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就往外走。
向安在后面追着问:“那你住哪儿?”
曲离一步也没停:“我申请了肄业,回家去。”
“曲离……”向安慌忙抓住他的行李箱拖杆,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别这样啦。有什么你告诉我嘛,好不好?”
可惜他实在不擅长挽留。
曲离的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像个发脾气求关注的小屁孩,连脑袋顶上翘起的小乱毛都叫嚣着“快来哄我!”,可他做事从来都坚决果断,不容悔改,无论谁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才是向安最无助的地方。
他知道这次必然要失去曲离了,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结果,却也没办法改变。
“不要走。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可怜地哀求。
向安从来没挽留过谁,在他活过的二十多年里,从来都是任人来去,任谁高兴了跟他称兄道弟也好,不高兴一脚踢开也好,从未因此高兴或伤心。
只有曲离。
只有曲离的背影他看不得,就是转过身那么一个动作,他都觉得自己心在抽抽。
这是他第一次留人。动作生疏但是勇气可嘉。
他就那么勇气可嘉,又没有骨气地,死死拽住拉杆。
曲离的步子一顿,侧了侧头,像要转过身来,他立刻燃起希望,眼睛里亮起光来。
可那光即刻又灭了。因为下一秒,曲离只是抬手拧开了门。
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一瞬地狱,万念皆灰。
哈。
曲离不要他了。
满脑子就这一个念头。
曲离不要他了。
如果说爱情让向安变得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生命中的阴霾都因为曲离的到来一扫而空,如果说是曲离让他从自卑里脱胎重生,
那么这一刻,他还稚嫩着的所有自信,便都被抽离殆尽了。
他曾得到多少,今天便被一一拿走。如同小说中一把飞剑穿透他的胸膛,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多么痛苦。
我无法形容那种痛苦。
就在曲离抬脚出门的刹那,向安再也忍不住,一颗眼泪滚出来,甚至来不及擦掉。
他很想表现得克制一点,伪装得潇洒一点,说“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便放手吧”,可是他做不到,他控制不了自己。
“曲离。”委屈得脸皱成一团,还是不肯放手,“你觉不觉得,这样,对我不太公平?”
他甚至都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天知道他多努力,把一句话揉碎成几个词,才得以忍住哭腔,“跟我分手,却连借口,也没有一个,会不会,太敷衍了点?”
可是曲离呀,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向安,我们俩能有什么结果?”他竟然笑起来,“你这样拉着我,想做出很爱我的样子么?我们在一起很幸福么?也未必吧?”
“我们在一起,你觉得不幸福吗?”向安怔了。
曲离又笑:“看样子你是忘了我们吵过的架吧?你发泄时说不爱我,让我滚,都忘了吗?”
“你明知道那都是气话!”向安急道,“不是都过去了吗?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过不去。”曲离摇头,“人都是会累的,向安,我爱你时,你心不在我这儿,现在我累了,如你所愿,不赖着你。”
放手吧。曲离说。
向安好心痛,“这回如你所愿”,曲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什么叫如他所愿?他几时有过这种念头!
“曲离,爱一个人,不是总记着他好,想跟他往未来走吗?为什么,你要记着仇呢?”向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吗?”
曲离浑身一抖,深吸一口气,仍然说:“是。”
向安手上失去力量,缓缓松开,转过身捂住自己的眼睛。
“好。”
指缝里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滚出来,温热的,冰凉的。
他听见曲离扯开步子,掩上门头也不回走了。
一阵穿堂风刮过,把轻掩的门猛地刮开,又嘭地大力摔上。
终于蹲下去,抱着膝盖痛哭出声。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以前不是曲离脆弱,而是被爱人伤害,真的很痛,痛到像刀子划开心脏,把里面的血肉抓扯出来。
痛到忍不住大哭,撕心裂肺地哭,哭到发不出声音。也不能解脱。
原来失去一个很爱的人,是这种感觉呀?
整个世界灰暗,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真希望你们永远都不会经历才好。
不知哭了多久,向安猛的起身,跌撞着拉开房门,楼道里出现一个飞奔而下的身影。
不行!
不要这么轻易就放手!
他要告诉曲离,他爱他!很爱他!不能没有他!
他还有好多好多要跟他说的话,他关于未来的规划里都有他。
他一直以为日子很长很长可以慢慢来。他错了。
曲离,等一等吧。
等一等吧。
校门口是一条长街,曲离拉了小箱子等在报亭,抬手招路过的出租车。
向安冲出来,从身后猛的扑住他,将他死死抱住。
街上人来人往,他满脸都是眼泪,头发散乱,拖鞋跑掉了一只,狼狈至极。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
他上气不接下气,只生怕被推开,死死攥着曲离的衣服说:“别离开我,曲离,别丢下我!”
不顾形象,放声大哭:
“我反悔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我爱你。我好爱你!
我不能没有你啊!
我的生活里满是你,我对未来的幻想里全是你,在一起之后,我的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你,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我会死的!我会死掉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曲离,
你教教我,你教教我怎么办?我放不开你,我做不到啊!……
如果要放手,为什么不早一点呢?
趁我还没有这么爱你,趁我还没有陷进去。
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爱你太深,别让自己受伤。
可是……可是……
我做不到啊,怎么办?怎么办?曲离……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为什么我不敢要时给我,给了我却又要收回?
你这样欺负我,很有趣吗?”
他情绪太激动了,语无伦次,还有好几次嗓音撕裂,哭得断断续续的,话也说不清楚。
街上不时有路人好奇地侧目,三三两两指指点点,他什么也不在乎,只不断地重复哀求:“曲离,不要走,我以后多爱你一点好不好?我表现得更热情一点好不好?别离开我,好不好?”
“好。”
声音淡淡的。
刹那间。
像花开了般。
曲离终于转过身来,将他抱在怀中。
揉揉他的头发:“傻瓜。我逗你呢。”
风又回来,云又回来,阳光花草。于是整个世界又重新回来。
众人窃窃的议论声中,向安紧紧回抱住曲离,终于彻底崩溃,号啕大哭,哭着笑起来,又哭又笑,又笑又哭。
哭着哭着,从脑袋顶上掉下来一滴滚烫的泪,啪的砸在他脸颊边。他想要抬头去看,被曲离深呼吸,重又按回怀里。
曲离抱着向安回了家,房门关上的刹那,两个人自然而默契地拥吻。
不同于以往,这次向安似乎为了证明自己对曲离的爱,吻得格外主动卖力,他甚至一边咬着曲离的舌头,一边伸手,撩开他的衣服。
他赤着脚,屈膝,把曲离压在沙发上,按着他用力亲吻,扭动着,拉扯着,诱惑着。
两个人彼此给予又彼此索取。
【此处省略xx字】
向安蹭过去,软绵绵地抱住曲离,两人相视,一笑泯恩仇。
☆、2007河宁
下午快五点,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向安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抱上了床,枕边空无一人。
他坐起身,随便披了件衣裳往客厅去,就见顾筱然神色焦急站在门口,腰上系了条浴巾的曲离靠着门框,头顶着一头湿发正冒热气。
显然顾筱然看见向安衣衫不整一头凌乱,再见曲离一脸舒爽清新畅快的样子,混乱了那么几秒。但聪明如她,很快心照不宣,接受了设定。
她别扭地转头不去看曲离的腹肌,强迫自己表现得自然一点。
“向安,”她问,“这两天,你有见过周礼吗?”
“医院之后就没有再看到过了,怎么了?你们出什么问题了?”向安说。
“不是,”顾筱然眉头一皱,焦急地想要表达什么,可看了曲离一眼,又忍回去,只说:“周叔打电话给我,说联系不上表哥,怕他出什么事,让我来他家找找,可是……他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我害怕他会想不开,向安,你……”
“我跟你去找,你等我换件衣服。”向安赶紧回身进了卧室。
曲离一声不吭地跟进来,掩上门,靠在墙上,闷闷地看着向安动作。
半晌,他问:“你什么时候连顾筱然表哥也认识了?”
“啊?”向安一边扯钻不出手臂的袖子,一边不在意地答,“周礼一直住我们隔壁来着,前两天你回家,我发高烧,是他帮忙送我去的医院,这才知道是顾筱然表哥。”
曲离抬手,帮他理好衣袖,说:“一面之缘,他出了事就来找你?”
“不是啊,”向安正笑着,一抬头,见曲离脸色不太对劲,赶紧解释,“这不是住得近嘛,恰好之前见过,帮着去找,也算还他人情了对不对?”
曲离无动于衷。
向安想了想,笑说:“要是你担心我,咱俩就一起去,好不好?”
“不了,你去吧,我学校晚上有点事。”曲离死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你也别跑太远,失足少男都让你们找到了,要警察干嘛?”
末了又添一句,“早点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
向安乖乖点头,开了门就想往外走,刚抬脚,步子一顿,又收回来,伸长脖子在曲离脸上嘬了一口,迅速掩上门羞涩地逃了。
曲离从房间里出来,正听见楼道里的声音:
“别着急,没事的。”
几乎翻遍了附近一片儿,向安和顾筱然才从一家灯光暗迷的酒吧里把周礼扶出来。
两人一人抬一条胳膊,拖着他塞进出租车。
到家时,向安先开了自己家门,里面一片漆黑,估摸着曲离还没回来。转而去了隔壁,帮顾筱然撑住趴在马桶盖上哇哇大吐的周礼。
折腾大半天终于消停。
向安起身,倒了杯水,讷讷地递给顾筱然。为了缓解尴尬,开口笑说:“不愧是一米八几大高个儿,还挺沉,是吧?”
顾筱然接了水,捧在手心里,第一次没有像以前一样无视向安的废话,而是回应着点了点头。
她看一眼向安,再看一眼面泛红光,睡如死猪的周礼,忽然说:“你…想不想喝点酒?”
向安愣怔了。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跟顾筱然两个坐在一起喝酒!这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没有哪点边角现实。
可是嘿,居然还真能出现?
顾筱然从周礼的衣柜里抱出一箱啤酒,带着向安爬楼梯上了顶楼天台。
推开沉重的大门,一瞬间,向安还有点恍然。他想起今年冬天,曲离也带着他上过天台,一样喝酒,他扑在在曲离怀里,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而现在……
向安低头,忍不住轻轻弯了嘴角。
天台上视野开阔,仰首天星低垂,俯身灯若坠珠。小风熏着,小酒喝着,秋夜里凉是凉了点儿,这么一派飘飘然,也是让人身心舒服。
顾筱然利落地咬开一瓶,自顾自喝了一口。
向安犹豫地拿起一瓶,咬了一下,没开。再准备上嘴时,听见她问:“你周六决赛吧?”
“嗯?”
“我手续都办好了,周六下午的机票,”她很自然地用酒瓶跟他碰了一下,笑着说,“早上估计挺忙,不能去现场看你啦,预祝你比赛顺利。”
说着,仰头灌下一大口酒。
夜风缭乱,拨落她耳边的碎发。
向安也笑:“谢谢。”
“向安,”顾筱然支手轻轻一跃,坐上顶楼的高台,面向他,“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个忙?”
“啊?”
“我走之后,帮我照看着点儿周礼。”
“我?”向安受宠若惊。他什么时候成了顾筱然可以“托孤”的人了?
“周礼他,也是喜欢上了一个男生。”顾筱然低头,又喝了口酒,居然开始不见外地讲故事,“今年开春,对方得了个去澳大利亚工作的机会,两人没谈拢,大吵一架,就此分手,”
他是书香世家,礼貌有教养,家人期望也很高,不像周礼父亲,煤老板发家,暴发户式混日子,不求儿子人模狗样。
好不容易可以出国发展,对方自然要抓住机会。而周礼,不成熟,太幼稚,不懂得他的压力和追求,一味沉浸在即将“所爱隔山海”的痛苦中,不断地跟他争吵,不断地跟他较劲,试图把他绑在身边。
于是春末的这天,那人一杯冰水泼在他脸上,破口大骂:“你有病吗!非要赖着我!离了我你就活不下去吗!”
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