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人发现,池珺连班里最没存在感的同学都关注到了,却偏偏没送东西给袁文星。
袁文星原本已经开始适应搬出宿舍的生活,并自我洗脑,觉得这样独居也很不错。他给父母说时,用的理由是与宿舍的人作息不和、影响学习。父母听了,倒是愿意出钱让他在校外租房。可一个谎话要用无数个谎话去圆,袁文星起先压力极大,到现在,总算有所缓和,偏偏笑眯眯给所有人带小礼物的池珺,唯独落下他。
他像是一个好不容易放空了气、瘪下去的气球。这会儿又重新鼓起,只要碰到一点锋利的地方,就瞬间爆炸。
在其他人说起池珺性格开朗、又为人和善的时候,忍不住阴阳怪气:“他?几个小摆件就把你们感动成这样?”
看到旁人惊讶的目光,才回神,徒劳地弥补:“我不是这个意思……就觉得他这样做,有点,呃,没必要。”
可惜没起到什么弥补作用。
这么炸了几次,原本几个还愿意与他讲话的同学悟了:池珺和钟奕关系最好,钟奕和袁文星在一个宿舍——这样子,别是袁文星在宿舍干了什么缺德事儿吧?
没办法,他们看着手上的精致纪念品,实在没办法把池珺往坏里想。
至于袁文星说的,“没必要”三个字,平心而论,的确在几个人心里犯了点嘀咕。可同样的事,由不同的人做起来,给人的感觉原本就不同。有池珺原本给人的印象打底,加上他俊秀的容貌、与人恰到好处的寒暄,往往晕晕乎乎、心里暖洋洋的,就收下这份“心意”。
不少人默默下定决心,以后出去玩,别人都能忘,就别忘了给池珺带伴手礼。
……
……
时间拉回现在。钟奕问:“之前笑侯说,你不太玩一些项目。前两天我看你们的朋友圈,你好像的确没太参与,怎么这样啊?”
池珺一怔,回答:“嗯。其实我知道,这些项目的防护措施都很到位,要说出事,走在路上还能出车祸呢——但我过不去自己心理那关。”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似乎是察觉了钟奕的诧异,池珺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问他:“你不会笑话我吧?”
钟奕迅速调整神情,再看池珺,便觉得他这样笑起来的模样意外地有些……
可爱。
脸颊上甚至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很适合被亲一亲。
钟奕稳住呼吸,不动声色,回答:“怎么会。要说担心,其实我也有点。”
池珺:“人生无常嘛。”
钟奕:“对啊。”像他自己,好好开个车,都能被撞。
两人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钟奕又道:“袁文星的事——”池珺到底是故意,还是无意?
池珺眨了下眼,有点意外:“他又做什么了?”
“那倒没有。”钟奕说,“但尚俊杰在宿舍讲,这两天好多人问他,袁文星到底为什么搬出去。他被问得头大。”
池珺:“那他是怎么说的。”
“全都挡回去,说袁文星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问袁文星本人。”
这话一出来,问话的同学也都明白,果然是袁文星做了亏心事,才从宿舍搬离。
再想想先前听信了袁文星狡辩的自己,便觉得人心复杂、不得不防。
说是防备,但都是学生,又没什么直面冲突,也不至于做出什么真切举动。
只是袁文星很快发觉,在小组作业时,没人愿意与自己组队;上课点名,自己迟到了,没人会提前替他答一句到;班里有什么大小活动,他不小心错过消息,也不会有人特地问他一句。
在搬出宿舍月余之后,他迟来地,体验到了被孤立的滋味。
池珺承认:“说不上特地,但也想到这个结果了。”
钟奕静了静,由衷道:“谢谢。”不管怎么说,池珺也算是曲线救国、帮他出气。
池珺又笑了下,和方才略带难为情的笑容不同,这一回,他又回到以往那样,眼睛弯弯的,是很清澈的年轻人模样,说:“太客气了。”
至于袁文星。他完全有苦说不出,要说怨恨,的确有些。可这种时候,袁文星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恨很没道理,难道还希望池珺真不计前嫌、送纪念品给自己?如若池珺真这样做了,恐怕他又要在心里骂一句,觉得这人没脑子、活该被钟奕当凯子骗钱。
他迟疑着去找任课老师,问小组作业自己能否一人完成。
老师看了他一眼。虽不知道学生之间的波涛暗涌,可这种问题,老师们也都不是第一次面对,很轻易就知道,是这学生的人际关系出问题了。
在被孤立之外,袁文星过了个比其他人艰辛很多的期末。
这还只是大学第一年。
他还有三年要走。
第41章 老油子钟奕
考试周开始的前一个礼拜,钟奕从科信公司拿到实习证明、离职备考。
此外,他与张老师的合同顺利完成。此时离合同签订已过了一个半月,而张老师转来的二十万,在钟奕手上,变成二十五万。
较他原本预计的还多出一些。
张老师颇为惊喜。他细细看了钟奕发给他的交易流程截图,如若不是与钟奕还算熟悉,张老师几乎要怀疑,与自己交谈的并非一个普通学生,而是在金融圈里浸淫数十年的操盘熟手。转念一想,张老师又觉得:难道是他家里有什么关系、能听到些内幕消息?
这就真的很可遇不可求了。
作为材料系教授,张老师对经金学院月余之前的举报风波一无所知,更不了解钟奕的真实身世。他很满意、欣慰,很快履行先前的诺言,约了老好友,与钟奕一起吃顿饭。
席上,张老师言辞之间,对钟奕多有夸赞。老友听出张老师的意思,很快切入正题,说起厂子的买卖事宜。
钟奕能力有限,吃不下大厂,只能在小型厂房上花些心思。他有所保留地说明这点,老友沉吟片刻,又听张老师说,钟奕的根本目的,在于大规模生产自己手中的一个配方。两人就机器进行了一番专业讨论,最后老友报价:“六十万,连带厂房一年的租金,水电另算。”按厂子现在的生产状况,一个月光是电费,就要六位数。
比起张老师先前画饼的“五十万”要多一些,但仍然优惠,且在钟奕的能力之内。
钟奕迅速盘算自己手上的资产:对张老师那二十万,他的每一步操作都很谨慎,可以说有所保留。但他自己的钱,则被钟奕颇冒了几次险。当然,收益也很可观。到这一步,他的积蓄堪堪达到百万。
但钟奕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他以后大约再不会进行这样的豪赌。随着财产增加,他的沉没成本也在迅速攀升。
在股市越久,他看得越清楚。
虽然眼下来看,钟奕无往不胜;但天长日久,他总有湿鞋的时候。
到那时再撤离,来得及吗?
席上,钟奕点点头,又与张老师的老友约定实地看厂房的时间。
张老师在一边,十分安然。但钟奕知道,张老师在自己身上的“投资”,不会止于此,两人之前就有过约定——
果然,这一餐结束,张老师便给他隐约透了家底。
六百万,放在钟奕手上一年,能赚多少?
厂房的合同尚未签订,眼下虽然口头说好,但接下来,说不准会有什么变故。
钟奕停了停,婉言表示,自己马上要期末考试。一切事宜,等考完试再说。
张老师:“……”真是一个让人无法推拒的理由。
他明知是借口,但仍然点头。
就这样,钟奕重生以来第一次身无杂事,像个真正的学生那样,迎接考试周。
翻开书本。上辈子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倒是这一世课上与池珺低声讨论的画面如在眼前。钟奕想到上学期期末时,自己去张笑侯公寓备考的场景,会心一笑。
这个期末,他与张笑侯不再是模投队友,虽然仍有联系,但关系比起从前淡下许多。维系在两人之间的仍然是池珺。
于是邀请钟奕的人换了一个。
池珺只说了一句:“一起复习吗?”
钟奕就要点头。
在他点头前,池珺又补充:“学委给了我一份重点。”
钟奕:“……”他开始考虑自己也去和班上其他人打好关系的时间成本及所获收益。
池珺:“我发你邮箱了。”
钟奕和他道谢,想:算了,有池珺,不用再在这上面花时间。
他很习惯、很理所当然。
哪怕理智知道,这样的习惯其实很危险。
他喜欢池珺,却要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维持在“友情”。
截至目前,钟奕都做的很好。但“喜欢”这种感情,太不受控。他已经有了看着池珺笑一笑、就想吻他的冲动。眼下尚能控制,可以后——
钟奕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引以为傲的控制力”。
他谨慎地把握着距离,让自己不迷失于与池珺愈发亲近的关系。
至少到现在,池珺都什么都没发觉。
……
……
学委友情赠送的重点,加上一周突击、与一个学期以来还算认真的听课态度,最后是平日都尽心完成的作业。
考试周结束时,钟奕感觉尚可。说得再自信一些,就是他大约仍踩着奖学金的边。
从考场出来,池珺问他,有没有其他要忙的事。
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那考完试,就可以去盛源亮相。
钟奕还真有事。
张老师大约觉得自己已经给足了钟奕面子,这会儿并未再主动联系他。
说是委托关系,但两人毕竟还是师生。钟奕又在厂子的事上是“有求于人”的一方,张老师便觉得,是时候等钟奕上门来找。
等到钟奕上门,他直入重点,说到厂房买卖的事。钱已经从证券账户上取出,可以向张老师的老友一次性付清。钟奕很清楚,至少在这笔交易中,自己的确是捡了便宜。真金白银摆在那里,稍微客气些、说几句场面话,很理所应当。
他虽顶着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年轻皮囊,可骨子里还是那个在商场十年的盛源代表;而张老师说是有社会经验丰富、常与人打交道,可大多时间,仍在实验室里盯数据、做研究。
一时之间,倒是说不清,这两人哪个更“老油子”。
一番太极打下来,不知不觉间,张老师一再退让。
等到事后回神,他已经又约了老友,签订正式合同。同时被钟奕说服:等到183号配方投产,自己是生产方、能拿分红,这不比把钱放在股市里保险许多?
到这时,张老师也慢慢明悟:自己之前还是太着急了,被钟奕的炒股能力冲昏头脑,一时之间只看到光鲜亮丽的未来之路,却不愿意想,自己这攒了半辈子的钱,如果在钟奕手上亏损,又是什么情境。
眼下这样更好。稳妥、容错率高。
老友有些莫名其妙,问张老师:“你之前卖配方,不都是一锤子买卖?”
张老师揉揉眉心:“他给我做了个很详细的市场分析,”厚厚一叠,“从产品优势,说到竞品对比。我算是被他绕进去了。”到最后,张老师作为生产方,反倒是恍然大悟的那个:原来我的配方这么厉害?
老友听了,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简单。”
钟奕却知道,这并非是自己的本事。
他能通过未来的记忆,反推一份分析书出来,却不能沉湎于此类“胜利”。
一旦习惯了这样虚假的繁花锦簇,在真正面对荆棘的时候,他将无所适从。
……
……
暑假开始,配方投产。接下来,就是寻找销售渠道。
这事本身不难。张老师在研究期间,发过数篇论文,已经有企业颇感兴趣、与张老师进行前期接触。
只是这些企业大多与买钟奕先前那份多孔、隔热玻璃配方的公司一样,负责中间环节的生产加工,而非终端制造。
钟奕眼下要做的,则是越过此类生产企业,直接接触行业终端。
张老师被钟奕拖下水,自发自觉地和他讲起自己的人脉关系。
钟奕毫不意外地在张老师的通讯录里看到盛源的一名采购。
这事儿说起来有点尴尬。他已经在盛源入职,仍然是实习生身份,另加一个“池特助好友”的名头。前者自不必说,至于后者,在池珺“亲自”给HR打过招呼后,高层京市派、海城派一起联想纷纷。只在按说不过走个形式的面试环节,钟奕就经历了几番试探。
他与小池总究竟是什么关系?
——朋友?上大学才认识的,能是多好的朋友。
小池总给了钟奕什么好处?
——就是朋友,没别的?小伙子,年纪轻轻,何必这么固执。
不为利益所动?
——无非是价没开够。倒是挺有远见啊,知道跟着盛源老总的儿子干,比跟他做对要有前途。
也不让你背着池珺做什么,只要稍微透露点小池总的所思所想……
——价格?可以谈嘛,一切好说。
钟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最后,试探的人没问出价码,钟奕倒是把对方的来路挖的一清二楚。
先是京市派。没办法,作为给朱鸿擦屁股的人,他们这边对科信那几个员工的印象更深。如今见钟奕与池珺一同出现,果然像池珺先前想的那样,自以为得出答案,遂试图挖池特助墙角、让钟奕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