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看过一遍,斜睨范汝毅:“你这不是挺会写的吗?考试的时候怎么在那给我胡诌呢?”
范汝毅没有解释,却道:“下次不会了。”
苏蘅大概打了个分数,给他分析几句,建议道:“思路很清楚,可惜文笔太普通,内容也不够深奥。建议你回去多读读书,做些笔记。”
范汝毅点点头,问苏蘅有没有什么推荐。
苏蘅看过许多书,可是一时间真让他说,他又说不上来,卡壳几次,苏蘅只好说:“你先回去吧,我今天晚上回家找找,带几本书给你。”
范汝毅收了桌上的卷子,答应道:“好。”
苏蘅总觉得今天的范汝毅很奇怪,似乎有些听话得过分。他质疑地打量范汝毅,问道:“范汝毅同学,你是玩够了,准备开始发愤图强了吗?”
范汝毅看他一眼,摇摇头。
苏蘅皱眉:“那怎么突然这么努力?”
范汝毅反问他:“努力一点不好吗?”
苏蘅见问不出来原因,也就不再问了,他顺着范汝毅的话说道:“行吧,那我希望你能一直努力下去。”
范汝毅没有回应,拿着卷子走了。
苏蘅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带什么书给范汝毅好,在脑海中搜索半天,蓦地想起来他有两本他珍藏已久的作文选可以借给范汝毅,刚好让他从基础做起,先润色一下文章语言,再去谈中心思想。
苏蘅有收藏书的习惯,奈何房间不大,也没有书架,只好把书都塞进纸箱子里,放进储物间。从若干个纸箱子里找两本书,可谓大海捞针,苏蘅只好耐心地挨个翻找。
路过的陈栩绒见他翻箱倒柜地折腾了一地,不由好奇地问道:“弟弟,你这找什么呢?”
苏蘅说:“找两本作文选。”
陈栩绒更纳闷了:“找作文选干什么?”
“借给范汝毅。”苏蘅回答,“他想练练写作文,又不知道该怎么入手,我记得我有两本还挺好的书,就想帮他找出来,我这是放哪了来着——”
陈栩绒惊讶极了:“等会儿,范汝毅想练练写作文?你说的是那个只会逃学打架上课睡觉的范汝毅吗?”
苏蘅纠正道:“现在是努力学习的范汝毅。”
陈栩绒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他疯了?”
苏蘅说:“我一开始也觉得他疯了,不过照这个趋势疯下去,倒也挺好的,你说呢?”
陈栩绒不可置信地思索片刻,嘶了声,上上下下地打量过苏蘅,问他:“事出无常必有妖,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好吗?”
苏蘅拖出来个纸箱子,叹了声气,抬眼看陈栩绒。
陈栩绒侧身靠着墙壁,若有所思地斟酌道:“我看他上英语课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该睡觉还是睡觉,作业也不好好写,怎么在你面前就那么好呢?”
苏蘅没说话,任由她分析。
陈栩绒把各种事迹串联在一起,越想越不对劲,怀疑地问苏蘅:“我说弟弟,你之前是不是挺照顾他的?”
苏蘅嗯了声:“还行吧,毕竟我是班主任。”
陈栩绒啧啧两声:“让我想想,单亲家庭,和父亲关系不好,从小缺爱,班主任又偏心照顾,恰好这个班主任年纪轻轻,还是个没代沟、不显老的美少年类型,哎哟,你俩这发展不太对劲啊。”
苏蘅:“……”
见苏蘅没有反驳,也没有骂自己有病,陈栩绒怔忡片刻,愕然道:“卧槽,不会吧,让我说中了?”
苏蘅扶额:“哎哟你好烦啊!”
陈栩绒很是诧异:“不是吧弟弟!这你都下得去手?十岁啊!你疯了吧?”
苏蘅赶忙纠正:“你别瞎说,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喜欢他,我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啊。”
陈栩绒问:“他跟你表白了吗?”
苏蘅摇摇头:“还没,不过——我跟你想法差不多,虽然他没挑明,但是我就怕是真的。”
陈栩绒又问:“那你现在还不跟他保持距离?万一真跟你表白了,你说你怎么办?”
苏蘅为难道:“可是,你不觉得保持距离对他来说,有些太残忍了吗?”
如果真的如他们所想,缺爱的范汝毅遇到了照顾自己的苏蘅,却被无缘无故地疏远,再一次感受到抛弃。这种事情想想就觉得很痛苦,不到万不得已,苏蘅是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陈栩绒反驳:“我觉得如果一直拖下去,他表白被拒,也挺残忍的。这叫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
苏蘅愁道:“我想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既不让他伤心,又让他知道我们是没有可能的。”
“没可能?”陈栩绒嗤道,“我跟你说,这种话都是放屁,现在哪还有什么是搏一搏不可能的?十岁,同性,其实你想想,如果真的特别喜欢,也不是不能克服的。”
苏蘅:“……”
“你们都差不到十岁吧?我算算,也就**岁?”陈栩绒继续假设,“哎呀,这年头别说十岁了,三十岁都不无可能,反正家长那边,同性都接受了,差点岁数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又长得年轻,对吧。”
苏蘅:“…………”
陈栩绒思考了会儿,又问他:“那秦微知道了吗?”
苏蘅踌躇道:“应该……不知道吧?”
陈栩绒问:“你没跟他说吗?”
苏蘅问:“我跟他说什么啊?这事儿又没实锤,跟他说了也解决不了,而且还尴尬。”
陈栩绒不解:“尴尬什么?有事儿找教导主任不是很正常吗?尤其又是这种学生感情问题。”
苏蘅沉默片刻,缓缓说:“尴尬就尴尬在,秦微现在已经是我男朋友了,这事儿有情敌性质,贸贸然地说了,对谁都不太好。”
陈栩绒没反应过来,哦了声:“那是挺尴尬的。”
几秒后,陈栩绒突然尖叫:“等会儿,弟弟你刚说什么?!秦微是你什么?!”
“……”苏蘅重复道,“男朋友。”
陈栩绒震惊道:“不是,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去旅游以前,不还在磨磨蹭蹭地玩暧昧吗?”
苏蘅说:“平安夜在一起的。”
陈栩绒掰着手指算算:“合着我一走,你俩就成了?”
苏蘅点点头:“差不多。”
陈栩绒坐在地上,非要苏蘅给她讲二人是怎么成的。
苏蘅只好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遍,然后说:“虽然在一起了,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请不要想入非非。”
陈栩绒揶揄道:“秦微老师不太行啊,都住一起了还什么也没发生?这也太弟弟了吧。”
苏蘅:“……”
陈栩绒感慨:“我现在的心情非常欣慰,就好像有生之年终于等到我磕的cp发糖了。”
苏蘅很无语:“其实和以前也没什么区别。”
“现在是没什么区别。”陈栩绒语焉不详地说,“再过些日子可就不一定了,记得做措施,保护好自己,别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再疼进医院里去。”
苏蘅看她一眼:“陈栩绒,我说你烦不烦啊。”
陈栩绒无辜道:“我这是友情提示,让你小心别重蹈覆辙,跟个智障似的,说了还不听。你以为我关注这些事啊?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都不会有了解好不好?”
苏蘅敷衍她:“行行行,我可谢谢你了。”
“你看,又来了,说了还不听。”陈栩绒白他一眼,起身走了,“找你的书吧。”
苏蘅烦躁地一推箱子,回屋躺着去了。
陈栩绒直言不讳,但苏蘅知道她没别的意思,之所以说那些话,确实是出于担心他。
她没有必要奚落苏蘅,也是发自真心地为苏蘅好。毕竟当时陪在苏蘅身边,安慰他开解他、和他去医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栩绒。她帮苏蘅从低谷里走出来,当然不会想看他再次跌落进去。
这些事情,苏蘅都知道。
可他只是单方面地,很不想提起过去的事情而已。
良久以后,苏蘅走出房间,继续找书。
沙发上的陈栩绒听到声响,向他扔过去一块巧克力。
苏蘅抬手接了住,问她:“大半夜的吃巧克力?你又不怕长胖了?”
陈栩绒说:“怕啊,所以给你吃了。”
苏蘅:“……”
43 第43章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周半。
最后一个语文晚自习,苏蘅让学生们做了套题,并把答案下发,说道:“数理化生挺难的吧?这些天我就不留作业了,免得占用你们时间,我就一个要求,回去好好背诗,别的不说,谁默写错了,我狠狠罚。”
“这套卷子没做完的拿回去做了,计时认真做,找找手感,自己对答案,有不会的去办公室问我。”
小崽子们一听说不留作业,登时欢呼雀跃。
还有十几分钟下课,苏蘅和他们闲聊:“打个商量,这次考试争取别给我退步回倒数第一,成不?”
有人说:“那得看别的班给不给面子了。”
苏蘅啧了声:“就不能自己争点气?”
班上嗡嗡的,没人回他。
苏蘅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他讲道理讲累了,也懒得再罗里吧嗦地重复。
后排又有人睡着了,苏蘅敲敲桌子,语气不善:“宋廉,你干什么呢?我在这讲话,你在那睡觉?还有没有基本的尊重了?给我站起来。”
名为宋廉的男生揉着眼睛站起来。
苏蘅把他一通批评,宋廉颇感不公地抱怨:“苏老师,您怎么不说范汝毅啊?又不是我一个人睡觉。”
苏蘅这才发现范汝毅也睡着了,倒不是他偏袒不说,而是范汝毅的座位实在得天独厚,这周他恰好换座到正对讲台的这列,低头趴在最后一排,恰好被前桌的同学挡得严实,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
苏蘅无奈地喊他:“范汝毅,醒醒,别睡了。”
范汝毅睡得很沉,没动静。
苏蘅也不知道为什么范汝毅的睡眠质量这么好,每次上课睡觉被他点草,不论怎么喊,他都能雷打不动地继续睡。反倒是给前桌同学养成了个习惯,一听到老师点名范汝毅别睡了,他就转过去把范汝毅摇醒。
果然,前桌同学摇了两下,范汝毅就醒了。
苏蘅说:“站起来。”
范汝毅睡眼惺忪地起立,浑身懒筋没抻开似的,单手揉着肩膀,看向苏蘅,半张脸上满是印子。
苏蘅顿感心累,一时间很是哑然。他看看范汝毅,又看看宋廉,问:“是语文卷子催眠,还是我讲话催眠啊?一学期了,能不能有点长进?”
二人都不说话。
苏蘅烦躁地挥挥手,示意二人都坐下。
恰好响起下课铃,苏蘅放了学,慢悠悠地收拾东西。
班上乱糟糟的,苏蘅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当他注意到以后,原本隐匿在吵闹喧哗里的声音便逐渐清晰起来,有的学生在讨论他偏心范汝毅。
他们将苏蘅对宋廉和范汝毅的态度分别做了对比,说苏蘅骂宋廉时,气得不行,点范汝毅起来后,却莫名其妙地消气了,不仅没骂,还好脾气地让二人都坐下了。
苏蘅一愣,想继续听听,但学生们也只不过是茶余饭后随便说说,三言两语地便扯到了其他的话题上。苏蘅一个晃神,便再也寻不见议论的声音。
学生们结伴离开教室,苏蘅坐在椅子上,眉毛轻轻皱着,不由扪心自问:他真的有偏心范汝毅吗?
其实他喊宋廉起来时,也没有很生气,顶多就是语气差了些。至于和范汝毅——大概是因为私下交流多,太熟悉了反而有些凶不起来?而且范汝毅总上课睡觉,苏蘅总不能每次都和他置气,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这应该不算偏心吧?
正想着,范汝毅便走到了面前,递给苏蘅一篇作文。
苏蘅回过神,没有急着看内容,而是缓缓说:“快考试了,这两天先把作文放放吧,抽时间看看理科。”
范汝毅嗯了声:“最后一篇。”
苏蘅低头看了两行,便听到了秦微的声音。
“刚下课?”秦微走进班,问苏蘅。
班上的学生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值日生,生物老师的突然出现,并没有引起过多的注意。
苏蘅在审阅作文,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范汝毅挑起眼皮,看向秦微。
恰巧,秦微也在看他。
苏蘅看着作文,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紧张感,他茫然地抬起头,继而表情一僵: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
秦微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很淡薄,更像是在单纯地礼貌回望。范汝毅的神情管理不如他优秀,苏蘅隐约能读出他隐隐散发的敌意与戒备。
苏蘅干咳了声,不得不缓和气氛:“范汝毅同学,作文看完了,这次有些跑题,要不你把作文先放我这,明天早上我再给你讲?”
范汝毅这才收回目光,看向苏蘅:“好。”
秦微扫了范汝毅两眼,缓缓说:“多看看最近两天发的生物卷子,还有书后的练习题,及格不难。”
范汝毅绷着嘴角,不情不愿地把头点出极小的弧度。
苏蘅说:“回家吧,好好复习。”
范汝毅拉了拉书包的背带,走了。
秦微随手拿起范汝毅的作文,问苏蘅:“他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