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上]

"小姐......"
不等燕同心回答，凤泠已开口："小姐到时看见凤家画舫上来就好。"
"多谢......"女子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丫鬟的催促惊了下，急忙转身刚刚挡住燕同心的面容。
"小姐？您做什么？"
"没，没什么。我刚刚不小心撞了这位公子......绣云，你赶快让于叔把车驾来，我们还要赶着回去用饭呢！"
"是。"小丫鬟瞥一眼过来，抱着首饰向门外走去。
"那......那公子一定要来。"女子攥紧了轻纱袖，最后看一眼同心，也匆匆而去。
"同心......"沈鹏轻拍少年的肩，见他沉下去的面色却不知说什么好。凤泠大步走开，须臾又回到他身边--
"刘掌柜说，她是于家的二小姐，闺命......好像是素萝。"
"素萝？"同心轻撩唇角，目光却投向门外，"弟弟么？她还真是聪明，一眼就看出来了。"
"看你们两个的样貌，就说是龙凤双生也有人信的，何况是个弟弟？"沈鹏拍拍他肩膀，"什么事情，等明日......不就知道了？"

7
雕花的窗外是泛着碧色的河水，岸旁的柳荫爬不太远，只在水上洒上深深浅浅的印子。画舫内袅袅茶香，却是安静的很。
"您是凤家刚刚回来的大少爷吧？昨日多谢了。"女子轻抚裙摆坐下，与昨日那一席轻纱罗裙比起来，今日的淡绿衣裙要素净的多。
"于小姐？"燕同心侧目，"你今日来不是只说这个的吧？"
"同心。"凤泠瞥他一眼，转头看向女子，"于小姐特地约我们来此，到底有何事？"
"啊......是这样的，这位......"于素萝看着燕同心，用那双相似的眸子，"我想......这位公子应该......就是我的弟弟。"
"于小姐有弟弟么？"燕同心的娃娃脸上没有半点笑意，"我也知道于小姐是大家的的闺女，若你有个弟弟怎么会像我一般是个孤儿？想是你误会了。"
"不！弟......公，公子，不会错的，你一定是我弟弟！"美丽的面容沾染上焦急，盈盈双眸漾出水意，"事情......事情完全是......不是......"
"于小姐，先喝杯茶吧。"凤泠浅笑着将茶杯推上，秀雅的五官上了笑颜，美的如和风般，让于素萝微微呆怔，"自可慢说无妨。"对这张与同心如此相似的面孔，凤泠只觉满怀柔肠，半丝戾气也发不出。
"是。谢谢凤公子。"于素萝拈起帕子按按眼角，抬眼又看着燕同心，"你们......你们知道我爹么？"
"略有耳闻。"仍是凤泠答着--于广汾本是关外男儿，十余年前携家眷迁居至此，开设钱庄当铺，也算是一号人物......只是，私下里的传闻都说他为人刻薄至极，手段极为厉害，才使得于家旗下的商号短短几年间遍布江南。
"我们老家本在关外的，我爹的原配夫人那时还在，也是生了一个长房少爷的，就是现下于家的大少爷。"女子喝口清茶，慢慢道来，"娘本也算得上大家的千金，祖父上是被流放出来的朝廷重臣，家世衰败，后来也就被我爹收了做二夫人。娘先是生了我，过了三年......我弟弟便出生了，也就这位......这位......公子。"
"随后呢？"燕同心缓缓喝着自己手中的茶，乌黑的眸子垂下。
"大夫人对于我娘一贯是不喜欢的，我生下来时，她虽然心里不愿，但看在我是个女孩儿的份上也未多加苛责，可是弟弟的出生......却是不同的。当时我爹正外出，大夫人就派了人来说要将弟弟领走抚养，娘自然不肯的，但......但她一个未出月子的产妇又能做的了什么？家里的仆从下人也都是会看脸色的，对于大夫人的动作只是看看，没有半个说什么的......"于素萝说着泪水又要落下，连忙用帕子按住眼，"可惜我当时年纪小，不然......"
"于姑娘，此事也非你所愿，不用过分自责。"凤泠看她落泪心生不忍，但身旁的同心却是动也不动，面上看不出半分神色。
"后来我娘实在没有办法，弟弟便被他们抢了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昨日我在店铺一看到这位公子......就知道一定是弟弟了，娘亲在世的时候曾说过，弟弟小时与我长得极像，长大也定是相似的，所以......"
"没有其他了么？"燕同心终于开口了，声音慢慢的，"于小姐所说的我就权当是真的好了，但只有这些么？天下相似之人未必没有，不能单凭着这个就说是我是你弟弟吧？"的确，他今年是十五岁，当初师父也是在关外捡到他的，但......不知为何心底就是疑虑。他本不应是如此的啊，能见到他的骨肉血亲，不是该雀跃欢腾才对？
"啊......我想......当年你被抱走之后我们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对了！你有没有一块锦帕，上面绣了你的生辰八字，角落处还有一个燕字？"见眼前的三个青年面色一整，于素萝赶忙说下去，"娘亲的乳名本是叫燕儿的，所以自小用的帕子上都绣了个燕字，当时弟弟出生，娘便在自己最喜欢的一块帕子上绣了弟弟的生辰系在颈间，那帕子极为精致，金丝银线的绣了两只凤凰，因为这个我还哭闹了好一阵子。"毕竟是姑娘家的事，说了两句女子的面颊便上了红晕，"我想......是不是有这样东西？"
"那......你就真是我姐姐了。"燕同心长长吐出一口气，语音柔软，"这么多年未见，也谢谢姐姐还一直记挂。"
"这是怎么说的！"于素萝见他亲口叫出，一时情急伸手抓住同心的手臂，"你毕竟是我弟弟啊！娘亲去世前还一直念着你，不知你是否活着，不知你是否能够平安，在世上我也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啊......"
"娘亲已经过世了么？"燕同心再把声音放柔，"那现下姐姐在家中......"
"我还好的，大夫人在迁居至此前便故去了，爹带着我们来到这边，娘就成了正室，但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爹又娶了两房姨娘，先后也生了几个女儿，娘去世后对我还是好的......只是......"于素萝抬眼望望同心的面容，不知如何措辞，"当年......当年爹并不知道你的事情，只当是生下来便死了......不过我倒是有些银子......"
"姐姐放心，你能对我说这往事让我知道生身父母便是足够了，现在我也并非孤苦，身边有两位师兄在......绝对不会做什么让姐姐为难的事情。"燕同心淡笑融融，却只让于素萝逼出更多泪水--
"弟弟，是姐姐我......我对不住你......"
"没什么的，还有，我姓燕名同心，你叫我同心便是，总是弟弟、弟弟的我听了也别扭的很，我叫一声姐姐总是没错的。"同心仿佛又变回了平常那个少年，"我现在呢......住在大师兄那里，就是山上的那个凤栖山庄，过得也好的很，要是哪天逼得我要上门找你，就定是他欺负我了！"
"同心！"凤泠瞪他一眼，也不好说其他，只能讷讷而语，"我对还是不好么？要到这里来告状了！"
"我怎么敢！姐姐......还有这位......"燕同心拉拉身旁的沈鹏，"这是我二师兄，你看他长得老实样子，人也是一样老实的，不过我过去欺负他惯了，不知哪天也要惹急了打我一顿。"
"小女谢谢凤公子沈公子了，这么多年照顾我弟弟......"
"姐姐说什么傻话，我是他们的师弟，当然要受他们的照顾了！"
于素萝掩口而笑，刚刚的泪已干了，一张与同心相似的素颜绽放出神采，也是柔美非常。
"姐姐笑了就好，既然认了我这个弟弟，以后有什么事便不能忘了，我最近还是要赖在大师兄那边，有什么事派人捎个口信就好，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
燕同心话语未落，女子便轻声惊叫出来："现在......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要赶快回去了，若是让爹爹发现......"
"无妨，我立刻让船家靠岸......靠着河岸的那处院墙，便是小姐家的吧？"凤泠立刻吩咐船夫转向。
"是......"于素萝偷瞟一眼男子，口中答着面上又飞起红霞，"多谢凤公子......"
"不用的。"
船靠了岸，于素萝匆匆和燕同心道别便离开了，师兄弟三人则乘船返回山下凤家的船坞。
"同心，你觉得你姐姐如何？"一直未开口的沈鹏突然张嘴。
"很好啊，二师兄，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对。"沈鹏看了凤泠一眼，继续说下去，"我总觉得她说的话哪里不对似的，为什么不能让你爹知道你呢？光是你那张面孔便足以证明血缘了吧？而且说起当年的事......你娘若真的爱你如斯，为何暗里也没有和你爹提过......"
"人家自是有难言之隐，于姑娘对同心你也是看到了，难不成是人家小姐在胡说？"凤泠略带不悦的开口。
"大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沈鹏说也说不清楚，"我并非说于家小姐如何，只是这事情......"
"好了，大师兄二师兄，如今我知道我爹娘是谁还有个姐姐，不是个天大的好事，你们还争些什么？"同心看着窗外流水笑着开口，"我都没那么计较呢！"
"可......"
"二师兄，我也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我并不是那么在乎的。知道了我亲生爹娘又如何？之前我也是有你们两个，从未觉得孤单，也未缺少家人。师父，师娘，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不一直都是我的家人么？我能认这个姐姐便是心满意足了，其他的就不说了......姐姐若不愿说自是有她的道理。"燕同心看向他笑了，"一个身处富贵之中却没有忘了十五年未见弟弟的女子，总不会太坏就是了。"
"我也是这般觉得。"凤泠跟着开口。
"哟～大师兄，何时看你帮哪位小姐说起话来？现在不会是看上我姐姐了吧？那你可要更加好好待我了！"
"胡闹！"凤泠扭开头去，没留神错过了同心脸上的一抹浅笑。

8
"二公子三公子都在，还真是少见。"燕同心关上门，回身抖抖袖子，"是来找大师兄的么？"
"呃......"凤洺和凤源相对看了眼，还是较为年长的凤洺开口，"这么早大哥就在书房了？"
"凤老爷刚刚把商行的事情分给大师兄，自然要尽力才行......两位公子要有事进去便行......要不，让我通报一声？"燕同心仿佛是没看见那两张忽然变得灰败的面孔，仍是浅笑，"要是两位公子能帮大师兄就好了，我看他整日的忙也帮不上什么，心里才叫难过。"
"燕公子不帮大哥么？"凤源抖抖唇，目光中投出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怨气。
"到底是家务事，我们只是师兄师弟，也不好插手。再说了，就我这点见识怎帮的上忙？若两位公子无事，在下就先走了。"燕同心微一抱拳，脸上仍是挂着笑，飘然离开。
"二哥，你说怎么办！爹这下连商行的事情都交给大哥了，我们还是半句也说不得么？"凤家的两位少爷也挪了两步，刚离书房远些凤源便开口了，"这样下去，家里岂还有我们的位子？！"
"那能如何？"凤洺皱着眉，心下也是不满，"你看他一回来，爹不高兴的跟捡了金子似的？哼，不过是拜了个师父在山上学了几年，就说是身子好了学了功夫，那对这生意又懂什么了？爹还偏偏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教给他！"
"可不是！我们两个在家这么多年，反不如他了！我们两个平素在家中，大大小小的不也是帮忙，可帐房商行里的事情爹是说也不说的，原先是说怕我们撑不起来过几年再说，我年纪小就不说了，大哥又长了二哥几岁？一回来爹就如此偏心，以后还不知怎么样了呢！"凤源撇撇嘴，"哼，而且爹还着急让他娶妻，找的那些小姐一个比一个家世好，不是成心不让我们呆了么！"
"你看他长得那么一副美人儿样，还娶媳妇儿......"凤洺冷哼一声，"可现下怎么办？他到底是大房生的嫡子，爹就算把家业全给了他我们也说不出什么，不是么？"
"二哥！"凤源有些急了，"说句心里话，这家业给谁都成就是不能给了他！要我说就算爹把家业给了你我也是安心的，最起码我知道二哥二娘总不会苛责我们，让我们吃喝不愁的。但给了他可不同！从小就没在一块儿不说，你看看大房平日对我们的那个气势，这下她儿子回来了不更长了几分！说句不好的，若爹真是去了，他们娘儿俩还不干脆把我们撵出去？！"
"也是......"凤洺低吟，"那......三弟，你可有什么法子？"
"我要是有法子还用得着和二哥商量么？早早得就下手了......"凤源唉声叹气，"二哥，你好歹比我多认识些管事的，何不和他们商量商量......"
"那三姨娘那里也要帮忙啊！你外祖父也是外房的管事，认识的人还不多些？"
"那是自然，二哥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就好......"
两位少爷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去，半晌，路边的花丛中一个身影缓缓站起。

燕同心咬咬口中的草叶，懒散的往后花园的位置走去，想想那两位少爷的嘴脸还是忍不住想笑......自己是肯定做不了暗线的，要是听两只猪聊天儿笑出来怎么办？所以那麻烦的事情还是二师兄做比较好。
"小姐......小姐......"
刚进了花园就听得丫鬟的叫声，走了没两步，一个柔软的东西一头撞上来--
"哎哟！什么东西！"女孩眼睛瞪得雪亮，"挡我的道儿做什么？还不让开！"
"唔？凤小姐？"燕同心低头看看女孩，认出是凤家最小的小姐，凤。
"嘘，别说话。"女孩听听越来越近的脚步，一弯身钻进旁边的树丛。
"啊......那个......燕公子？"随后而来的丫鬟定了定神儿才认出眼前的少年，"看见我家小姐没有？"
"没有。"燕同心从善如流的回答，面上挂的和善微笑让丫鬟红了双颊，"怎么了？你是叫彩玉是不是？"
"没......没事，小姐说不想学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既然不在，我去别处找找就是......"丫鬟低了头羞答答的，"谢谢公子了。"
"无妨。"燕同心笑着看她走远了，才对着树丛的小姐报信，"出来吧，人走了。"
"哼！我知道！"凤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叶子，六岁的女孩子眸里也没有半点和善，"你可别以为帮我圆个谎我就对你怎样，我什么都不会对你说的！"
"我也没想问你什么。"燕同心只瞥她一眼，自顾自的往前走去，到了水池旁停下，看着女孩跟随而来的身影笑出来，"倒是小姐你跟着在下作甚？"
"谁......谁跟着你啦！这是我家，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凤回一句，自己走到一块大石边坐下，低头看水里的鱼。
"小姐说的是。"燕同心也不反驳，也在一旁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