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齐齐望向晏归之。晏归之笑道:“归之德薄,不堪重任。”
四人笑罢,朝筵仙的流仙台去。
流仙台里外各设食案,肴馔果品,琼浆玉液。仙家往来,瑞蔼重重,流玉湖环绕,湖中碧波,金莲朵朵。
四人各到自家席上,原是靠在一起的。晏归之与苏风吟居中,方予安居左,桑娆居右。
四人还未落座,过来了一仙童将晏归之请走了,把人带到了流波湖上亭中。
请人的是玉寒仙尊。苏风吟望了一回湖中亭对坐的两人,眼睑微阖。桑娆在一旁,望望那两人,又看看苏风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仙界尽知,玉寒与晏归之交好,好到何种程度,若不是仙界有仙家不得动情的规矩在,怕是众人都要以为两人间有说不清道不尽的情丝。
……
晏归之大婚之时也给玉寒递了请帖,只是不知为何人未来。
晏归之端坐着,望着白裳仙裙的女子,说道:“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给你递了请帖,你却未来。”
玉寒淡淡一笑,韵格非凡,尖纤十指洁白可爱,执起玉壶为晏归之斟酒,她道:“前些日子闭关,正好错过了。”
晏归之叹息道:“仙界之中我与之交好的,唯你和海若二人,不想我大婚,你二人都错过了。”
玉寒道:“听闻与你成婚的是涂山的少族长苏风吟?”
晏归之说道:“嗯。”
玉寒饮酒,笑说:“我还听说你俩结缘是因一纸契约。”
“我先前也未听你提起过你有中意之人,猛然晓得你成婚了,吃了一惊,后细细想来,若是你,一纸契约便能赚得涂山这一同盟,倒也确实会欣然答应。”
晏归之说道:“合情合理。”
玉寒却问:“那你喜欢她吗?”
晏归之饮酒不语,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玉寒见她这副模样,轻笑了笑,转了话题,说道:“她虽常来仙界走动,但我与她不过点头之交,对她不甚了解。”
玉寒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晏归之听到玉寒问话,酒杯顿在嘴边,她缓缓放下,认真思索起来,好半晌才徐徐道:“若说起来……”
“她啊,骄纵恣意,脾性又阴晴不定,极好捉弄人,是个好琢磨也难琢磨的人。”
玉寒说道:“怎么尽是些不好的话。”
晏归之说道:“因为她确实闹人。”
晏归之漾着笑意,如春风和煦,桃李盛开,又似将十指白玉探入山涧中轻轻撩拨,涟漪圈圈,幽水潺潺。
玉寒瞧了一眼,心中明了,放下酒盏。她说道:“你这些话虽不是好话,却不像是在贬损她。”
玉寒轻轻的碰了碰晏归之的面旁,说道:“我从未见你这般笑过,归之。”
玉寒收回手,复又执盏。晏归之茫然醒悟,对着酒水中自己的倒影观看,久久无言。
玉寒复问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晏归之照着倒影,摸着自己展开的眉眼,说道:“她是阆苑娇姝。”
玉寒说道:“你不像是个看重皮相的人。”随后又斟酌一番,笑道:“不过她的皮相确实不一般。”
晏归之道:“她确实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有百面有千像,或嗔,或痴,或怒……”
晏归之抬起头来看玉寒,道:“却都有趣极了。”
玉寒笑说:“归之,你能得这么一位妙人也是幸事,婚事是一纸契约也好,是心甘情愿也罢,都是缘分,你俩已是夫妻,乃是定数。只有一件事,我须得告诫你。”
“请讲。”
玉寒道:“你心思太重,于你而言,感情一事切忌思虑过多,守礼太过,有时还当率性而为,就是放下你族长的担子任性一回也不妨。”
晏归之笑道:“你不曾动过凡心,不曾历过情劫,怎么说起我的事倒是有这多见解。”
玉寒笑道:“我这是旁观者清。”
两人饮酒数回。玉寒酒力微弱,却又贪杯,晏归之几次劝阻都被玉寒用话题岔开,聊不多时,玉寒已是酩酊,那仙童在一旁搀扶,两人往前踉跄了一步,被晏归之一把扶住。
晏归之把在亭前与仙家比酒的晏杜若叫来,让其将玉寒送回仙宫。
晏杜若酒不尽兴,问道:“你怎么不自己送去?”
晏归之笑说:“我好歹是有家室的人了,不便独身一人去她行宫。”
晏杜若又道:“那玉寒邀你饮酒,你怎不拒绝?”
晏归之说道:“我与她是至交,至今并无嫌隙,她既相邀,只是饮酒,有何理由拒绝?”
晏杜若摆手道:“说不过你!”扶着玉寒往行宫去了。
……
晏归之去往玉寒之处,交谈不久,桑娆便施了个小法术,偷听二人说话。玉寒和晏归之因在天界,谈论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并未落下结界,因此轻易的就叫桑娆得逞了。
桑娆对苏风吟道:“你不想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方予安说道:“晏族长与人说话,你这般偷听也未免太失礼了。”
苏风吟并不说话,只垂头饮酒,那两人交谈话语一字不落的进了她的耳朵。
听到玉寒问晏归之‘你喜欢她吗?’这一句时,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抬头朝那两人的地方看去。
她看不见晏归之的神情,也听不到她的回答。
又听到后面晏归之说‘闹人’,桑娆笑说:“风吟啊,她嫌你闹人。”
苏风吟只顾饮酒,面色更差了些。到后,玉寒触碰晏归之面颊,叫苏风吟面色陡变,破了桑娆的法术,不想再听那端两人说话。
桑娆手托香腮,懒懒的靠在案上,望着那处,意有所指:“我突然想起玉寒仙尊蕙质秀雅,韵格不俗,不少妖魔倾慕,虽说仙界仙家不能动情,但妖魔却是能动情的。”
桑娆又道:“你看看,摩挲面颊,好不暧昧。”
方予安说道:“也许是晏族长脸上沾了污渍,仙尊在为她擦拭。”
桑娆嗤道:“她自己个没长手?还要别人为她擦脸!”
方予安向着桑娆说道:“桑族长,说好不说歹,劝和不劝分,你怎么老是捡些刺耳的话来说晏族长。”
苏风吟已至半酣,她懒懒的抬眸,瞥了眼湖心亭,转头来看桑娆时,说道:“她是一条舌根,二片艳唇,搬弄三处是非,搅得四处不宁,真真是十分阴损。”
桑娆也不恼,她道:“哪里是搬弄是非,是实话实说。”
“风吟,你可还记得你与她成婚靠的不是两情相悦而是一纸契约,她何时说过喜欢你?
苏锡甲道:“小妹妍丽之至,怎会有人不喜欢。”
桑娆浅笑道:“前不久还有个人跟我说,有人爱浓茶,有人爱白水,若不得心,就是再好的皮囊在她眼中也不过一堆骨肉。”
“玉寒与晏归之脾性相近,百年挚交,来往密切,一来仙筵就把你晾在一旁去赴了玉寒的邀。”
桑娆压低了声,叹道:“傻姑娘,若是晏归之心中无人,你撩动她不难,可若是她心中已经有人了,按贪狼的习性,你怕是此生无望了。”
桑娆的话,句句戳中苏风吟心中痛处,一只玉杯在她手中被捏的粉碎,惹得苏锡甲和桑娆一惊,连忙过来扳开她的手看有无伤痕。
苏风吟一反先前,笑吟吟道:“哥哥,没事,一只玉盏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小妹……”
苏风吟复又饮酒,良久,望向湖心亭,正好瞧见晏归之扶住玉寒,她眸中寥寥,回过头来时问苏锡甲道:“哥哥,我不好看吗?”
苏风吟眼中盈盈水波,楚楚可怜,娇声低语,酥麻入骨。
又有幽香自苏风吟身上飘散,嗅闻后便飘飘然,如坠美梦,随之身上如欲/火焚灼,顷刻间情动。
苏锡甲猛然凝神,低喝:“风吟!”
苏锡甲大骇。苏风吟醉酒之际,神思恍惚,不意间施出了魅惑之术。
如同贪狼一族天生的就会寻味识踪一般,涂山一族生来便晓得魅惑之术。
苏风吟是天生九尾,满妖力,如今能熟练运用自身一半妖力,又加上天生丽质,她这魅惑之术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
离苏风吟近的几人暗道不好,方予安端坐,目不斜视,抱守本心。桑娆面颊艳红,离得苏风吟远远的。两旁仙童已是跌坐在地,心旌摇动,神思不清。
苏锡甲道:“小妹,这是仙界不是涂山!莫要乱来!还不将妖力收起来!”
苏风吟哪里听,她轻喃道:“哥哥,我不好看么,为什么她不喜欢我?”
苏锡甲舍不得对苏风吟动手,拿话劝说,这人又醉糊涂了,听不进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晏归之从侧面疾步走来,脱下大氅披在苏风吟头顶,将她整个人盖住。
18.第十八章
晏归之蹲跪在苏风吟身前,大氅遮住苏风吟身上缭绕惑人的兰香,周围众人齐齐松下一口气来。
晏归之见苏风吟双颊艳红,伸手碰触她脸庞,只觉滚烫,便说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苏风吟眼角烧红,抬着眸子看晏归之,漾漾水波,情丝万千,她握住晏归之的手,脸贴着蹭了蹭,像极了撒痴的猫儿。
晏归之笑说:“还认得我是谁么?”
苏风吟望着晏归之的眼睛,双手攀上晏归之的脖子,问道:“我美么?”
玉貌妖冶迷人,肌肤嫩玉生香。
此时此刻的苏风吟分外诱人,无论是谁都忍不住要赞叹一句的。
苏风吟见晏归之不答话,心中万分失落。她一手摩挲着晏归之面颊,说道:“你同她欢饮到这时候,可是她酒甜些。”
晏归之说道:“你说玉寒?”
苏风吟不答话,又问道:“我闹人吗?”
“什么?”
苏风吟道:“你不喜欢是不是?”
“风吟。”
苏风吟紧紧搂住晏归之,低喃道:“你明明是我的。”
晏归之看向苏锡甲,问道:“大哥,出了什么事了?”
苏锡甲忿忿道:“你自己惹得事,你自己收拾干净!”
这面苏风吟又道:“你不听话。”
苏风吟前言不搭后语,晏归之还未理清,苏风吟一句接着一句,丝毫不给晏归之说话的机会。
苏风吟取了臂上披帛下来,往晏归之脖子上一套。
苏风吟身形摇摇晃晃的,晏归之怕摔了她,两手护着她,不想苏风吟把披帛在她身前一缠往后缠去,又把她两只手捉住了往后背在一处,拿着披帛一捆,捆了三圈,又绕到前面来,在她腰际打了结,披帛还留了一段在苏风吟手中由她牵着。
苏风吟捆犯人似的把晏归之上身捆的牢牢的,桃红的披帛做了这绳索。苏风吟挣扎着站起身便往外走,晏归之轻轻动了动,她便回头娇斥:“不许挣!”
晏归之心中叹息,起了身跟着她走,见她似乎要往仙门去,便对苏锡甲说道:“大哥,风吟醉了,我先带她回去,这里的事便麻烦你了。”
苏锡甲点了点头,晏归之又向方予安和桑娆告了退,被苏风吟牵着披帛拉走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来往仙人多有驻足观望的,晏杜若送了玉寒回来,远远瞧见两人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台上的桑娆几人,犹疑半晌前去台上找苏锡甲问询缘由。
……
苏风吟拉着晏归之到了第一重仙门前。这守门的仙将海若与晏归之是好友,乃是龙王之子。今日恰好轮到他值班,遥遥的望见晏归之,便唤道:“归之!”
海若银盔银甲,白羽冠,面容俊雅,他待两人走近,看见晏归之被披帛绑缚,由苏风吟牵着,奇怪道:“你们这是?”
晏归之道:“她醉了。”
晏归之轻轻的唤了一句:“风吟。”
苏风吟停下,回过头来看晏归之,晏归之见她神情似醉非醉,拿不准她几分清醒。
晏归之对海若道:“这次仙筵我本要引她与你认识,不过现下这副样子,怕是要另折良期了。”
“无碍。”海若说道:“倒是我前些日子闭关,今日才见到请柬,没能去你的婚筵,十分不安。”
晏归之说道:“不打紧,玉寒也因闭关没能前去,也是天不凑巧。改日我和风吟再专门宴请你和玉寒。”
海若欣悦道:“好!好!”
海若与苏风吟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今见好友与其成婚,不免想将苏风吟审视一番,把眼顾看她时,苏风吟正望着他,晏归之去看她时,她便把目光收回去了。
海若素闻涂山殿下恃宠而骄,桀骜不驯,今见苏风吟大庭广众之下把晏归之这样捆着,也不知何故,心中犹疑一番,低声对晏归之说道:“只是我有一事要问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