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场爱恋————原上小草

第三场爱恋
part01
岑绍阳第一次谈恋爱是在十八岁的时候。
那时刚考上大学的他正满心雀跃跳脱了烦闷的高中生活，也因此懵懵懂懂地踏入了恋爱的世界，以往的他有过数次的单恋，皆未告白而深埋心底，所以，此次并不是他的初恋，不过，却是他首次有了真正的男朋友，有体温，有声音，有形体的第一次。
老实说，他已忘记了那人的名字了，绍阳是在同志网站上认识对方的，聊了几次便约了出来见面，一拍即合下，很快发展就往床上进行，但，第一次的亲密接触对绍阳来说显然一点也不甜美，知道被传染了性病後，隔天就告吹了。
原因是那个混帐男人根本就不带绍阳就医，搞得胯下痛苦的绍阳觉得自己有天会被谋杀，所以，绍阳就毅然决然地与他分手了。
绍阳第二次恋爱是他认为一生中最甘甜的回忆，只可惜对象是小他十岁的小男孩，那是在绍阳二十一岁的时候，大学倒数第二个暑假，暮秋的夜晚甚凉，一阵阵袭来的晚风把两人的头发吹得飘盪高扬，隔著车窗的依依不舍让绍阳与小男孩都噤声了，那幕与小男孩分别的场景至今回想起，仍在心里泛上一股甜蜜，历历在目。
小男孩长得普通，被乡下太阳晒得黑黑的，比同年级的孩子矮上一截，初时乍见，还以为那是三年级的小朋友呢。
绍阳在那个暑假回了家乡，没有打工的他当时适逢各乡乡长的竞选，别误会了，他的年龄还不足以参与竞选，绍阳是去帮他的阿公助选，白发苍苍的阿公热衷於政治，自从上次被同僚陷害告贪污後他就丢了官职，所以这次可谓是阿公政治生涯里徒手一搏的最後赌注了。
没有权势，没有财力，阿公的助选团尽是一些热心的亲友所组成，而那个小男孩也在里面，绍阳在那时认识了他，以大哥哥的身份，不过，很可惜，这身份阻止不了绍阳的心情变异，他後来发现自己竟爱上了小男孩，这著实让他惊讶不已。
他知道小男孩也是喜欢他的，只不过那是一种对偶像的崇拜，小男孩敬佩著绍阳。那段在宣传车上的日子就像作梦般美好，他们聊著天，发著宣传单，形影不离间完全没有了年纪的隔阂，绍阳爱上了他，可是他太小了。
竞选结束後，暑假也宣告结束，绍阳回到了T市继续就学，从此没有了小男孩的踪迹。
只不过是，绍阳很残忍地把自己大头贴的贴纸贴满了小男孩的书包、文具、房间，而自己却不再出现在小男孩的面前，只留给小男孩无限的期待。
第三次的恋爱，绍阳心想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而且还不知道会不会成功呢。
绍阳在好几天前就已经找好了目标，那是上星期在东门城表演广场上所发现的男人，坐在阶梯听著音乐的绍阳头一次感觉这麽地血脉贲张，因为那男人的鼓声真是太棒了。
到现在绍阳都还记得那时心脏的跳动节拍彷佛都被那男人敲打出来的鼓声所迷惑，毫不自主地跟著重击声而韵律著，那鼓声的力量让心脏差点就撑破了胸腔。
绍阳用力地压住了心口，那场表演所引起的骚动似乎还在血液里窜流，冲得脑袋里只剩下晕眩，以及当天高亢的气氛，好听到眼泪都快流了出来般，眼眶炙热著。
所以，他爱上了那男人，那男人的帅气，他敲鼓的模样，他耍的鼓棒特技，他演奏的认真，他的微笑，全都引人注目，同时，也深深吸引了绍阳的崇敬与爱恋。
绍阳不懂得鼓，也不懂得这个男人，但，他懂自己的心，绍阳知道自己想要这个男人，这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这个才华卓絶，这个光采四溢的男人。
这是他第八天来这里看表演了，东城门并不是每晚都有演奏，但，想见那个陌生的男子来这里等似乎是惟一的办法。
幸好今晚有表演，不会让绍阳太无聊，眼前是一个三人组的团体，听他们自我介绍是A中的吉他社团，唱了两首陶喆的歌後主唱就换成了一个女孩，看样子A中跟A女也是有交流的。
难得地，女孩子唱了一首日文歌，是岛谷瞳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听起来还不赖，温柔的歌声跟原唱者有得比，只不过被这群高中生给改成了摇滚版的曲风，不错听外又富饶趣味，也真亏这群学生有这样的创意点子。
欢乐的时间流得很快，转眼间表演已接近了尾声，人群三三两两地散了。
T市是个风大的地方，也是一个常下雨的地方，此时暗沈的天空轻轻地降下了雨丝，小小的，让人不晓得要不要躲雨的好，眼前的人影也消失得更快了。
在桥上头玩hip hop的舞者也摘下了头盔打算走了，那群演唱者早已把乐器都收拾好，喝著听众送的饮料聊著天。
绍阳无趣地从石阶上站起，拍了拍屁股，心里一声叹息。
唉，又没看到那个人，今晚又白等了。
走进了地下道，绍阳还真不甘心在这里白白等了八天，他抱著辜且一试的心态朝方才演出的那群人走去。
打断他们的谈话，绍阳开口了。
「想请问你们认不认识八天前在这里打鼓的鼓手？」
「鼓手？」众人一起发出疑问，不太认真的回想著。
有的人说不知道，有的人反问那一场表演，还有的人根本就不搭理绍阳。
「太久了，你记不记得是那一场？」
「对呀！我们其实也只是来这里客串的，并没有常来这里表演，是市政府举办的演唱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著，记忆只剩下那耀眼的鼓手的绍阳只好努力地回想。
「呃，就是那个...那场演出的歌曲是五月天的"疯狂世界"跟"轧车"，因为我也没有一开始就来，所以记得也不是很清楚，总之是那个鼓手好像是说临时代别人上场的之类，你们没有人知道吗？」
「啊！我知道你说谁了。」一个女孩出了声，原来是刚才唱亚麻色少女的人。
「是谁？他叫什麽？」绍阳迫不及待地问著。
「呵呵，你说的一定是庄大哥吧！」女孩一说完，她旁边的伙伴马上发声。
「喔，你说庄哥呀！我们这一票人都知道他，可是，他什麽时候有表演了，真可恶呀！竟然没让我们知道。」说话者一脸惋惜，似乎错过了盛宴般痛心。
绍阳一楞一楞地听著，不知道该不该打断他们的忏悔。
「你找庄大哥有什麽事？啊，难不成你也被庄大哥的演奏给迷住了？」
绍阳点点头，「他的鼓敲的真棒，我想认识他，你可以告诉我哪里才找得到他吗？」
「呃，这个嘛～～你等一下。」女孩翻起她的背包，掏出纸笔写著。
「呐，你在这家乐器行可以找到他，还有，你见到他的时候千万别问他的名字喔！」
绍阳将纸条接了过来，上面写了一家店名『蓝带乐器』，还有店的所在位置的街道名。
「别问名字，为什麽？」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笑笑地回过身，继续与她的同伴聊天去了。
绍阳把纸条攥在手心，有著一股小小的热意，非常高兴能问到那人的下落，早知道一开始就问了，真的白白浪费了八天的宝贵时间。
绍阳看了看表，22点41分，这个时刻店应该关了吧！现在去也碰不到人，加上小雨绵绵，绍阳便回学校宿舍去了。

2
「欢迎光临，请问您打算要买什麽呢？」
一进店门，比自己还年轻的商家便带著微笑热烈地招呼著绍阳。
「我不是来买乐器的，我来找人，一位姓庄的先生，请问他是不是在这边...？」店面应该不能住人，绍阳便把尾字『住』给省略了。
「姓庄的？我们这边好像没这个人耶！先生您大概找错了。」年轻商家仍微笑著说，让绍阳觉得对方好有礼貌。
「是吗？可是那女孩明明说这里可以找得到的，你再想想，真的没有一位姓庄的吗？」
「没有，真的没有。我们这边是卖乐器的，先生要寻人的话麻烦到警局去。」还是带著微笑，不过绍阳知道对方在赶人了。
「这样吗？真的没有姓庄的人呀！......不好意思，打扰了。」
正当绍阳怅然地要离开时，店里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低沈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听得绍阳心中一突，虽然没听过那鼓手开口说话，但，绍阳直觉地认为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说这里没有姓庄的。」那人走了出来沈稳道：「艾力，叫你帮我顾个店，你却帮我赶客人，我看你不用再来了。」
「庄哥，我刚刚是跟这位先生开玩笑的嘛～～你就原谅我好不好，我下次不会了啦！而且这人才不是客人咧，他又不是来这里买乐器下订单的。」
这位叫艾力的男子似乎很害怕再也不能来这里般，边撒娇边求著庄哥，一副亲密的模样，这情景让绍阳有了点底，艾力似乎也是跟自己一样的人。
那这样这位庄哥不知道是不是......
艾力又扯了些话，庄哥最後对他说道：「艾力，你最好快回家去，免得你妈又跑来这里要人。」
「好嘛，好嘛，我先回去一趟，那我等下再来罗。」
「你不用再来了，听到了没，我这里不是给小鬼住的避难所，别再来了。」
艾力讪讪地往外走去，擦过绍阳的身旁时还瞪了他一眼，一股讨厌绍阳的感觉满溢在对方脸上。
奇怪？我哪里惹到他吗？瞪我干嘛？
心思转了转，绍阳很快将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位叫庄哥的人身上。
「这位先生，我就姓庄，是这家店的老板，请问您找我有事吗？」庄哥放低方才与艾力对话的宏量声调问著绍阳，柔柔的，有著暖暖的微笑，原本刚毅的五官因为笑意看起来反倒令人感到贴近与舒服。
「就是你，你上次有在东城门演奏对吧！」绍阳大大方方地说著。
「呃，那你一定认错人了，我没在那个地方表演过。」
骗人！这人为何要否认呢？还有刚刚那个叫艾力的也是，竟然还说这里没人姓庄，难不成这家店的人都这样？喜欢骗人？
「我没有认错，肯定没有，我记得很清楚，你就是那个人，我在那里等了八天，就是想再次看到你表演，可是却一直等不到，呐，庄先生，你什麽时候才会再有演出呢？」绍阳带著热情的语调继续往下说：「啊！重点不是这个，庄先生，请问你叫什麽名字？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庄先生听至此，脸色忽地一沈，绍阳这才想起那女孩曾告诫过他不能问名字的。
「庄肖伟。」庄先生咽了口唾液，表情有点怪异，彷佛等著绍阳接下来的反应。
『？』对方是不是生气了？想揍我吗？绍阳在内心发出疑问，只好再一次竞战地开口：「你说什麽？」
「庄肖伟，你不是问我叫什麽？我姓庄，就叫肖伟。」
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吧！怪不得那女孩说不能问名字，原来是这缘故。
噗！好絶，怎会有父母这样残害自己孩子的一生的，我还『曾讨厌』咧。闷住了笑意，绍阳憋著表情难过而严肃地说著：「呃...那我还是叫你庄先生好了。」
「需要我帮你什麽忙吗？」
「嗯，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进来店里就算是顾客，顾客至上。」
「请问你现在有正在交往中的人吗？」
「嘎！什麽？」
的确怪异，对第一次见到面的人问这种问题，绍阳还蛮担心对方不甩他就自讨没趣了，只是，他真的很紧急，对他来说，每一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无比的，因为他无法预估自己的人生沙漏到底何时会漏完。
「请问，你可以回答我吗？」
「嗯...」庄先生搔了搔头，望著眼前这张迫切想得知答案的脸，宛如一场突如奇来的电影片段，天外飞来一笔呢。
回答还是不回答？跟对方不熟，问题又太隐私，总觉得回答之後恍如有某种东西会脱轨似的。
「有，我有女朋友，这样的回答可以吗？」
「是吗？」女朋友呀，绍阳像泄了气的皮球，有点难过，「那庄先生什麽时候会有表演，我想去捧场。」
「呃，表演......应该不会再有了啦！算你眼尖上次被你认了出来，亏你还能找到这里，我就告诉你好了，上次那场是别人临时拜托我的，那次的表演者向我这家店租了些乐器好表演，我那时去组装，没想到他们鼓手没来，我就硬著头皮帮那些小鬼伴奏，所以我以後不会有表演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只是个卖乐器的商人而已。」说完了一大段後住嘴，肖伟也觉得自己太多话了点，对这个陌生人有什麽解释的，真是奇怪。
「嗯，这样呀。」
绍阳失望地想著：『原来这不是我的第三次呀！』，"可惜"是现在惟一形容绍阳强烈心情的表达，难得找到一个这麽棒的人，看样子是无法从对方那里汲取快乐的成份，乖乖当位忠实的听众吧！
绍阳很快就放开胸怀灿然一笑，「谢谢庄先生的回答，那我走了。」继续找吧！时间...真的不多了......
也许是那抹笑容太阳光，也许是那抹笑里的些许悲伤露了出来，又也许这抹笑意突然闯进了肖伟的脑袋，肖伟喊住了正要离去的绍阳。
「等一下！」
「？」绍阳张著疑惑的眼瞳望向肖伟，宛如有了另一个契机。

「呃～你叫什麽？你不是说有事要请我帮忙？不会就是刚才那个问题吧！难道是最新的街头访问，调查现今都市有无女友的男性比率？」
绍阳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哈，你怎麽会那麽想？」笑了一会儿才把对方的幽默给消耗完。
「我叫岑绍阳，不是来做调查的，我是来找交往对象的。」
「交往对象？」肖伟以为自己听错了，用食指比著自己的鼻子拉高声调问道：「你、你是来找我的，那你的意思是......交往对象是...我！」
「没错，我上次看了你的演奏就喜欢上你了，所以我来问你有无交往对象，有的话我就不勉强了。」
「呃，问题不是这个吧！就算我没有好了，可是你是个男的，我......我不是同志...所以......」肖伟难得露出了困窘模样，脸涨红了起来，这消息对他来说实在太晴天霹雳了。
幸好此时店里无其他的客人，不然，肖伟大概当场就个挖地洞埋起来，对方竟然一点也不觉得害臊地问著，他还是头一次遇上男性的仰慕者，本来挺高兴对方喜欢自己的演奏，没想到是来发生这种关系的。
绍阳看了看肖伟的难堪模样，觉得自己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我说了太直接了，让你不愉快真是抱歉，放心，我不会来骚扰你的，更不会寄什麽咀咒信，乱打电话，也不会...」绍阳说至此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顽皮的笑靥：「更不会骗别人说，这里没有姓庄的人。喏，我真的走了，再见。」
绍阳这次就毫无阻碍的步出，那位男子再也没有出声叫住他了。

3
『......我好想好想飞，逃离这个疯狂世界......你是一种感觉，写在夏夜晚风里面......』
拨弄著耳机，从背包的随身听里传来五月天摇撼的歌声，这是绍阳上次听那位庄大哥所敲奏的曲子。
「唔，还是不一样。」拿下耳机，绍阳喃喃自语著。
今晚的东门广场只有稀疏的几个人影，大部份都是情侣双双对对，大概一方面是因为天气比较冷再加上下著忽停忽降的小雨的关系，放眼望去，还真有股寂凉的气息。
先前等级尚可的表演也结束了十分钟左右，无聊的绍阳只好继续把耳机套上耳朵听著。
绍阳好想再听到上次那场亢奋的演出，不过，他又在这里等了快一个月还真得没再见过那位庄先生了。
「真的再也听不到了吗？」
那时的演奏，那样high的气氛，似乎无法再次现场经历。虽然CD很好听，但绍阳就是觉得不一样，宛若少了什麽。
「唔，少了什麽呢？主唱的声音不一样，嗯，那当然的嘛，吉他跟贝斯，嗯，没研究听不出来，鼓声哩，是太小声了吗？还是......唉唉，到底少了什麽呢？」
「临场感。」一个人站在身後说著，吓了绍阳一大跳。
「就是因为少了临场感，所以你听起来感觉才会不一样，嗯，举个例子好了，就像你从电视上得知了播报的一场车祸，虽然知道它的来龙去脉，但，如果你就在车祸现场那记忆就会更加深刻，感觉也会更加地真实......」知道自己突然插了这麽多话太怪了，肖伟住了嘴，尴尬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