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导演把顾飞白在百度百科上的解释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他都想不懂为什么顾飞白会突然回国,要求参加这个《七日热恋》这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节目。
导演幽幽地放下笔,实在是猜不出顾飞白的参加意图。
导演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顾先生的时候。
顾飞白歪着身子坐在导演对面,懒洋洋地靠在办公室的沙发背上。
这人薄唇长眼,鼻梁挺拔,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被无框的树脂镜片隔离之后看起来充满一种蓬勃的欲气。
顾飞白纤长雪白的食指和中指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七日热恋》黑金颜色的邀请函,他的指腹顺着邀请函锋利的边沿轻柔下滑,姿势仿佛在触碰手术刀。
导演看遍了很多娱乐圈层出不穷的好长相,但第一次看到顾飞白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顾飞白能睡遍一向以口味挑剔出名的时尚圈,至少在“脸”这一项上是满分的。
顾飞白的长相有一股游刃有余的危险感,多看一眼都有种被人拿着锋利的刀片似有若无地贴在脊背上刮过的战栗。
他的眼睛是浅褐色的,看人的时候大多数是一种懒洋洋的不聚焦,这反而让他看起来迷离又神秘。
顾飞白饶有趣味地把玩手上的邀请函,随口道:“你们节目也挺有意思的,能让我主动参加的节目还没有几个。”
导演答非所问:“卫可颂,封荼,秦钺先生也参加了这次节目,封荼先生是嘉宾,另外两位都是cp,顾飞白先生,您来参加我们节目,您也是嘉宾。”
顾飞白从邀请函底部往上滑动的手指停住,他缓慢侧头盯着导演,导演背后一凉,有种被抬起头部的眼镜蛇锁定的紧张感。
导演吞了口口水,又慢慢说道:“这三位已经确认会参加这次节目了,那您呢?”
顾飞白斜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又莫名带点凉意:“你们可真是折磨我的小卫先生,都敢把他放到这群禽兽中间。”
顾飞白又托着腮道:“那我来参加这个好玩的节目,我都能邀请谁?”
导演道:“邀请卫可颂先生的人已经有三人了,邀请秦钺先生的有一人,封荼先生是嘉宾,不能被邀请,除此之外,您可以想邀请谁就邀请谁。”
顾飞白听完之后,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潮水般褪去,他收敛了那副过于沾花惹草的笑脸,面色淡然地扶了一下镜框,又低笑道:“小卫先生这么多人邀请了啊,君子不夺人所好,都有这么多人要了,那我带我其他的情人吧。”
顾飞白随便写了一个“球球”的名字。
导演一扫就知道这就是顾飞白可能回国找的哪个春风一度的小明星,这名字在圈内的普及度和“小爱”还有“tony”是差不多的。
顾飞白请来的这位叫“球球”的女网红脸上就写着想要上位,第一天就亟不可待地挑走了炒作流量标杆封荼,顾飞白自己倒是被冷落了。
但这人被冷落之后反而是笑眯眯的一点不气,就算是第二轮也被轮空,顾飞白连气都没叹一声,只说能不能跟着过来看看。
导演斟酌了一下,同意了。
顾飞白现在就待在拍摄组的保姆车后座上。
顾飞白侧头靠在不透光的车窗上看着卫可颂和穆星拉拉扯扯,笑意渐浓。导演莫名觉得这笑有点血腥气,被顾飞白笑出了一身白毛汗。
导演打断了顾飞白兴趣十足的观赏过程:“顾先生,你现在下车吗?”
顾飞白挑眉:“我可以下车吗?”他说完又笑,戏谑道:“你们的小卫先生应该见了我就想跑,不用先和他打个招呼吗?”
导演诧异道:“卫可颂先生见了您就想跑?为什么?”
顾飞白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道:“我可是差点就上了小卫少爷的床呢。”
导演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呛进了气管里差点没活活把自己咳死,目带惊悚地抬头看顾飞白:“??您说您差点——”
顾飞白又漫不经心地打断导演的话:“这你也信?”
导演一抹嘴,实在是被反复无常的顾飞白弄得没有了脾气,只好无奈地道:“顾先生,您嘴里什么时候能有句实话给我听听?”
顾飞白悠悠道:“谎言才是我的魅力源泉。“
说着顾飞白的眼尾轻飘飘地扫过贴在卫可颂身边的穆星,他轻笑一声意有所指道:”都是真话的男人太没意思了,男人不坏,男人也不会爱的。”
导演叹气,和这位擅长在手术台上玩弄人心的顾医生交流最大的困难就在于——顾飞白真的非常喜欢说谎,而且非常擅长说谎。
假话无疑是让人不愉快的,但顾飞白就像是浸泡在一种很奇特的生长液里长出的诡秘植物,每一根骨头里都是这些半真半假的话。
顾飞白能轻易地判断你情绪,用调侃和玩笑柔和这些话的边缘,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的惯常发言,只教听者觉得好笑,但并不会觉得厌恶。
但就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你问出的问题通常会被顾飞白不动神色地拐到十万八千里之外,但你还会觉得和这人聊天很愉快。
导演头痛地揉太阳穴,决定暂时不和这位心眼多到他密恐的顾先生讲话。
导演打下车窗对外面的人喊道:“顾飞白先生也要下来了,给个机位过来。”
卫可颂比拍摄的人员还有反应迅速激励,他猛得转头看向那边那辆车,几乎用一种破音的惊恐声调吼道:“谁要下来!!?!”
第38章
导演被被卫可颂这个反应搞懵了。
倒是顾飞白似有所料地撑着额头大笑, 慢悠悠地起身拉开车门, 整了整根本没有扣上的衣领, 又把长到脖子的天然卷发扎成一个马尾,英俊潇洒地闪亮登场了。
顾飞白对着全身呆滞的卫可颂悠悠一笑:“好久不见了,卫小先生。”
顾飞白这幅特意打扮出来的样子一下子让卫可颂梦回十年前。
卫小先生被顾飞白笑得神志恍惚地脚软了一下,差点没直接跪在地上,但是被背后的皱着眉头的穆星眼疾手快地卡着腋窝稳稳扶起。
顾飞白被卫可颂这幅耗子见了猫的样子极大取悦了,他眯着眼睛往卫可颂这边走。
卫可颂才从顾飞白突然出现这个冲击性的事实里回神, 就看见顾大魔王慢条斯理地往他这边踱步,他条件反射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一蹦,死死跳到了穆星的怀里死死抱住穆星的脖子:“顾飞白你他妈不要过来啊!!”
穆星被卫可颂一瞬间抱成了火星,脸都在冒蒸汽。
顾飞白扫过穆星变得绯红的脸,又看了看卫可颂八爪鱼一样贴在穆星身上的身体, 他的笑意散去一点。
顾飞白举起双手停在了原地,文质彬彬地道:“好的, 小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不过去, 你快下来吧。”
卫可颂手还吊在穆星脖子后面, 头往外伸像头警惕的小王八,他探头探脑地打量了这个的确站在原地不动的顾大魔王一会儿,确定安全了,卫小小爷才摸摸索索地从穆星身上下来,但很快又立马躲到了穆星的背后。
卫可颂看着顾飞白质问道:“我没有选你, 你来干什么?”
顾飞白施施然地放下手,他的眼神从卫可颂和穆星一模一样的队服上面扫过,又从卫可颂扯着的穆星的衣角上轻飘飘地略过,略微顿了一下。
顾飞白弯着嘴角半阖着眼:“小少爷不选我,我又想看小少爷,不就只能自己倒贴过来了吗?”
顾飞白勾唇一笑,一直看不真切的桃花眼一瞬间聚焦,仿佛刀片扎进卫可颂的眼睛里,他缓慢地道:“卫小少爷真是好狠的心,这么多年,你不来见见我,连我来见你都不许吗?”
顾飞白歪着头低笑:“你以前可是每天下午放学都会让我一个人来见你的,卫少。”
卫可颂怒斥反驳:“我那是为了欺负你!让你涨涨记性!”
卫可颂这一句出来,所有人都静了一下。
周围的拍摄人员看向卫可颂的眼神透着点心照不宣的微妙——还没破产的时候,这位卫小少爷的嚣张任性不讲道理,果然是名不虚传。
卫可颂也知道自己失言,他懊恼地咬着下嘴唇不发一言。
顾飞白优哉游哉地拉开一个笑:“你初中那个叫欺负我?小少爷欺负完了哭得比我这个被欺负的都还厉害。”
顾飞白意味深长地微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在教室里欺负我们小卫少呢,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搞得卫小少爷哭得停不住。”
刚刚对顾飞白还同情的目光一下就变得有些暧昧了,毕竟顾飞白这人的荤素不忌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
穆星圈住卫可颂的腰定定地看向顾飞白,他被皮质手套包裹的手虚虚握住卫可颂的腰,脸上还有些没散去的红晕:“卫少这次没有选你,你可以走了吗?”
顾飞白的眼神除了在看卫可颂的时候大部分都是飘飘忽忽的,被小时候的卫可颂嘲笑过无数次“瞟眼”。
但是当这人定下神来观察某种事物的时候,顾飞白会给人一种惊人的压迫感,小时候的卫可颂就算是把顾飞白捆起来欺负,都会很心虚地给顾飞白蒙个眼罩。
就是因为这人似笑非笑地盯着人看的时候,会看得人头皮发麻,初三时期的卫可颂还是个日天日地的小毛孩儿,根本没有抵御这眼神的道行。
每次卫可颂都会很嘴硬地和顾飞白说,为了防止你被我打的场景过于血腥不适合你这个懦夫观看,你还是带个眼罩别看了。
然后很欲盖拟彰地给顾飞白蒙上眼罩,顾飞白都会很乐于接受卫小少爷的眼罩以及非常不痛不痒的欺负。
顾飞白觉得卫可颂这点很有趣,明明就是个上位者,但一点作为一个心狠手辣的上位者的自觉都没有,他冷眼旁观,觉得卫可颂根本不可能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稳住卫父打下来的江山。
顾飞白听到卫父破产逃到外国去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一天终于来了”,第二想法就是——
——多棒啊,失去了唯一依靠的卫小少爷。
顾飞白的眼神从穆星带伤的右手食指上剐过,笑道:“没事,我是最后一个接受小少爷的,提前来观摩一下小少爷喜欢怎么玩儿。”
顾飞白接着又慢慢道:“毕竟当年卫少喜欢和我玩的花样,和现在可能不太一样了,一般人不一定受得起,你说对吧,被卫少玩坏了手的穆星先生。”
顾飞白垂首吊儿郎当地笑,用眼尾睨了一下因为提到穆星的手浑身僵直的卫可颂。
顾飞白道:“我就不一样的,卫少。”他猛得靠近卫可颂的肩头,贴在卫可颂肩头仿佛对最温柔的情人喃喃耳语,鬓角两边自然卷的头发擦过身体呆滞在原地的卫可颂的脸颊。顾飞白吐词有种让人呼吸停滞的瘙痒感,他低语:“卫少,你知道的,你玩什么我都愿意奉陪到底。”
穆星一步不退,刚刚还悬空在卫可颂腰上的手猛然扣紧。
穆星把怔楞的卫可颂抱紧在了怀里,往后拖拉出了顾飞白的接触范围,他定定地看着顾飞白,冷声道:“卫少和我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穆星又是一顿,脸上的红晕浓了些,他移开视线像是不敢看怀里的卫可颂,穆星断断续续地道:“.……卫少想玩的,我,我也都可以。”
顾飞白露出一个虚伪又轻佻的假笑,耸了耸肩道:“这的确和我无关,但我很乐意我的卫小少爷来玩我。”
顾飞白一顿,他的飘忽的目光忽然定格在卫可颂身上,难得带了些真心的笑意和宠溺。
顾飞白道:“就像是当初那样,小卫先生。”
【小卫先生,您今天应该去上课的】
【小卫先生,您有时候真是太冲动了】
【小卫先生,我这种人,是不过生日的】
【小卫先生,如果你不是卫董的儿子,你想做什么?】
【小卫先生…….】
【小卫先生…….】
【小卫先生…….】
无数片段浮光掠影地从卫可颂发胀的脑子里穿过,就像是宇宙大爆炸之后被冲击出来的碎石一样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他整个人像是被扔进了一台出了差错的滚筒洗衣机里,被甩得神志不清。
小卫先生——卫可颂从顾飞白出国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过有人这样叫他了。
这种带着一点纵容和呵护给小孩儿的称呼,很快就随着卫可颂的长大和越发张扬的性子,被“卫少”和“卫总”取而代之。
只有顾飞白和他那个佣人妈会这样叫他。
卫可颂的蠢和扶不上墙估计在十岁左右就有了端倪,卫父看在眼里愁在心里,绞尽脑汁给他蓄养“家臣”。
要不然就凭卫可颂这种废物,能在卫静临手下走一个来回都是运气爆棚。
顾飞白就是卫父给卫可颂蓄养的“家臣”之一。
卫父是个很实际的商人,挑选顾飞白有能力的原因,但更多是出于这人对卫家的忠诚度。
当时顾飞白也才十几岁,忠诚度不好评判,但他那个佣人母亲倒是对卫父忠心耿耿。
顾飞白的妈是假冒“菲佣”进入卫家做事的,但是很快就被拆穿了。这女人手掌粗大面容黝黑,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头朝黄土背朝天的劳动人民气息,当时卫父还不算发家,没有精力在一个佣人上浪费太多功夫,看顾飞白妈妈能用,也就留下了。
而且还是按照“菲佣”开的月薪,顾飞白妈妈感动到不行,当时正是她缺钱缺得厉害的时候,卫父这点“懒得计较”却解了她家的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