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野开着林烝送给他的车,一路轻快,甚至都没有预约——求婚怎么能预约?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嘉南了,虽然两个人并没有刻意做什么公开,但他们也没刻意瞒着,公司里的众人都知道他们是一对。桑野畅通无阻地坐了林烝的专用电梯。
电梯员小姐看着他笑了笑,桑野也对她笑了笑:“你们老板在办公室?”
“对。”电梯员小姐笑着替他按了楼层,都不用桑野说,直接按了林烝办公室所在的那一层。
林烝办公室很大,几乎占据一层楼的那么大,旁边是秘书部,桑野走出电梯的时候碰见一个穿着得体的年轻人,样貌有些陌生,估计是合作商什么的。桑野没在意,他心情正好,想吹段口哨,但在公司里不太合适,只能忍住。
秘书部那边正对着电梯,方弦拿着个牛皮纸袋跟出来喊那年轻人:“等一等。”
桑野和那正要上电梯的年轻人同时停住,方弦一看桑野来了,立刻改了口:“桑总?来找林总吗?他在小会议室和几位董事开会。”
“哦……”桑野晃了晃手里的手提袋,“我来找林烝有点事,我去他办公室里等他,你忙你的。”
他往林烝办公室那边走,眼神微微带过那个文件袋,有点好奇。
方弦对桑野说:“我这去和林总说一声,桑总您先休息一会儿。”
那头的年轻人还停着脚步,桑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笑方弦说:“你不是叫他等一等么?怎么又没事了?”
方弦看了看手上的文件袋,抬头笑说:“哦,我刚刚是想问个合同相关的事情,又想起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看向那年轻人:“抱歉了徐总,我们之后会再和您联系。”
年轻人向方弦一点头,没说话,快步走进电梯,桑野看着那人的眼睛,直到电梯门叮一声合上。
方弦的声音比林烝还要冷硬,说话倒是很得体,提醒桑野道:“桑总,您不去休息一下吗?”
桑野脚步微微向林烝办公室那边一偏,转头的时候看见方弦有些紧绷的下颌线……
方弦一口气还没放下来,就见桑野脚步一转又看向他,指着他手里的文件袋问:“什么合同?”
方弦微微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桑野抓住他一瞬的犹疑,目光瞬时认真了几分,口里还咬着笑:“我问这是什么合同。”
方弦的扑克脸一变不变:“新签的合作项目。”
“我知道,我是问,和谁的合作?”桑野说,“苏河本地的企业就那么多,可以和建筑擦边的合作方我都认识,你躲什么?”
方弦抿了下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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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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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弦的应变能力一绝:“桑总,嘉南很早就开始发展外地的业务, 这笔单子并不是本地的, 是我们在顺宁市的城中村改扩建工程,刚才那位是我们在顺宁的一位合作伙伴……”
“给我看看。”桑野向他出伸手。
方弦准备的话被打断,呼吸停了一瞬, 而后得体地笑了下, 犹疑:“桑总……这恐怕不太合适……”
桑野和林烝在一起这几年, 蜜里调油方弦是知道的, 但他们再亲密,都没有干涉过对方的工作,该竞争的竞争,公私分明,他们两个人相辅相成也两不相让。
桑野提出这样的要求还是……第一次。
方弦知道桑野在怀疑,可是他真的……不能拿出去。
桑野兀自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怀疑还有些轻松,他看着方弦和林烝共事两年多, 方弦有没有撒谎他很容易分辨——他从来都善于揣度人心。
桑野今天心情绝佳, 虽然下意识觉得有些古怪,但想法也是奔着好的那一面去的。
他虽然没有沾手过嘉南的事务, 但他要真想知道什么,林烝绝不会阻拦,方弦也完全知道这一点。
方弦不让他看的东西,只能是和他有关。
林烝背着我搞什么呢?不会也是要给我送戒指吧?
桑野这样想着,轻声笑起来:“你不给我看算了, 我打电话给你们林总看他给不给。”
方弦心里一跳,拒绝的话还没说完,桑野的电话就拨出去了,免提的声音“嘟——嘟——”地响。
林烝在他手机里是快捷键拨号,设置的拨号键是“1”,他在林烝的拨号键里是“0”,联系起来非常快捷方便。
方弦攥紧了手,牛皮纸袋的一角被手汗浸深,那头林烝已经接了电话:“阿野?”
“烝烝!宝贝儿!”桑野笑起来,“我在你公司里!”
林烝在电话里低声一笑:“我在开会,有什么事?”
“开会还接电话,”桑野笑着揶揄他,为了不耽误他时间,快速地问,“方弦那里有一份顺宁的工程,我想看看文件,你给不给?”
他语调里带着被宠出来的无法无天,十分娇气,林烝笑说:“想看什么叫他给你就是了。”
桑野得意地向方弦抛去一个小眼神,方弦急道:“林总……”
“好啦你先开会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一会儿见!mua!”桑野快速挂了电话,嘚瑟地向方弦伸出手去,笑嘻嘻地,“现在可以给我看了吧?”
方弦的脸上僵冷,有难掩的紧张,可惜桑野没有发现,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叨叨:“快给我看看林烝是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吗?我跟你说他准备什么惊喜都没有用,今天他就别想逃!我猜猜文件袋里是什么,求婚策划书?宴会流程?刚刚走的那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难道是司仪吗?这下要给我抓住你老板的把柄了,以后看我不拿这个去嘲笑他……”
他意识到方弦的沉默,忽然觉得有些古怪地不对劲:“方弦?”
方弦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桑野从他手里拿过那个牛皮纸文件袋,方弦捏紧了手指不放,桑野皱起眉头很快又松开,心里顿时划过一丝紧张的慌乱,但很快被他压下去。
桑野笑说:“都说一孕傻三年,可怀孕的是你媳妇儿吧?我记得是明年五月的产期?到时候满月宴请林烝,可不能把我落下啊!”
他微微一挣,方弦却死死没有松手,桑野心头一跳,声音略略严肃起来,却仍旧带着一丝调侃:“方哑巴,你这扑克脸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做什么了?出卖公司机密了?”
方弦抿住的嘴角微抖,声音有些沙哑,郑重地喊他一句:“桑总。”
“嗯?”桑野笑说,“这么严肃做什么?弄得我都要慌了!”
“桑总,”方弦时至此刻也没有松手,他说,“我从梓安跳槽来嘉南已经三年多了,我在这边工作非常愉快,林总是一位很好的领导者。”
“我知道啊,他当然是最好的,这还用你说?”桑野又拽了拽文件袋,还是没拽动,他有些气了,也许生气是为了更好地掩饰他的不安和慌张,桑野怒道,“你拖拖拉拉的究竟要做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方弦抿紧嘴唇,估计自己怕是捱不到林烝过来了,他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继续道:“领导者也有做错事的时候,但是您也明白,那是很多……很多缘由造成的。”
桑野捏着文件袋的手微微发抖,方弦说:“他真的很爱您,但每个人恐怕都有一些……不能言说的阴暗面。林烝从没有展露给你看,但那并不是就不爱了,他只是想把自己包装得完美,好让你留在他身边。”
方弦抛弃了敬称,也松开了手,有些无力地垂了下去,又僵硬地添了一句:“在您看完这些文件之后恐怕会生气,但在生气之前,希望您可以给林总一个解释的机会。”
桑野眉头皱得越紧,他走进林烝的办公室里,拆开了文件袋:里面有两份内容,都被别针别好归类。
桑野只看了一眼,眼神就凝住——文件的第一页上有一张两寸的证件照片,蓝底,照片上是舒望的脸。
桑野快速看了下去,姓名、年龄、籍贯、生平……文件像是一份履历,将舒望过去的生活都刻在了上面:幼年丧父,母亲改嫁,有一个弟弟,父亲生前在外面欠下了高利贷……他十六岁那年讨债的提刀上门,被傅知非救过一命……
文件里讲得十分详细,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感,俯视的上帝视角将他的生平冷淡地书写下来,完整、全面、事无巨细,看得让人恐慌惊惧。
桑野陡然打了个冷战,捏着A4纸的手都在抖,巧克力袋子放在办工桌一角被他碰倒,同样式的好几个铂金盒子滚了出来。
桑野牙齿都在打颤,觉得手里捏着的不是文件,是一条命,他咬紧了唇,留下一个深刻的印子,甚至都没能控制住自己上扬的声音:“他查这个做什么!”
方弦艰难地沉默,桑野快步上前把他的衣领一拽:“他查舒望做什么,说啊!查得这么详细……”桑野快速翻动着纸张,足足有十二页!
太强烈的控制欲扼住了他的喉咙,桑野不敢朝着最坏的方向去猜想,却又不得不……
他微微冷静了一下:“他查舒望,是因为我?”
方弦被他拎着强迫着抬起头,垂下了眼睛。
桑野心里颤抖,只觉得可怕:“……他查舒望,是因为……我?因为我……为什么会是因为我?!”
方弦紧绷着说:“这些林总不一定会看……他只是……”
方弦也很难解释林烝的行为,最后干涩地说:“或许只是……求个心安。”
桑野喉咙干渴,他兀自哽了一会儿,好半天……哽着忽然笑了下,声音发紧:“就因为我在他那里夸过舒望好看?他怕我喜欢上别人啊?”
“怎么……”桑野喉间紧绷到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他这会儿脑子里很乱,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替林烝解释,桑野紧绷着笑了下,“怎么这么傻啊!”
桑野这么说着替林烝开解,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发抖,那种被水淹至喉边的压迫感又漫上来,挤压在喉咙上的水并不会让人溺亡,但足以体会到一点点的被扼住咽喉的窒息。
再次毫无意义地翻动那些纸张,白纸黑字太冷了,把一个人的二十岁生活浓缩在文件里……
林烝会怎么阅读这份文件?用他冷淡的神情?用他无谓的眼神?用他站在高岭之上俯视一切的那种掌控欲,来精准计算别人对于桑野的吸引力,来判断他背叛的阈值?
桑野狠狠打了一个激灵,眼神僵直地看向桌上的另一份文件。
方弦被他挤在门边,两个人都听见了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沉稳的、不疾不徐的、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
桑野忽然响起第一次听到的关于这个人的评价,当时曾强批判说:“他就是个不通伦常的机器。”
桑野忽然地又想,那又怎么样,他自己心理上也有古怪的毛病,就算林烝这样,他也……他的视线落在一个滚落在地的铂金盒子上——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巧克力还是钻石,他订了一模一样的盒子,就盼着今天林烝亲自打开的时候能有惊喜,然后他就顺着他的惊讶单膝跪地向他表露忠诚。
现在他恐怕……至少目前这一刻他做不到。
桑野的视线又落在桌面的另一份文件上——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桑野想着,我就再看一眼,看看林烝还有什么“阴暗面”,再告诉林烝,“你不用背着我,你的一切我都爱,只要你……只要你……!”桑野来不及再想,视线已经盯紧了份文件。
方弦的视线随着他一起落了过去,落在另一沓纸上,它们看起来很薄,没有几张,可方弦整个人的呼吸都不对了。
桑野大步走向办工桌,同时外面林烝已经抓上磨砂玻璃门的把手,于此时刻方弦猛然从桑野手中挣脱,在一瞬间爆发出了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扑向桌面!
桑野立时觉得反常,想都没想就争了过去!方弦攥紧那几张纸的手都在抖,一个旋身把它们塞进碎纸机摁下了按钮!桑野却比他更快一步,用脚勾住插座一拔,碎纸机轰然摔落,文件被桑野抢救出来,纸张撕裂的声音在林烝开门的时候达到决裂的巅峰!
方弦还要扑过来抢被桑野掀翻在地,桑野推开他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只一眼身心俱震!
林烝震惊地看着办公室里的两个人,更加震惊地将视线从一片狼藉里落在桑野手中的半份纸上——
舒望的资料落了一地,大片刺目的雪白铺在地上,从碎纸机那里扯出来的碎片扬起白尘,散落的铂金盒子里滚出白色的巧克力,上面粉色的蔓越莓粒在桑野惨白的面容里显得十分嘲讽。
那是一封被打印出来的邮件:
“林烝,
“见信如晤。
“我在澳洲一切都好。关于你上次提到的让我出庭作证,我考虑了很久。
“梓安是我毕业之后一直工作过的公司,我入股投资,也曾经引以为豪,但在我发现事实真相之后,心灰意冷四个字都难以言述我的心情。
“桑秦是一个好领导,但他并不是一个良善的人。在我看清这一点之后,我离开了梓安。
“惭愧的是,当年离开的时候我并没有要拆穿一切的想法。这一点心虚也成为几年来我心头的梦魇,时常能梦见亡魂站在我的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