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您就不怕他变卦?”
龚月朝笑,“变卦?这几天河金镇的领导总给我打电话,问我还需不需要之前看中的那块地,消息肯定传到谢平原耳朵里,这个时候变卦,那就是他蠢。”
冯裴点头,“河金镇那边您怎么想?”
“等忙完和谢平原签约的事儿,再慢慢思量,反正我是不信他们这么快就能解决流转上出现的问题,只是看我们有了新的目标,他们不舍得放弃我们这条大鱼罢了。”
“倒也是,那我先去办公室了。”
“嗯。”
冯裴拿着协议离开了,他来到办公室,王建然正捧着水杯看书,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是很厚一本专业书。
这些东西离冯裴很远了,却让他觉得很亲切,毕竟书本上的东西所传授的只是表面,工作经验还是需要在不断的实践中慢慢积累,不过年轻人有颗好学的心是值得称道的事情,他不知不觉也有了职场老油条的感慨。
他交代完龚月朝的吩咐,王建然小心翼翼地问他:“龚总还算满意吗?”
见冯裴点头,王建然低头笑着把邮件发完,他才对冯裴说:“龚总都把我忘了。”
“忘了什么?”
“他以前是我老师,不过我那时候挺不起眼的,他可能就不记得了。”
“那你不早说,之前龚总还跟我说想让你到他身边工作的。”
“我想凭我的本事让他赏识我啊。”他望向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语。
冯裴眉头皱了皱,意识到了什么,却也没说出口,毕竟这种事情在不了解对方意图的情况下,总不好多说。不过他还是在离开前,拍了拍王建然的肩膀说:“几个领导都很好的,好好工作,才会被领导记住。”
“嗯……”年轻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秦铮铮吊着个胳膊出现在办公室,大家都对他嘘寒问暖的,很是关心他的痊愈情况,聊了几句之后,就被副队长马子冲叫他到办公室喝茶,秦铮铮单手擎着纸杯,铁观音的茶香扑鼻,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先和马子冲打听了整个案子的进展,马子冲一一回答了,随后反而试探性地问他:“铮铮,我问你啊,咱们行动的那天晚上,你觉得梁烨是不是故意的?”
梁烨就是让整个行动处于被动的罪魁祸首,也是致使他受伤的因素之一。他在办公室没看见梁烨,也不知道这人去了哪儿。
秦铮铮回想当时的场景,事后还跟龚月朝探讨过梁烨那几声不自然的咳嗽,他们两个都认为这确实很能说明问题,可他在领导面前还是慎重的,毕竟不想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影响到自己同事的前途,毕竟他在随江时也曾含冤受屈过。
他实事求是回答道:“要说那天晚上,李队伪装成外卖员敲开房门,房间门被打开后,传出来的烟味确实很呛,但也不是忍不住的程度,我是觉得咱们办公室的烟味儿更重些……”他笑了笑,“咱们每天在这个环境中工作,梁烨也没出现过当时的异样。”秦铮铮说到这里,惊觉带了自己的主观臆断,便又把话带了回来,道:“但也不排除当时我们在外面,空气交换,突然间闻到异味,会产生什么不良反应。”
马子冲点点头,说:“局里的意思是,让他先回家反省,等调查结果和处理意见下来再说。”
难怪他在办公室没看见梁烨。
“我呢这几天也在想这件事情,领导的意思是让我们在破案的同时尽快查清事实真相,我还说等李队回来把你叫单位来问问,今天正好你来了,那我就先问问你。”马子冲解释着,随后便换上一脸领导式的关切问道:“怎么样?最近在家养伤,什么感觉?”
秦铮铮实话实说:“闲着难受,我都在想还不如回来上班。”
“你啊你。”马子冲笑着用手指点了点秦铮铮,“一点儿都不知道好好休息。”
正好这时,车队的司机过来敲门,说是准备去机场了,马子冲随口问秦铮铮要不要去,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说了声:“要!”
李文带着丛泉从飞机上下来,便有武警一路护送他们上了车,秦铮铮没上前去,只远远的看着。
丛泉是个个头不高,身材偏瘦中年男人,很难想象,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制造了那起残忍的杀人碎尸案,真是人不可貌相。
根据已经被捕了的几名犯罪嫌疑人交待,他们这些家属在经历了那场惨痛的事故之后,便按照赔偿协议去找谢平原要钱,但谢平原常以没钱、资金没到位为借口拒不给付赔偿金,这些走投无路的家属们,便又去找政府部门上访希望能得到一个说法,可最终的结果,因为多方面因素的共同作用……大概就是不了了之,从今天推到明天罢了。
几人聚在一起商议对策,有人说不如去更高一层的政府上访吧,就不信得不到一个答复;还有人说,上访有什么用,不过是官官相护罢了。不知道是谁提议说那不如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刚好正中了丛泉和吕施的下怀,他们说:与其这样,那不还如绑架了谢平原的妻子孩子,以此来要挟谢平原,逼他给钱。众人觉得这个办法好,在一起制定出来一个看起来非常“完美”的计划。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母亲带着女儿从补习班回来,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几个人便窜了出来,两闷棍敲晕了母女二人。但是因为当过兵的吕施下手太狠,谢平原的女儿当场死亡,这个是他们所没有想到的,一直把人拉到了目的地——丛泉私下经营的诊所才发现。
他们当时就慌张了,因为目的本来是要钱而不是杀人,几个没见过大世面,甚至只是普通的农民彻底没了魂儿。然而心狠手辣的吕施却恶从单边生,对他们说:“既然谢平原对我们的亲人草菅人命不管不顾,那我们也一不做二不休,让他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就这样,谢平原的老婆在挣扎中也被他们残忍杀害了。
原本的绑架演变成了杀人,如何处理尸体就成了计划外的大问题,有人提议道:“不如把两句尸体就像香港电视剧那样,装在塑胶袋里,里面放上几块大石头,沉到南滨江里。”
另外一个人却否认了他的想法:“我看你是电视剧看多了,你是没听新闻还是咋?南滨江是张州这几年重点治理的河道,真要挖出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候丛泉站了出来,用一个医生独有的特别冷静的语气说:“咱们把尸体切块分掉,分开抛尸,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毁灭证据,然后找尽量避开监控探头的地方进行掩埋,不要留下任何线索。”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人眼见着事情越闹越大,便越发觉得害怕,便产生了退意,后悔不迭的对天发誓说:“我下不去手,你们放我走吧,我肯定不出去乱说。”
另一个带头人吕施却对他们展开了洗脑攻势,说什么:“丛哥说得没错,谢平原对我们不仁,我们也对他不义。”、“你难道忘了你爹死的惨象了吗?”、“他凭什么不赔钱?”之类的话。
很快,另外几个人参与者都被劝服了,于是他们联手,在丛泉的指导下,把那对可怜母女进行分尸后掩埋,就这样酿成了一起惨案。
其实平心而论,这件事情当中,谢平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起因可以说就是因为他在才采石场事故时对于人命的冷漠,逼得死者家属走投无路,铤而走险。可最终惨剧的发生,也是以丛泉和吕施为首的犯罪团伙的残忍,如果他们通过合理合法的方式再去争取一下,又或者说可以主持公道的政府部门能给他们一个说法,可能就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
秦铮铮坐的车跟在武警那辆黑色车的后面,一时间情绪和想法都有些复杂,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只是苦了那对无辜丧命的母女。
他的手机在这时收到了李文发过来的消息,上面写了一行字,更让他觉得感慨:“铮铮,哥总算对你有个交待了。”
后来,在面对确凿的证据和警方的审讯攻势下,丛泉如实交代了全部的犯罪事实。
审完了丛泉,李文对秦铮铮说,丛泉在广州这几年日子过得并不顺利,他说他总能想起那对母女临死前绝望的脸,以及自己在分尸时的场景,虽然在得知自己事情败露后逃窜了几天,可最终被捕的那一刻,他还是觉得自己得到了解脱。
龚月朝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谢平原最终放弃了所有摆在他面前的所有可以带给他的利益,半买半送的与龚月朝签了平原采石场的整体出让合同,签约那天,龚月朝很不解的问谢平原为什么突然间改变了想法,毕竟原本谈得好好的。
谢平原说:“我是个商人,最知道你的合作伙伴或者对手里是没有一个能做得上朋友的。不过,经过这次的事儿,再加上悬了这么久的案子终于破了,我突然间觉得释怀了。毕竟……这事儿的起因还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当初糊涂,伤害了那几个人的感情,我的爱人和孩子都不会死。所以,对于那里,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至于以后,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就尽管开口。”
龚月朝慎重的点点头,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集团的公章。
送走了谢平原,他与冯裴一起开了半小时的车来到了平原采石场。
这家有历史的采石场的厂房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显得十分破败,大铁门上挂着的厂牌更是被风霜雪雨侵蚀得面目全非。他用钥匙打开挂在铁门上铁链上的锁,迈开大步进到厂区中央。
他所站的位置在整体规划图上只是偌大厂房的一个角落,是一个足有上百平米的用来停车的水泥平台,不远处还有堆料的四方广场,再往远看是开采用的荒山,山壁因为开采形成一个陡峭的斜坡,在秋风中,显得有些瑟缩。
龚月朝眼前突然出现了工人们热火朝天干活画面,震耳欲聋的开采声更是仿佛在耳边回荡。
按照时沐城的意思,这条环保建材生产线将会成为一家脱离于沐城集团,完全掌握在龚月朝手中的,具有独立法人资格的企业,时沐城只是作为股东参股,并不参与经营管理。
此时,龚月朝站在这里,望着即将属于自己的一切,却有一种非常不真实的感觉。不是对于这种所谓的“成就”而感到膨胀,最多的还是肩头上压得担子更重了,远比于以前。
那是一种信任,也是一种期待。
这个由龚月朝自己提出来的想法,在多重的努力和自己的坚持下在一点点的实现,虽然现在只走了第一步,但正因为这步迈得足够稳,他觉得自己的将来肯定能走得更稳。
此时,起了风,秋风吹在远处的林子中,传来沙沙的响声,凛冽的秋意打透了龚月朝身上的外套。
电话突然间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见是秦铮铮,便接了起来。
“铮铮,怎么了?”
秦铮铮在电话中声音不大,伴着风声就更显得有些听不真切,龚月朝只好说:“你大点儿声。”
“老师,晚上回家吃饭不?我妈做了红烧牛肉和鸡汤。”
突然间的家庭氛围让龚月朝一下子回到了现实中,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答:“回。”他顿了顿,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躁动的想法,“你现在没什么事儿吧?”
“没有啊。”秦铮铮真的回去上了班,倒不是警队有多需要他,只是在家里太无聊了。不过他的伤没彻底好,李文也没给他什么工作,顶算是让他不那么闲着。
“你现在打车来南湾镇,我发个定位给你,我让你看个好东西。”
“哦……哦……”秦铮铮不太清楚龚月朝的用意,却也没多问,跟李文说了一声有事出去,到楼下拦了辆车,在司机“去那儿可贵”的提示中,确认了行程。
到了龚月朝发给他定位的地点,车费贵的咋舌,他掏钱时实在心痛,还琢磨着让龚月朝给他报销,谁知下车第一眼看见站在荒废已久了的厂房前面背对着他的龚月朝,心里的那一点点的小别扭迅速消失,就见龚月朝一只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另一条胳膊挥动着,此时,他在与冯裴说些什么。
其实秦铮铮有点看呆了,因为这件风衣把龚月朝衬得格外的挺拔帅气,两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大长腿笔直而又修长,一双擦得锃亮的牛皮短靴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禁欲感——这该死的性感。虽然身材略显消瘦了,可也难掩他本人发出来的光。不管在哪里,都是最为夺目的存在。
秦铮铮不禁想到年少时第一次见到龚月朝老师,那时的他穿着一件朴实的棉衣,似乎还有些拘谨的做着自我介绍,他走到黑板前写下了自己的大名,行云流水间,却有种无法形容的恣意与自信,那时,秦铮铮的心中便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悸动。
其实,岁月与经历,把龚月朝淬炼成为一个特别成熟的男人,他从内心到外在都改变了很多,可秦铮铮知道,龚月朝那颗入金子般的温柔而又坚毅的心,从来没有任何的变化。
一阵凉风将秦铮铮带回到现实当中,“老师。”他唤了一声,龚月朝应声回头,递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并招了招手,让他过去。
秦铮铮走上前去到龚月朝身边,刚想问他把自己喊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干什么,龚月朝却先开了口问他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挺好的,很大。”秦铮铮多少知道些龚月朝在忙什么,但他并没有什么具体的概念,毕竟隔行如隔山,他也只能说出这种局限于笼统概念上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