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现代耽美]——BY:不是知更

作者:不是知更  录入:05-07

  李经理也有点糊涂,人在状况外倒还知道该干什么,迅速进去交代几句,将裴荔领了出来。
  既然决定好回校,裴荔今天就去上了课,下课之后又来到这家事务所,满以为耽误这么长时间没法再留下实习,却没想到被轻飘飘放过,可以照常上班。
  她疑惑地跟着经理走出办公室,看见沈渝修,立刻有些明白了。
  “裴荔。”沈渝修态度像上次一样,很亲和,带着她下楼,随口问,“前阵子身体不舒服?听你经理说的。”
  裴荔僵了一下,指尖冰凉地别好一缕散发,“嗯,有一点,不过现在好了。”她尽力表现得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一样轻松,冲沈渝修感激道,“是不是又麻烦沈先生了……谢谢。”
  “不麻烦。”沈渝修别过脸,示意助理自行开车回公司,又对裴荔道,“下班了,你哥来接你吗?打算去哪儿吃饭?”
  “我哥他有事,说会晚点回家做饭。”裴荔不太好意思地说,“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今天该请你吃顿饭的。”
  沈渝修心思一动,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道,“不用,去你家吃就行。”


第25章 玻璃风铃(3)
  裴荔怔愣片刻,迟疑答应了沈渝修这个要求。
  沈渝修从她的表情里解读出意想不到和浅淡的局促感,立刻展露一个恰到好处的期待性微笑,故意提起另一个话题,“不好空手去。对面有超市,我去随便买点东西?”
  果然,裴荔顾不上再考虑沈渝修去家里吃饭是否合适的事情,连连摆手婉拒,“这顿饭应该我们请的,不用买不用买。”
  她想了想,借口去路边招手拦车,给裴序拨了个电话。但出人意料的,连打了两次裴序都没接。没办法,总不能一直让沈渝修等下去,裴荔回头看了眼礼貌站在几步外的人,抿抿嘴道,“那……我们先上车吧。”
  车往A市北边开,风景逐渐疏落荒凉下去。这一带有些已经被拆迁,有些正等着动迁,老砖房和筒子楼里的人们像周遭环境一样,或多或少泛着懒怠于现状或亟待全新未来的气息。
  裴荔在路上给裴序发了条短信,而后便和沈渝修不卑不亢地谈了一小会儿家里的位置和情况,大概因为不明确哥哥和沈渝修的朋友关系有多深,所以点到即止,没讲更多细节。
  沈渝修倒很感兴趣,只是出于风度而未追问,心里像画读书标记似的,把裴荔的话勾了几个小点藏在脑海里,以待日后和另一个人聊。
  出租车最后在筒子楼群外两三百米的一个巷口停下来,那条巷子里支着杂七杂八的摊贩,不可能开进去。沈渝修没管裴荔的推拒,坚持付了钱,才和她一起下车往小巷里走。
  “就是那栋。”裴荔抱着背包,微微踮了一下脚,指着不远的一栋楼说。
  他们穿出小巷,走到楼前一片空地上,看得出这儿以前是个篮球场,年久失修,现在只剩几个小孩嘻嘻哈哈地在空旷场地的一角打闹。
  “这里住户不多?”沈渝修问。这栋楼看着不太像有很多人居住的样子,有几间阳台空落,防盗网上挂了厚厚一层灰,看上去闲置很久了。
  “这几年是变少了。”裴荔说,“有能力的都陆陆续续搬到那边新开发的小区……啊!沈——”
  女孩的一声尖叫混着玻璃爆裂的声音划破日落时分的安宁气氛,吓得那群猫在角落里玩耍的孩子们纷纷停下奔跑的脚步,呆呆地回头看过去。
  幽暗的门洞里不知何时蹿出来三个男人,照着两人就砸。沈渝修反应极快地拖了裴荔一把,同时用手臂条件反射地护住自己额头,躲得及时,暴力打碎的玻璃片仅划破了他小臂的西装,拉出两道见血的伤口。推拉的惯性让裴荔猛地摔到地上,总算没被那些飞溅的碎片划伤。她惊慌失措中一望,见着沈渝修胳膊上滴下的血,吓得朝着巷内的人群大喊道,“救命!救命啊……”
  头上蒙着纱布的一个男人,手里抓着只剩短短一截的啤酒瓶,大骂道,“你妈的,昨天还敢打老子,不给你点教训老子跟你姓!”
  “哎哎,老三,你特么急个屁,看清楚了!”正要一脚踹到沈渝修膝弯处的人瞟见那张脸,狐疑道,“操!不是这小子吧?”
  看热闹的人群慢慢围过来,裴荔在慌乱中颤着手,好不容易翻出手机,还没解锁,就先接到了裴序的回拨。她哭得哽咽,邻居好心扶她才将将站起身,断断续续道,“哥!哥你在哪儿?别买菜了快回来……我,沈、沈哥他被……”
  沈渝修爬起来,甩掉原本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盯着给他搞完一出飞来横祸后就不知所措的三人。他从小到大说不上养尊处优,怎么也算生活优渥,伤成这样是头一回,疼得咬牙切齿,捂着伤口骂道,“你们他妈谁啊?!”
  三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地商量一阵便推搡着往后退,在几句起伏的、或真或假的“报警了没”议论声中落荒而逃了。
  “沈哥。”裴荔抽噎地跑到沈渝修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右臂,眼泪一下涌出来,“流血了……对!隔壁楼有诊所,我、我带你过去……”
  沈渝修刚想说好,差点被人从后撞了一个趔趄再摔到地上。飞速赶来的裴序额头一层冷汗,几乎是蛮横地挤开围观的人群,看裴荔没事才松了一口气,“荔荔!那几个……”
  他的话在见到裴荔颤抖捧着的那只胳膊时戛然而止,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了沈渝修的视线。
  沈渝修脸上有点灰,也有一层情绪激动而造成的潮红。他今天穿的是正装,价值不菲的衬衫用料很好,质感极佳,现在被弄得满是脏污,灰尘和血混迹在一起,黏在两道触目惊心的破口上,像在精心留白的画布上打翻了原本属于一幅阴郁的、暗红色基调画作的调色盘,让人觉得痛惜、遗憾与不般配。
  裴序注视着伤口,久久没说话,缄默一小会儿,才反应过来带沈渝修去处理伤口。
  那两道伤口都没到需要缝针的地步,消毒上药,包扎好后,沈渝修终于踏进了裴序的家。
  劫后余生,裴荔语言有点混乱,磕磕绊绊地与裴序讲了一遍来龙去脉。她受惊不小,坐也坐不安定,坚持要进厨房熬粥,推着哥哥去向沈渝修道谢。
  裴序只好回到客厅,倒了半杯水,放到沈渝修面前,“谢谢。”
  这是他第二次对沈渝修说谢谢,比上一次要诚恳一些。
  沈渝修睁开眼睛,动了一下,带着点笑仰脸看他,“谢什么,顺手拉了你妹妹一把?”他伸出没有擦伤的左手,端起杯子喝干净了,嘴角沾着水渍含糊道,“是男人都得拉啊,总不能把女孩子推出去,让她落到几个男人手里吧。”
  说罢,他眨了眨眼,拿下杯子,递给手停在半空的裴序。而裴序似乎在他喝口水的时间内就变了,那声谢谢带来的眉梢眼角的柔和尽数消散,恢复成很早前那张平静无澜的脸。
  “是吗,你这么想。”裴序说,好像是单纯接他的话,又好像是在反问。
  沈渝修被疼痛搅得思维迟钝,未能猜透这句话里的深意,张了张唇,又不知道该怎么追问。
  裴序猛地抽走那只杯子,转身走到餐桌边,沉声问,“还要水?”
  “嗯。”沈渝修点了点头,看着面前背光站立的男人,莫名感知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应当再深想一点,却如坠云雾,摸不到任何头绪。


第26章 月亮警察
  “哥?”仅存在了接一杯水时间的沉寂很快被打破,裴荔来客厅拿一袋蔬菜,看见沈渝修还是那副脏乱的模样坐在沙发上,微带歉意地向他眨眨眼睛,催促裴序道,“你还是带沈哥换件衣服吧,这样等下也没办法回去的。”
  沈渝修挑挑眉,趁裴荔背过身去的间隙,冲拿着水走过来的裴序抛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站起身道,“嗯,是该换。”
  裴序视而不见,朝一边的房间偏了下头。
  沈渝修还挺喜欢他这个样子,像条不肯咬钩的鱼,非等着人换个更有分量的鱼饵。或许追逐本身就是乐趣,他把刚才如云似幻的模糊疑问丢开了,接那杯水前指尖有意无意地多磨蹭了两下裴序的手腕,在对方投来的警告意味极浓的眼神中更加放肆大胆地咧嘴一笑。
  裴序一脸的不对味。他嘴唇微张,舌尖隐秘地在其中一闪,便伸手不轻不重地握住沈渝修那只没伤的胳膊,连人带杯子一起拉进了房间里。
  裴家很小,面积大概到不了沈渝修公寓的三分之一,两室一厅的结构被硬生生多辟出一间狭小的屋子作为裴序的房间。挤进两个男人立刻显得格外逼仄,关上门,沈渝修就顺理成章地紧挨着裴序,让裸露在外的皮肤越来越多地贴到一起。
  天空正缓缓沉入夜幕,边际泛着幽静的深紫色,残余的昏黄光线经由那扇窄小的窗,吝啬地落到少数事物上。裴序的皮肤看起来更白了,像被特别眷顾,甚至令沈渝修有种他微微发亮的错觉。
  “老实点。”裴序推开他道。
  “怕你妹妹知道你天天跟谁睡啊?”沈渝修笑他,左手那只比体温略高的玻璃杯,作乱地顺着裴序T恤下摆徐徐钻上去,沿着他腹部起伏的线条滑动。
  玻璃擦过皮肤,在黑暗中比沈渝修的抚触更为暧昧。裴序看在那只右臂缠着纱布份儿上,没跟他多较劲,“你换不换衣服?”
  “换啊。”沈渝修收回手,随手搁下杯子,懒洋洋地单手解起了领口的扣子。
  裴序随手从床上抓了件还有些皱痕的T恤,递给他,“就这件。”他好像认为沈渝修很难屈尊降贵地在这间房子里呆下去,或者说与这里发生任何联系,所以懒得费心去找。沈渝修确实也没有立刻接过去换上,而是问他,“有浴室吗?”
  他敞着衬衫,薄韧的腰很惹眼,人却无辜地说,“在地上滚了一圈,想洗个澡。”
  裴序终于咬住了饵,绷着的脸略略一松,揉捏着他的衬衫边缘,低声说,“你打算这个样子出去?”
  沈渝修暗笑一声,抬手掐着他的下巴亲了一下才正儿八经道,“拿条湿毛巾就行,胳膊太脏。”
  裴序微感意外,像是没想到大少爷今天这么好打发。他出去找了条毛巾进来,沈渝修衣服已经换好了,坐在他那张床上摆弄扔在床边的一包烟。裴序的T恤套在他身上很合适,让他这个人无比自然地融入了这间小小的、属于裴序的屋子。
  沈渝修晃了一下胳膊,示意裴序帮忙弄干净上臂的灰尘和汗渍。裴序握着他的手腕,把温热的毛巾按上去擦了两把,低头瞟见了他下半身与T恤格格不入的西装裤和皮鞋,开口道,“好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急什么。”毛巾的热度恰到好处,沈渝修觉得舒服,朝后一仰,懒懒道,“我来吃饭的,饭还没吃。”
  被他反手拽着坐下的裴序没推拒,只说,“随便你。”
  沈渝修就和他并排坐在窗边,看见眼前那扇距离不到一米的小窗户格栅间升起一颗月亮,静谧地悬在夜空中。床头放了盏很有年头的小灯,他摸索着找到开关打开,啪地一声,房间亮了一小块,灯座上贴着一个快掉干净颜色的小商标让他笑着念了出来,随口道,“小神童——这灯我阿姨的女儿也用,她女儿是挺神的,怎么到你这儿就不神了。”
  裴序从他手里抽走那包烟,点了一根,没搭理他的奚落,“你的阿姨?”
  那种灯很便宜,样式也旧,超市货架上都见不到,属于楼下小摊贩卖的杂货,沈渝修家的人再勤俭节约应该也不会买的。
  “嗯。我家保姆。”沈渝修说,“带了我十年。”
  “她带我的时间应该比我爸妈加起来都长,前几年辞了工,去美国给她女儿陪读。”沈渝修打了个哈欠,仰望着窗外的那块深蓝色,“大学的时候我去她家给她女儿补过几次英语……你家和她家挺像的。”
  “你?”裴序捕捉到重点,吐了一个单音。
  “我。”沈渝修斜他一眼,针锋相对道,“那女孩子比你知恩图报多了。”
  裴序扭开脸了。沈渝修不乐意,伸出那只挂彩的胳膊,硬要圈着裴序的脖颈逼他靠过来。那些绷带的确非常有用,被圈的人破天荒顺从地动了一下,任他的脸贴到肩头。
  沈渝修不喜欢人抽烟,再好的烟都不行,他觉得烟味呛人,像在泳池里呛了口水似的呼吸不适。但裴序抽烟时模样分外好看,廉价的烟草味道就变得可以容忍,甚至具有诱惑力。他再开口前,伸手把那支烟拿下来抽了一口,紧接着便嫌弃地塞回去了。
  裴序颇为大度地没计较,继续夹着那根烟,缓缓含住了滤嘴。
  “她有时候会给我打个电话……上个月还嚷嚷着给我寄东西,老太太真会想,运费比东西都值钱。”沈渝修眼睛里有点笑意,朝着窄窗外的月亮平淡地把那口烟吐出去,“她过得挺好的,女儿准备申请全奖读博,以后大概就留在那儿了。”
  “不回来?”裴序说,他用语气表示出另一重疑问的意思。
  沈渝修也听懂了,“看我?机票太奢侈了,对她而言。”他笑了笑,继续说,“况且她还有自己家要照顾——虽然就她女儿吧。”
  沈渝修不太想陷入回忆,讲了片刻往事,适时打住了,很快地转换话题道,“你妹妹跟她女儿也挺像。”
  他唯一的听众听得很认真,隔了少时,抽了口烟,抬头道,“我妹没她女儿命好。”
  沈渝修侧了下脸看着他,两兄妹刚刚在诊所内交流那三个男人的来路时多少飘进了他的耳朵里。他了然裴序这话的意思,但裴荔有裴序,总比无人陪伴要强上太多,因此无论如何,应当都还能说得上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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