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诩哥,”广铭森跟上黎诩的步伐,“这样可行吗?”
“不行也得行,”黎诩把包甩到肩上,“出了事我负责。”
他俩率先占了靠近体育馆最边上的场,黎诩把篮球扔给广铭森,十指交叉活动了一下关节。
“林康他们呢?”广铭森问,“不会放飞机吧?”
黎诩轻笑了声:“不会。”
约莫过了几分钟,原本空旷的篮球场就被人占满了,林康领着另外几个人高马大的男生跑过来,停下后先扶住膝盖喘了半晌:“真他妈倒霉,好端端的突然给我来个连堂测验。”
“没事儿,”黎诩拍拍林康的肩膀,向他后边的几个男生一招手,“人找着了吗?”
“找了,在操场做公区卫生,”其中一个男生戏谑地笑笑,“听说是被罚的,待会儿图图会把他带过来。”
图图跟强子一个班,因耳朵大并且姓涂而得称。
黎诩拍了两下球:“拖点时间也好,等下人少了更好行动。”
舒愿放学走过校道,不自觉地将视线投向篮球场。他收住往前的脚步,迟疑了下,过去在末尾场地旁的长椅坐下。
除了广铭森是他眼熟的,其他跟黎诩打球的每次都不是同一批人。舒愿觉得黎诩其实人缘很好,班里的人都说他难接近,但跟他交朋友的看得出来都是真心的。
在黎诩又进了个球时,舒愿叫了他的名字:“黎诩。”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地喊黎诩的全名,于他来说,这已经是他向某个人示好的最明显的表现了。
但黎诩明明离他才两三米的距离,却似乎充耳不闻,撩起衣服擦了把汗后又接过别人抛来的篮球跑向了另一边。
当晚舒愿临睡前把手机关机了,他拉开抽屉摸了摸药盒,最终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他仍是开了床头的壁灯,怀里塞着柔软的抱枕,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盯着头顶涣散的光芒很久才入睡。
没想到在梦里又遇见了黎诩,对方侧着脸庞,让他帮忙在伤口上贴创可贴。
梦中的舒愿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分不清碰到对方的脸时那瞬间的手感是否真实。
黎诩笑着问他:“如果哪天我为你而受伤,你会不会心疼?”
舒愿想问,好端端的,为我受什么伤?
但他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次日回到学校,班里的人在议论纷纷,说什么“打残了”“篮球场”“压下来了”,舒愿通通听不懂,只有夹杂在其中的黎诩的名字让他提心吊胆。
早读还没开始,全皓朗转过身来跟他八卦:“诶舒愿,你不是跟校霸挺熟嘛,知道他现在怎么个情况吗?”
舒愿有种全世界都知晓真相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什么意思?”
“也是,你晚上不在学校,不了解正常,”全皓朗推了推眼镜,“昨天下午放学后,校霸带人群殴高三一男的,把人给打残了。”
舒愿如遭当头一棒,这一棒直接把他从昨晚离奇的梦里打清醒过来了。
“他昨天放学后和广铭森打篮球去了。”他说,自己都没意识到心中的天秤偏向了黎诩那头。
全皓朗哈哈两声:“打完篮球就打人呗!广铭森昨天晚修就没出现过,宿舍也没回,你能相信他只是请假了吗?”
能相信吗?能相信黎诩没有组织群殴事件吗?
许多话萦绕在嘴边,舒愿却一句都问不出来了。
他有太多疑问,好像每个疑问他都能找到解释的出口,但在求得证实前,所有解释都是猜测。
早读期间,崔婵娟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她站在讲台上拍拍手掌,全班立刻静了下来。
“关于你们口中讨论的事,”她厉声道,“没有亲眼看到,只听他人天马行空地编造,那便是口说无凭的谣言。”她敲敲讲台,“下周就要进行段考,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莫须有的事情影响考试,明白了吗?”
底下的人稀稀拉拉地回应:“明——白——了——”
“明白了吗!”崔婵娟提高了音量。
这回大家整齐大声地应了。
虽然被班主任警告过,但嘴巴长在各自身上,课间难免还是有人会议论起这件事,毕竟出了名校风好的清禾中学未曾发生过群殴事件,还演变得如此激烈。
黎诩没回学校更是增加了这件事的真实性,舒愿惴惴不安,连着两堂课都听不进去。某个想法呼之欲出,他压制回去,告诉自己不可能。
怎么可能。
黎诩怎么可能是为了他。
那件事的前因后果黎诩怎么可能知道。
理智与冲动相互撕扯,折磨得舒愿脑袋快要炸裂。第三节 课下课后,他冲出教室,穿过回廊跑向了高三教学楼。
15班在四楼的楼梯口旁,离四楼还有两级台阶时,舒愿停住了。
如果谣言是假的,他能承受由自己的冲动带来的后果吗。
答案必然是否定的,但如果谣言是真的呢?
无形的力量推动舒愿踏上最后两级台阶,他双腿打着颤,勉强扶住墙望向教室里面。
文科班比他想象的还要闹,男生女生三三两两扎成堆,表情夸张地仿佛在描述什么可怕的事情。
舒愿快速地扫了一眼,没看见强子,说不上是安心多一点还是不安多一点。他叫住从前门走出来的女生,直截了当地问:“卢正强在吗?”
女生笑笑:“又是来打听昨晚的事吧?”
舒愿心尖儿一凉。
“别问,问就是瘸了,”女生说,“他被打瘸了。”
“他?”舒愿问。
女生点头:“对,卢正强,他被校霸,校霸知道吧?就高二10班的黎诩,卢正强被他打瘸了。”
为什么?
舒愿糊里糊涂地回到班上,别人在拿着语文书课前朗读,他愣怔地看着黎诩的座位出神。
纵使再骇人听闻的谣言,也仅仅是被大家聊作茶余饭后,谁又曾为当事人真正地担忧过?
舒愿从书包里摸出手机,藏在桌底下长按开机键。
趁着老师在上面板书,舒愿迅速低下头解开锁屏,随手划拉了两下,失望地发现从昨晚关机到现在没接收到任何的未读信息或未接来电。
他把手机塞进抽屉,双眼直直地盯着黑板。老师在扩充知识,黑板上写了个“罅”,问学生不借助工具能不能说出这个字的读音和意思。
周围的人乱猜的一大堆,老师随便叫了个学号,舒愿温吞地站起来回答:“xià,裂缝。”
老师拍了拍手,把他所念的拼音写上了黑板。舒愿面无表情地坐下了,就着这个字把自己没想完的事续下去。
人际的裂缝是基于感情所在,裂缝的出现是对感情细节的不重视。
舒愿自认理性地分析着,台上老师不知说了什么,同学们哄笑成一片,舒愿被这笑声搅得脑子里刚理完的思路成了一团浆糊。
啧,不想了。
他把手伸进抽屉,把手机握紧手里。通讯录里的名字少得可怜,休学之后他就把以前认识的人全部删了,所以除去父母,黎诩便是少数存在于他通讯录里的人。
好找得很。
舒愿极快地打了三个字发送过去:“你在哪?”
“在家关禁闭。”
黎诩把编辑好的这句话删掉,在床上翻坐起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个可乐瓶盖。上面还用油性笔写着日期,20140905,他收到舒愿给他买的可乐的时间。
正面是发,反面是不发。
好像反面更容易扔出来?
那就正面不发,反面发。
打定主意,黎诩往上抛起瓶盖,瓶盖做自由落体运动,掉在床上后打了个旋,然后反面朝上。
黎诩爽快地拿起手机,在文本框里编辑道:“你想见我吗?”
发送成功。
第20章 故作威风的走狗
黎诩被黎文徴禁足在家两天,今天是第三天。
也不是黎文徴单方面要关他禁闭,惹出那样的事,为了减少影响,黎诩自身也不想回学校。
当然也不是没有损失,譬如晚上的演出他就无法参与了,乏味的生活中唯一能让他燃放热情的活动都被剥夺了。
惹事当天黎诩向经理请了个假,顺便在群里说了一声。估计顾往没跟哥们几个说实情,他们先后在群里问黎诩情况,他一一回了,不明说不隐瞒,只说见面再聊。
后来顾往私聊他时,他才简明扼要地跟他描述了下事情的发展经过和结果。
“周六放了学你把舒愿带到我家吧,他会在校门口等你。”黎诩朝顾往拜托了个事。
顾往当时老大不愿意:“我可不学你,随随便便把人往家里拐。”
结果周六中午他一走出校门,就看见背着书包等在树底下的舒愿,对方正弯着腰给一只野猫拍照。
“你还喜欢猫呢?”顾往站在舒愿背后好一会,出其不意地问。
舒愿看猫太入神了,冷不丁被顾往吓了一跳,转过身后把手机塞回兜里。
两人一同前往公交站,顾往说:“我先确认下啊,不是黎诩逼你去他家的吧?”
哥们归哥们,他顾往做事还是有原则的,不逼迫他人做不愿做的事。
这个简单的问题舒愿沉思了半晌,才道:“不是。”
“那是因为担心他?”顾往又问。
舒愿否认得很快:“不是。”
顾往无声地笑笑,刚巧公车来了,他推推舒愿,自己跟着上了车。
到底不如黎诩骑着街车大街小巷地窜,两人转了两班车才到达悦歌山庄。
舒愿总算见识到悦歌山庄安保措施的完善,在入口处保安把他们拦在门外盘问个不停,分别对二人的面部做了镜头记录,又确保留下的联系方式不是虚假号码,最后打了黎诩的电话确认过后才放行。
“管理严是严格了点,但胜在安全性高,”顾往熟门熟路地领着舒愿走最短的路程,“你别介意。”
“没关系。”舒愿的表情始终很平淡。
顾往回头看了看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是不是把黎诩对你的好当成理所当然?”
舒愿疑惑地看向他,似乎对他话里的意思百思不解。
“黎诩虽然打架厉害,但不至于把人搞残,”顾往语气有点冲,“那事儿都传遍整个学校了,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他为谁发的疯你真的不清楚吗?”
后面几个字顾往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量,舒愿略微无措地停下来,双手攥着书包肩带,指甲抠着上面的布料。
任谁的话他都能当成谎言,唯独顾往他不得不相信。
同学也好,老师也罢,他们对黎诩的了解都仅限于对他的斑斑劣迹所做出的评价。可顾往是黎诩的朋友,他比所有人都了解黎诩。
发疯?
舒愿咂摸了一遍这个词。
他躲在高墙后,未曾想过走出去,也没料到会有人奋不顾身闯进来。
畏惧交流,拒绝好意,怀疑判断。他的悲惨是他人建立的,孤独是自己营造的,不幸的遭遇让他自动把所有画面涂抹上漆黑的颜料,总认为接近他的人都居心叵测。
但有人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他又怎么承受得起。
舒愿后退两步,顾往早有预料,猛地拽住他的手臂高声问:“舒愿,你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
“他没必要为了我这样。”舒愿想抽出手,顾往抓得更紧:“是啊,没必要,既然没必要你为什么还要跟他提起强子这个人?”
前方二十多米就是黎诩家,顾往拽着舒愿往前走:“你到底想要黎诩为你做什么,或者不希望他为你做什么,你自己去跟他说,别到处推卸责任。”
这是舒愿第二次去黎诩家,上次只有两个佣人在,这次竟多了两个面生的人。
顾往倒是熟稔,对来开门的佣人叫声吴阿姨好,冲沙发上看电视的黎文徴道声叔叔好。
黎文徴长相硬朗,总体上和黎诩很相像,舒愿禁不住多看了他两眼,跟着顾往唤了声叔叔。
黎文徴没摆架子,又是对常来家里的顾往熟悉的,指指楼上道:“小诩在卧室,你们想吃什么跟田婶说,让她做了送上去。”
“叔叔您别客气,”顾往笑得很甜,把舒愿往身边扯了扯,“下周要段考了,我带黎诩的同桌帮他补补课。”
黎文徴诧异,拿起遥控调低了电视音量:“补课?”
“对,”顾往眼都不眨地编织着谎言,“黎诩最近对功课用心了好多,这不是落下了几天课嘛,我让他同桌把下发的作业带来了。”
舒愿被顾往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子,连忙“嗯”了一声。
客厅离厨房近,姚以蕾听到动静出来,笑意盈盈道:“小诩的同学来了,今天中午留下来吃饭吧?”
顾往却置若罔闻,转过头跟黎文徴说了两句,然后拉着舒愿跑上了楼。
在旋梯拐角处,舒愿回头看了一眼,恰好和那女人撞上目光。对方勾起嘴角冲他笑笑,舒愿微怔,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顾往拉上去了。
那张笑脸消失在视野外,舒愿却感觉不到发自内心的友好。
二楼有好几个房间,其中一个敞着门,里面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顾往径直走过去,意思意思地敲敲门,不等里面的人回应就拽着舒愿踏进去,随后把门关上了。
舒愿才发现黎诩在晃着逗猫棒逗饼干玩儿,雪白的猫咪跳着够逗猫棒上的彩色羽毛,够到了就用嘴咬住不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