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祈青一脸不愿意,“还有条活鱼?你让我怎么带?”
徐国香连忙说:“带着吧,放车后备箱里就行,我昨天刚买的,想做给你吃来着……也没什么好东西,还有我自己做的肠和腊肉,一些牛肉,很新鲜,还有些点心……你让一伟也尝尝嘛,说不定他爱吃。世成生日他也没来,改天你叫上他一块来,我们都没好好感谢感谢他。”
一想到他哥那张馋嘴,隋祈青心里笑了一声,还是乖乖地接了过来。张世成拿了自己一件毛衣出来,非让他穿上,又帮他把东西放到车上,嘱咐道:“开车慢点,别抢红灯,也别跟人抢道,让着点,我见过好多小伙子开车风风火火的,都不知道为家人想想。到了给我们来个电话。”
隋祈青淡淡地应了一声。
隋祈青到家的时候中午了,虽然料到了隋一伟中午不回来,但看着空荡荡的房子隋祈青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特别想马上见到他,给他个惊喜。
一想到隋一伟搂着自己叫“心肝儿”的样子,隋祈青心里傻笑了一会儿,一不小心一撒手装鱼的塑料袋掉到了地上。那条鲤鱼瞪着圆圆的眼珠大张着嘴一个劲儿地抽尾巴,抽得塑料袋子“啪嗒啪嗒”作响。
隋祈青连忙把鱼装进袋子拎起来,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想,这条鱼肯定活不长了,还是现在就收拾了好,晚上正好给隋一伟炖了。
隋祈青找了个盆,把鱼扔进去,倒了点水洗了洗。看着那条鱼费力地竖起身子翕动着带血丝的鳃,隋祈青不知怎么难过了一下,隐隐约约要记起那个梦,但想了一会儿还是没记起来。
隋祈青哼着歌把水倒掉,一只手按着鱼一只手拿把带尖的刀一下子戳破了鱼肚子,轻轻一剌,血和内脏哗喇流了出来,鱼剧烈地扑腾了一下,就只瞪着眼轻轻翕动了。
隋祈青闻着刺鼻的腥味有点犯恶心,头也晕的厉害,便推开了窗户。不远处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捏着一个蚂蚱问他爷爷:“爷爷,这是什么?”
“这叫蚂蚱。”那爷爷说着拿过来两下掐掉了蚂蚱的翅膀,又拽下了两只带粘液的大腿,慈祥地笑着递给孩子,“这下它就跑不掉啦,你拿着玩吧。”
小男孩“哇”地哭了出来。
隋祈青看了一会儿,被小孩哭得心烦,又关上了窗户。好不容易刮好鳞把鱼扔菜板上,隋祈青刚擦了擦汗,那条被开膛破肚没了鳞的鱼又甩了一下尾巴。
隋祈青突然有些头疼,随手拎起鱼尾巴扔冰箱里就洗了把脸,刚想着隋一伟今天还没给他打电话呢,电话铃声突然就响了起来。隋祈青赶紧擦了擦手,小跑过去,喘了口气才拿起手机,一看是张世成打来的,心里失落了一下,跟他说了声到家了就挂断了。
第65章
李爱华听那人哀嚎一声心里就一缩,觉得浑身跟被跳蚤咬似的,又痒又疼。他早在监狱里就见过张兴的狠了,一次张兴当着二十来个人的面拿支铅笔把一人的左眼一点点抠了下来,打那后就再也没人敢惹他了。
李爱华本来也不敢跟他干的,但出来后一直没找到生钱的买卖,一听他说的数就心动了,心想干完这一票一辈子就不用愁了。
李爱华也不知道张兴和这人是多大恩怨,只知道张兴打一放出来就天天打听这人,发了誓要弄死他,不然就不做人了。这人昨天刚被弄来时还哭爹喊娘、狼哭鬼嚎的求饶,今天就只剩哼哼了。
李爱华瞥了一眼,张兴正蹲地上拿把锤子跟砸核桃似的专心致志地一下一下砸那人的手指头,那人一点反应也没了,坐墙角跟个装着陈麦的破麻袋似的。李爱华想了又想,好半天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兴哥……差不多了吧,你别直接弄死了哇,咱……咱还没要钱呢。要不,先把钱整来,咱再慢慢收拾他,到时候你要咋整咋整,我……我绝不拦着。”
张兴斜着带血丝的眼看了李爱华一眼,李爱华心里扑通扑通地响,双腿不住地打颤颤,差一点就跪下来了。
张兴往隋一伟脸上吐了口痰,慢条斯理地敲完他最后一根手指头。“对,要钱。你那钱也该着是俺的。”
李爱华连忙掏出一块破手机,推了隋一伟一把,“哎,醒醒,让你家人拿钱救你。快……快点,不然弄死你!”
隋一伟身子往旁边一歪,脖子上的铁链子扯着才没倒下,半个身子悬空着。
李爱华看着就喘不过气来,“兴哥,他……他不会死了吧?”
“哪那么容易?”张兴站起身点了根烟叼嘴里抽了口,歇了一会儿,拿起一根棍子敲了敲隋一伟的脑袋,“别装死!娘的,醒醒!”
“真……真死了?”
“呵,瞅你那胆儿,死了就死了呗,一条贱命。”张兴说着又拿起半块带血的砖头,在手里颠了颠,蹲下来用狠劲拍在了隋一伟左脸颊上。
过了好一会儿隋一伟才咳嗽着醒过来,一颗大牙掉进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隋一伟抽嗒了半天也憋不出一口劲把它咽下去。
“说电话号码,让你的人把钱送来。”张兴索性也坐在他旁边,“凭啥你在外面当大老板,俺们就该在里面吃牢饭?”
隋一伟费了半天劲也睁不开眼,觉得有无数小鬼在往地底下拉自己,刚他还见到隋宝柱了,隋宝柱牵着两头羊来接他了,他都要骑上羊走了,可还是被一砖扇了回来。
“说啊,反正你都是要死的人了。把钱给俺们,俺们让你舒舒服服地走,成不?”
隋一伟迷迷糊糊的脑袋又突然精明了一下,觉得反正自己给钱也是死,不给钱也是死,那还不如把钱都留给丑娃呢。这就跟处理后事一个道理,能简就简,剩下的钱和东西都得留给活着的人。
“这么抠啊?”张兴抠了抠牙缝,抠出点菜渣渣来,抹在隋一伟衣服上。又从腰上抽出一把刀来,又抓过隋一伟耷拉着的胳膊,轻轻一削,就跟削萝卜似的,半截指头掉了下来。
隋一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睛一下子半睁开了,他想大声叫出来,可到嘴边的只有两声蚊子哼哼。
隋一伟想哭,可是那些不争气的玩意儿一早就流没了,隋一伟只好咬着几颗晃动的牙扯着脖子上的链子,恨不能马上勒死自个儿。
张兴抬起屁股,拽住了他的耳朵,“麻利点,电话号码,还是你想再来一根?”
隋一伟鼻涕混着鼻血流了下来,淌进仰着脖微张的嘴里,跟泡老咸鱼的盐水似的,又咸又腥,不一会儿把那颗大牙灌了下去。
张兴丢开手,瞅他一眼,又拿起那只手,削了半截指头,道:“不急,慢慢来,手指头没了咱还有脚趾头呢。”
隋一伟鼻子又酸了,他忽然想起隋祈青夸他的脚趾头来着,心想脚趾头不能丢。
“光军……”
张兴往前凑了凑,“谁?”
隋祈青应付着吃了两口饭,躺在床上闻了闻隋一伟的枕巾,在床上舒服的打了两个滚。拿着手机又等了一会儿,看他还不来电话,就有些憋不住了,烦闷地掏出手机来拨了号。
“兴哥,那谁去取钱?那个光军不会报警吧?我心里咋这么发憷呢?”
“你看严实他,俺去取钱。要是不对头你就跑,跑之前一定把他给弄死了,让他死得透透的,不然俺弄死你。”
“哎,兴哥那你小心点。那钱……咱说好平分的啊。”
张兴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少不了你一毛钱!”
张兴走后,李爱华刚想把隋一伟那块手机给砸了,手机突然就响了。李爱华吓了一大跳,拿起手机就要往地上摔,看清了屏幕嘟囔了一声,“丑娃?什么人叫这名?”
隋一伟刚迷迷糊糊地梦到自己在跟光军嘱咐后事,拉着他的手嘱咐他把公司的一半给隋祈青,听到“丑娃”俩字稍稍动了动。
“别挂……”
“你说什么?”李爱华小心地凑过去,捂着鼻子挡着那股腥臭味。
“别挂……我……说两句……”
“你都这样了还说什么说?你们这些大老板就爱说。哎,对了,我跟你说啊,要弄死你的是张兴,跟我没关系啊。跟你打个商量,你死了后别找我成不成?你找张兴去。我可没动你一根手指头啊。以后逢年过节我给你烧点纸,啊?”
“别挂……”隋一伟挣扎着动了动肩膀,歪着脑袋挺了挺。
李爱华吓了一大跳,觉得他就跟个会动的死人似的。难为了半天才道:“我让你说,但你保证死了后别找我的麻烦,你的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能不能保证?”
隋一伟把头耷拉了下去。
“你这是答应了?那你别说不该说的啊,不然我就捅死你!”
“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隋祈青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语气里颇为不满,“怎么不说话?喂?听得到吗?”
隋一伟的脑袋慢悠悠地转着,迷迷糊糊地想他这是还生气呢,只要他还生气就不会喊自己“哥”……很想哄哄他,让他别生气了,不然自己肯定走得不安心。
“嗯。”
“你在哪儿呢?”隋祈青站起身,走到客厅,“喂?信号不好?”
“外面。”
“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有点。”
隋祈青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就知道他病得不轻,有些生气地拉开一个抽屉,找到感冒药,“在哪呢?赶紧回来,别开车了,我去接你。谁在你旁边?”
“丑娃!”
隋祈青被他一嗓子叫得吓了一跳,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怎么了?说话怎么这样?在哪儿呢?”
“我在外面出差呢过两天才能回去……哎呦,刚疼死我了你不知道刚看地上有五毛钱我心想要发个大财了。正要捡呢我屁股都撅起来了谁知道被后面个要饭的踹了一脚摔了个大跟头钱也被他抢了。操!气死我了!屁股上还有个大脚印!”隋一伟的语气很快,声音又高,嘟噜嘟噜地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说了一大串。
隋祈青被他逗得哭笑不得,又有些担心,“小心点!你有没有磕到哪?离他远点。”
“就嘴巴肿了点,没事。哥跟你说啊,这世上像这样招人恨的混蛋玩意儿多了去了,将来你要是碰上了,就跟哥哥学,直接把他们当屁的放掉、忘了就行了,千万别为这种人不痛快,没必要。对了,哥哥反思好了,想明白你问的事儿了。我觉得还是你说得对,不愧是读过那么多年书的,想得就是比哥明白……人是得自私点,得为自己活着,不能只想着旁人。以后你好好为你自个儿活着,我也为我自个儿,你照顾好自己。一些话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你比哥聪明,哥稀里糊涂的,总是爱干一些傻事、蠢事,让人笑话,名声都臭了。你不会干傻事对不对?别让哥笑话你。”隋一伟的语速慢了下来,一字一顿道。
隋祈青攥紧了药盒子,咬了咬牙冷声道:“隋一伟,你这是什么意思?想跟我划清界限?觉得跟我在一块是犯傻了?你现在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点吗?你马上回来,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瞎想啥呢?哥哪舍得跟你划清界限,你哪天要是想跑哥哥一定抱着你大腿拽住你,还得拿根绳子好好拴着你……你就跟风筝似的,不管怎么飞,绳儿都在我手心里紧紧攥着呢,休想飞出我的手掌心去。唉,你就是心眼太小啦,得跟哥哥学,把心放大点,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人嘛,得活得自在点,开心点……你尽管满世界乐呵就行……放心吧,不管你跑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哥哥都能找到你,待你身边,缠你一辈子,就怕你别嫌哥哥阴魂不散啊……”
李爱华蹲在一边,一手举着刀一手举着手机,很累得慌,小声道:“你还真能胡扯,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又活过来了?差不多行了,别啰嗦了,我腿都蹲麻了。万一兴哥回来看到饶不了咱俩。”
隋一伟正在地上费力地划拉着断指蓄着说话的力气,闻言一下子住了嘴,他忽然想起隋宝柱了。
隋宝柱临死前瘦得皮包骨头,看着就像是一具骷髅架裹了一层皮儿,那皮还像是腌了几年的萝卜咸菜,皱巴巴的,又黑,一扯能扯老长……隋宝柱临死前的一个月什么都吃不进去了,隋一伟只能用米汤给他润润嘴,可他还是硬撑了一个月。
他死的那天上午,忽然好转了,脑袋也灵光了,拉着隋一伟的手絮絮叨叨地数落隋田保,又说了些隋一伟小时候的事,隋一伟坐床沿上一边抠着炕上的土一边乖乖听着,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或许隋宝柱是要好了。
可是下午隋宝柱喝了两口粥后就一声不吭地咽了气,隋一伟出殡时听来食说了才知道,原来人临死之前是有回光返照的,地底下的小鬼也通人情,让你临走之前跟最亲的人再唠会儿嗑。
隋祈青心里又一甜,放了心,想揪过那条油腔滑调的舌头来咬一口,但语气里还是埋怨,“你马上回家,乱七八糟地说什么呢,别是烧坏了脑子。”
“丑娃哎,哥哥本来就不聪明,也早就为你烧糊涂了……别生哥哥气了,可怜可怜哥哥吧,你一生气哥哥的心里就拧疙瘩,很难受……唔……哥哥的心好疼,疼死我喽,哎哟哎哟……疼啊,疼啊,哥哥疼啊……求求你了,你让哥哥舒舒服服的吧。”
隋祈青坐下,歪着脑袋憋住笑,“成啊,你马上回来,回来我就不生气了。”
“我……我今天回不去。”
“你到底在哪,我接你。”
李爱华听到脚步声,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