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请。”
您?
纪安安惊呆了!
作为一个N、L不分的荆城人,他竟然用上了敬语!
虚伪!
骗子!!
一脚油门轰出去,纪安安从后视镜里瞧着他老板危襟正坐的模样就难受。
呕……
想吐。
手一顺,他打开了车载音响。
一首节奏明快的英文歌曲传了出来:
Out on the board the old shearer stands
Grasping his shears in his long bony hands
——源自澳大利亚的小民歌,《剪羊毛》。
如今,荆城小孩把它作为睡前催眠曲。
“……”
“……”
封年轻笑:“看来阿澈你真是童心未泯。”
程澈面不改色:“你弄错了,这不是我听的,是纪安安喜欢。”
纪安安:“……”
什么是无良老板,这就是!
“是吗?”封年莞尔,“那你喜欢什么歌?”
一抹红云腾地自程澈脸颊烧起,薄薄的耳朵尖像在滴血。
“我……我当然是喜欢所有天王你的歌。”
封年逗他,“是吗?不是因为我坐在这里所以故意说给我听?”
“绝对不是!”
程澈举手发誓。
动作幅度较大,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一只笑容猥琐的菜青虫从缝隙里滚出来,落在天王脚边,充满鄙夷地蔑视他。
正是程澈出行的御用枕头。
封年:“……”
“这也是纪安安的!”程澈毫不犹豫甩锅。
纪安安:“……”
辞工!老子不干了!
但是海棠的工资真的很高啊,呜呜呜,好舍不得。
幸好天王明事理,憋笑替他正名:“纪安安一直开车,哪有时间用枕头。”
“哦,他有时候会梦游。”程澈继续胡诌。
“梦游?”
“就……看起来是在开车,其实是睡着的。”
“违章驾驶?”
“对,他驾照都快被吊销了。”
“你不怕?”
程澈立刻做弱小状,满脸幽怨,“怕有什么办法,公司把他硬塞给我,我真的很可怜啊……”
算了,工资算个球!不要了,辞工!
纪安安把油门当成程澈,狠狠踩下去。
没一会就抵达影城。
封年道:“路口把我放下。”
“啊?”
封年笑道:“影城到处都是娱记,人多嘴杂,要是被人看到我同你一起出入,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风波。”
本来只是搭个顺风车,但看在娱记眼中,可能就是一起十八线绑架天王的惊天大案。
还是分开行动的好。
程澈用力点头:“对,不能给偶像招黑。”
封年笑笑,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
随后,推门,下车。
一切干净利落,唯有那点掌心的温度,萦绕程澈的发梢,挥之不去。
妈妈呀,我被天王摸头杀了!
保姆车抖了抖,程澈抱着菜青虫晕过去。
不知是受了天王光华的庇佑,还是此前封年教导有方,程澈今天的状态出奇地好。
高子山原本预留了四五个小时给他,没想到他竟一条过。
简直不能再让人惊喜了。
“阿澈啊,我果然没看错你。”高子山喊了卡,顺手递给程澈一瓶矿泉水,“今天拍得很不错,我敢打赌,下一个金像影帝,非你莫属。”
程澈翻白眼:“好话都让你说尽了,你这么能说,怎么不去说相声?”
他今天起个大早,全天又都是精神紧绷的状态,这会收工,立刻感到排山倒海的困倦。
二话不说,拖过原本属于高子山的椅子,头一歪,睡了过去。
高子山目瞪口呆。
只这片刻的工夫,程澈已经打起了小呼。
“别睡啦,起来,我跟你说个正事。”
费半天劲,总算把人叫醒。
高子山道:“为了金像奖,你想不想给自己多点戏份?”
“不想。”
程澈眼睛都没睁,抱着膝盖,又要睡去。
高子山提溜着他耳朵,“别这样啦,大好机会,很多人想干我还不愿意,你考虑考虑啦?”
“既然你这么说……”
“你同意了?”
“那我明确地告诉你,不。”
“……”
“有睡戏哦。”高子山继续引诱,“男四的戏份,还是跟女主睡在同一张床上,你真的不心动?”
为了营造贺岁片惯有的诙谐气氛,这部戏的女主角由谐星出身的赵宝儿担任。
众所周知,她体重近两百斤。
统共一张床,她睡了,程澈睡哪?
怕不是被她一胳膊压死吧。
程澈坚决不干:“既是男四的戏份,你找男四去,找我干嘛?”
“男四这几天都在新加坡拍戏,赶不回来了。事到临头才跟我说,他的戏本就一拖再拖,现在哪有时间重新选人。”
说到这个高子山就来气,剧组一连催了男四好几日,到今天,才终于给出答复,令剧组白白浪费了时间。
如今影视作品的质量相较于前些年大规模的影棚制造有了大幅提升,精益求精的同时,高水准的影视人也追求更高效的工作,期望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创造出尽可能多的作品。
而《银鞍照白马》这部戏,又恰恰是作为新年的贺岁片推出。
1990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它意味着二十世纪进入倒计时,新时代的钟声开始敲响。
各大电影厂都卯足了劲推出新片,如果《银鞍照白马》不能上映,那将是数以千计的损失。
也会成为所有剧组人员的终身之憾。
若非如此,高子山也不会将主意打到程澈身上。
其实昨日程澈的表现不尽人意,他本也不抱希望,然而方才,程澈进步神速,不仅入戏快,也让人无法出戏。
当时高子山就决定,要捧红这个极具潜力的新人。
哪知这人不领情。
高子山只好故技重施,“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忽然这样赏识你?”
“你?赏识我?”
程澈被弄烦了,打个哈欠,正眼瞧了瞧高子山。
接着又躺回去,摇头道:“不想。”
高子山只管提着他尖尖的耳朵,径自说道:“是封年啊!”
叮!
程澈犹如接收到电波的仪器,眼睛猛地睁开了。
高子山叫人拖来一台电视,插上电,播放一条新闻。
“你还不知道吧?这是刚才的新闻,新鲜出炉,听听天王怎么说你的。”
画面里,封年自转角缓缓步行,风华绝代的身姿瞬间令周遭黯然失色。
记者率先发现他,蜂拥而至,片刻便将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请大家保持秩序,不要妨碍交通。”
封年含笑说着,把已经涌下人行道的记者劝回来。
然而人行道实在太拥挤,大家只好向影城入口缓慢移动。
“请问封天王,你为什么步行来影城,是有什么不得已吗?”
“没什么,只是今天休假,过来看看。”
封年随口说着,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笑意,面对记者层出不穷的刁难,完全没有不耐烦。
一个花边媒体的记者削尖脑袋往前钻,将话筒怼到封年脸上。
“封天王,听说《银鞍照白马》这部戏正在里面拍摄。而当初抱你大腿的十八线程澈据说也在剧组。你今天这样过来,是不是跟他有关呢?”
“这个扑街,问的什么问题!”电视机前,程澈拍案而起,“还敢拿话筒怼封年的脸。人在哪里,看我出去打他一顿!”
高子山赶紧拦他,“人早走了,这是半小时前的事了。你坐下来,好好听听天王怎么说。”
画面里,封年四两拨千斤,“《银鞍照白马》是呆瓜投资,而你们都知道,我是呆瓜股东。”
“那么程澈呢?关于他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记者不依不饶,话筒追着封年。
封年顿下脚步,对着镜头露出招牌笑意,“《银鞍照白马》不会选择没有实力的演员,能进入剧组,演技一定出众。程澈是个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新人,请大家不要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给他一些公正。”
轰!
程澈一屁股跌回椅子里。
天啊,天王从来不在采访中牵扯他人,这样的问题,明明可以一笑而过的啊!
不同于此前那个模凌两可的说辞,这段采访完全给予了程澈莫大肯定。
程澈何德何能,能被天王眷顾于此!
脑子里同时炸起好几朵烟花。
他立刻分不清东南西北。
高子山趁热打铁,“天王如此看好你,你真要令他失望吗?”
程澈赶紧摇头。
“那男四接不接?”
“接!”
第30章
天王效应,干得漂亮!
高子山心满意足看着程澈小鸡啄米式点头。
立刻吩咐助理,“还有一点时间,把男二叫来,加场戏。”
“加戏?”程澈立时清醒,“现在?”
开玩笑,他很累啊!
而且男四到底演的什么,他一点概念也没有。
高子山笑嘻嘻地道:“放心吧,只是一段打戏,很容易的。”
打戏?容易?
程澈像第一次见到高子山,上下打量他许久,“你不是人吧?”
“啊?”
“是魔鬼啊!”
愚蠢的人类,在魔鬼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造型师很快将他拎走。
男四的人设风流倜傥,虽是魔教教主,却不乏侠骨丹心。
由于程澈面白,造型师为他挑了件大红长袍,腰间坠一条墨玉似的缎带,系一块玉壁,一块玉玦,行走时玉器相互撞击,琳琅作响,颇有几分古意。穿好衣裳,再戴上假发套,长发如垂云绾起,垂至腰部,面上粉黛未施,已是风华绝代,兼具妖冶与柔情的翩翩佳公子。
他这一身扮相,立刻让所有人挪不开眼。
高子山正在跟慕澄讲戏,看见他,忽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红衣摇曵,广袖翩飞。
斯人如画,亦不过如此吧。
高子山如是想着,禁不住拍手称赞道:“哎呀呀,我说什么来着,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男四,不,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原以为你这张脸太立体,只适合演精灵,不想古装扮相也是非常的俊美!”
程澈翻白眼,这帽子扣得高,他日后想罢戏都不能。
慕澄一双桃花眼也乌溜溜盯着他瞧,“是呢,幸好钟才良不能来,咱们程澈,抱了这么多次大腿,也终于盼来出头之日了。”
钟才良正是原定的男四。
他是龙虎武师出身,身手矫健不必说,但长相却不及程澈俊美。扮魔教教主,英武有之,魅力却大打折扣。
倒不如程澈这样,出场便让人过目不忘。
慕澄冷哼一声,又说:“只不知武戏你会不会,一会打起来,可别摔下来才好。”
这段打戏要在屋顶完成,危险系数3.0。
不同于后世花拳绣腿的武戏,此时的荆城不乏戏园子出来的武师。他们拥有数十年武学功底,上阵都是真刀真枪,且不用替身。
慕澄虽没有武学功底,但他早几个月便开始跟着名家学习,苦练之后,也算小有所成。
虽说不能正经跟人比试,但在镜头前,足够了。
而像程澈这样细皮嫩肉的,上来就是找死。
偏偏高子山担心替身影响程澈的美感,不愿意用。
简直是要把程澈往死里虐的节奏。
高子山道:“放心吧,我都想好了。这里剧情改一下,就说你中了毒,功力发挥不出,躺着挨打就好。”
程澈:“??”
高子山凑近他,“躺着啊,爽不爽?”
“……爽。”
爽个屁!
是慕澄打得爽吧。
自打MTV那次,程澈抢了他不足三十秒的戏份后,俩人梁子正式结下了。
倒不能说慕澄小气,只是这圈子竞争残酷,仅仅二十三秒,已足够让无数人挤破脑袋。
想红的人太多,是以新闻几乎每日都会爆出丑闻,不是自己作,就是被对家陷害。
费尽心机,不择手段。
论名气,程澈远不及拥有新人歌王光环的慕澄。
可他却不知用什么方法,竟能跟慕澄共演一部MTV。
你说气人不气人?
这次屋顶打戏,慕澄着一身黑衣,手持珠玉宝剑,逆着夕阳往那一站,威风凛凛的气势顿时碾压程澈。
高子山一声:“Action!”
慕澄剑花翻转,一招亢龙倒海,不费吹灰之力将程澈挑中,再补上一脚,直接将人按在瓦片上摩擦。
通常这类打戏,演员多少会控制些力道,以免误伤对方。
可慕澄不仅不控制,还使出全力。反正戏是高子山让加的,真把程澈打伤,打残,也只能怪他活该。
在抢男四的戏份前,就该掂掂自己的斤两。
这一下程澈猝不及防,脸上那吹弹可破的皮肤顿时像要裂开,疼到钻心。
高子山没喊停。
慕澄再往他腰部踹去,直把他踢得翻滚数次,险些滑下屋顶。
程澈眼前阵阵发黑。
他虽没演过戏,却也看了这么多年,知道打戏不是这么来的,想必是慕澄借此公报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