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瞬俯视着景宵,一字一句说:“罚款和软禁的确太便宜你了,但是,你一心想求得的死亡也太便宜你了,你不配活着,也不配死去。”
“景宵所有财产没收充公,用作协会行政、维护开销和受害人赔偿的再分配。终身剥夺自由权利、政治权利、灵属能力,终身以S类规格监禁于淄刑典狱。”
根据围观众人的反应,我大概也明白这个淄刑典狱不是什么好地方。
“有异议的,现在提出,或永远闭嘴。”
边瞬敲了三次木槌,无人反驳。景宵面色愈发惨白:“你这个没种的懦夫,你怎么不敢杀了我,你怎么不敢杀了我!”
他在铁椅上拼命挣扎,胸口绷带泛出血迹,但无济于事。在满场人沉默的注视下,他一边叫骂,一边被两名工作人员给抬走了。
边瞬总算分了我和边尧半个眼神:“你们也可以走了。”
“且慢。”那名叫周爷的银发老者制止道,“既然来都来了,就聊聊吧。”他越过黑暗直盯住我:“真龙之魂的继承人,后续要如何处置。”
他此话一说,我立刻深吸一口气,汗毛都竖起来了。真龙再世的事情虽然小范围内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但还并不是什么公开的信息,全场这次喧哗到甚至木槌连击都无济于事。
“什么意思,龙?”
“真的龙?不是传说吗?”
“不就是个猴子吗?”
“假的吧,龙血家族就会搞这些事,恶不恶心。”
“不是灵契吗?凭什么真龙又归到他们家了。”
各种复杂的声音钻进脑海。
“不要以为是你们家先找到龙的,就可以把他据为己有!”另外一个从头到尾没开过口的女人说——她显然也是早知内情的人之一,此话即刻引起了场上一片附议。
边瞬:“荒谬,什么找到,这孩子是和我儿子结为灵契之后,才觉醒龙魂的。若非如此,在你们大部分人面前,他不过是另一只猴子罢了。”
“那些过程我们也没有参与,随便你怎么说!现在是现在,龙魂再世不是说着玩的,一要验真假,二要决去留。”
去留?我懵了,怎么去?留给谁?
我情不自禁朝边尧身边靠了靠,觉得自己像个实验台上的小白鼠。
“没错!”场上不少人起哄道。
“而且怎么就这么巧,他的灵契刚好就是你儿子?我们都知道你儿子经历了什么,若非真龙也不可能重新结契!为此你没少花心思吧?”
边瞬轻飘飘地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所以呢,你想怎么办?”
那人顿时语塞。
边瞬清了清嗓子,也并不用力,但场内神奇地自动安静了下来。
“既然说到这里,我今天也就开诚布公,没错,这孩子的确是猴子,也的确是真龙之魂的继承者。龙神为何会如此选择,这其中的缘由我不晓得、在座各位也没人会清楚。这几千年了,若是幻想我们接近过一丝一毫关于龙力来由的真相,那你我都是在自欺欺人。景宵也不至于做尽伤天害理的事,最后不但半点龙力没有复制出来,还只落得这个下场。”
“我知道在座有些人对龙和龙属不说恶意,总是有些执念的,请各位大胆地、自行对号入座。”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刻意在自己左右和场下坐席处停留了片刻,“我现在以我个人的名义、和整个北区的名义宣布,若是以后我家儿子,或者旁边这孩子出了任何事,景宵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到时候我可不会有今天这么好的耐心,和各位玩什么审判的游戏。让人生不如死的方法有很多种,届时我会亲自动手,各位好自为之。”
第108章 最终章
景宵被带走,对他的审判的部分到此也告一个段落,在席全场却没有起身行动的意思,只有我和边尧被再次请了出去。很显然,这之后的部分并不是讨论给我们能听的了。
推开厚重的铜边大门,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我问:“这就走了,你不等着和你爸打个招呼?”
边尧回头道:“他们还早着呢。”
他放慢脚步等我和他走到平行的位置,然后将胳膊架在我肩膀上,随口解释道:“景宵只是其中一个部分,不管是早年的实验,还是后来Lunatics的那些事,都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
我说:“是啊,你刚才也说了,场上的局势也挺明显的,景宵就是个背锅侠,只有他和比他级别更低的人遭了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遭殃也只是一个杀鸡儆猴,呃……杀鲸儆……以儆效尤而已。我爸他们估计也不会在此基础上做进一步的逼迫了,见好就收,毕竟对方让出了景宵,就是一个诚意。”
我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
“我们作为证人被请走了,景宵和他的同伙们也被定罪了,你想想,之后呢?接下来就是阵营博弈的时间。”边尧一条胳膊搭着我,晃晃悠悠地往走廊尽头走,“这次景宵倒台,双方在这个节骨眼上签订新的协会百年协议,势力分割局势不可避免地要大洗牌了。我爸刚好可以趁此机会狠狠地讹他们一笔,Lunatics头上的人,比如那个周爷,这次肯定得做出大幅度的赔偿让步。”
“你别把你爸说的,好像卖了你就是为了搞政治斗争似的。”我说,“他刚才挺……怎么说,情绪化的。”
边尧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反而静了静,然后道:“是挺稀奇的,面瘫老头子居然会说那种话。”
“面瘫儿子如是说。”我笑起来。
我俩在大厅门口的安保处取回了先前寄存的手机,我一边翻刚才几小时内的微信信息,边尧咕哝了一声:“谁给我打过电话?”
我翻过褚怀星的信息给他看:“啊,相无征醒了。”
我俩开车回到本市后,马不停蹄直奔医院,相无征也已经被转移回了普通病房。
不对,是一个非重症监护室的豪华单人病房,一点也不普通。
我走到医院楼下的时候,想着看病人也不能空手去,一拐弯进了一家花店,出来的时候抱了一大束花,百合玫瑰康乃馨什么的全都有,满满一捧。边尧万分无语:“这么大一束花,你不像是去看病,像是要去求婚。”
我不理他,正想要在隔壁买个果篮呢,被边尧一把拦住:“他现在吃不了这个!”
我抱着几乎遮挡视野的一大束花走进病房后,相无征抬头一见我便懵了。边尧摊手耸肩:“我试图阻拦过了。”
“祝你早日康复!”我说,相无征不吭声瞪着我,我又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相无征僵硬地转过头,用惊疑不定的眼神看边尧。
我主动道:“我去找个花瓶。”
正准备出门呢,来探病的褚怀星带着薮猫进来了,他在屋内一打量,于相无征病床尾站定,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片。
我已经隐隐知道他要干什么了,立刻决定先不出去找花瓶,看了戏再说。
诸怀星清了清嗓子,开始声情并茂地念道歉信。
相无征:“???”
道歉信的主要内容是为自己之前对相无征的恶言恶行做出了反省,并且表示以后会更加严谨地对待身边的人和事,希望相无征在养病期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和他说。小学生文笔,但不得不说,内容挺真挚的。
诸怀星一念完我便带头鼓掌:“太感人了,这样勇敢反省自己的人不多了!”
褚怀星很受用,转过来和我惺惺相惜地握手。
相无征完全懵了,更别提这头薮猫还趴在他床边,脸几乎要凑在他脸上。相无征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这一只又是干什么的?”
我:“哦,他喜欢一切鸟类生物,没事儿的,他不挠人,你习惯了就好了。”
相无征怒道:“什么没事儿!你们几个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咳咳咳嗷嗷好痛……”
我连忙安抚他:“你不要激动!你肋骨还断着呢!”
相无征两眼翻白。
诸怀星给他倒了点水喝,相无征憋得脸通红,总算忍住了咳嗽,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我问:“所以你身体到底怎么样啊?”
相无征撑着床,眉头紧皱地瞪着我,满脸写着“你们来之前挺好的”。
我笑起来,摸了摸肚子说:“饿了,早知道刚才不听劝买个果篮,我就也可以吃了。”
褚怀星看着我,砸吧砸吧嘴:“我也有点饿。”
“是吧,”我说,“大老远一来一回,都没吃上饭,这都三点了快。”
诸怀星:“我们出去吃饭吧。”
我:“好呀好呀。”
于是我和褚怀星勾肩搭背地走了,相无征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们的背影:“这群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我走出没两步,又匆匆回到房间里,在相无征圆睁的双目下拉起薮猫:“不好意思,我忘带猫了。”
然后我们三个大摇大摆地走了。
“就那个吧,小笼包。”诸怀星指着医院大门口的店面说。
“不行,”我痛心疾首地教育这位大少爷,“一看你就没有生活经验,医院门口的东西都不好吃。”
我们绕到医院后门外的巷子里,找了一家羊肉烩面——早已过了饭店里面还坐着不少人在嗦面,我要了一个大碗的羊肉汤面,十五块钱。
点好面之后,诸怀星开始一遍一遍地帮老板擦桌子,说:“哦对了,我哥说找到与龙魂解绑的方法了,不是,是找到了会解绑的人。等他们协会那边的事儿弄完,那个大爷就会来家里帮忙解绑,咱俩就可以分!手!啦!”
“你小点儿声,”店里有人瞧过来了,“没见过说分手说的这么兴高采烈的。”
我又想,和诸怀星解绑之后,边尧就是我真正意义上唯一的灵契了。
“不过你但凡没有别的灵契,我只要一叫你名字,再一扒拉你,你还不得又变成小雷枪。”我促狭道。
“那你就不能不扒拉我吗!”诸怀星愤怒道。
面上来了,白切羊肉片漂漂亮亮地排布在油亮清透的汤底上,香气扑鼻。
“话说你没有童养媳吗?那种从小到大一起训练的灵契伙伴?”我问,“尤其你们这种大家大户的,不都从小安排好了吗。”
“有试过,断断续续的,雷属性本来就挺少的,就数量上而言还不如刻意以血统继承培育的龙属呢。之前凑了几个,一起训练过一段时间,但是都没有特别适配的。”褚怀星往自己碗里加了不少辣椒油,无所谓道,“后来我哥说,这种事情也不需要着急,缘分没到,着急也没用。结果后来遇见你,一没留神就被你给霍霍了。”
“你别说的自己好像黄花大闺女被我糟蹋了一样行吗?”我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他碗里偷了一片肉,褚怀星一愣,迅速偷了薮猫一片肉,薮猫又从我碗里抢了一片肉。我看着这个轮回,叹气道:“何苦地呢。”
薮猫忽然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哎——”
我和褚怀星都惊了:“这是怎么了?”
“我也要上学了。”薮猫说。
我懵了:“上什么学,九年制义务教育吗?”
“不是,”褚怀星乐起来,“范哥说了,薮猫不能再这样疯玩下去,文化教育和灵域能力都要同步提高。”
“都怪周围邻里的狗。”薮猫不高兴道,“打不过就知道告状!”
褚怀星说:“范哥还把我哥也训了一顿,说他在家也不管,由着我们性子来,浪费小孩儿天赋。”
我脑中又浮现出霸道月哥被捏住狼嘴的憋屈样,也“哈哈哈哈”了起来。薮猫看我们一点同情心都没有,愤怒地把所有肉全都抢走,一口塞进嘴巴里。
褚怀星扯着嗓子喊:“老板!再加一百块钱的肉!”
“早这样不就好了。”我奸计得逞地笑了。
薮猫终于把满嘴的肉都嚼吧嚼吧吞了,喝了一大口羊肉面汤,问:“蛇为什么不吃饭?”
“因为他吞掉一个猎物之后,要消化一周,一个月内都不用吃饭啊。”褚怀星胡说道。
“因为他和相无征有事要聊吧,”我说,“毕竟过去六年,和过去的六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吃饱喝足之后,薮猫和褚怀星分道扬镳,我一个人慢吞吞地往医院走,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知道边尧和相无征都聊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还要聊多久,我能感觉到褚怀星刚才也不见得是真的饿了,只是配合我演戏,留给那两人一点谈话的私密性。我正想着还能去哪里消磨一点时间,忽然感觉到一道熟悉的视线,抬头发现边尧已经等在医院门口看着我了。
“咦?”有些惊讶,“你怎么已经出来了。”
“对啊,医生要给他做定期检查,就把我轰出来了。”边尧给我看他手里的便利店袋子,“你们背着我吃什么好吃的去了?等你半天,害我原地生啃了一个饭团。”
我说:“天不错,走走吗?”
边尧点头道:“好啊。”
我俩逆着人群来到江边桥头,从楼梯下到河堤,穿过桥洞朝上游走。夏天水草丰盛,不少人支着鱼竿等着,旁边放着水桶,大部分是空的,部分有一两尾小鱼。我和边尧就在他们身后几米远处,顺着河岸慢悠悠地溜达。
“话说……”
“其实……”
我:“你先说。”
边尧:“景宵被逮起来之后,Lunatics短时间之内对我们也没有威胁了,尤其再加上今天我爸那一出,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来找我们麻烦。所以……开学之后,我想咱们要不要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