“不用了,”听见父亲话语里隐含着若有似无的叹息,程默到底于心不忍,“你腰不是不好么,我自己弄吧。”
“嗯。”
接着爷俩同时安静下来,尴尬的情绪在彼此胸中蔓延。
正当程德忠准备结束通话的时候,程默想想又嘱咐:“你千万别来,我……带了个朋友,不太方便。”
“朋友?”
“唔。”
“是……女朋友?”
程默语焉不详:“晚上我会和他一起过去,到时候再介绍你们认识。”
来自A市的朋友,再加上不方便让自己撞见,除了对象还能是什么呢?!程德忠很快就笃定了这一想法,既惊又喜,忍不住朗笑起来:“哈哈,好,好。”
挂断电话,他们正好回到车库。
应旸仔细打量着程默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回家?”
程默点点头,若无其事地把他赶到另一边:“上车吧。”
应旸依言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重新出发。
之后在行驶的过程中应旸一有机会就往程默那边看,看得他无奈地歪头打趣:“你是不是怕了?”
“怕啥。”
“怕即将到来的奴役。”
“靠,这有什么好怕的。”收拾屋子本来就是他该做的。
“那是怕见家公?”程默又问。
“什……么家公?!分明是老丈人!岳父!”立场坚定地说完,应旸顿了顿,又道,“不怕。”
反正程默怎么着都是他的,就算他爸反对也抢不走。
“那不就得了。”余光里,程默唇角含笑,眼睛亮亮地觑着他。
应旸明白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不用担忧,他很好,根本没受影响,于是放下心来,专注开车。
十分钟后,周遭的街道越来越熟悉,程默满怀唏嘘地凑在窗边,和应旸一同浏览被骄阳炙烤的街景。
“不看导航的话,你还记得路吗?”程默问。
“当然,”应旸笑着朝右手边的方向示意,“你第一次跟我搭话就在那条小巷里。”
“那时候你被人追着打呢。”程默贼得很,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叫被人追着打?”应旸敛起笑,不满地纠正,“分明是那群傻逼偷袭好吧。”
“然后我英雄救美。”程默从过去抓来一顶高帽戴到头上。
“嗯,”应旸也不反驳,“我以身相许。”
程默偏着头兀自笑了半天,直到一路走回睽违已久的家门前,心情依然魇足。
开门时宛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程默怀揣着忐忑的情绪,把自己曾经生活过的环境展现在应旸面前——
“可能会有点乱。”
程默家是普通的三室一厅户型,格局和A市老城区那边的房子很像,只是院子换成阳台,并且花架上的盆栽由于疏于照料,无可避免地颓靡了。
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程默揭开罩在沙发上的防尘布,把背包暂且放在上面,又从兜里摸出方才买来的口罩,和应旸一人一个戴好。
虽然刚领人上门就差遣着他一起搞卫生怪不好意思的,但程默料想应旸大概不会介意。
换上拖鞋,程默反锁了大门,蹑手蹑脚在屋里转了一圈,确认他爸没有过来,随后远远地冲应旸一阵诡笑,边笑边小跑着蹿到他身上,双腿锁紧后腰,低头接了个隔着口罩的绵长亲吻。
细密的无纺布被彼此的呼吸染得发热,程默亲完仍是不愿下来,应旸好笑地托着他的臀:“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臂力还是腰力。”
既然他提起,程默难免好奇:“你能抱多久?”
应旸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晚上试试这个姿势就知道了。”
臊得程默立马落下来,眼神闪闪烁烁,四处找抹布去。
屋里的家具大多被遮盖起来,因此他们的工程算不上浩大,只把程默的卧室拾掇了一下,换上保存在密封袋里的干净被铺,再将柜子、地板等擦的擦,拖的拖,一小时过去,他们总算能摊在沙发上稍事歇息了。
准确来说,是应旸正经地坐着,程默歪在他身上恃宠而骄地享受按摩服务。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何秀兰惯常使用的清洁剂的味道,对程默来说,这种味道代表的就是温馨。
可惜自从搬去了A市,为了照顾嗅觉敏感的蛋蛋,程默再也没有买过这个牌子的清洁剂,家里很多日用品都是无香型的,如今这种所谓的家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相较属于妈妈的馨香,他现在无疑更熟悉应旸的气息。
之前家里的沐浴露虽然在他的强迫下又买了新的,但原来的程默没有真让应旸拿去刷浴缸,而是他们俩分开来用,所以应旸身上总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海盐味,程默很爱闻,感觉像大海一般包容。
此时两种味道糅合在一起,程默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应旸看了眼时间,将近三点,恰是他们平常睡午觉的时候,于是拨开程默鬓边的碎发,轻声说:“上床睡吧。”
“唔。”
在应旸的帮扶下,程默简单地冲了个澡,吹干头发,换上睡衣,一沾枕头就自觉蜷进他怀里,安心地合眼睡了过去。
而应旸一手抱着程默,一手垫在脑后,仰视着略有些裂纹的天花板,无声打量这个算不得大,却十足温暖的房间。
尽管他是第一次来,但周遭不时传来书页独有的墨香,将他的思绪一下拉回充实的高中生涯。
和程默一样,这些都是他印象里青春的味道——
经历着的当下一无所觉,回首再看,却是那样弥足珍贵。
夕阳斜斜地晒到脸上,程默在和煦的暖意中醒来。
睁眼以后,程默当前瞧见一截性感的胯骨,视线沿着深刻的肌理往上游移,应旸倚靠在床头认真翻书的画面顷刻映入眼帘。
这人竟然会主动翻书?
抬手揉了揉眼,程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一时看岔了去。结果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应旸确确实实在看书,看得还是他们高中时的语文教材。
“睡了快两个小时。”
见他醒了,应旸照常报时并贴心地递去一杯温水,等他咕噜咕噜喝剩三分之一,再顺手把杯子接回来收尾,最后放到床头柜上,腾出手给他顺毛。
程默软绵绵地挨上应旸肩头,和他一起盯着课本看了两秒……忽然打了个寒战。
“冷?”应旸把被子拉高一些,以为是空调开太低的缘故。
“这本书……你是在哪里拿的?”程默坐起来自顾自地问。
“书架上。”颔首朝床尾的书架点了点,应旸神情自若。
但程默的脸色无疑十分难看。
因为书上满满当当的笔记都在提醒着他,这是他的课本。
为了确认,他急忙把书夺过来翻到第一页,只见页面中央工整地码着两个正楷大字:程默。
霎时间,程默面上的愕然再难掩饰,就连呼吸也有些不稳。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应旸扳过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怎么了。”
“高考完你扔书了么?!”程默拉下他的手,再次确认。
“没吧。”虽然不明白程默为什么有此一问,但应旸依然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肯定道,“都堆在家里。”
看着落在被子上的书,程默愣愣地说不出话。
应旸深知他还藏着一些小秘密,因此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捏捏他手心:“可以跟我说么。”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过,高考前我曾经偷偷调换过我们的课本。”
“嗯。”前两天刚从程默那儿逼认来的,应旸自然没忘。
程默艰难地补充:“我指的是……所有课本。”
对视半晌,应旸明白过来:“我操,见鬼了?”
程默垂下眼,留他在那儿继承自己的纠结,自己则越过他下床换衣服。
默不作声地解着衣纽,程默正要脱下睡衣,应旸却适时贴了上来,用半敞的衣襟把他裹住,温热的吻陆续自耳后印到脸上。
程默偏了偏头,让他正正吻在唇中,倏尔,又微微张嘴迎他进来,眼皮慢慢合拢,一心感受对方突如其来的温柔。
缠绵的深吻结束后,应旸亲了亲程默颤动的眼睫:“又开始闹心了?”
程默并不在意这个“又”字,尽管这似乎显得他很小气。应旸没有说错,因为一个让人心惊的猜想,他确实再次消沉下来。
应旸能够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于他而言,其实是一件十分欣慰的事。
程默转身看着他,认真地说:“只要你在,我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的。”
“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程默依言笑了笑,笑意很浅,却绝不敷衍。为免应旸不满,他还杞人忧天地接着描补:“我脸皮薄,不会表达,可是你都明白的,对么?”
“不完全明白。”他很贪心,分明知道要给彼此留出一定的空间,凡事不能逼得太紧,但事到临头,总是希望程默可以主动和他坦白。
而程默只是有口难言,并不是故弄玄虚,有意吊着他。于是能说的,他自然不会吝啬:“总之就是……你很重要。有你陪着,我什么都不怕。”
应旸握住他的手:“我现在不是陪着你吗?你还在怕什么。”
“患得患失吧。”程默特别实诚地剖析起自己的心理,“只怕你嫌弃我,不要我了。”一个大男人,成天害怕被抛弃,听起来未免太不成体统。
但这确实是他的心底话,丢人也要认。
“不会。”应旸眼里透着审慎的光,“你那么好。”
听见他把自己时常挂在嘴边的话还了回来,程默忍不住笑开,心情登时拨云见日般好了起来。
要不怎么会说应旸重要呢,只消他一句话,就能达到这样的奇效。
应旸见状仍嫌不够,趁热打铁,进一步保证:“放心,你旸哥是个专一、有责任感的好男人,不会始乱终弃。”
“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这难道不是你的想法?”
“……是。”程默无奈地点头。
应旸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直到再看不出失落的迹象才拣起一旁的衣服帮他穿好,跟照料如珠如宝的金笸箩似的。
程默向来知恩图报,马上也给应旸提供了相应的服务。
收拾停当,两人迎着未尽的夕霞出门。
这回程默没再介意路人的目光,一手牵着应旸,一手给他爸回了个电话,说现在过去。
车子循着导航缓缓前行,程德忠目前所在的小区位于城西,距离旧家足足相隔半小时车程。路上,程默不时指着窗外街景的变化和应旸讨论,感慨良多。
作别七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由于他不知如何面对再婚的父亲,也记挂着独自在家的蛋蛋,所以基本都是当日来回。
动车比自己开车要快,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中午吃完饭过来,去墓园祭拜完,回了A市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晚餐。
别说上街闲晃,就连B市的餐馆程默也很久不曾造访了。
“晚上吃什么呀。”程默问。
“你爸不是做了饭?”应旸挑眉。
“我……我怕你没胃口。”
“一般出于礼貌,不是都该留下来吃的么。”说完,应旸忽然想起什么,“噢,那谁是不是也在。”
他指的是程默的后妈。
“可能吧。”程默没有特地去问,但大晚上的,他爸估计舍不得把人赶出门候着,“她挺柔弱的,一个人在外面容易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