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语一抬眼,就看见萧弋云满是感动的眼神,顿时浑身不自在:“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不是在做好人……我只是在对病人负责。”
萧弋云依旧不开口说话,只用眼神道谢——无论怎么样,谢谢你。
乔语看懂他的眼神,嘴硬心软,小声嘀咕:“你要谢就谢李苔吧,看在他帮我打排位的面子上,我才出手帮忙的。”
很快,双腕松绑,萧弋云坐起身活动酸痛的手腕。
乔语又轻声对他说:“我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帮上一些小忙,其他的,都靠你们自己了。”
萧弋云启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无声地点头,表示心领了这份好意。
与此同时,听闻消息的林泽走进了卧室,神情阴恻恻。看这气势,说是来兴师问罪的也不为过。
求生欲过于强烈的护工连忙推脱责任:“林先生,这是乔医生的意思。”
其实不用他解释,林泽也知道是谁的主意。
他的目光扫过萧弋云,最后落在乔语身上:“给我一个解释。”
因为家族利益,乔语轻易不想得罪这位大神,再不满都只能改变态度,温和地解释:“他的状态很不好,最好不要刺激他。”
林泽只睥了乔语一眼,继而一步步逼近萧弋云:“正因为状态很不好,所以才该冷静冷静。”
乔语迈一步,正好挡在林泽身前:“他已经没有攻击性了。”
“我看未必。”
说话间,林泽的眸光越过乔语,沉沉地落在萧弋云脸上。
萧弋云只觉得无形的压力都汇集过来,随即撇开脸,神情中既有畏惧,也有憎恨。
看见这样的表现,林泽一点都不意外:“你看看他这副样子,总学不乖。”
乔语直觉一向很灵敏,现在,察觉到暴风雨到来的兆头:“不要这样说话,他是病人。”
林泽直接无视乔语,朝萧弋云走去,坐在了床边。萧弋云一看见他,就急忙后挪,仿佛真的看了怪物。
林泽搂紧了萧弋云肩头,柔声说:“你病了,病的很严重,所以要听话,要配合治疗。对你用医用约束带,是为了帮助你康复。”
萧弋云可不认同他的话,自臂膀间挣脱。虽然他深受精神疾病困扰,但至少还能思考,知道什么才是为自己好。
为了让萧弋云屈服,林泽总能付出成倍的耐心。就比如现在,他温柔地问:“听话,好吗?”
但萧弋云只以沉默回应,在林泽刚拿起约束带时,反手打开、扔远。
林泽勾唇笑了笑,深邃的眼里却没有半点暖意。下一刻,他对护工和孟溪说:“按住他。”
“林泽!”
乔语惊呼,险些原地起跳:“先等等,不要再刺激他了,难道你想让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吗?”
林泽居高临下地俯视萧弋云,身影将人笼罩,像一座黑沉沉的山:“现在不想说就别说了,或许我该找李乐来让你开口。”
萧弋云听到李乐的名字,猛然挣扎起来。在孟溪和护工两人相互协助下,都几乎按不住他。
他瞪着林泽,有那么几分狠劲,恨不得冲上去咬碎林泽的喉咙。
林泽捏住萧弋云瘦出尖角的下颔,用力抬起来:“别这么看着我,如果不是你,我不可能多看那个小明星一眼。”
无声间,萧弋云流露出了然又讽刺的神情——又来了,林泽从不认为自己有错,总想用愧疚心困住别人。
但不可否认,这一招着实有效,如萧弋云这样温和善良的人,内心绝不可能无所愧怍。
“林泽,够了。”
乔语第一次亲眼目睹林泽逼迫萧弋云就范,稍稍换位思考,将自己代入萧弋云的处境,就不禁毛骨悚然。
如果被这样一个人缠上,别说发疯,做出例如自丿杀这种极端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
见林泽不收手,乔语只有曲线救丿国,叹着气劝说:“他是病人……你堂堂林总,跟一名病人计较什么?”
林泽蓦然勾唇,捏着萧弋云下颔不放:“请问乔医生,如果病人不听话,应该怎么办?”
乔语只觉得头皮一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做好人,死得快,林泽这是逼他一起刁难萧弋云呢!
乔语支支吾吾:“呃……这个嘛……”
不等他想到理由,林泽忽然提起另一件大事,状似不经意间想起:“医疗器材的合同你都过目了吗?”
“哎?”林泽思维转换太快,乔语只觉得像十字路口急转弯,还脚踩油门撞到了墙上,“什么?”
林泽不多解释,只摆出满是耐人寻味的神情。乔语脑子飞速运转,终于明白过来——林泽这是在拿投资威胁他呢!
算!你!狠!
乔语在心里把林泽践踏了九九八十一遍,脸上却还赔着笑:“我是半路插进来的医生,提出的意见里也许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林先生要是有疑虑,完全可以沿用前任主治医师的方案。”
林泽得到满意的答案,转而望向萧弋云,流露出仅有瞬息的一抹笑:“听清楚了没有?”
现实总是这么狼狈又讽刺,萧弋云闭上眼,试着逃避眼前的一切。
但林泽不准备放过他:“说话。”
萧弋云却只是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一声都不吭。
林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很快,他就将撕裂文雅绅士的面具,露出凶兽的真面目。
乔语机智极了,率先冲上去拦住:“阿泽!”
林泽的薄唇抿成一线,投来克制着怒气的眸光:“还有什么事情?”
“我有话对你说。”乔语飞速瞥一眼萧弋云,急中生智,“关于让他开口说话的方法。”
林泽稍做退让,脸色有所缓和:“说吧。”
乔语暗自松一口气:“今天,他其实说过一次话。”
林泽诧异地回望萧弋云,冷声问:“是吗,关于谁的?”
与此同时,萧弋云悄然睁开双眼,为李乐捏一把汗——乔语会不会为了家族生意,而出卖他们呢?
“关于他自己的。”
乔语的笑容真诚至极,根本挑不出错漏:“我自说自话到关于舞蹈的话题时,他开口了。”
萧弋云舒一口气,睫毛不住轻颤。
林泽的目光正聚集在萧弋云脸上,想从他的表情里挖掘蹊跷:“你们都说了什么?”
乔语开始闭着眼睛胡编乱造:
“我说,听说他从前是舞蹈老师,如果有机会,很想看他跳舞。”
“可是他说——”
林泽不禁蹙眉,发出冷冰冰的问询声:“嗯?”
由始至终,林泽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萧弋云的脸。而萧弋云一直不予回应,侧过脸望向别处。
至于乔语,则是继续说谎:“他说,不可能了。”
无须旁人多言,林泽就自行领会到含义:“因为在我的掌控下,所以不可能了?”
乔语装作满脸正经,赶紧推脱:“我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林泽俯身轻抚萧弋云面颊,用五指穿过他的黑发:“你想继续跳舞吗?”
萧弋云没有回应,自暴自弃地想着:想又怎么样?
从萧弋云的表情里,林泽看出了答案。沉默片刻后,他说:“只要你今晚能亲口说出一句‘想’,或许,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萧弋云没想到,乔语一通胡诌,竟帮自己诌到一些自由的空间。
他和3个月的约定,算算也没有几天了。意外的契机终于降临,他必须牢牢抓住。
萧弋云启唇,唇瓣翕动半晌,嗓子眼里发出近乎呻丿吟的喘丿息声。
正如乔语所言,因为长时间不说话,他快要丧失语言能力了。
林泽轻抚他的面颊,引导着、引丿诱着:“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没有人会知道,简简单单说出一个字,对此刻的萧弋云来说,比翻过一座高山还艰难。
他试着张口,无论唇舌、齿关,抑或喉咙,都在拼尽全力发力。
“我……”
终于,他艰难地挤出一个字来,刹那间激红了眼睛。
林泽用指弯描摹他绯红的眼尾,问话的声音都变得轻柔:“你想怎么样?”
萧弋云浑身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发颤,额角青筋隐约凸丿出,光是一个字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想……”
说完最后一个字,萧弋云虚脱一般地倒回床上。
下一瞬,他无声恸哭,哭到像溺水般被窒息感围绕,大口大口喘息。
——他就是这样被林泽逼迫着,一步一步跌进了深渊,几乎忘记“活着”是什么感觉。
林泽从未见过这样的萧弋云,心头像被打破了一个口子,莫名手足无措起来。
他坐在床畔,用手拇指擦去萧弋云的泪痕,反复地、柔声地安抚:“别哭了,别哭了。”
萧弋云实在哭得太惨,长久压抑在心中的悲伤、愤怒、恐惧、绝望,都在此刻爆发。诸多情绪交杂在一起,混成洪流,横冲直撞地宣泄出来。
在场的人中,不说同情心泛滥的乔语,就连孟溪都看不下去,蹙眉望向别处。
只要萧弋云足够听话,林泽很愿意展现宽容又慷慨的一面:“只要你每天都肯说上几句简单的话,我给你跳舞的自由。”
——“只要你听话,好好治病,我什么都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林泽:啥特么爱不爱的,听话就宠,不听话就盘
第69章 更衣间.AVI
正如乔语所说, 萧弋云不肯开口说话, 是因为患上了心病。
随着他被逼迫着开口, 林泽又有了新的主意——只要萧弋云每天肯乖乖地说上几句话, 就送他一家舞蹈工作室。
在奖励机制下,萧弋云的病情进步喜人。
他实在太想出去看看了,看看深秋的街景, 看看各色各样的行人,看看“活着”究竟是什么感觉。
还有, 他和李乐3个月重逢的期限,越来越近了。
林泽每晚都会同他说一说话,比如今天看了什么书,有什么感想。
就比如现在, 林泽坐在落地灯边的沙发上,信手拿起萧弋云看了一天的书籍:“又看关于舞蹈的书, 你一定很想念能跳舞的日子吧?”
萧弋云坐在他对面,手里半杯温热的水, 兀自出神。许久以后, 他才口齿晦涩地应一声:“嗯。”
林泽忽然提起从前的事情, 语调平缓而温和, 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我记得,你在央艺做过一年舞蹈老师。”
在从前, 林泽一提及萧弋云离开的这段时间,都会满心不悦。萧弋云不知道他今晚又想算哪一本账,不敢轻易开口。
林泽继续问:“你还想做老师吗?”
萧弋云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敢轻易回答任何问题。他只是看着林泽,迟疑地启唇,仍不说话。
林泽看着他警惕的模样,不禁轻笑:“说吧,说出来我好为你安排。”
萧弋云狐疑地蹙起眉宇,脑袋转了半天,才终于明白过来。但他又有些不敢置信,试探着问:“安排?”
林泽说:“我向来信守承诺。”
正如说好的那样,只要萧弋云肯每天简单地说上几句话,林泽便会给他跳舞的自由。
说到底,林泽也不希望萧弋云的病越来越重,重到第三次自丿杀。
林泽一向雷厉风行,主意一定,事情就要在最短时间内高效完成。于是,工作室的选址、装修、招人都紧锣密鼓地展开。
直到开业前一天,萧弋云才知道,自己成了一家舞蹈工作室的“老师兼老板”。
这是林泽对他听话、顺从的小小奖励。
每周一三五下午,林泽给他两小时出门的时间,其中一个小时赶路来回,一个小时在工作室教课。
至此,萧弋云终于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虽然一周满打满算,只能走出去6小时,但对他来说,也堪称弥足珍贵。
周一下午,专职司机早已等候在门外,接送时开门关门,路上还不忘传达林先生给他们安排好的时间表。
抵达目的地后,他又跟前跟后,把人送进更衣间又送到舞蹈教室,可谓殷勤周到。
萧弋云很清楚,这些都是林泽的意思。名为照看,实则看管。
说到底,他只是林泽手里的风筝而已,飞得远还是落在身边,都有一根线栓着。
“萧老师,这里请——”
新招来的员工都以为萧弋云是他们的老板,见人来了,赶紧带路的带路,打招呼的打招呼。
谁都没想到老板是个大美人,好看的很特别,又帅又有气质。其中几个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刚和萧弋云对上目光,就不禁红了脸。
萧弋云礼貌地朝他们颔首致意,唇畔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礼貌而疏离。
直到他走进舞蹈教室开课,还有几个同事在玻璃窗外徘徊。
有几个小伙子窃窃私语:“要是萧老师是女的,我铁定往死里追。”
“男的也不碍事儿吧?有才华又多金,长得也挺好。”
“不是……我这不是钢筋直男,宁死不弯吗!”
“少来了,那种人没有女朋友也会有男朋友的,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就是,轮得到咱们吗?散了散了散了,都上课去吧。”
很快,一群人作鸟兽散。
司机大哥坐在舞蹈教室外,看着年轻人们的背影,不禁咂咂嘴——到底是小年轻,脑子太简单,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