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抿住嘴唇,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稍微躲过了林烝的手。
林烝的手僵持在半空,而后桑野听见他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从高傲的林老板口里说出来砸在了桑野的心上。
林烝声音里并没有什么软化,但桑野知道他是认真的。
林烝吻在他唇角上,只轻轻一碰。
桑野发着颤觉得自己快化了。
“让你难受了,下次不会了。”林烝啄吻着他。
桑野猛然把他推开,站起身来冷笑说:“那是因为你已经得逞了,你以为你就这么赢了?”
林烝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嘴角已经红肿,还破了点皮。
“我和许卿说过了绵山的事,”林烝揩了下嘴角,隐忍地嘶一声,又重新抬头看着桑野,“只要源盛的股权变更,由我代表嘉南入股,嘉南就会撤出绵山的竞争。”
桑野没有说话,于是林烝接着道:“之所以晚了一个星期,是因为公司里有些人不太|安分。”
“……这不是要挟,”桑野扶住扶梯深吸一口气,“我不接受要……”
“这当然不是要挟,”林烝站起来对桑野说,“这是妥协。”
桑野愣住,心里突然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可以随意给予情人很多甜蜜的情话,也愿意在这种关系里去讨他们的欢心。
唯独不太熟练的业务是接受宠爱。
他拒绝对方的情话,也拒绝对方太过黏腻的依附。
林烝这个人是……特别的。
他有些可怕。
他让人绝望又给人温柔。
这种感觉让桑野心悸,却又像是停不下看恐怖片的人一样,一面惊叫一面在这种恐惧里获得隐秘的发泄的畅快。
林烝再度靠了过来,桑野紧绷起来,握在栏杆上的手太过用力手心沁出了汗。
“我不会强迫你,”林烝看着他的眼睛说,“亲一下?”
桑野呼吸有些紊乱,压紧了声音说:“你真无耻。”
林烝弯了弯眼睛,而后试探着上前。
“我还……不能够……”桑野退了一小步,声音有点抖,他还没明白为什么只一个晚上事情就发生了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烝举起双手表示自己的无害,而后安抚性质地和他交换了一个吻。
他喊他:“阿野。”
☆、不爽
·
林烝要用热毛巾给他敷眼睛,桑野拒绝了。
他的车还停在嘉南旁边的停车场里, 要回自己的住所要么让林烝开车送他, 要么借他的车。
桑野从林烝那里拿走了车钥匙。
两个人一起开来的帕加尼到头来变成了桑野一个人开走。
他连西装外套都没有拿。
引擎轰鸣声愤怒地宣泄在夜里,桑野的住所在32楼,冰冷的住宅在高空俯瞰城市, 一半是不夜的商业繁华区, 一半是漆黑的老城区。
他洗澡出来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沙发正对着巨大的落地玻璃, 往前一步穿过它就能享受蹦极的乐趣。
暗蓝的夜色流过桑野的面庞。
复古留声机的读针搭上磁碟,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幽幽响起男中音在唱歌剧。
桑野的手轻微发抖,用喝酒的姿势掩盖心里的狂潮。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自欺欺人地想。
今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不曾向任何人求饶。
桑野没注意自己喝了多少酒,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从沙发倒去了床上,留声机无声地沙沙转着,胃里空虚和火辣的疼痛刺激他的神经。
桑野往床边一捞,手机上显示已经到了中午十一点。
宿醉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点,昨天发生过什么不再回想, 他是着眼于当下的及时行乐者。
呵, 林烝,狗东西!
数个未接来电躺在列表, 桑野洗漱之后给自己叫了一份早餐服务,挑着回了几个。
张鹿鸣作为他目前的直系下属,对于桑野的不满已经要爆表了,项目烧在眉毛上,这位富二代仍旧事不关己的模样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恨。
桑野看着她的未接来电没有理。
吃过胃药和午饭, 桑野开了另一辆车去上班。
微信上乱七八糟的小可爱们看见他们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这几天已经消停了很多,桑野一面坐电梯一面把他们删掉,他发现红点列表里竟然还有一个叶小如,这真是奇怪了,叶小如那胆小的兔子怎么敢给他发微信。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桑野点开叶小如的消息,里面一张办公室照片上满满的都是红玫瑰。
一大捧,把镜头塞满还没放下。
“桑总!!!你的花!”
这没头没尾的丫头,桑野笑着给她回复:怎么,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
还没点发送,推门走进明亮的办公厅,无数双眼睛“唰”一下看了过来。
桑野敏锐地抬头,就看见他办公室门口的送花员抱着一捧玫瑰。
金发碧眼的小姐姐眼睛一亮,用不熟练的中文一个字一个字地问:“您就是桑野?”
桑野看见人群里叶小如追星般狂热的八卦之魂,默默地把手上的回复删了,手机扔进口袋。
花束中间有一张卡片,法语浪漫地写着“致我所爱”。
送花小姐姐还在用中文说:“这是林先生送来的花,巴黎直达,请先生签收。”
“林?”桑野笑了,用法语问她,“他是谁?我不认识。”
送花的法国小姐姐对了一遍地址,冲他微笑道:“如果你是他生气的恋人,或许应该尝试原谅他?”
她说法语比中文要流利得多:“林先生订的是我们店里最美的红玫瑰,每一朵上面都保留着晶莹的露水。”
桑野对她眨眨眼睛:“可是林说我是他的郁金香,那么谁又是他的红玫瑰?”
他接过签单把玫瑰签收,提着花束包装纸的一角就那么残忍地把它们乱糟糟拎在手上。
爱花的法国小姐看起来十分气愤:“它们刚从泥土中失去生命为了赞颂你们的爱情,它们不该受到这样粗鲁的对待。”
“女士,你的话太多了。”桑野恹恹地不愿理她,法国小姐姐气愤地离开,桑野拎起花束来看了看,红玫瑰的确热烈得漂亮,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桑野把花放在办公室门口的垃圾桶上,顺带撕走了那张卡片。
办公室小姑娘们窃窃私语,桑野一眼瞟过去,比平时的温柔多了几分邪性的冷淡,她们渐渐地不说话了,只剩一个八卦的叶小如暗自着急。
桑野翻看手机,上边没有任何来自林烝的消息。
他神色里看不出什么,微有哂笑,转身进了办公室。
苏河源盛的财务顾问向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嘉南的财务人员已经联系到了他们,注册资金变更上有很多的手续要做,财务和法律方面都需要桑野作为法人的签字和盖章。
工商税务部门那边有许卿给他们疏通快速通道,这件事不会有多麻烦。
桑野的打火机玩转在手上,外边的天灰蒙蒙的,凉爽的秋天也要过了。
桑野翻看桌上的文件,除了绵山的地,还有包括扩张新区楼盘在内的诸多文件,桑秦有意让他看这些,一来是为了表露自己让权的诚心,二来这些个项目都面临着资金周转的问题,桑秦在变相朝他要钱。
桑野冷笑一声,“啪”地给自己点了火。
张鹿鸣敲了他的办公室门走进来:“桑总。”
“抱歉我在抽烟,”桑野对于张鹿鸣并没有很好的印象,“张姐下次或许可以等我一句‘请进’?”
张鹿鸣抿住嘴唇,四十风韵的年纪流露出这个表情显得很是严肃。
桑野看她的表情就猜到了一二,挟着烟吸了一口:“看来是我爸找你了?”
“桑总,你和您父亲之间的事情我不过问,但至少,公司并不是你们两个人的公司,”张鹿鸣皱起眉头,“我不知道桑总决定用什么方法来得到绵山温泉别苑的改建权?公司财产让渡是不能仅仅由您和桑总来决定,它涉及到董事会所有股东的利益,这并不仅仅是财务人员对财产做出的变更问题。难道您要把项目从公司独立出去,用公司的钱征绵山的地,然后另外成立一家公司包揽此后所有的收益吗?”
“我不知道您和桑总说了什么,但不论怎么样这都是不太明智的,”张鹿鸣将手里的信封递到桑野面前,“绵山项目编号219,从两年前临安区政府有改建意向开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手跟进,如果桑总执意要抹杀这一切,我愿意拱手相让,但我决定辞职。”
桑野偏头笑了笑,坐直了摁灭香烟,指尖抵着信封往张鹿鸣那边一推:“我不同意。”
张鹿鸣不卑不亢道:“这是我的个人意向,我想我有决定自己生活的自由。”
“张姐,你这人什么都好,做事也雷厉风行的,就是有一点不好,你先入为主的观念太根深蒂固了,”桑野偏头笑了笑,“谁和你说我用公司的钱征绵山的地?看来我爸并没有和你讲清楚,是谁用谁的钱,去征泉镇的地。”
他说着话把面前的两个蓝色文件夹往张鹿鸣那边推了推:“186、192号地,他们是楼下王经理和刘经理的项目,你或许不太了解,但应该有所耳闻。他们一个是早期星级酒店的升级扩建,一个是苏河扩张新区的楼盘开发,目前都面临着各个方面的问题,总结到一点上,就是缺少资金。”
张鹿鸣紧皱眉心。
桑野敲了敲桌子:“这两个项目为什么会放在我桌上,难道我也要去吸王经理和刘经理的血,把他们这烂摊子也大包大揽当做自己的成绩吗?”
“缺钱的从来不是我,要不是为了回国我早回去继承我外公的家产了,山庄、土地、公司、钱甚至社会地位,我什么都不缺,”桑野笑说,“你以为我回来是做什么的?睡在32楼百来平的小房间里为了生活奔波劳累要来赚你的钱的吗?”
“你们老板要白拿我手上几十个亿的资金来填补各处亏空以及投资后续项目,”桑野狞笑着把眼前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个一个拿起来又重重放下,“楼盘、酒店、餐饮、娱乐……噢!居然还有影视投资?真的是好大的胃口!他这是睡了谁家的小明星吧!”
桑野站起身,捏着辞职信的一角,走到张鹿鸣身边,一时间桑野身上强势的气场极其富有侵略性,张鹿鸣作为一个从业经验十分丰富的项目经理竟被他震慑住。
桑野觉得他今天真的很不爽!
他将信封别在张鹿鸣的领口,张鹿鸣捏紧信封抬头看他。
桑野嗤笑一声很快拉开礼貌距离,半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抱臂笑说:“就算你要给董事长卖命,也多少要学会认得清人,就因为从前听说我是个不要脸的混子,就因为第一眼看我觉得不顺眼,给我打上蛀虫的标签这可不太好。”
张鹿鸣握紧信封将纸张卷皱,眼睛直视桑野:“那桑总打算怎么做?”
“小生不才,在苏河有一家小公司……当然了,这是为我爸爸准备的,”桑野不要脸地卖起父子情说,“为了给他解决资金问题我抱着我舅舅家的钱回了国,要在他们发现之前赶紧把钱花光。小公司可以并入梓安作为子公司由梓安对其形成控制权,梓安只要往里投点钱就好,但是鉴于目前我爸的资金周转问题,所以我决定接受梓安的非货币投资。”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桑野笑得很开朗,和他之前的阴郁形成鲜明对比,在张鹿鸣心底萌生一种令人恐惧的荒谬感。
桑野说:“绵山的钱,我出,绵山的地作为投资交给我的小公司,绵山的钱,我赚。”
他指着桌上和地上散落的那些项目:“然后这些,都不成问题。项目的功劳仍旧是你的,我为什么要和你抢?”
张鹿鸣抿住嘴唇,半晌,才说:“容我问一句,桑总,您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桑野随意地摆摆手道:“血浓于水,我总不可能看着我爸真的破产。而且他说了,百年之后这所有的一切还不是我的么。他的股份他的钱,都是我的。”
桑野的表情亲切起来:“张姐,您也知道我在国外长大,很多习惯和做事方法也的确和国内的习惯不一样,但我怎么可能要和你抢项目功劳,除了能把国外的钱带回来之外,我什么也不会!”
“公司运营的事情我不懂,和人打交道也就喝酒聊天泡吧的凑合,”桑野指指散落的文件道,“这些东西我都看得一知半解,只知道大概还要多少钱我给就是了。但至少也要我爸给我个保障吧?”
“不瞒您说我回国是背着我外公和我舅舅偷偷回来的,他们送我的那家外国公司赚的钱都被我拿来了,这要是全赔了我还不得被我外公打死?”桑野眨眨眼睛,“总要让我慢慢赚回来吧,我就觉得绵山上的温泉还不错。”
张鹿鸣神色复杂,她已经有些被桑野弄糊涂了:“桑总,这些钱到底是你自己的还是……”
她住了嘴,桑野刚刚的说法像是个携款逃跑的二缺少爷。
桑野眼睛弯弯一偏头,从捉弄人里感受到了莫大的乐趣,他说:“你猜?”
张鹿鸣:“……”
“我开玩笑的,这些钱当然是我自己的,”桑野笑起来,“对了,还要麻烦张姐和我爸说一声,我手里捏住了林烝和许卿的把柄,什么时候他给我的小公司签好合约,什么时候我就去找他们算账,绵山必然是我们的,用钱砸我也要把它砸下来,这可是我和爸爸之间的第一次合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