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泽沛就是这时候跟祁鹤认识的,当时他三个月,祁鹤七个月。
是还在他妈肚子里的那种三个月。
紧接着,他出生,祁鹤被父母放到他旁边;他睡午觉,祁鹤跟他躺一张婴儿床;他哇哇哭,祁鹤在一边看着;他尿床,祁鹤跟着他一起尿床……
再后来,他上幼儿园,祁鹤跟他上同一所幼儿园,还在其他小朋友面前抢他风头;他上小学,想跟可爱的omega一起回家,祁鹤背着书包硬生生把他挤到一边;他上初中,给喜欢的omega写情书,祁鹤“不小心”把他的情书扔在了水里,他重新写一封,祁鹤又非常“不小心”把墨水洒在了上面……
不仅如此,祁鹤到处是恶劣事迹:时常抢走他的班级第一,不教他打篮球害他长不高,拖延时间导致他“约会”迟到,还经常在他妈面前告状!
最最恶劣的是,他喜欢的人总是莫名其妙喜欢祁鹤。所谓“朋友定律”,你喜欢的人总是喜欢你的朋友。
这个定律在他身上一次又一次应验。
“可是我更想跟祁鹤一起玩。”
“虽然你很好,但我有喜欢的人了。”然后偷偷看一眼祁鹤。
“傅泽沛,说出来可能会伤到你,但我不想骗你,我跟你一起放学走只是为了接近祁鹤……”
“我@¥&*#喜欢祁鹤……”
说辞各不相同,但结局总是惊人相似。
傅泽沛曾一度怀疑是自己对这张脸太过自信,他盯着镜子看了很久,最后得出结论:不是他不帅,是那个姓祁的太帅。
天杀的。长得帅就可以恃靓行凶吗?
虽然喜欢祁鹤的人很多,用非常多来形容更加合适,不过傅泽沛仔细一回想,他好像从来没见祁鹤跟谁谈过恋爱。
其实他偷偷怀疑过祁鹤是个性冷淡。
这个问题他最终无法探寻,因为处处压他一头的祁鹤在初二上半年转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去了其他城市。至于原因,听唐司捷说是金女士的工作调动,走得着急。
不过,现在怎么又跑回来了?
该不会是暗恋哪个omega才转学过来的吧?
想着想着,傅泽沛有点不耐烦了,大课间半个小时,现在已经过去五分钟了:“方嘉年,你好了没?”
祁鹤跟方嘉年坐前后桌,傅泽沛明明在等方嘉年,却总是不小心瞥见那家伙。
方嘉年刚才正跟他对象发短信呢,此时脱下外套:“来了!”
就看见他往后一转,对后桌的祁鹤说:“跟我们一起下去打球呗。”
傅泽沛看着他俩,心想有他在,祁鹤肯定不会去。这家伙最讨厌自己了,以前还嫌自己球技差不跟他玩。
可是祁鹤淡淡看了方嘉年一眼,随后站起来挽起袖口:“好啊,走吧。”
“……”傅泽沛靠在后门,转着球的手瞬间僵住了。
一定是因为方嘉年。
高二课业不算紧张,走廊里有不少学生出来透风放松。平时傅泽沛跟方嘉年同时往走廊里一站,就有许多人往他们这里看,更别说现在加上个祁鹤,三人立刻成了道风景线。
不过整个年级都知道方嘉年有对象,外校的,也是个A,所以目光和尖叫大多是冲着其他两位去的。
傅泽沛不舒服地挠着脖子,他知道那些目光大多是善意的,可就跟关在动物园里被人乱看的动物一样,总让他不太舒服。
再瞟一眼祁鹤,这家伙跟没事人一样,接受起来周围的目光泰然自若,脸不红心不跳。不是心理素质过强就是脸皮太厚。
傅泽沛悄悄笃定是后者。
楼梯狭窄,容不下他们三个大高个并排着走。祁鹤步子大,走在前面,后面傅泽沛故意放慢脚步,拉着方嘉年的胳膊问:“你叫他干嘛啊?”
“怎么了?”方嘉年不明所以。
“我……跟他不熟。”傅泽沛暂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过去的“糗事”,又说不出所以然,胡乱找借口。
方嘉年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平时跟外校的打球,全是不认识的,也没见傅泽沛这么扭捏:“多玩两次就熟了,他打球挺不错的,凑个手。”
这是打麻将还是斗地主呢?还需要凑个手?
方嘉年不知道他俩的恩怨,转着篮球随意道:“祁鹤刚转过来,没什么认识的人,一起玩呗。”
他这么一说,傅泽沛倒觉得是自己小心眼了。不就是个祁鹤嘛,又不是没跟他玩过?他可是从小跟这家伙玩到大的,怕什么。
是啊,他怕什么呢?
高二的教室在三楼,下到最后一层时,傅泽沛越想越不解气,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一番,冲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还趁方嘉年不注意,发泄似的抬脚轻轻往前一踢。
本来就是他想过个瘾,没想真踢祁鹤,谁知道他前面的祁鹤忽然停了下来,于是那一脚就实实在在落在了祁鹤的小腿肚子上。
祁鹤回头看他:“?”
傅泽沛赶紧收起脚,东看看西看看,假装无事发生。是你自己走着走着停了,可不怪我。
方嘉年光低头玩手机了,不知道刚才发生什么,就见两人走着走着停下了,抬头时就见祁鹤正回头看着傅泽沛。
“怎么了?”他问。
“呃,没事。”傅泽沛抢先一步,慌乱中说,“今天天气不错。”
闻言,方嘉年和祁鹤同时疑惑地往外看了一眼。只见窗外没有阳光,乌云满布,沉着一张脸的天空迫不及待要跟地面接吻,显然一场大雨不久将至。
这样的天气很好吗?
傅泽沛笑笑,苍白且尴尬地解释:“我喜欢下雨天,凉快。”
另一位当事人没理他,指了指两个方向,问方嘉年:“往哪边走?”
“哦对,你刚转过来,还没去过篮球场呢,看我这记性!”方嘉年刚反应过来,“这边是操场。”
方嘉年只知道他会打篮球,不过两人还没上球场正式较量过。是昨天两个学生拿着篮球在班里闹,差点砸到其他人头上,祁鹤眼疾手快把球拦下了,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当时祁鹤直接单手捏着篮球,把球还给了球主人。光是这么个小小的动作,方嘉年就笃定他篮球打得肯定不错。为了验证这个假设,课间他跟祁鹤讨教了一番,发现对方球技不在自己之下。
于是方嘉年这个篮球痴迷者,做梦都想跟他切磋一场。
-
一场球打得傅泽沛很郁闷,也很痛快。
郁闷是因为这场球是跟祁鹤一起打的,痛快,也因为是跟祁鹤一起打的。
他知道祁鹤篮球好,就是不想承认,谁让以前在一起打球,祁鹤老抢他风头的。
祁鹤基因优良,其中一位母亲是拥有顶级信息素的alpha,所以他从小就比同龄人高出一头,无论走到哪里都占尽风头。傅泽沛就有点惨了,虽然他爸老傅和他妈唐女士的基因也不错,但奈何他发育晚,到了高中才开始长个,从有记忆以来就比祁鹤低半头。
按照他爸妈的成长规律,可能他得成年以后才能再往上窜一窜。
这就很要命了。在他能风光的前十几年里,祁鹤凭借着身高优势和那张脸,轻轻松松就将他碾压过去了,在人群中占尽了风头。
傅泽沛特别仔细认真地想过,他到底什么时候得罪过这家伙:是小时候抢过他玩具,还是尿过他的床?得多大的深仇大恨,才至于长大了这家伙还这么记仇。
不想还好,一想还真不少。
第6章 一起走吗
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闷了一整天的天空开了闸,下起大雨。
傅泽沛蔫蔫趴在桌子上,眼梢带着倦意。
雨水啪啪打在窗户上,发出恼人的噪音,随后从上而下在玻璃上留下一条透明沟壑。少年撑着头看向窗外,梧桐树叶在疾风骤雨中被翻打着,楼下有人匆匆疾行而过,寻找避雨的地方。
就这么看着,大半节课过去,傅泽沛才觉得没意思了,抽出一张数学试卷开始写。
期中考试快到了。
前几年教育部进行了教育改革,改革之后增加了平时考试的成绩比重,而降低了高考一锤定音的决定性作用。也就是说,现在的期中期末成绩也会作为升学成绩的一部分,占30%的比重,高考成绩只占原来的60%,剩下10%由学生的心理测评和综合素质构成。
考试制度改革以后,学生课业不再那么紧张,随之除却高三之外的晚自习全部取消,给了学生更多自由时间。当然,无论改革与否,放学后学霸们总是在家唰唰写题,而学渣们则培养出了不同的爱好。
傅泽沛算是个学霸,并不是说他成绩多顶尖,而是可以把他归到脑子好用那一类。上课总是在走神睡觉,也不怎么听讲,跟学渣趣味相投爱打游戏,考进年纪前十却轻轻松松。
改革说是减轻了考试压力,实际上却加强了学生间的竞争,几乎每次考试都是一次大洗盘。因为直接跟升学成绩挂钩,一到期中期末学生们就不要命似的往前冲,上千个学生如争相上岸的浪花,努力的冲上岸,不努力的被拖回海中,等待着下次机会。
正是这样,年纪前十的名字总不固定。
傅泽沛却是永远在榜的那一个。
上学期期末他年级排名第五,班级排名第一。
不过好学生有好学生的毛病,对于老师来说,问题就是他总爱迟到。
前两天傅泽沛早自习迟到,老刘看着班长在迟到记录的小本本上划下的“正”字最后一笔,差点把小本子甩在傅泽沛身上。
一个正字没什么,主要是因为这个“正”前边还有两个。
半学期,傅泽沛迟到了十五次。
老刘拼命提上去的班级纪律考核分数,又被他以一己之力拉了下来。
“懒散!懒散至极!”老刘怒气冲天,如暴走的鸵鸟,伸着长脖子:“你这是态度问题!很大的态度问题!”
“怎么就天天迟到呢?”老刘一边问着一边训斥,“你的问题很严重!”
这时傅泽沛不争气地打了个哈欠。
老刘看他一副困倦,立刻变了脸色,扒头往教室里看了眼其他学生,压低声音问:“你实话告诉老师,是不是晚上学得太晚了,第二天起不来?”
起得太早,傅泽沛脑袋有点懒得思考,点了点头。
老刘先是一脸心疼地看他,继而拔高声音,接着教训他,实则是给班里其他学生听:“就算是为了学习,迟到它也是不对的!不要以为你学习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你有本事把年级第一给我考回来啊!”
“老刘。”傅泽沛忽然喊他。
“啊?”刘育国没想到他会被点名,一时连他用“老刘”都没反应过来。他知道学生私底下都这么喊他,心里早就习惯了。
傅泽沛很认真地问:“要是考到年级第一,能天天迟到吗?”
老刘一听,被他气得憋红了脸,差点当成昏厥过去。
“再说!”
“再说”就是有戏,所以现在傅泽沛有点跟老刘赌气的意思,说不定他考到年级第一,就可以天天迟到了。
毕竟对他来说,成绩不是需要努力的事,起床才是。
傅泽沛上课很少听课,主要原因是困。同理,早上起不来床,也是因为困。
他也不懂为什么自己这么个意气风发貌美如花的时代好青年,平时蹦得跟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一沾课桌和床就直接变成了隔壁热带雨林区的树懒。
树懒看着外面的大雨发愁,早上出来得太急忘了带伞,此时抱着一堆书趴在桌上给同伴发短信:[带伞没?]
张沃正在跟刚勾搭上的小o聊骚,立刻秒回:[没。]
求助失败,傅泽沛翻着通讯录找下一个目标,很快看见了他老爸:[老爸,下班顺便来接我。]
老傅也是秒回:[你自己打个车回去,老爸今天加班。]
……
直到放学,雨也没小下来的趋势。傅泽沛说谎遭了现世报,其实他最讨厌下雨了。
教室里人逐渐走光了。这个班里都是alpha和beta,没omega那么娇气,个个都身强力壮,晴天不怕晒雨天不怕淋的,有些没带伞的冒雨走了。傅泽沛就不行了,他讨厌衣服被雨淋湿,湿哒哒粘在他皮肤上的感觉。
一楼有几把共享雨伞,在这样的天气里早被人一抢而空,他下去时只剩了放雨伞的空架子。
傅泽沛蹲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有点郁闷。雨点偶尔落在他脚边,溅起一个小小的水花,他也不动,就蹲在那儿等,也不知道是在等雨停还是在等什么。
过了几分钟,一个高大的影子将他笼罩住,低沉温润的声音随之传来:“你没带伞?”
傅泽沛抬头,看见是祁鹤。
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但从初二到高二,中间有三年时间的空白。三年没见,祁鹤变了一些,不仅是相貌长开了,也长高了许多,还没成年就已经一米八六,本来就已经高挑的身材在同龄人中更加出众。
而他的声音也由原来的稚嫩变得清润浑厚,猛地听上去有些陌生,才让傅泽沛一时没辨认出来。
祁鹤居高临下看了他眼,而后从书包里拿出伞撑开:“要一起走吗?”
傅泽沛“噗嗤”笑了下,这人怎么这么自恋?
两秒钟后,灰沉的天空中一道闪电劈下来,雷声轰鸣而至,忽然连头顶的那盏灯也十分应景地暗了下去。
在雷声的余音中,傅泽沛打了个哆嗦,听见自己说:“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