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期歪了歪头,道:“过河拆桥啊。”
那姑娘粉脸羞的娇红,道:“涂山的脚铃不能让外人戴,也不能让外人碰。”
“原来是只小狐狸。”晏期笑道:“那我刚才碰了,又怎么样?”
小姑娘说:“你是给我修理脚铃的,不算!”
晏期拍了拍衣衫,说道:“好了,我要走了。”
她还要修炼,已经出来太久了,得回去了。
那小姑娘跟上了她,往前走了一步,踉跄着往前扑倒在草地上。
晏期闻声回头,那姑娘又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晏期叹息了一声,稚嫩的脸配着分外老成的模样,她走过去蹲下身,道:“上来吧。”
小姑娘依言,攀上了她的背。
“你是不是跟涂山宗族一起过来盂山拜访的,我送你去东望宫,应当能见到他们。”晏期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道:“仙女。”
晏期:“……”
小姑娘搂着她的脖子咯咯的笑,那些眼泪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瞬一个心情似的,“你是不是贪狼族人?你真好,你叫什么名字,我回去了叫爹爹谢你。”
晏期道:“不用了,小事而已,无名之辈,当不起涂山谢意。”
“无名之辈?”
晏期背着人回了东望宫,她私自出来的,又施了法化成一头墨发,不敢从大门进去,便放下小姑娘,说道:“你从那桥过去,问询守门的族人,他会带你去见涂山族人的。”
“小狐狸,后会有期。”
小姑娘冲着她的背影喊:“喂!无名之辈,我下次来盂山,能来找你玩吗?”
……
晏天阙走了,无声无息。
族中长老来找晏期,商议接任族长之位的事,各个长老、将领、管事,全数到齐,其中有许多人晏期都没见过。
晏期在堂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想当族长。”
晏仁泽蹲下身来,摸了摸她脑袋,说道:“期儿,先前不是说好了么,不要任性。”
晏期便不说话了,随着他们弄了。
她极少表达自己的想法,唯一一次遭到了拒绝,所以,不再提了。
午后,她在绣娘染布坊里的水缸上坐着,丝绸在竹竿上晾晒,风一来,如烟云一般飘荡。
门边有嬉笑的声音,月皓和月皎玩闹着往这边来,风也似的跑着,两人身后还跟着好些孩子。
月皓和月皎陡见水缸上坐着的晏期,立马收敛住,站得笔直,叫道:“族长。”
那些孩子见了晏期,也纷纷停住了玩闹,这里又变得安静了。
月皎道:“族长,你怎么哭了……”
月皓道:“族长,是不是谁欺负你了,我们去帮你报仇。”
那些个孩子七嘴八舌,道:“族长,别难过了……”
其中一人道:“哎呀,我们这得了些好东西,快给族长看看,让族长欢喜欢喜!”
月皓便收罗了一大堆,双手捧着,献到晏期面前,道:“族长。”
晏期有手背抹了把眼睛,将那些东西推开,说道:“我不要。”
小贪狼们献上的礼物有些多,高高一堆,晏期一推,那些东西便有些不稳,落了下来,其中一抹银亮的东西跌下来,白光晃着晏期的眼睛。
那东西落在地上石子上,发出铿的一声。
晏期拾了起来,见是脚铃,方才碰到石子的地方,有了个缺口。
晏期道:“这是涂山佩戴的脚铃罢,怎么在你们身上?”
月皎道:“在山下面碰到个涂山的小姑娘,一踏步脚铃脆响,我们好奇,就借过来看看。”
“借?”
月皎还要说话,月皓推了推他的肩,他就住口了,到是身后的同伴,没点眼色,继续说道:“族长,听说涂山这脚铃,谁取了谁就能娶了!涂山个个俊逸不俗,那小姑娘长的粉粉嫩嫩的,长大后肯定也是个绝美佳人,不如族长留着这脚铃,到时候圈着个美人媳妇!”
晏期将脚铃扔到那人身上,道:“贪狼岂是强取豪夺,恃强凌弱之辈!你们这东西怎么借来的,怎么还回去,给人好好道歉,若是那姑娘不原谅你们,休来见我!”
月皓帮腔道:“对!娶什么娶,族长是什么人,用得着这种手段才能娶到人吗!”
月皎帮腔道:“族长英明神武,日后那些涂山还不上赶着送脚铃!”
晏期瞥了眼两人,说道:“你俩也去。”
“族长……”
晏期看了两人一眼,两人身子一僵,连忙道:“月皓(月皎)知道了。”
一行人下山来,远远的看见那姑娘,还在原地哭,几个人踌躇着不敢向前,一来拉不下脸,二来看那姑娘哭的这么伤心,他们也挺害怕的。
正犹豫不决,忽见的一人在不远处徘徊游移,探首探脑。
月皓叫道:“唉!那边那小妖,你在那做什么呢!”
重岩一惊,转身欲走,没踏出几步,便被月皓和月皎拦住了,月皎道:“问你话,跑什么。”
重岩道:“我……我是来找晏……我……”
月皓一拍手道:“晏?啊!你是来见族长的是不是!”
重岩点了头。月皓一转眼珠子,灵光一闪,对月皎耳语一番,两人颔首,月皓对重岩说:“我们是族长的亲侍,只要你帮我们一件事,我们就带你去见族长。”
“什么事。”
月皓把脚铃塞在重岩手里,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推着她往那姑娘那边去,说道:“你看见那小姑娘没有,你只要把这脚铃还给她就行。”
几人见重岩走了过去,依言将那脚铃还给那姑娘,那姑娘哭的更厉害,几人一哆嗦,有一人忽然道:“我们若是待她去见族长,族长问起这事,晓得不是我们亲自还的,那姑娘还哭的这么伤心,可怎么办?”
“……”
几人对视一眼,捂着耳朵转身就跑了,直道:“我不知道,反正我把脚铃还啦!”
……
翌日。
晏期施法掩盖了发色,又变了装,偷偷出了东望宫,走不远,路过山腰时,听得芒草飒飒作响,蹿出来一人影,拦住了她,道:“无名之辈,真的是你!”
晏期凝视着眼前这奇怪的姑娘,而后略过她走了,那姑娘跟在她身后,说道:“无名之辈,你不认得我啦!”
那姑娘扳着手指头,数了数,说:“才一年而已啊。”
“是我啊!仙女!”
晏期脚步一顿。
啊,她记起来一些。
那只爬树的小狐狸。
那姑娘忽然道:“无名之辈,你看起来好难过,遇到不好的事了吗?”
晏期怔愣着,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未碰触到眼泪,她道:“没有,你找我有事么?”
那姑娘手捧着脚铃,说道:“我脚铃坏了,你帮我修一修。”
“你又爬树了?”
小姑娘努着一张嘴,道:“你们贪狼许多坏人,抢了我的银铃,还给我摔坏了,幸好有人给我拿回来了。”
“只是……”小姑娘扬起脚铃那处缺口给她看,她道:“只是这里坏了,你再帮我修修好不好。”
“这脚铃……”
“怎么?”
晏期连忙撇开目光,掩住神色。
原来昨日那脚铃是她的。
晏期不免羞然,这脚铃算是她给弄坏的了。
“你帮我修修。”
“不行。”
“为什么?”
“我要去找人。”
晏期在前边走,小姑娘在后边追,到最后索性挂在晏期脖子上,任由她拖着往前走,“你先帮我修修,再去找嘛,无名之辈。”
晏期叹了口气,说道:“留个缺口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带就好了。”
小姑娘道:“我以后嫁人了,要把脚铃给她的,当然要完完美美的,怎么能留下瑕疵,本来就是你贪狼给我弄坏的,你要负责。”
晏期不想跟她多纠缠,忽悠小姑娘道:“她若是真的喜欢你,就能一并接受你的缺点,能接受你的不完美。”
太深奥了,小姑娘不大懂,问道:“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你拿着这个有缺口的脚铃,愿意收下的人,就是真心喜欢你的,会对你好,会宠你,纵容你,什么事都给你做。”
“真的?”
“真的!”
小姑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十分欢喜,搂着晏期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不再缠着她了。
晏期走了一段路后,远远的听见小姑娘喊:“无名之辈,谢谢你!”
她回头,见那人正冲着她摆手。
不知为何,心情明朗了许多。
晏期看了看去路,思索一番,还是回东望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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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还风吟脚铃的情节没有细写,大致也能想象的到,风吟问,重岩才托词说的自己是贪狼族长,苏风吟没有怀疑,主要是完全没有想过这人会骗她,然后坚信着,就成了个执念。关于发色问题,因为族长可以自由变换发色。
这个时间段,族长叫晏期,风吟叫苏惜舞,等到两人改了名字,在妖界无所不知之前,重岩就回人界了,所以她初见两人的时候是真不知道族长和风吟的身份。
这是她们大概七八岁这个年纪,等过了两百年,族长就将这小时候的事是完全忘了,苏风吟也忘的差不多了,只记得族长说的‘能接受你缺点的人是真心喜欢你,会无条件疼你’和有个人还了她脚铃,是贪狼族的族长,然后这两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个执念。
91.第八十章
晏归之再醒来, 已然安定了许多, 摸了摸身旁的床铺, 尚留余温。
门外脚步极轻, 空气之中有一股香甜味, 门被轻轻推开来, 有人踏了进来,走到里边, 道:“你醒啦。”
苏风吟将粥放到桌上,过来扶她,说道:“陶姨做了鱼片粥, 你吃些。”
两人走到桌前来, 晏归之手指扣在桌上, 道:“还有别的东西?”
苏风吟一笑,执住晏归之的手,去碰桌上的物件,道:“这是解语花, 上品解语,是并蒂的。”
晏归之轻抚花瓣,上面还带着露珠,她柔声道:“并蒂的倒是罕见。”
“白量带着白牙白澈兄妹俩在山里边找到的。”
苏风吟又牵着晏归之的手压在那些药瓶上面, 笑说:“这是他们送来的丹药,叔伯、兄姊们、桑姐姐、方族长他们, 前前后后, 实在没地方放了。”
晏归之忽听得什么游动的声音, 甚至有两点冰凉落在她面颊上,苏风吟温热的手指帮她拭掉了,说道:“那是我们婚宴时桑姐姐送的鱼,如今越发肥硕了。”
晏归之笑道:“我还以为陶姨做的鱼片粥便是用的这鱼呢。”
苏风吟道:“你要是想吃,午时我让陶姨做了鱼膳给你补补身子。”
苏风吟走到桌前,怕粥凉了,欲要喂食的,见晏归之手往旁边摸去,尾指碰到了那脚铃。
晏归之将那脚铃拿在手中,那脚铃本就有个缺口,被晏归之放在怀中,攒心钉袭来的时候,硬生生又打了个缺口出来,这脚铃便断成两半了。
苏风吟道:“那是……”
“我知道。”
晏归之一手托着一半,将她合住,银铃发出细微的响声来。
晏归之柔声道:“我知道。”
“这是我百年的情缘。是今生今世不够,来生来世也不够,是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人。”
苏风吟呼吸一滞,她神色怔忡,痴望着晏归之,叫道:“归之。”
“嗯?”
苏风吟双眸发热,走了过来,抚住她的面颊,艰涩道:“你,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她心底明知道的,可就同近乡情怯一般,临到这时,她心底发慌。
晏归之手指拂过苏风吟眼角,温声说:“我很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承受这么多。”
苏风吟眼泪扑簌而下,晏归之道:“别哭了,我好难过。”
晏归之身体不好,苏风吟不想惹得她情绪大动,便抱着她,将泪蹭在她衣襟上,声调委屈:“明明该难过的人是我。”
晏归之轻抚着她,笑意粲然,道:“是我不好,是我的过错,我应当怎么补偿你?嗯?”
苏风吟拉扯她的衣领,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留下浅浅的牙印,说道:“你既然都想了起来,也当记得我曾经说过什么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