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律回应我方并不知情。”林泽不无讥讽地说道,“李乐想借此翻身,未免太过天真。公关方案昨晚已经定下了,尽快着手吧。”
经手礼服的一条线的人员,都在得到一笔封口费后相继离职。而且,所有人都签订过竞业限制条款,未来的数年内,不能再从事时尚娱乐行业。
李乐想找他们拿到证据,根本不可能。
“但这次的事情,听说李乐的家人插手了。”
圈里没有秘密,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打听到。孟溪说:“确切来说,是他的父母同时运作的结果。”
这早在林泽的意料之中:“你知道该怎么做。”
孟溪跟了林泽近8年,深谙一切习性:“资料都拿到了,但具体怎么操作,还需要林先生敲定方案。”
林泽满意地拍拍孟溪肩头,坐入车中。
===
另一边,萧弋云陷入了一层又一层的梦魇里。
他在死寂的黑夜中不断奔跑,光丿裸的脚掌踩在嶙峋的怪石上,每向前一步都会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但他不能停步,因为身后有“怪物”穷追不舍。
如果被抓住,他将被吞噬,沦为怪物的一部分。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丧失自我,成为怪物的藏品,成为“恶”的帮凶。
他在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中奔跑,每走一步,都会印下一个血脚印。
下一瞬,他猝然一脚踩空,坠入澡泽。
转眼间,无数泥澡化作藤蔓一般的触丿手,卷住他的四肢,缠绕在腰腹与脖颈,缓缓收紧——
梦中的窒息感是如此的真实,萧弋云从嗓子眼里发出绝望的“咯咯”声。虽然每一寸骨骼与肌肉都在极力抗拒,但对怪物来说,连反抗都谈不上。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一双冰冷的手游走在他面颊,缓缓抬起下颔,用力箍住。
怪物用舌尖舔舐他的左耳,用沉郁而动人的嗓音对他说:“放过你?我怎么能放过你?”
“怪物!”
伴随着惊呼声,萧弋云猛然睁开眼,看见的是一间病房。
一切都有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稍稍翻身,才发觉手腕上传来剧痛。血迹从纱布上沁出来,刚愈合的伤口再度被撕裂了。
萧弋云拔掉手背正在输液的针头,晕头转向地下床,开门走出去。林泽的人不在,只能趁这个机会逃走。
——有多远就走多远,再也别被找到。
他看着手腕,忽然记起来,自己被林泽锁在无声无光的地方整整24小时。因为精神崩溃,打破了房间里的玻璃画框,在手腕上狠狠割了一道。
但这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萧弋云狐疑地看着手腕上布满血迹的纱布,眉宇渐渐蹙起。
下一瞬,他又一次一脚踩空,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
“啊!”
萧弋云惊呼着转醒,看见的是一间新病房,自己依旧躺在病床。
窗帘在暖风中轻飘,午后的阳光落在沙发一角。一切都很温暖平静,却也足够讽刺。
陪护的人看见病人转醒,立刻围过来,其中两个人萧弋云都见过,一个是林泽的司机兼保镖,一个是心理医生乔语。
乔语见病人转醒,明显松一口气:“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萧弋云头痛欲裂,不知道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在哪里?”
乔语回答:“医院。”
萧弋云忍着耳鸣又问:“是因为割脉吗?”
乔语一怔,眉头渐蹙:“不是,你吞了大半瓶安眠药,被连夜送进医院洗胃。”
萧弋云捂着脑袋勉强坐起来:“可是,我刚才明明——”
“你是不是……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乔语卷起他的袖子,让他看见早已愈合的伤疤,“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萧弋云垂眸看着手腕,一阵恍惚:“我想起来了,这一次是安眠药……”
乔语刚要说什么,便听身后有人说:“林先生,您来了。”
萧弋云俨然是怕了,本能地后挪,直到脊背紧贴床头。他对乔语拟着口型求救——救我。
哪怕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试一试。
乔语实在看不下去,回身拦住林泽:“阿泽,我们去喝杯咖啡?”
林泽颇为嫌弃地躲开热情过度的朋友:“他怎么样了?”
“情况不算好。”乔语不屈不挠地搂住林泽肩膀,把人往外送,“走走走,我们去没人的地方谈谈,给你最专业的建议。”
林泽抛给孟溪一记眼神,继而跟着乔语离开。孟溪心领神会,代替林先生坐在病房。
萧弋云终于松一口气,盯着墙上的时钟出神。如果不是护士来拔针,他可以盯着秒针静坐到天长地久。
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意味着他已经开始发疯。紧接着,记忆力衰退,人也变得嗜睡。
后来,他会忘记很多事情,美好的、欢乐的、悲伤的……最后,只剩下恐惧和痛苦。
这一切,都是将两年前的事情重演一遍而已。
萧弋云将脸埋入掌心,轻声告诉自己:“我不能变成这样……不能……”
孟溪听到动静,抬眼望向他,神情变得晦暗而微妙。
没过多久,林泽和乔语再次回到病房外。
乔语对林泽说:“记住,少说骚丿话。你一开口,我都觉得窒息。”
林泽冷眼睥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乔语闭嘴。
乔语又对他说:“他已经出现精神障碍,还很可能伴随生理症状一起爆发。人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该收手了。”
“不可能。”林泽的双眼像是深渊,“如果这样的他更容易掌控,我不介意养着一个疯子。”
乔语完全不能理解这家伙的脑回路:“既然不介意养一个疯子,你找我来治什么病?”
林泽坦言:“你是专业的,能让他放弃自杀的念头。”
乔语没好气地嘀咕:“我看,最该被收治的人就是你,五行缺电。”
林泽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事实上,他从不认为自己病态,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乔语既是他的朋友,也是家族生意相关的伙伴。无论为利益还是为情谊,都不可能做太出格的事情。至于被吐槽两句,林泽早就习惯。
林泽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主动地离开,孟溪还顺手把乔语拦在门外。乔语摊手,有些担心地站在窗外偷看。
孟溪又走过来,礼貌而不失强硬地说:“乔先生是知道的,我们林先生很注重隐私。”
乔语回身打量他,忽然轻笑一声:“至于吗?”
孟溪不解:“什么?”
乔语反手指了指窗户里面的人:“对林泽这么用心?”
孟溪用最官方的话术回答:“林先生是我的老板,能开出不菲的工资,我当然该用心。”
乔语含笑点头,不置可否地说:“但愿只是这样吧。”
病房里,林泽坐在病床边,把在咖啡店买来的蛋糕放在餐盘:“闹够了吗?”
小小的蛋糕上立着一只天鹅,讽刺极了。萧弋云只看了一眼,用力掀翻餐盘。
蛋糕掉在地上,变成一片泥泞的脏污。
林泽没有生气,颇为可惜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还是说,你只喜欢李乐做的?”
萧弋云明白,林泽在威胁自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用再拿别人说事。”
林泽意味深长地说:“你看看你,只有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会做出点反应。”
林泽不再纠结于关于的李乐的问题,反正都是要料理掉的人。
他决定换一个话题,问萧弋云:“算了,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
萧弋云反问:“林先生觉得我应该喜欢什么?您所说的喜欢,就是我所喜欢的东西。”
林泽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却意外地没有发作。
大约是出于对病人的照顾,或是真的将乔语所说的话听进去那么一点点。所以,他选择离开病房,在生气前走开。
毕竟只要走的够快,怒气就赶不上脚步。
林泽走后,萧弋云失去力气一般地仰在床上,脑袋里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乔语轻手轻脚走进来,对萧弋云说:“我是来做心理疏导的。”
然而,萧弋云并没有反应,死鱼一样躺在床上,
乔语清了清嗓子:“你现在生理症状很严重吗?头疼?关节骨骼怎么样?嗜睡还是失眠?”
很可惜,萧弋云把他当空气,完全封闭了自己。
乔语叹气,使出杀手锏:“李乐在楼上的病房住院。”
“你说什么?”听到这话,萧弋云猛然坐起来,却被一阵眩晕击溃。他的生理性症状在爆发,精神上的创伤已经不满意足于吞噬他的精神世界,连身体也要侵害。
乔语扶他坐好,送来一杯温水:“他是大明星,住院的事情瞒不住的,很多小护士在花痴呢。你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我跟前台护士聊到的。”
萧弋云赶忙问:“林泽知不知道?”
乔语叹气:“放心,林泽是大忙人,没工夫在医院了解八卦。”
萧弋云放下水杯,又想起身,却被乔语按住双肩:“你想探病是不是?”
萧弋云点点头:“是。”
乔语冲他狡黠一笑,开始谈条件:“如果想,就先得跟着我治病。”
萧弋云没回应,狐疑又警惕地看向他:“为什么?”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病人自杀。”乔语又指指门外,“再说了,我家还指望林泽投资。我帮他办事,还不得勤快一点?”
乔语不认同林泽,但同情心是廉价的。
他和林泽才是朋友,在共同利益面前,善良、正直、三观正这些美好的品质都得先靠边站。
萧弋云意识到这一点后,倒没有失望。在这种情形下,他能出手帮点小忙,就已经很好了。
萧弋云转而问:“李乐是因为车祸住院吗?”
“你怎么知道?林泽告诉你的?”乔语回答,“据小护士们说,是肋骨骨裂。”
“万幸只是骨裂。”萧弋云把真相告诉乔语,“这件事根本就是林泽做的。”
“不对啊,不是说被酒驾司机给撞了吗?”乔语知道林泽为萧弋云发疯,却没想到能疯成这样,“酒驾的那一位今天主动去自首了。”
萧弋云不禁嗤笑:“以林泽的人脉和资源,找人顶丿罪很困难吗?”
乔语哑口无言,心里在想,按照那家伙的风格,还真做得出来。
“不行,我今晚还得给他疏导疏导。”乔语满脸担忧,自言自语起来,“这家伙也快疯了!”
萧弋云望向窗外,心思早已飞的很远。
——李乐,你还好吗?
===
乔语不敢说自己是多么高尚的人,但“言出必行”四个字还是能做到的。
当晚,他赶走林泽,调开孟溪,以带人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为由,为萧弋云挤出一点空间和时间。
萧弋云在玻璃窗外一看,才发觉李乐似乎已经睡着,有李苔在陪床。
李苔转身就看见到访者,差点以为眼睛花了,忙不迭开门:“萧老师,你昨晚去哪里了?我们都联系不上你,李乐都快急疯了。”
萧弋云示意李苔噤声,也不进病房,只肯坐在外面的长椅上说话:“乐乐还好吗?”
“还成,肋巴骨裂了一根,躺着不动就好。”李乐说话间,才发现萧弋云也身穿病号服,“你怎么也住院了?”
萧弋云不想提自己的事情,转而问李苔:“我能不能去看看他?”
“当然可以。”李苔赶忙压低声音说,“你千万不要跟我们家生疏,我知道,是林泽在搞事情。”
萧弋云独自走进病房,乔语满怀八卦心思地去玻璃窗外围观。李苔一把掐住他后颈,拽到一旁。
乔语不顾形象地挣扎:“喂喂喂!松手!”
“坐!好!”李苔坚决不给他吃瓜的余地,“人家小情侣见面,你去偷看也不害臊?”
初次见面,乔语就被小弟弟怼的面子挂不住:“我……”
要不是知道内含狗血大三角,乔语才懒得多看他们一眼。
李苔又问:“你是萧老师的朋友?”
“算……算是吧?”乔语先点头,又连连摇头,“不,我是他的心理医生,乔语。”
李苔也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李苔。”
乔语表示:“知道,看过你拍的电影,是叫《见字如晤》吧?我跟你说,男主许如风是真的帅,拍的特别好,而且……”
李苔白他一眼:“你是心理医生吗,怎么总想把天聊死?”
乔语一噎:“你——”
初次见面,李苔对乔语的印象是这样的——看起来不太靠谱的心理医生。
至于乔语,对李苔的第一印象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怼人精!
另一边,病房里,萧弋云坐在李乐身边,轻声叹气。
自责、难过、后悔……无数情绪盘旋在脑海,让眩晕感再度来袭。他撑着额头,只有这样才舒服一些。
忽然间,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他的手腕,有人在耳畔问:“不舒服吗?”
萧弋云一睁眼,就迎上李乐关切而炙热的神情。短暂的欢喜之后,又陷入不可避免的焦虑。
“别走!”
李乐忘记肋骨骨裂,居然想要下床,痛的直抽气。
萧弋云一贯心软:“对不起。”
“你哪里对不起我了?”李乐问他,“你怎么也穿上病号服了?是不是林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