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微以余光看看手机,而后抬起眼望向苏蘅,目光里是淡淡的威胁,好像在说:你等着。
苏蘅忍笑,随后低头看了眼自己发的消息,一下子更想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这么能不要脸。
随着家长里短的闲谈渐进,先前撞见二人牵手的尴尬慢慢淡去,苏蘅的父母与秦微聊得十分投机。
秦微成熟稳重,内敛谦和,苏蘅能够感觉到,他的父母是发自内心地喜欢秦微,而不是对待客人的礼貌周到。
苏蘅的父母始时还迁就着秦微,尽量找能和他聊的话题,然后就发现,秦微的涉猎极广,苏弘杉和杨芷感兴趣的方面,他都略懂一二,而且非常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饭桌上的内容从日常生活,慢慢趋向时事与经济,苏蘅听多言少,恹恹地玩手机。
杨芷批评他:“看看人家看看你。”
苏蘅不服气:“我怎么了?”
杨芷嫌弃他:“你什么时候也能关注一下时事热点?天天就知道玩手机看闲书,就不能跟小秦多学着点?”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兴趣爱好。
别人不知道的,苏蘅却很清楚,秦微就喜欢新闻报刊,抱着平板电脑,对着满屏的英文,一看能看一下午,可要是让他看书,不出三四页他能睡着。
苏蘅则是恰恰相反。
杨芷一向看不上苏蘅的爱好,这么多年过去,苏蘅也懒得和她杠,敷衍:“学,学,回去就学。”
和苏蘅一对比,杨芷越发觉得别人家孩子秦微是越看越顺眼。
她虽然是名干练的女强人,但仍然有些中老年妇女的思想通病,对晚辈表达喜爱的方法通常很简单,就比如,帮忙介绍对象。
杨芷:“小秦今年多大了?”
秦微:“二十八。”
杨芷:“有女朋友没?”
苏蘅一听这话,就知道杨芷想干什么,但他没有急着解围,他想听听秦微的回答,看他怎么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拒绝杨芷要给他介绍女朋友的好意。
然而这种事情显然难不倒秦微,在杨芷打开话题前,秦微及时止住,应对自如:“有喜欢的人。”
既回答了杨芷的问题,又巧妙地回避性别,同时还截断了她的意图,可谓一举多得。
秦微说罢,还不动声色地瞄了眼苏蘅,匆忙而温柔。
苏蘅的唇角挑起微妙的弧度,心照不宣。
饭后,杨芷和苏弘杉收拾饭桌,秦微想去帮忙,被苏蘅以帮忙搬东西的理由,拖着上楼。
关上房门,还没来得及开灯,苏蘅便被按在了墙上。
幽静的月光透过窗纱落进房间,微光淡淡的黑暗里,轮廓昏晦不清。
四目久久相对。
苏蘅含笑地揶揄:“秦主任,你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还挺正经的吗?”
秦微气定神闲地挑眉:“苏蘅,你是不是欠收拾了?”
苏蘅装傻充愣,明知故问:“欠收拾?我说错什么了吗,你难道不是儿媳妇吗?”
这幅嚣张的模样实在可气,秦微眯了眯眼睛,眸色稍暗,他靠近在苏蘅的耳畔,低低地说了几个字。
苏蘅的脸唰地红了,睁大眼睛看向他。
“既然都喊了媳妇,总要做点该做的事。”秦微懒懒地挑起眼皮,悠哉地重复起苏蘅调侃自己的话,“苏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过门呢?”
苏蘅的气势登时弱了,一时答不上来。
秦微变本加厉地又问:“还是说,我们先圆房,再过门,苏老师觉得怎么样?”
苏蘅蔫了。
秦微并不意外于这样的反应,他本就无意强求,只是想逗逗苏蘅,看他吃瘪的样子。
他的苏老师脸皮薄,听不得什么下流的话,偏偏还总想逞口舌之快。
秦微好笑地望着苏蘅,手臂环在他的腰间,将他揽入怀里,温柔地抚过怀中人的脊背,像是安慰。
苏蘅勾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
秦微观察他的面容,读出了几分纠结的神色。
秦微收紧手臂,轻声问:“想什么呢?”
苏蘅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地与秦微对视,良久后,投降似的垂下眼眸,低低地说:“……考虑考虑。”
秦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苏蘅别别扭扭地重复:“我说,我考虑考虑。”
秦微的心尖儿像是被挠了下,痒痒的。
苏蘅愿意去面对多年以来提而色变的恐惧。
而这都是为了他。
秦微被撩得心里一软,眼底漾起笑意,但还是忍不住再多欺负苏蘅两句——这样示弱的苏蘅实在是太少见了。
秦微:“考虑什么?是圆房,还是过门,还是被干,把话说完,嗯?”
苏蘅:“……”
他是真不知道,这人好歹也是个教务主任,平时看上去正经得不行,背地里为什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苏蘅的额角隐约爆出青筋:“你还没完了是吧?”
在苏蘅要打人的边缘,秦微及时刹住了作死的车,他憋不住笑,凑过去要吻苏蘅。
苏蘅和他碰了碰唇,又缠绵了一会儿,在吻势渐深以前,苏蘅挣了挣牢牢的拥抱,并起二指,轻轻抵在秦微的唇边,小声道:“……回去再亲。”
秦微意犹未尽地嗯了声,抬手把灯打开了。
苏蘅去收拾东西,秦微问他:“有什么可搬的吗?”
“有,带几本书走。”苏蘅把衣服乱七八糟地翻出来,扔在床上,扭头去翻书柜。
秦微帮他叠衣服:“什么书?”
苏蘅在选书,心不在焉地:“睡前读物。”
他挑挑捡捡,指尖滑过柜沿,蓦地停在一处。
有张照片夹在书的扉页,露出一角。
苏蘅将它拎了出来,低头看看,眉心微微攒蹙。
照片里是十年前的他,和十年前的冷昭。
他们都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青春活力的气息几乎要冲出老照片,活灵活现在苏蘅的眼前。
这是他们唯一的合影,苏蘅还记得,当年分开以后,他有好一阵子不敢看这张照片,他大概是故意夹在一本他最不喜欢的书里,故意要忘了它放在哪,故意不去看它,故意得好像在自欺欺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仅记不起这照片放在了哪里,甚至这回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蘅兀自哂笑,随手撕了,碎屑扔进垃圾桶里。
抱起找好的书,他对身后的秦微说:“走吧。”
秦微帮他拿着衣服,又贴心地分担几本书。
灯灭,静谧的黑暗落了满室。
房门轻关,隔绝了走廊微弱的暖光,也像是彻底隔绝了一段回忆。
63 第63章
离开的时候,苏蘅的父母照例多加嘱咐。
苏蘅左耳进右耳出,敷衍了事地应着,被杨芷揪住和秦微做对比,批评他态度不端正。
苏蘅感觉自己失宠了,回怼她:“你那么喜欢他,你干脆认他当儿子不就好了。”
杨芷高冷地哼道:“你以为我不想?”
苏蘅心想,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别反悔。
路途不短,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科打诨,车厢里时不时陷入安静,随着路面颠簸,苏蘅的话是越来越少,慢慢地,就没了声响。
从早到晚,苏蘅的遭遇可谓一波三折,中午又喝了点酒,于是破天荒地在副驾驶座上睡起了觉。
秦微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没有打扰他。
苏蘅睡得很沉,快到家时,被秦微喊醒。
秦微的眼中是茫茫的夜色,车子汇入堵塞的路段,在闪烁的红灯下停滞不前,他得了空隙,抬手捏捏苏蘅的耳朵,对他说:“醒醒盹,别着凉了。”
苏蘅尚且处于懵逼状态,他迷茫地四下看看,而后惰怠地缩缩身子,像只慵懒的猫。
秦微:“苏蘅,回家再睡,听话。”
苏蘅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双眼轻阖,又睡着了。
秦微要开车,无暇管他,只好任他去了。
苏蘅像往常一样,拎着外套下车,边走边穿,在路上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秦微帮他拉上帽子,又把领口紧了紧,训斥他:“苏蘅,你几岁的人了,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苏蘅找借口:“没感冒,刚才是鼻子痒。”
秦微跟在他身后,继续道:“说你打喷嚏的事了?你这样穿衣服的毛病得改。”
苏蘅进了电梯,半靠在墙壁,困到不想和他斗嘴,心想: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办。
秦微还真有办法,像是听到苏蘅的心声,他毫无波澜地缓缓道:“下次你穿好衣服我再开锁。”
苏蘅:“……”他找的可能不是男朋友,而是个爹。
尽管睡了一路,但这样的休憩并没有让苏蘅缓过来,反而让他更加头晕目眩,无精打采地进了家门,下意识地想回自己房间,却被秦微扶住肩膀,硬生生地变了方向。
苏蘅站在门口,踌躇地看向房间里唯一的床。
知道苏蘅累了,秦微少见地没有调侃,柔声道:“洗个澡再睡。”
苏蘅哦了声,有点不知所措。
秦微见他仍然不动,便问:“想什么呢?”
苏蘅想起不久前答应秦微的事,眼神有些闪躲,怯生生地说:“我今晚不想……”
秦微是既无奈又心疼,哭笑不得地揉揉他的脑壳:“不碰你,好好休息。”
太尴尬了。
苏蘅难堪地皱皱鼻子,逃似的跑进浴室。
秦微换罢衣服,给卡门倒猫粮,收拾猫砂,又到阳台抽了支烟,再回来时,恰好遇到苏蘅。
苏蘅的头发吹得半干不干,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看上去状态极差。
秦微皱了皱眉,拦住他:“苏蘅,你没事吧?”
苏蘅吸吸鼻子,没有搭茬,突兀地说:“又抽烟。”
秦微有烟瘾,不过并不严重。他知道这是陋习,所以之前很少会在苏蘅面前显露,然而在同居以后的朝夕相处里,却不可避免地总会被撞见。
秦微的抽烟频率不高,远远没有触及到无法容忍的底线,但苏蘅考虑到健康,他还是会偶尔说几句。
被抓了现行的秦微忙解释:“这几天回家都没抽,就一根。”
他很自律,在这方面,其实也根本不用苏蘅提醒。
苏蘅听罢支吾了声,没再多说。
他的倦色明显,打着呵欠走向卧室,竟是半点不好意思的挣扎都没有,直挺挺地就扑在了床上。
秦微回头看他一眼,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没等秦微洗完澡出来,苏蘅就已经沉沉地入了梦乡。
然而睡得早,醒得也早。
秦微一语成谶,苏蘅不仅着凉了,还发起了高烧。
凌晨两点多,秦微醒了,摸摸苏蘅的额头。
苏蘅烧得脸色发红,眼睛半睁不睁,掺了水光的瞳孔泛着淡淡的迷离,整个人病恹恹地,缩在被子里轻喘。
秦微左看右看,莫名觉得他发起烧来都很诱人,心底默默地盘算起把这样的苏蘅就地正法的画面。
“……”
这画面的确美好,就是有点禽-兽。
秦微摇摇头,把这个危险的想法赶出脑海,走出卧室去找药。
苏蘅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地:“难受。”
“热得都能煮鸡蛋了,不难受才怪。”秦微倒了杯水,又拿了温度计和退烧药,回到卧室。
苏蘅接过温度计,歪歪斜斜地挤在腋下。
“喝点水。”秦微把他抱起来,水杯抵在唇边。
苏蘅象征性地喝了半口,而后推推秦微,声音软软的:“离我远点,别传上。”
“没事。”秦微不以为意,又劝,“都喝了吧。”
苏蘅轻轻挣扎,无力地偏过头:“有事。”
秦微把杯子暂时放下,将他揽回来,认真地说:“苏老师,我要照顾你,有接触是在所难免的,不过我抵抗力强,所以问题不大,而且——”
他还是没能忍住念头,低头吻了下去。
苏蘅浑身乏累,哪里挣得开,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任由他欺负。
唇分,苏蘅喘得更厉害了。
秦微垂眸看他,低声说:“这样才会传染。”
苏蘅心累地别开眼:“你就作吧。”
秦微也总在扪心自问,为什么自己这么能作,原本引以为豪的坚定意志力在苏蘅面前就像张纸。
苏蘅病得难受也要讥讽他:“你还有意志力?”
秦微凉飕飕地瞥他一眼:“我要是没有意志力,你早就——算了,喝水。”
看在苏蘅生病的份上,秦微决定还是让让他吧。
苏蘅自力更生地抱过水杯,听话地喝水。
秦微帮他把温度计拿出来,看了一眼,啧道:“三十九度多,去医院看看?”
苏蘅一听要出门,登时畏惧,往秦微怀里靠了靠,尾音带着鼻腔,十分抗拒:“不要。”
秦微只好作罢:“那把药吃了,睡会儿。”
苏蘅吃了退烧药,慢吞吞地躺下,拉拉被子把自己裹紧,小模样看上去可怜极了。
秦微怕他烧得严重,不太敢睡,去卫生间又拿了条湿毛巾,敷在他的脑门散热。
苏蘅勾勾秦微的衣角,声音细弱蚊鸣:“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