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衔意呆了一瞬,忽然倾下身,一把搂住谢知的细腰,下巴垫到他肩上。这人的体温总是很高,穿透薄薄的睡衣,几乎有种直接相触的感觉……微痒,还很热。
谢知不适地躲了躲,警告:“别太过。”
裴衔意吸吸鼻子:“长官好香。”
谢知准备踹人。
然后就听到裴衔意毫无预兆地道:“下个月我十岁生日,爸爸就要接继母回家了……”
连字加标点不到三十个字的一句话里蕴含的信息有点多,谢知抬手打住:“阁下贵庚?”
继母又是什么情况?
裴衔意唔了声:“我,我不是快十岁了吗……”
他抱着谢知蹭来蹭去,谢知被压在窗沿上,鼻尖都是属于裴衔意的味道,感觉自己活像被条大狗抱着撒娇,哭笑不得地推了推他,张口正要说话,脸色忽然一变,薄薄的耳垂窜上薄红:“裴先生!”
裴衔意低头看他,眉目深邃乌黑,神态迷茫,呼吸微沉。
谢知近距离感受着他的反应,脸色在青红之间交叉来回,耳垂红得简直要滴血,咬牙切齿:“离我远点。”
玩着亲子游戏,差点忘了这是个成年男人了。
裴衔意不太乐意,不过还是依言退开了点,垂眸看到谢知红红的耳垂,咦了声,用指尖拨了下,满脸好奇:“长官的耳垂熟了。”
谢知用手指抵着他的额头:“滚。”
顿了顿,他一言难尽地扫了眼面前这大孩子的下三路,“去浴室冲个冷水澡。我先下去了。”
裴衔意迷惑地跟随他的视线看看自己:“噢。”
关于裴衔意继母的话题便终止了。
不过谢知也能猜出些大概。
骤然失去母亲,还不到两年,父亲就领着个陌生女人回家。裴衔意缺失安全感,所以不喜欢这个继母,和父亲的关系也从此冷淡。
这样就说得通了。
往后几天,谢知照常带着裴衔意去上课。
关于他的旧事,董玟和宋淡联合出手,收拾得干净,将影响力降到了最低,大部分娱乐小报和网络媒体也没有跟着添油加醋地报道。娱乐圈瞬息万变,每天都有新鲜事,黎葭和宗溟在楼梯拐角接吻的照片被狗仔拍到,帮谢知拎走扛大旗,分去了娱记注意力。
八成是黎葭故意帮他引走话题的,就是没想到宗溟居然肯配合。
因为这事谢知欠了黎葭一顿饭,可惜黎葭最近剧组和真人秀两头跑,累得合不上眼,实在没时间兑现。
九月二十五日渐渐逼近,下课之后,谢知借着绕圈躲狗仔的空档,开车带着裴衔意四处遛。
A市繁华如水,几月一变。这几年他不是在外拍戏,就是在家休息,鲜少有闲溜达的机会,对这座城市产生了些陌生感,裴衔意常去哪儿他也不知道,只能去自己以前熟悉的地方——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的学校。
大学是在S市上的,刚好大四收尾的那个夏天,他的生活陡然变得一片混乱,来不及参加毕业典礼,也再也没有回去过。
谢知向来不擅长语言表达,带着裴衔意开车路过一个地方,就指指那儿:“小时候上的幼儿园。”
裴衔意眼睛一亮:“我也是在这里上幼儿园的!”
——要不是谢知拽着,他差点仗着自己是“裴宝”,跑过去要闯进园里,拉着谢知一起回顾在幼儿园称霸的时光。
谢知额角一跳一跳:“歇歇吧裴先生。”
你醒来会为自己的这些行为羞愧到想跳河自尽的。
幼儿园是不能随便进去回顾了,谢知叹着气——他发现最近越来越常叹气了,驱车到了上小学的地方。
一到这儿,裴衔意又刹不住了:“啊!今天不是休息日,长官来送我上学吗?来不及啦。”
谢知倒是一怔:“你小学……也是在这儿?”
裴衔意奇怪:“当然了。”
谢知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开向下一站。
A市一中。
到了这儿,裴衔意不闹腾了,只摸摸下巴,纳闷道:“好眼熟,感觉这里像是我的地盘。”
谢知揉了揉额角,明白了。
他们俩从幼儿园到小学中学上的学校居然都是同一所?
不过以前两人懵懵懂懂时来不及认识,裴衔意又比他大三岁,总是快他一步升学毕业,竟然都没注意过。
他想着,不经意扫了眼高中街后的小吃街,目光一顿。
以前下课后,班里的同学总会结伴奔向小吃街。
他也好奇过那些街头小吃的味道,只是每天家里都会派人来接他,爸爸妈妈谁要是有空,也会来接他回家,不允许他吃那些不干净的小吃。
大概是因为生下这么个玉雪团团的孩子,谢知从小又格外漂亮优秀,谢知的父母当真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对他的宠爱和控制欲超出了寻常父母的度,总是疑神疑鬼,担惊受怕,害怕他们的小谢知被什么坏人拐走,甚至怀疑到同学身上。
谢知和哪个同学走得近一些,谢父谢母就心惊肉跳,主动寻去那位同学家里,拉住对方家长的手,言辞恳切,语重心长地交谈一番——然后谢知就没有朋友了。
因为父母怪异的行为,没有人敢接近他。整个中学生涯,谢知都是最受瞩目的那个,也是最孤独的那个,常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
除了后来认识的黎葭,他没有过朋友。
高考谢知考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分数,可以去上他想上的S大。谢父谢母极端反对,以至企图偷偷窜改他的志愿。
他们觉得谢知是冰雪做的娃娃,一离开他们的庇护,就活不成了。
那个暑假闹得很不愉快,最终谢父谢母勉强妥协,要求是在那边买一栋房子,配备管家阿姨和跑腿,在那儿寸步不离地照顾谢知。
谢知也是离开父母了,才真正发现,除了学习和音乐,他几乎被养成个离不开父母的废人,而他的父母对他的掌控欲……近乎神经质。
这些记忆绝对谈不上美好,但比起彻底失去,好像又糟糕不到哪儿去。
谢知移开目光,说不出的疲惫涌上心头:“回家吧。”
见他要启动车子回程,裴衔意赶紧举手:“长官,我下去一趟。”
“想进去?”
“不是,”裴衔意解开安全带,眼带笑意,“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谢知不放心,戴上墨镜,拉开车门想跟过去,又被裴衔意怼回车里:“长官是公众人物,不要出来。”
话毕,他长腿一抬,非常不顾形象地奔向小吃街。
“……”
谢知保持着被推倒在座位上的动作三秒,直起身默默举起手机,对着裴先生撒欢的背影拍了张照。
随即把玩着手机,准备十分钟内裴衔意不回来,就打电话过去。
十分钟计时的最后一秒,裴衔意踩着点出现在视线中,手里提着东西。
一上车,浓重的油烟味夹杂着其他味道挤满了车内,谢知被熏得往旁边挪了挪,低眉一看,章鱼小丸子、烤面筋、炒酸奶、冰粉、羊肉串……一堆学生爱吃的小吃。
裴衔意献宝似的递过来:“长官看了那边好久,是想吃又不好意思开口吧,我买来啦!”
——因为怕裴衔意乱花钱,由谢知个人出资,每周给裴衔意一百零花钱。
买了这些小吃还剩下不少呢。
谢知盯着这些廉价的街头小吃,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裴衔意小心地问:“长官不喜欢吗?”
“不是,我很喜欢。”谢知又看了眼校门口,“谢谢。”
夕阳下,“A市第一中学”熠熠生辉,折射出夺目的光彩。远处教学楼的下课铃响过两回,大门打开,涌出一群朝气蓬勃的学生,打闹着、簇拥着。
许多年前,谢知也在那拥挤的人潮里,踽踽独行。
只不过现在下课后,他身边有人陪着了。
虽然不知道还能陪他多久。
要是……要是早点认识裴衔意就好了。
坐在夕阳余晖里,谢知安静地吃完了章鱼小丸子。
作者有话要说:19章终于解锁了,这本命运太波折了谢谢支持的小朋友们otz这章前五十发个小红包~
第23章
忙碌的时间过得飞快,眨眼九月二十五日如期而至。
下午五点,宋淡一秒不错地踏进章禾区,过来接人。他摁门铃时,谢知正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裴衔意换第五套礼服。
宋淡进了门,摘下眼镜擦了擦,环视一圈没看到老板,伸长脖子朝衣帽间瞅:“裴先生在干什么?”
“欢迎观看第五届裴氏时装秀,”谢知坐回小沙发上,翘着长腿,难为这个姿势还显得优雅得体,“喏,模特出来了。”
正说着,裴衔意就从衣帽间钻出来,衬衫修身,西裤笔挺,西装外套还搭在手臂上,一段腰身被衣物收束得恰到好处的紧窄修韧,双腿长得过分。他披上外套,转脸笑问:“这身怎么样?”
跟只花孔雀似的。
谢知抱着手,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通,发现这只花孔雀确实好看,于是诚实点头:“不错。”
裴衔意挑了条搭配的领带,忽视宋淡的存在,凑到谢知身前,把领带递给他,熟练地弯下腰:“长官帮我系!”
两人一坐一站,气氛倒挺和谐。宋淡眼镜上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倒退几步,举起手机对准他们。
见谢知目光冰冷地扫过来,宋助理笑容不变:“你们继续。”
“……”谢知收回视线,接过领带,“最后一回。”
裴衔意颇感失落:“噢。”然后又藏着点小期待,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长睫眨啊眨的,“那以后长官也帮我系领带好不好?”
谢知的动作略微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反正这个“以后”也不会太久。
没有特别练过的话,给别人系领带会很别扭。谢知被迫练了五遍,依旧不太得要领,拧着眉头努力摆弄了会儿,还是有点歪。
裴衔意却很满意,又凑到镜子旁去臭美。
宋淡存好视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辛苦了。”
谢知瞅着裴衔意的背影,没有吭声。
等裴孔雀开完屏欣赏够了,宋淡的手指已经搭在手臂上已经敲了一百个来回,想想工资,还是露出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好了,裴先生,谢先生,我们出发吧。”
司机是信得过的,上了车,宋淡主动坐到前排,从文件夹里翻出沓试卷,折回身开始提问。谢知也做了发型,不能像之前那样戴着帽子打盹儿,手肘靠在车窗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两人一问一答。
宋淡这几天出了好几套题,让谢知转交给裴衔意做,现在算是个小考试。
一轮下来,宋淡翻翻几张全是勾的试卷,在左上角打了个A+,点点头:“不错,满分。”然后看向谢知,商业吹嘘,“谢家长教得好。”
谢知谦虚颔首:“宋老师费心。”
宋淡把卷子递给他:“家长签字吧。”
谢知:“……”
你还玩上瘾了。
转眸瞅到裴衔意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谢知微微叹气,接过纸笔,随意在右下角的签字处签上名字。宋淡折回去正襟危坐,盯着后视镜里的俩人:“今天是裴先生受伤生病后的第一次露面,不能出任何错漏。”
“嗯。”
“同样的话,我来叮嘱的话,裴先生大概不会理我。”
谢知签完最后一笔,来了点兴致:“试试?”
宋淡幽幽看他一眼,清清嗓子:“裴先生,今天的晚宴很重要,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完成工作。”
裴衔意抱着手歪着头,认真观察着谢知头顶翘起来的一缕头发,伸手碰了碰,又压了压,玩得开心,充耳不闻。
谢知:“……”
宋淡冲他耸了耸肩。
谢知盖上笔帽:“宝。”
裴衔意挺直腰背坐好:“嗯嗯!”
谢知把卷子扇过去抵住躁动的裴宝:“今天表现好点。”他转了转笔,按小孩儿思维想了想,补充,“回来答应你一个要求。”
裴衔意眼睛大亮:“什么都可以?”
“……”谢知被那灼灼的目光瞅得噎了下,“不能超出底线。”
裴衔意眼角弯了弯,看起来似乎很真诚,又很蔫坏,举起手在鬓边轻轻碰了碰:“遵——命。”
谢知的话果然比宋淡的管用得多。
抵达裴衔意的堂哥举行婚礼的酒店时,正好六点半。谢知和宋淡对视一眼,下车后主动挽起裴衔意的手。
清冷的淡淡香水味挨近了,裴衔意一弯眸:“长官好热情。”
谢知瞥他一眼,见此人盘靓条顺、人模人样的,决定不跟他计较:“今晚叫我的名字。”
“可以叫点其他的吗?”
谢知警惕:“你想叫什么?”难道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叫爸爸???
裴衔意藏了个小秘密似的,眼睛一弯:“不告诉你。”
说着话,两人淡定地入了场。宋淡跟在后面,微微捏了把汗。
十秒钟后,宋淡发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裴衔意潜意识里的交际手段还在,发挥非常稳定,谢知和宋淡给他看的照片和名字对应得飞快,见到面熟的,都面带笑意,点头致意,直走到今天婚宴的主角面前,也没丝毫不妥。
“小意!”新郎官穿着笔挺的西装迎上来,一脸热情,“听说你生病,我担心死了,可惜宋助理说你需要静养不便打扰,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