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枪响仿佛成了讯号,分布在四周的刑警瞬间将整个别墅围得严丝合缝,从而将妄图从四处脱逃的石柯伟的手下全部围捕在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吕施。
或者说因为他们前期准备的极其充分,行动结束的很快,他们原本只打算抓吕施一个人,却没想到因为其他人随便放的一枪,连窝端了一个黑恶份子。
警方这边除了秦铮铮,还有一个小警察受了点轻伤,当救护车来了之后,秦铮铮疼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恍惚看见李文踢着开枪那名匪徒的屁股,凶神恶煞的大声骂道:“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朝警察开枪,等老子回去怎么收拾你!”他眼见着秦铮铮被担架抬上了救护车,朝他的这个方向喊了声,“铮铮,等哥审完了这群兔崽子们,再去医院看你,你给老子好好活着。”
这是秦铮铮失去知觉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虽然秦铮铮在清醒的时候叮嘱李文别告诉龚月朝,可这人不仅说了,还添油加醋的给龚月朝打了这么个电话。
“听你这么说,我都觉得你那个同事是卧底了。”
秦铮铮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以前在随江工作的时候,我们单位也有。其实这个都很正常,有些混黑道的,为什么能那么明目张胆作恶?还不是安插了些眼线在警局里,甚至说高层都有。”说着话,秦铮铮也有些绝望,他这种过分正直的孩子,总认为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两者本该泾渭分明,而不是互相渗透。可他在离开随江之前经历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发现自己真的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被人害了还帮人数钱,如今已经不再只相信表面上的东西了。
龚月朝见他面露失落的神色,便揉了揉他的脸,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人抓到了就好,我还说怎么李文没来看你,原来是连夜审犯人去了,还以为你救他都是白救,真是个白眼狼。”
秦铮铮说:“是,要是顺利,我觉得明天可能就有结果了。”他望着龚月朝,疲惫的笑笑,“老师,你累了吧?”
龚月朝没回答,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时间,问:“还疼吗?”
“疼。”秦铮铮皱眉道。
龚月朝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说:“凌晨两点了,你睡会儿吧,明天早上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这种事情,不好不告诉她。”说罢,他站起了身,想要去一旁的陪护床上。
这时,却被秦铮铮拽住了手,“老师。”
“嗯……”龚月朝咽下了刚要脱口而出的“别闹。”
秦铮铮的嘴角马上扯出个笑容来,极其讨好的样子,“你不是嫌我烦了吧?”
“我就是嫌你烦,你也死皮赖脸的缠着我啊。我知道你难受,快睡吧,有不舒服的话,你醒来喊我。明天估计会有一堆人过来探望的,到时候你肯定没办法好好休息。”
“嗯。”秦铮铮应着,安静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和心里全是龚月朝对他的温柔。
龚月朝关了灯,躺在陪护床上,听着耳边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也安心的睡着了。
真如龚月朝所想,第二天一早做完检查,来看秦铮铮的人便一波接一波的蜂拥而至,他的领导,同事,朋友……一刻也没得到闲,龚月朝迎来送往的,嘴都笑僵了,等人都散了,病房的角角落落全都堆满了保健品、鲜花、水果以及各种各样的食物,到了下午,病房才得以安静,龚月朝点了两份外卖,还不等送到,秦母推门就进来了,身后还跟着陈煜生。
陈煜生在听说之后,便说他会把秦铮铮的母亲送来,顺便也来看看受伤的“小英雄”,也就是他,在这种时候还不忘开秦铮铮的玩笑。
这会儿秦铮铮刚睡着,龚月朝简单的说了下受伤的过程,陈煜生在一旁听着直撇嘴,说:“这个李文太不是个玩意儿,手下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也不知道来看看,还多亏了我们铮铮替他挡了一枪。”
这边话音刚落,李文拎着两个外卖盒子晃悠悠地走了进来,把盒子墩到窗台上,嘴上说:“谁说我坏话呢。”
陈煜生与他对呛:“赶上您这装外卖员还装上瘾了呢。”
上次龚月朝被张明峰绑架,陈煜生和李文有过接触,并不陌生。
李文吹胡子瞪眼看向陈煜生,刚想回嘴,龚月朝赶紧阻止了这两个不正经的人在病房里面喧哗,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你们要吵的话,就出去吵,铮铮刚睡着。”
陈煜生依然没放过李文,又说:“案子没破就别来了,没见过当领导的这么不拿手下当回事儿!”
李文举着手指头点了半天陈煜生,最后在龚月朝的怒视下,放了下来。
这会儿,秦母对龚月朝说:“月朝,你在这儿守了一晚上了,你回去睡一下吧,这里有我,你说这孩子……哎……”做母亲的,总是最心疼儿子,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跟他爸没个两样。”她想起因公殉职的丈夫,语气更为悲恸。
龚月朝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阿姨,您别难过了。”说话间,看向李文。
李文会意,凑过来解释说:“阿姨,这次行动多亏了铮铮,我们才得以成功啊,等这案子都结束了,我就给铮铮报个功。”他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说:“我审了个通宵,基本上都交待了,明天我们就去一趟广州,这个案子另外一个主犯丛泉,我们在广州发现了行踪,只要他们两个落网,这个案子就算破了大半。”
正这会儿,秦铮铮被说话声吵醒,他看着满屋子的熟人,一时间还有些愣怔,再看见队长也在,便赶紧打听案子的进展,完全没有了昨晚被疼得死去活来的那个样子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秦铮铮出院这天是个晴天,秋高气爽的,空气中充斥着干燥而又清冷的微微寒意,一阵北风袭来,甚至可以直接打透人们身上穿的薄衣服,径直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周围的植物也有些萧瑟,风一过,就发出被抽干了水份似的“唰唰”的响声,不管视觉、触觉还是听觉,都被这秋意占满了。
北方的秋天,就这么在无声无息的时间流淌中,一点点的变得越发的浓重。
今天来接秦铮铮出院的人倒是不少,远远超出了龚月朝的预料,除去他找了冯裴开了辆车过来,市局刑警队也来了几个秦铮铮的同事,甚至还抛下了手中忙碌的工作。
龚月朝下楼办出院手续的功夫,几个大小伙子合伙,三下五除二的就把秦铮铮住院所用到的那些个生活用品、花篮、水果之类的东西一股脑拎到了车里,可省了不少的事儿,一行三辆车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医院。
到了秦铮铮的家里,还是这群小伙子又格外麻利的把东西都拎了上去,连口水都没喝,便扬手跟他们道别了。
这大概就是——事了拂衣去,不留功与名。
不过,秦铮铮还是跟他们交流了一下工作上的事情,这也是他一直所担心的。
李文还从广州没回来,因为事情进行的不如想象中的顺利。他们说李文刚到广州,丛泉就好像听见了风声似的,迅速消失在了警方的视线当中,李文不愿意自己空跑一趟,带着两个下属便留在了那里,而逃散在省内的几个犯罪嫌疑人便交给了副队长跟进,他们在这几天的时间之内纷纷落网,案子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虽然有点小遗憾,可秦铮铮还是开心的,同时也祈祷李文在广州可以快些传来好消息。年轻人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这其中还有他终于出院了的欢欣,虽然此时胳膊不太便利,很多事情都需要别人帮忙,这并未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安静了几天的房子终于有了热闹的人气,二饼也因为不再寂寞,人来疯似的上蹿下跳,好不开心,秦铮铮想二饼想得紧,单手擒住了胖猫,把它禁锢在怀里,好一顿蹂躏,直等它不开心用爪子拍他几下,这才不甘心的放了手,跟距离他有几米远的猫咪斗嘴,喵呜喵呜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幼稚的行为真是不忍直视,龚月朝摇了摇头,卷起衬衣袖子正要帮着秦母一起整理东西,他的手机恰巧就响了,面带歉意的与长辈知会一声,便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顾铭知道龚月朝今天有事来不了,特地打电话过来问他是否有时间回公司一趟。这会儿,家里的背景音是秦铮铮在跟母亲讨论中午吃什么。
龚月朝压低声音问顾铭:“公司有事儿?”
“谢平原来了,过来谈签约的事情。”顾铭简单扼要的告诉他,“城哥说让你过来。”
在秦铮铮住院的一个星期之内,龚月朝基本没怎么去公司,甚至把谢平原这几个字都抛在了脑后,今天顾铭提起来,龚月朝才想到自己还有挺重要的事没办,当然,这件事最终能否促成,还是要取决于对方。
这次谢平原想通了主动过来找他们,估计因为是案子有了进展,谢平原那边似乎也终于做好了安排,趁着今天赶过来谈签约的事情了。
“那好,冯裴刚走,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嗯。”
给冯裴打了电话,龚月朝等他到了,便去了公司。
龚月朝到了公司,直奔时沐城办公室旁的小会议室去了,他一推门,谢平原见他先愣了下,随后便赶紧站起身来,上前大跨了两步,紧紧的握住了龚月朝的手,连声道谢。
这一切显然太突然,龚月朝还没有领悟谢平原的意思,毕竟他与这个人认识有半个月之久,从未感受过他一点半点的热情,今日突如其来的亲热,反倒让龚月朝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
倒是顾铭站起身走了过来,解释说:“铮铮为了这个案子受了重伤的事情,谢老板已经知道了,他今天过来,除去谈公事,还给铮铮带了不少慰问品,就在我的办公室里。”
“那……谢谢了。”龚月朝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看向顾铭。
顾铭递给他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可不是我说的。又回头看了看时沐城。
龚月朝心下了然,这事的始作俑者,想必就是时沐城。不过倒也不是坏事儿,万事想得周全才能谈成一笔好生意,不过龚月朝怎么都没想到合作的促成竟然是因为秦铮铮受的这次伤。
顾铭在一旁继续和稀泥:“谢老板这次过来呢,可以说带了很大的诚意来与我们谈的,月朝,你来之前,我们都聊了挺久了。”
谢平原接话道:“是啊,我妻女被害了这么多年,我一直都不敢声张,一是怕社会舆论的压力,二也是因为我想要回避。这段时间我频繁去市公安局那边,听说了很多案子的细情,后来从时总口中得知龚总您与秦警官的关系,我立刻就觉得特别过意不去。原本呢,我还想去医院看看秦警官的,但是我这边又临时出了趟差,昨天晚上才到家,谁知道他今天就出院了,于是我就赶紧来沐城集团这边了。”他说着,还充满了歉意的搓了搓手,继续道:“我想呢,与其说那些虚的,还不如来些实际的,我来这里的目的也主要是谈那个采石场的事情,我觉得咱们可以再谈谈。毕竟它在我手这么多年没生产了,设备什么的也就老旧了,原本我留着,也是想给自己一个告诫和念想,现在案子基本上算是破了,我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我可以在你们原定的价格上再便宜一些,你们还有兴趣吗?毕竟后续还有一些手续转让,恢复生产之类的东西要去跑,很花时间和精力。”
可以说,一周多未见这个人,这次见了,似乎真的在他身上看出了很大的变化,是一种脱胎换骨、焕然一新的感觉。
龚月朝在心里掂量着谢平原的话,又想到顾铭之前与他说的,他是能看得出这人今天的确带了足够的诚意过来的,他瞥眼又看了看时沐城和顾铭,见那二位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想要发表,一副他全权做主的架势,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谢总,其实这件事我和我们时总、顾总探讨过多次了,也拿出了很多很实际的方案来,之前没来得及细讲,今天有空,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商议出一个对咱们两家的利益最大化的合作协议出来,最初我们提出那个您占股份的提议依然有效,我们更欢迎多一个合作伙伴。”在于工作剥离了一周之久以后,龚月朝能迅速的重新投入进去。
“龚总真是我见过最大度的一个人了。”谢平原笑道。
龚月朝笑,让冯裴把前期准备的一些资料抱了过来,却闭口不提买卖的事情,反而跟谢平原介绍起项目的发展和前景,谢平原颇有兴致的听着,时不时的点头表示认可。
就这样,几个人的碰头会持续了足有三个小时之久,中间只休息吃了个简单的午饭,便又接着继续商议,直到有了一个雏形的协议出来,这个小会才算散了。
晚饭是谢平原张罗的,他还非要让秦铮铮过来,龚月朝劝了半天,说他胳膊不方便,这次暂时就算了,谢平原说哪天上门拜访道谢,才肯作罢。
席间,他们已经不谈公事了,谢平原道起内心对于警方的感激,尤其是秦铮铮,话就变多了起来。这些年丧失妻女的压抑,使得他性格十分古怪,如果不是现任妻子的宽厚大度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与支持,他可能很难走出过去的阴霾。
散了席,秋风吹散了几人的酒意,餐厅门口停了辆宝马车,谢平原与他们挥手道别。路灯的辉映下,勉强看见了坐在车里的,谢平原的现任妻子,也就是那个所谓的“富婆”,她气质很好,也很优雅,竟与想象中的肥头大耳大相径庭。
挥手道别,他们三人才上了冯裴过来接他们的车,坐在副驾驶的时沐城对顾铭感叹道:“咱们小老师在这一年时间里,真是飞速的成长,实在是令我刮目相看。我原本以为他会压低购买价格,一刀切的斩断与谢平原的联系,银货两讫,再无瓜葛,谁知道他竟然没这么做,还极有耐心的跟老家伙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