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乡[现代耽美]——BY:顾言丶

作者:顾言丶  录入:05-20

  许暮洲差点听得打了个激灵,连忙站起身来,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又去冰箱里铲了些碎冰在毛巾中包好,才将冰卷拿起来贴了贴脸。
  严岑从头到尾躺在沙发上看他忙活,他半垂着眼,看不太清眼中的情绪。许暮洲试着坐回沙发上,将手中的毛巾卷封好,试探地贴在了他受伤的脚踝上。
  严岑没有说话,像是默许了他这种亲近。
  “严哥。”许暮洲将毛巾替他稳当地敷在伤处,然后绕了个圈系好,才撒开手坐直了身体:“之前工作的时候,你不是夸过我敏锐吗。”
  严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了闲聊的兴致,饶有兴味地答应了一声:“嗯。”
  许暮洲冲他笑了笑:“我要是说,那不是我的天赋,是后天锻炼出来的,你信吗。”
  “信。”严岑哑着嗓子说:“你继续说。”
  “你不是知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吗?”许暮洲语调轻松地说:“我六岁那年,有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子诬陷我偷了办公室老师的五十块钱,我当时说我没偷,但是老师不太相信,于是把我叫到办公室去审问。”
  他用了“审问”这个词,足以见得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地位。
  “我本来还能记得清不是自己拿的,但是小孩子的记性是很容易受到外力干扰的,他们问了我好多遍,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拿了那些钱。”
  “但你知道自己是清白的。”严岑说。
  “没错,我那次是因为怀疑自己所以吃了亏。”许暮洲说:“所以从那之后,我会把我见过的、经历过的每个画面都刻在脑子里等着随时取用,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本能。”
  严岑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他沉默了片刻:“你见过宋妍了。”
  他说的很肯定,这并不是个疑问句。许暮洲短暂地愣了愣,随即痛快地承认了:“对,她说了一些你的事。”
  “包括我上一次任务的事吧。”严岑说。
  “对。”许暮洲抿了抿唇,干脆直言道:“那你是主观身亡吗。”
  无论如何,这种话直言问起来都会很伤人,许暮洲问出口后也不免忐忑。然而下一秒,他却发现严岑唇角微勾,看起来居然心情不错的模样。
  “不是。”严岑说:“那确实是个意外。”
  不等许暮洲回答,严岑又问道:“那你呢,你相信我不是主观吗。”
  许暮洲对上他的眼神,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在昏黄的光线下重新变得深沉起来,只是依旧澄澈干净,仔细看过去,还会发现其中带着些零散笑意。
  心念电转间,许暮洲已经有了答案。
  “我当然相信。”许暮洲也笑了,他学着严岑方才的语气说道:“这大概确实是个意外。”


第39章 中转(四)
  至于严岑究竟是不是“意外”,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在那个短短的对视中,许暮洲已经确定了一件事——他们是同一种人。
  正如许暮洲在自我剖白中所说的那件“孤儿院冤案”一样,这件事确实对他造成了伤害,但却远远不能称之为心理阴影。他因为这件事所成长,也因此得到了更好的能力,从利弊角度来说,是他赚了。
  对于严岑而言也是一样,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好模好样地躺在这里,不论那件事情究竟是不是意外,都没有再深究的必要了。
  哪怕严岑曾经确实因为一时想不开,但他既然现在能自己坦坦荡荡地说出来,并且将这件事咬死成意外,就说明那念头起码在他那里已经烟消云散,没必要再纠结了。
  何况就算是严影帝演技过人,是个完全不外露的情绪性患者,那也没什么。反正他在这个系统中的工作任务注定了他们要低头不见抬头见,将人看牢也就是了。至于他的十次工作结束之后怎么样,那是永无乡要头疼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思及此,许暮洲原本还在盘算的心放下大半。
  “我也觉得宋妍大惊小怪。”许暮洲垂下眼笑了笑,及其自然地将包着冰碴的毛巾卷翻了个面,玩笑道:“她这么紧张,不会是暗恋你吧。”
  严岑看起来心情不错,破天荒地顺着他的话茬开了句玩笑:“如果你拿这个当暗恋标准,那恐怕大半个永无乡都暗恋我。”
  “怎么,这么多人紧张你?”许暮洲挑了挑眉:“永无乡的台柱子?”
  “因为如果我也选择自毁,这个系统就会彻底紊乱。”严岑淡淡地说:“如果在短期内找不到新一批的原生工作人员,那这世界的平衡系统就要崩塌了。”
  严岑说得无比自信,但声音却并不严肃,还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行了,不说这个了。”严岑从沙发上坐起来,他随手将湿漉漉的额发捋上去,从桌面上拿过一本文件夹递给许暮洲,才开口道:“给你的。”
  “这什么?”许暮洲奇怪地接过那本文件,一边翻开一边问:“这么快就有下一个任务了?”
  “你当永无乡是什么,剥削劳苦大众的黄世仁吗?”严岑冲着他扬了扬下巴:“新任务最快也要一周后……这是上一条世界线的后续发展,钟璐说你或许想看,叫我带给你。”
  “结局吗?”许暮洲一怔,随即加快了翻阅的手。
  正如严岑所说,这是一份极其详细的时间发展表。
  这份文件的头一页是一张考评表,上面记录了他们两个人在进行任务的重要转折时所作出的所有决策,后面都附加了不错的分数。许暮洲的实习工作分数很高,抛开情绪波动之外,在技术工作类别中拿到了A+级的评价。
  许暮洲对自己的考评没有太大兴趣,大概扫了一眼确定及格之后就翻了过去。从第二页开始,文件上写明了上一条时间线的任务对象和任务流程。
  大致情况与许暮洲在任务中发现的差不多——孙茜在被调任到这所小学之后受到了教导主任王志刚的侵犯,而王志刚本人则是个有妻有子的本地人,那是个小县城,人口不多,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各家各户的亲戚脉络指不定谁都认识谁,王志刚就以这种情况来威胁孙茜,让孙茜将一切苦果咽在了自己肚子里。
  但问题在于,后来孙茜怀了孕。她本来就身体不好,等到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早已经过了三个月,如果再打会对身体有不可逆的损伤,所以孙希希才被迫留了下来。王志刚只想玩玩孙茜,却没想到最后闹出了孩子,他似乎也被这件事吓到了,威逼利诱了几次孙茜让她打掉孩子,免得坏了自己的名声。
  孙茜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以“保密关系”为筹码,才换回了些安宁日子过。不过因祸得福,王志刚自知理亏,从那之后也不敢再骚扰孙茜了。
  可惜这孩子的事儿被那学生无意间得知,他不敢招惹王志刚,便时常拿这个当把柄去威胁孙茜,一次两次的要钱孙茜都给了——至于后来的事,许暮洲已经在任务过程中知道了。
  孙茜在孙希希意外身亡后精神彻底崩溃,最后终于在某个深夜割了腕,她的手腕滴着血,顺着学校一层楼一层楼地走,血洒满了每条走廊。绝望的母亲最后哭泣着,在那学生的班级门口和教务处的大门上涂了满扇的血才肯彻底闭上眼睛。
  孙茜自杀之后不久,摔死孙希希的那学生结束被教育回校正常上课,但在当天神秘失踪,遍寻不到踪迹。
  后来这座学校因故废弃,对外只说是建筑过程中出现疏漏导致建筑存在隐患,再多的消息也没有了。
  反倒是王志刚和孙茜的事因为出了人命案子,最后也算勉强大白于天下。当时是王志刚在学校内部调查中亲口跟学校承认的,只是当事人已死,也没有人报案立案,所以也不了了之。学校做出了开除处分,王志刚的妻子与他离婚后带走了大部分家产,算是勉强家破了一遭。
  许暮洲看文件的速度飞快,短短几分钟就放下了文件夹,感慨道:“别的先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茶水间的安全屋原来是这么来的。”
  能在整座凶宅中设置唯一一个绝对安全的安全屋,许暮洲本以为这起码应该是个极其特殊的故事,却没想到实际上就那么简单且巧合——在孙茜任职后的几个月,有一次赶上了一场大暴雨,孙茜怕黑不敢回家,被困在了学校,值班的老校长在茶水间给了她一把手电筒。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次任务本身就是由无数个“巧合”所组成的悲剧。
  “很正常。”严岑又换了个舒服姿势,才说道:“你就一直没有奇怪,为什么茶水间可以开灯,但是不能开门吗?”
  “奇怪过。”许暮洲连忙说:“但我一直没想通是为什么,最后只能归结与孙茜的主观思想。”
  “确实如此。”严岑说:“因为对她来说,茶水间有‘光’,是很正常的事。”
  许暮洲顿时明白了。因为老校长在茶水间给了她对抗黑暗的道具,所以在孙茜的心里,那间房间是干净的,不需要警惕的。而不能开门,恐怕是为了不让孙茜发现,里面的人并非是“老校长”本人。
  “严哥。”许暮洲忽然扬了扬手说:“你看过这个报告了吗?”
  “看过了。”严岑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问:“怎么?”
  “说起来,你觉得……”许暮洲沉吟片刻,似乎是在准备措辞:“王志刚这种‘主动坦白’的行为,有多少是因为他良心发现。”
  “一分都没有。”严岑嗤笑一声:“他敢跟学校坦白,无非是想争取个‘宽大处理’,不然他怎么不敢去跟警局坦白。”
  “我觉得也是。”许暮洲叹了口气:“所以想想这孙子啥事没有,我就觉得生气。”
  “总会有的。”严岑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人的灵魂永存,肉体不过就是个容器而已。镌刻在灵魂上的罪孽除非能赎清,否则不能抹消。这辈子不行,下辈子再还也一样。”
  “下辈子……”许暮洲咂摸了一下这个味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奇奇怪怪的:“但实际上,下一辈子对于这个人来说,是一个全新的体验。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没有上辈子那些经历,哪怕他们这一生过得穷困潦倒,悲惨无比,恐怕也很少有人会真心实意地觉得‘我上辈子做了错事’吧。”
  “所以呢。”严岑看着他,耐心地等他把这句话说完。
  “人一生中所有的思想都来源于知识和经历,但每一辈子结束,人就相当于被格式化了一顿。那些所能影响人思维的所有因素都将不复存在,命运的轮盘重新归零,并且所有的选项被随机打乱。”许暮洲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绕,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像是在一边思考一边表达:“所以人的上辈子,和下辈子,从实际意义上来说,不应该是两个人吗。”
  还不等严岑开口,许暮洲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知道在钻什么牛角尖,他皱了皱眉,抓了一把头发。
  “哲学课太害人。”许暮洲叹了口气:“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学成牛角尖本尖。”
  “所以审判系统的罪孽评判周期很长,还有以功折过的,罪孽与否无非是你所能看到的片面结果。”严岑觉得他这模样实在有点可爱,不由得轻笑一声,好心安抚道:“还记得这世界是靠什么平衡的吗——情绪。这些情绪是最能反映一个人善念和恶念的,本性善良的人不会因为穷苦而作孽,但是相应的,罪恶的人也不会因为富有而停止作恶。永无乡存在多年,自有一套生存法则。”
  “别说了。”许暮洲痛苦地捂着脸吐槽:“辩证唯物主义和实践唯物主义的碰撞是不会有输赢的。”
  严岑没听懂,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许暮洲抹了把脸,决定离开这个车轱辘话题:“我只是突然好奇……既然永无乡是平衡世界的系统,那你们身在这里,会不会有了解自己上辈子的机会?”
  严岑唇角的笑意有短短一瞬的凝滞,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他眨了眨眼,又恢复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这暂时是个秘密。”严岑说:“等你离开永无乡那天,我会告诉你。”


第40章 中转(五)
  永无乡的日子很清闲。
  工作性质特殊的好处大概就是上下班的界限无比分明,还不用在下班时间应付夺命连环Call。许暮洲在第二天睡了个自然醒,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
  永无乡可能是财大气粗,无论什么时候起床餐厅里都有温热的饭菜,一楼大堂的小摊位上永远摆放着整排的饮料,就像是有一位经验丰富的管家在虚无中照应着永无乡的每一位工作人员。
  那夜长谈后,第二天一早许暮洲就去超市提交了申请表,除了手表之外,他还额外申请了一套纸质日历。或许是因为不涉及任何信息传输渠道,所以超市那边很容易就批准了,在第三天的时候许暮洲就拿到了想到的东西。
  许暮洲端着日历盘算着墙上哪里好挂的时候,严岑才刚刚结束补眠起床,他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正准备去阳台补一根晨起烟,就被许暮洲卧室传来的一声巨响给凿清醒了。
  严岑那一瞬间差点以为许暮洲是心理压力过大,以至于对永无乡产生了迁怒心理,准备从他卧室开始拆家。
  “……你。”严岑倚在门口,迟疑地问:“在干什么?”
  许暮洲一根钉子还没砸完,被突然出声的严岑吓了一跳,差点从木凳上一脚踩空。严岑眼疾手快地捞了他一把,才免得这位新同事刚刚休假就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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