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分,萧弋云拿着裱进画框的肖像画送到林泽面前。
对于这一举动,林泽很惊诧:“你喜欢吗?”
萧弋云没应声,放下画框转身想走,却被林泽拽住臂弯:“还有什么事情?”
林泽朝画框扬扬下巴,再度问道:“喜欢吗?”
萧弋云带着些自嘲的意味回答:“我的喜好并不重要。”
林泽神情微变:“你突然对我低头,想交换什么?”
萧弋云提出第一个要求:“不要再绑我。”
这是一个小小的请求,只是林泽一句话的事情。但林泽可不会立刻答应,打量着萧弋云问:“你会听话吗?”
萧弋云不自觉地皱眉,流露出一瞬抗拒的神情。
林泽放开他的手臂,转而继续用餐,再也不多给一个眼神:“约束带不止是工具,也是必要的手段。你必须时刻记住,哪怕在梦里,你也是我的。”
要是放在从前,萧弋云一定会反唇相讥,或是用沉默表达不认同。但是这一回,他的选择与以往都不相同:“我时常梦见你。”
“哦?”林泽顿时兴趣盎然,“说说看?”
萧弋云做过无数光怪陆离的梦,永远不变的是,总有一个怪物在身后紧追不舍:“是吞噬我的怪物。”
林泽连连发笑:“说实在的,我不在乎你心里怎么想,我只要你安静地留在我身边。”
“这件事不可以,再换一个吧。”
林泽的决定,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萧弋云沉默了很久,似乎在天人交战。最后,他鼓起勇气说:“我想回国。”
林泽依旧既不同意也不拒绝,只说道:“给我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一切希望都赌在这句回答的话上,萧弋云悄悄攥紧手掌。他蓦然垂眼,用发颤的嗓音说话:“因为我怕。”
林泽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他:“怕什么?”
萧弋云不安地说:“在这里,我被当做真正的病人对待……我怕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泽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继续用餐,将惴惴不安的人晾在一旁。
萧弋云垂着眼,安静地等待着林泽的回应。他相信刚才的回答没有破绽,因为任何人都不愿变疯。
直到林泽吃完一餐,才想起回应:“回国只会让你病的更重,毕竟,只要一听见那个小明星的消息,你就会发疯。”
萧弋云轻声说:“我在这里也会发疯……”
林泽起身,向萧弋云逼近:“如果你向我保证,以后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或许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萧弋云故意顿了顿,装作犹豫。如果一口答应下来,恐怕会让林泽生疑。
林泽发出仅有瞬息的嗤笑,转身走向别处:“看来,你更喜欢留在这里。也好,我不做勉强。”
“林泽!”萧弋云唤住他,犹豫良久,却始不能把保证的话说出口。
林泽驻足回身,再度逼近他,捏住下颔:“说啊,只要你说出来,我都愿意听一听。”
萧弋云试图撇开脸,却被虎口箍住面颊,再也无法逃避。在林泽的逼视下,萧弋云终于启唇:“我不喜欢这里……我在这里发疯了,伤害过一个无辜的过路人。我留在这里,每天都会想起这件事,愧疚感让我崩溃。”
“那又怎么样呢,我不介意养着一个疯子。”林泽压着嗓音,含笑说出令人胆寒的话,“如果只有在疯了之后你才能学会顺从,我会毫不犹豫地逼疯你。”
怪物!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是敲骨吸髓以操纵他人为乐的怪物!
萧弋云心中在呼号,不经意间,鼻息都轻轻发颤。
终于,他向林泽低头:“不要这样,我向你保证……我可以保证!”
可林泽仍不放过他,步步紧逼:“说啊,继续不说下去——你向我保证,是要保证什么?”
萧弋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向你保证……我会留在你的身边。”
林泽用拇指摩挲萧弋云淡色的唇瓣:“是吗?我不太信。”
看来,萧弋云急得很了,眼尾都染上一抹红:“怎么才能让你相信?”
徜徉在林泽唇畔的笑意越来越深:“怎么取得我的信任,是你的功课。”
林泽实在很狡猾,竟把问题又抛回来。
萧弋云很清楚,在这里待下去,每天除了被监视,就是服用各种精神类药物。最终,他真的会沦为一件安静的“藏品”。
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次抓不住机会的话,回国的日子便愈发遥遥无期。
林泽心思深,萧弋云对上他,就像摸着石头过河的人,每一步都走得胆战心惊。
萧弋云苦笑着问他:“你手里有我的精神诊断书,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有了这份文件,你可以用官方手段查出我的下落,更可以用任何手段整治我……都已经这样了,我还能向你证明什么呢?”
萧弋云能说出以上那一席话,昭示着他终于认识到现状。
由此,林泽的目的终于达到,满意地点头:“你总算认清现状了,这是一件好事。”
“你要时刻记得,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手。”
林泽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话,萧弋云不认同,却也没有回应。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林泽的决定。
很快,林泽对他说:“一周后,跟我回国吧。”
作者有话要说:萧弋云要走上雄起之路,还有磨难,不过快见到曙光了
第64章 填不满的深渊
一周后, 林泽依言带萧弋云坐上回国的飞机。
飞机抵达南城后,他们出了VIP通道便直接坐上了车。
半小时前, 孟溪就在这里等候。
大约一个月前, 林泽独自飞往B国, 前几天才传来即将回国的消息。别人都以为林总是大忙人, 只有孟溪知道, 他是“度假”去了。
孟溪接过行李箱, 微笑着寒暄:“看来,林先生心情不错。”
林泽微微颔首,算作承认:“假期里收获颇丰。”
说话间, 他忽然望向萧弋云。萧弋云没有一丝表情, 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林泽半搂萧弋云后腰, 送他坐进后座。萧弋云全程没有抗拒, 却也不算十分配合,
孟溪诧异地发觉,萧弋云的状态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他在B国经历过什么, 短短一个多月的“疗养”,效果竟比得上从前好几年。
从前的萧弋云在自暴自弃和极力反抗之间挣扎,无论安静还是发狠, 都没有真正屈服过。但现在却不一样了——他低头了,虽然看得出来依旧不情不愿的, 但却因迫于现实而选择顺从。
在B国的那段时间里,萧弋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孟溪发觉萧弋云的转变,不禁猜测起来。
难道是……孟溪微微挑眉, 想到了最不能启齿的方式。
如果林先生真的能狠心这么对他,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玩物丧志总比恋爱脑容易拯救。
至于萧弋云,正隔着车窗玻璃望向外面,心中一阵恍惚。
国内已经是深秋时节,行色匆匆的路人们都裹上厚衣服。路边的梧桐时不时飘落两片金叶,装点着枯燥的沥青马路。
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对萧弋云来说,却是恍如隔世。
“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林泽忽然出声,打破车里心思各异的人。
萧弋云惊疑地望向林泽:“是什么?”
林泽笑问:“这么害怕?”
萧弋云没说话,瞳仁不安地来回微动,却又强迫自己佯装安静。
这副善于隐忍的模样最能取悦林泽:“你要时刻记得,我是最不愿看见你受伤的人。”
是啊,在林泽眼里,受伤的他等同于艺术品上多出裂痕的藏品,失去了所谓“完美”。
萧弋云讽刺地想着,林泽用物化一个人满足掌控欲,真是荒诞又令人作呕。
车辆驶入园区的时候,萧弋云用余光瞥见,林泽单手抽开领带。
噩梦般的回忆再度拥上心头,他本能地躲闪。
但狭小的空间内,怎么可能躲得开?很快,他失去了视觉,陷入一片黑暗。
“只要精神诊断书在你手里,我就逃不走,你不用担心我记住路线。”
萧弋云说话时,喉结不安地上下轻颤,嗓音都在发紧。
很快,林泽的食指搭在他的唇畔,在他耳畔发出一个单音节:“嘘——”
温柔的气息拂在耳垂,萧弋云浑身都窜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暧昧比痛苦更难熬。他不禁瑟缩,却被林泽用力按住双肩。
于是,萧弋云不再说话,安静又不安地坐在“怪物”的身旁。
园区的路修的很平,车辆飞速地开往林泽的独栋,一路都没有颠簸过。
可是这样一来,又让萧弋云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感。恍惚间,他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锁自动弹开。听闻声响,萧弋云的脊背都僵直了,未知的恐惧笼罩在周身。
林泽先一步下车,又握住萧弋云的手:“跟我来。”
萧弋云却在后缩,发自内心地不信任他,对即将遭遇的事情满怀惊疑和不安。
孟溪发觉萧弋云不配合,习惯性地想要帮助林先生制服他。在他看来,对不听话的玩物,根本不必客气。
然而这一回,他在伸手前就被林泽阻止:“不用了。”
话音刚落,林泽猛然将人拽出车,反剪双臂,送进室内电梯。
“我本想温柔一些的,但你总不学不乖。”
林泽说话间,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间门。
萧弋云嗅到一阵芳香时,诧异地皱起眉头。
下一刻,蒙在眼上的领带随即被拽开,萧弋云被光亮刺痛了眼。短暂的失明过后,他终于看见所谓的“礼物”。
“欢迎回来。”
林泽展开双臂,回望四处。
眼前是一片花海,盛放的玫瑰铺满了整个卧室的地面。林泽站在其中,像优雅又矜贵的主人,赐予他眼前的一切。
看着满目殷红,萧弋云的确惊了一惊,却毫无喜色、
——这又算是什么呢?学乖以后额外的奖赏?还是说,林泽早就另有绮念?
林泽在他耳畔问:“喜欢吗?”
暧昧的声线打断萧弋云的思绪,激起一阵战栗:“为什么送玫瑰?”
林泽的眼底终于染上一些笑意,诚实说道:“没有原因,只是觉得和你相配。”
萧弋云连连摇头,转身欲走:“这不该送给我……”
林泽将人拽住,强硬地留住:“那又该送谁,你说说,我该把这1万朵玫瑰送谁?”
萧弋云挣开林泽,因为用力过猛,自己也向后趔趄:“除我以外的任何人!”
林泽将萧弋云拖拽到床上,见他挣扎得狠了,便用领带缠住那双手:“但是,那些人都不是你啊。”
领带像冰冷滑腻的蛇,令萧弋云彻底失控:“放开我!”
林泽只是垂眼睥俯视他,仿佛是能主掌萧弋云命运的神祇:“这种话你说不烦,我都听烦了。”
——“放开你、放过你,怎么可能?我绝不会放手。”
萧弋云别开脸,蓦然发出一声嗤笑:“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泽被这一声嗤笑刺痛,不悦地皱眉:“应不应该,由不得你来说。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你不觉得可笑吗?”萧弋云看着满地的红玫瑰,只觉得刺眼,“你从没有把我当成人来看待……我只是你的藏品。强留住我,随意摆弄我,都是你宣泄掌控欲的一种方式。”
“你有钱有权,钱权能换到的东西你早就都有了,什么珠宝、古董、名画对你来说,只是拍卖行里举一次牌子的事情。”
“于是,你想要更多的刺激,比如说掌控一个活生生的人。你要亲手摧毁他,向他灌输自己的意志。你要让他崩溃、破碎,然后被你重塑,彻底沦为掌中之物。”
“林泽,你就算送一千万朵玫瑰,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可以向你低头,但永远不可能认同你的所作所为。”
“闭嘴!”
萧弋云说出太多实情,字字句句直戳林泽心脏。
顿时,林泽平静文雅的面具彻底碎裂,露出震怒的神情来。但他又无法反驳,哑口无言的同时,心里憋着的怒火腾腾燃烧起来。
紧接着,他丢开萧弋云走出门,对孟溪说:“找家政公司的人过来,把房间清理干净。”
孟溪看他脸色很差,大致猜到了发生过的事情:“我立刻去办。”
清理掉1万朵盛放的玫瑰需要多久?
围观的好事者们只知道,家政公司派来三名身强力壮的大小伙,来来回回好几趟,才搬出去三分之一。
所有玫瑰都被将送进垃圾车,和剩饭剩菜混在一起,变成一堆嗖臭的垃圾。
“有钱人的分手,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烧钱。”
清理房间的小哥们忙得腰酸背痛,最后看着堆满垃圾车的玫瑰花,免不了啧啧感叹。
一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
林泽喝完半杯果酒,心情逐渐平复。现在理智回归大脑,他又想起萧弋云所说的那番话。
诚然,那人说的都对——一切强逼就范、威逼利诱,都是宣泄掌控欲的方式。
但林泽并不认为,自己只是把萧弋云当做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