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奕没法欣赏尚俊杰的拍摄水平,于是屏蔽了他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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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大家都不熟的时刻,他却知道池珺的各种喜爱偏好、乃至家中的大事小事。
不管怎么说,这都很不应当。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调整心态,仔细考虑自己应以怎样态度面对年轻版好友。
如果没有把握好尺度,池珺与他,会不会成为陌生人?
钟奕遗憾地想:是有这种可能。
前世,池珺是钟奕回到海城的直接原因。如果没有池珺的邀请,四年以后,他会何去何从?
于钟奕而言,唐怀瑾的存在,就是一颗定`时`炸`弹。钟奕不会抱有侥幸心理,觉得只要自己不回家乡,就能高枕无忧。说到底,他不知道上辈子唐家人是从何发现抱错真相,连防患于未然都做不到。
薛定谔的盒子摆在那里,钟奕可以阻止唐家人打开盒子一次、两次,却不能时时紧盯。
再说了,逃避不是钟奕的性格。
不如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至于他和池珺的关系,钟奕想,还是顺其自然吧。
无论这回池珺会不会成为他的好友、成为他的伯乐,他都始终记得上辈子池珺对自己的帮助。
……
……
军训结束后,是一天休息时间。
这一天里,钟奕抽空去了趟银行,开通网上业务。
上一世,高考完的钟奕在老师的建议下申请了助学贷款。批下来的是最高额度,一年八千。这八千块,在付完学费、住宿费后尚有结余,但并不多。
钟奕生活费的主要来源,是暑假里当家教攒下的三万余元。
零头被他拿来买了必要的电子产品,剩下三万整,在账户上乖巧地排列出四个零。
按照上辈子的轨迹,钟奕会在下学期拿到奖学金,积蓄再添一笔。此外,寒暑假中,钟奕都会去找相关公司实习。
他获奖经历丰富、实习经历更是漂亮。到了高年级时期,还会在老师的带领下参与项目,多赚一份外快。
对于一个出身普通的学生来说,钟奕几乎已经做到极致。等到大学毕业,他简历内容丰富、完美,足够吸引HR眼球。可惜的是,池珺直接把他捞走,钟奕做好的简历便在电脑中蒙尘,连被打印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这样的人生道路固然平稳优秀,但对重来一次的钟奕来说,又有些不够。
从银行出来,他找了家咖啡厅,坐在其中,慢慢整理思路、写下一些零碎想法。
法治社会,他不能在唐怀瑾对自己出手之前,就把对方怎么样。
这种感觉很不妙。仿佛明知身畔有毒蛇,正嘶嘶吐舌头,偏偏碍于法理,不能妄动。
但可以肯定的是,唐怀瑾的确对身世心怀不甘。只要两人对上,唐怀瑾定然要做些什么、排除钟奕这个“威胁”。
从上辈子的短暂接触来看,唐母对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们十分溺爱,对钟奕却表现淡淡。钟奕甚至听见她轻轻感叹:“如果怀瑾真是我们的孩子……”
而他的父亲唐德则揽住妻子的肩,安抚地看了眼钟奕。
至此,钟奕觉得,只要唐怀瑾手段干净些,不留证据。那自己“意外身故”后,唐家人大约只会觉得庆幸:让家里气氛紧张的人不在了,从此以后,一家人又能好好相处。
会真心为他难过的,还是池珺。尤其是,钟奕是在去接他的路上出事。
咖啡厅里,钟奕揉揉眉心,放下手中的笔。
他手边放着一杯黑咖。是很廉价的味道,已经被钟奕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半。他侧头看窗外的人群,见到阳光下匆匆走过的上班族,也有无忧无虑欢呼笑闹的孩童。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像是很近,却又很远。
重生至今,钟奕总有些不真实感。
眼下,隔着玻璃看外间街道,那种不真实感又浮上心头。
钟奕回过头,继续在纸上写字。
他慢慢、慢慢,默出一个配方。
上辈子,这个配方在十年后才被研制出来,很快就要投入大规模生产。用这个配方制作的玻璃,由于应用面广、性能好,市场前景很被看好。
盛源做房地产发家,虽说后面开始慢慢进军虚拟行业,但根基仍在那里。作为执行总裁,钟奕每天都要看大量建筑生产行业的文件报表。他如今默下的配方,正是车祸前频繁出现在文件上的一例。虽然是学金融出身,但在相关行业浸染多了,钟奕也有了许多其他知识储备,不至于在看各样项目方案时一头雾水。
等笔停,钟奕沉思片刻。
如果没记错的话,池珺那个发小,被调剂到了材料系?
……
……
等到正式上课的那天,钟奕终于见到池珺。
正值夏末,日头仍烈。池珺上身套了件纯白色的T恤,腿上则是一条宽松短裤。这副打扮,似乎一下课,就要冲去操场打球。
钟奕比他先到教室,正拿着PAD,看自己下好的论文——有配方是一回事,说服企业、让对方出钱买下,就是另一回事了。
毕竟不是专业的,只好临时看看论文、抱抱佛脚的样子。
他看得专注,直到旁边忽然坐下一个人。
钟奕眼皮一跳,转头,看向自己的新同桌。
是十八岁的池珺,看起来干净清爽,正拿着手机,在上面敲敲打打。
注意到钟奕的视线,他在发完一条消息后,跟着转头看来,朝钟奕笑一下,说:“你好啊。”
钟奕眨了下眼睛,说:“你好。”
池珺又笑一下,说:“之前军训我没参加,还不太认识人,”面对初次见面的同学,他没细说自己未参加军训的原因,“你叫什么名字?”
钟奕静静看着他,回答:“钟奕。”
池珺微微偏了偏头,像是在脑内搜索,眼前同学的名字,究竟是那两个字。
他像是想到什么,于是忽而促狭一笑:“是‘我中意你’的‘中意’吗?”
钟奕低低笑了声,想:来了,又是这句话。
他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可在池珺话音落下的瞬间,钟奕像是看到了一道桥梁,在他的前世今生之间缓缓搭起。
这一刻,他找到了前所未有的的“真实感”。
钟奕回答:“不是,”在PAD上打出自己的名字,“是这两个字。”
“哦哦,”池珺凑过来,两人的肩挨得很近,却又像有刻意留意,没有真的贴在一起,“这两个字啊……咦,你在看论文吗?”
钟奕大大方方,把PAD朝池珺那边推去,说:“是。”
“化学的?”池珺分辨了会儿,“有点复杂啊,是个人爱好吗?”
钟奕想了想,回答:“是。”他很快又说,“对了,如果你有认识的人在材料系,可以帮我介绍一下吗?我想借实验室。”
池珺是真的惊讶了,很出乎意料地看着钟奕。
半晌,才慢吞吞地弯了弯眼睛,说:“那倒是巧了,我还真有朋友在——回头,我帮你问问。”
钟奕镇定自若,笑答:“那就先说声谢谢了。”
第3章 论文与比赛
池珺的发小姓张,全名张笑侯。
两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后来长大嫁人,夫家分别在商政两界颇有建树。池家自不必说,张笑侯的父亲则在海城教育口多年,官运亨通。
早在池珺与张笑侯还是小豆丁时,两位妈妈就时常把孩子抱到一起。他俩是从小打闹到大的交情,后来一同读书,中学都在海大附中国际部,身边一群各家太子爷,可能叫他俩外号的只有彼此。
再往后,池珺顺利考上京大,张笑侯则走了自招,踩着降了40分的分数线进校。
偏偏被调剂到工科。张笑侯整日叫苦不迭,等到大三,终于磨着父母同意自己出国交换——这才是他该有的人生轨迹啊,不然中学何必上国际部。
之后,身在国外的张笑侯开始放飞自我、百般放纵。
踩线的事是不会干的,但正经学习也是不可能的,高考什么的已经把全身都掏空了。
池珺对发小十分无奈。但钟奕能看出来,在某些方面,池珺甚至有些羡慕张笑侯。池家破事儿太多,父亲池北杨压根没把池珺当儿子看,亲自下场扶私生子与池珺对着干。母亲也有情人,还有姑姑在一旁虎视眈眈。相比之下,张笑侯家庭关系和睦,虽然父母时常为儿子的不争气而叹气、动辄训斥,但至少一家人齐心。
在课上被钟奕拜托之后,当晚,池珺与张笑侯一同打球,顺嘴提道:“你们实验室的钥匙一般在谁手里?”
张笑侯颠着球,答:“不知道啊,周三才有实验课。”
池珺侧头看他,夕阳照在他身上,为池珺发梢镀上一层鎏金光泽。
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说:“嗯,到时候知道了,给我讲一下。”
张笑侯讶然,停下手上的动作,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池珺简短地说:“有个同学,说想借你们系实验室。”
张笑侯“哦”了声,算是知道答案。
蘑菇这人,向来不介意在这种小事上顺手帮别人一把,并不显得被帮的人有多特殊,没有细究的必要。
张笑侯答应下来,又说:“对了蘑菇,昭昭之前问,什么时候聚一下。”
池珺眉尖一拧,答:“再说吧。”
张笑侯:“行——话说回来,你弟是不是好久没上线了?被叔叔阿姨拔了网线?”
长辈交好的结果,就是张笑侯不仅与池珺相熟,和他表弟关系也不错。
池珺终于笑了,说:“嗯,我前几天住我舅家,乐乐天天哭着喊着,说我舅不让他玩游戏。”他看了张笑侯一眼,提醒,“你也注意下,他今年念高三,别老缠他玩儿。”
张笑侯“啧”了声:“谁缠谁啊。好,知道了。”
等到周三,张笑侯果然给池珺发消息:钥匙挺多把的,不难搞。老师手里有,办公室里挂了一串,还要给班长发。
池珺回:能配吗?
张笑侯:好像说需要的话可以给每人配一把。
池珺:……
他抬头,看了眼身侧的钟奕。
台上的老师在讲课,钟奕仍然在看他那堆化学论文。
池珺含蓄地:实验用品没什么管制吗?
他虽然知道这事儿不难,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简单。
张笑侯不以为意:没啊。我看了下,这边实验室里没什么危险物品,真危险的都在隔壁楼,那边难进。
池珺:……
原来原因在这里。
张笑侯:而且还有监控,老师随时能打开看。哦,我问了句,说有没有其他院的人借实验室的情况。说也有,但不多,用仪器前走流程就行。
在学生学习一事上,学校向来秉持鼓励态度。
池珺想了想,回复:那你直接配两把吧。
省的之后麻烦。
等到周四,钟奕顺利从池珺手上拿到钥匙,也见到池珺的发小。
正好是中午饭点,钟奕主动提出,为了感谢池珺与张笑侯,他想请两人吃顿饭。
张笑侯看看他,上下打量一下,然后点点头,就当作招呼。池珺则笑了下,说:“好啊。待会儿猴子会把主管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去打个招呼,之后就能自由用实验室了。”既然材料系系情如此,钟奕当然还是过明路更方便。
钟奕答应下来,心想:挺奇怪的,池珺之前对我笑好像不是这样。
没那么多生疏意味。
不过也难怪。在池珺看来,张笑侯是“自己人”,而钟奕是个有点奇怪、让他产生些许好奇心的陌生人。就好像已经划分好领地的野兽,这会儿正警惕地看着踩在领地边缘的来客。
说是请客吃饭,但也只是吃食堂。
下午没课,他们稍微绕了点路,去到据说最好吃的一间。
餐桌上,钟奕主动解释:“之前高中的时候,我就对这方面挺有兴趣,化学老师也鼓励我做这些,”这话半真半假,高中时期,各科老师的确都很喜欢钟奕,而钟奕也曾是海城一高竞赛队伍中的一员,只是没到真正大佬的程度,还在“成绩比较好的普通人”层次打转,没拿过奖,“现在虽然学了金融,但不想放弃之前的爱好。”
池珺笑一笑,说:“挺难得的,能坚持下去也好。”
钟奕:“嗯,我想向期刊投稿。”这是钟奕深思熟虑之后,定下来的最稳妥的一条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池珺答:“那先祝你得偿所愿啦。”
钟奕望着他,“承你吉言。”
有了借钥匙的交集,接下来的日子里,课上两人大多时候都坐同桌,和舍友反倒没这么熟悉。
至于课余时间,钟奕十有八九都泡在实验室里。
他果然找了主管老师,简单说明自己的来意。主管老师问了他几个问题,大多是学术上的,听钟奕一一答出,便点点头,算是放行。
后来有一天,钟奕在实验室里待得太晚,监控下的话筒忽然发声,问:“还不走啊?”
钟奕微惊,转头看摄像头,很快明白,这是老师在看监控。
他定神笑道:“嗯,很快就要到测数据阶段了。”他已经排了仪器预约。
兴许是觉得他进度太快,老师隐晦地和钟奕暗示,希望他不要急于求成。
说实话,一个本科生,还是跨系过来蹭实验室的,主管老师原本也不指望钟奕真能做出什么成果。在他看来,没准过些日子,钟奕就该觉得无聊,又有自己原本专业的课业压力在,很快就要从实验室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