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焰掏出手机看,是于野。
“老大,1130案子我们跟了三条线,有一条有了反馈。”
“咳咳——哪边的?”
“老大你生病了?”
“没事,你说。”
“就上次你提到过的那个,只有他案子出了后有多次出行记录,而且最近的一次只买了单程票。”
“好,咳咳——查他社会关系,咬住了。”
说完又是一通忍不住的咳嗽,旁边高霑看了,想给他挂了电话。
“老大,你生病了就休息,我带兄弟们跟。”
“废话这么多呢,赶紧去。”
挂了电话,又是一阵咳嗽。
“都这样了,还惦记抓人呢。”高霑忍不住揶揄他。
“都是要案,受害者家属白天黑夜盯着呢。”说完,辛焰轻轻叹了口气。
高霑问:“叹什么气?”
辛焰抬眼皮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趁我这会儿记得,加个微信,把钱转给你。”
高霑顿了顿,把手机递过去,“加微信可以,钱我不收,就是希望辛支队以后对我好点。”说完,垂了好看的眼睛看着他。
辛焰躲开了他眼睛,拿起杯子灌了通水,心说,我哪儿对你不好了,唉,不就是没答应跟你吃饭么,两次。
等取回片子,女大夫看了看,“肺部有阴影了,输一礼拜液吧。”
“一礼拜?大夫,您可要我命了,一礼拜我们领导不得吃了我。”辛焰顺便脑补了一下局长大大吃人的眼神,小声问:“非得输液么?”
还不等大夫回答,高霑问他:“怎么,输液你也怕?”
辛焰虚弱地瞪了他一眼,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高霑没理他,冲大夫说:“好的,大夫,我带他输液去,请问输完液能回家么?”
“原则上不可以,不过,家里照顾得好的的话回去也可以。注意观察体温,烧得厉害了先退烧。”
“哎,谢谢您了。”
高霑就这么单方面愉快地替他决定了,从诊室出来,高霑缴费取药带他去输液。
这会儿门诊的输液间里人不多,辛焰从看到针的第一眼就开始嗞哇乱叫,惹得三几个人都往他们这边看,有个已经在输液的小男孩还抬手指着吱哇乱叫的那个说:“妈妈,那个叔叔也害怕打针。“
高霑赶紧捂住了他嘴,丢不丢人你,扎个针而已。连旁边护士都忍不住地笑,这个帅哥都多大人了,还怕扎针,不过被他哥哥粗暴镇压了,真是亲兄弟。
等扎完针人才消停了,一副虚弱的样子,护士调好了点滴,嘱咐道:“家属盯着点,有事去护士站。”
又是家属?这个医院的医生护士都很友好呢。“好的”,家属从善如流地答应了,看着他滴了十几分钟没什么不良反应,高霑出去打了通电话。回来时看他手放在凳子扶手上,闭着眼,头靠着后面凉凉的墙壁,高霑把那件外套给他围上,坐在旁边,又把靠着冰凉墙壁的人搬过来,靠自己肩膀上,觉的他头还是热得可以。
辛焰察觉了,没说什么想靠回去,被人按在了肩膀。高霑偏头看,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了他忽扇的眼睫毛,左眉骨有一道不明显的疤痕,日常被头发盖住了,这儿受过伤么。还有,洗发水的味道有点好闻,柠檬味的。
被无情镇压,辛焰斜了一眼靠在他肩膀妥协了。从他出现在家门口开始,辛焰嘴上死倔死倔的,内心里像被一把小刷子刷着,一会儿痒痒一会儿又想长长喘口气。这会儿,他拖着嘶哑的嗓子问:“你对谁都这么好么?”
“那得看什么人。”
“什么人?”
高霑顿了顿,那句“喜欢的人”就在嘴边,出口却成了“看着顺眼的人。”
辛焰吸着鼻子,声音哑着,“我顺眼啊?”
“还可以。”
“哦。”辛焰想,也没干什么,每次莫名其妙就跟他这么近了。
“为什么害怕打针?”高霑低声问。
“小时候的后遗症。”辛焰想也没想说了出来。
“小时候总生病么?”
“嗯,身体不好。”辛焰轻叹了口气,“有一次我妈带着上医院,见血晕针了。”
听他说到了妈妈,高霑想起他以前说的事,没有再问关于父母的事,“后来就有阴影了么?”
“嗯。”
辛焰很少跟人说起以前,于野跟他算亲近了,也只大约知道他住在哪里,周围人更是不会过问,也许大家习以为常,人人都是差不多的经历,上学恋爱结婚,父母兄弟姊妹,亲戚恋人朋友。可惜,只是别人眼中的正常关系,对辛焰来说,能不提便不提。也不知怎么了,几次了,这个人问起便自然地答了,那些他不想想起又忍不住想起的从前,就这么淡淡地说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负担感,甚至有一丝轻松。
“那还敢当警察。”
“以毒攻毒,早就不晕血了,要不还干个P。”
“也是,不皮糙肉厚点怎么当警察。”可是旁边这个,一点都不皮糙肉厚,皮肤很白,眼睛很亮,困了么,眼皮打架呢。高霑看了看点滴,“困了吧,还得输一个多点呢,困了就眯会儿。”过了会儿,听他在肩膀上哼哼了几下,耳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才说了困就睡着了,体质还真是好,看来是真困了,高霑不知道,辛焰已经很久没好好睡过了。高霑就那么坐他旁边,撑着他越来越沉的脑袋。
平日里睡眠极其不好的人,这会儿靠在人肩头安稳地睡着了,做了一个长久的梦。不知过了多久,辛焰觉得有人轻轻拍他脸,“醒醒,回去睡吧,小心着凉。”
妈妈——你叫我了么?辛焰睁眼看清了眼前人,想起来自己在医院,竟然睡着了,竟然还梦到了妈妈,“嗯,完了?”
“完了,回去睡。”高霑还帮他按着刚才拔了针的地方。刚才见他睡得香,护士来拔针本来要叫他,被高霑阻止了,哪知这人睡得连来拔针都不知道。
“谢谢。”
高霑摸了摸他额头,温度还是高,“没事,好点没?”
“好多了,走吧。”
第18章 人间
等输完液已经折腾到半上午,上了车,辛焰的肚子毫无征兆地开始咕噜。
“饿了?”高霑一边倒车一边问他。
“嗯。”
“你上次吃饭什么时候?”
辛焰回忆了回忆,给出了一个模糊的时间,“好像是昨天早晨。”
“真有你的。”上了路,高霑接起了刚才的话题,“难怪人家都管你叫拼命三郎,我算是懂了,你就是一旦撒出去了,拼了命都不想再回来那种。”
“什么玩意撒出去了?”辛焰有点迷糊。
“鱼饵啊。”高霑顿了顿继续说:“给你讲个故事。”
有心情讲故事,辛焰听他在那儿讲。非洲有一个原始部落,部落附近有条河,河里生了一种很凶残的鱼,捉到小鱼不吃而是拼命折磨它们,跟猫捉耗子似的,玩到奄奄一息才吃掉他们。当地渔民捕鱼,会下一种特别聪明、生命力顽强的饵鱼,这种饵鱼知道自己最终会死,如果碰到凶残的大鱼,饵鱼会不计后果挣个鱼死网破。
“是么?有这种聪明的鱼么?”听他讲完,辛焰望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模糊画面,自言自语道。
“可不是,人家赴死是聪明,你整天不要命的是怎么回事。”
“可能,我也想当那种聪明的鱼吧。”辛焰轻声说,“真有这种鱼么?活的比人通透,人就是太贪心,怕死,不敢承担责任,又惴惴不安,活的不如鱼呢。”
干嘛突然这么伤感,高霑轻斥,“胡说八道。”
辛焰兀自沉思着,再抬头时,不对啊,“哎,这不是回我家的路吧,你要去哪儿?”
“去个能把你卖了的地方。”说着,高霑扭头,故意阴惨惨地看他。
“那我可是替于野他们几个谢谢你了。”说完不再言语,直到车子拐进了一个小区,看到那个超市,辛焰醒悟过来,“这是你住那个小区吧,干嘛来的?”
“把你卖这儿。”
“切,你当我小孩儿啊。”
高霑心说,就你种种表现,怎么都是个欠揍的熊孩子。
一样是冬日,人家这里阳光普照,跟自己住那儿两个光景。不知是不是天气好的过,阳光照过来竟然有些晃眼。辛焰抬手挡了挡眼睛,高霑把副驾驶的遮阳板放下来帮他挡光。
辛焰看着外头,“到你家干嘛?”前脚问完,后脚便明白了他要干嘛。从早晨出门开始,虽然嘴上说不乐意,但已经在事实上承了人的好意,且不说这人跟自己非亲非故的,这会儿,辛焰想起来上回的事,还有于野八卦过的内容。不存在!我可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钢管直男,胸大腿长一直都是多年来的坚持,千万别让人再有误会,那样大大不好,上次的事也绝对不允许发生。长这么大,没打算祸害女人,也不能祸害男人啊。
“哎,这个咱俩可没说好啊,我只答应上医院了,我要回家,咳咳——。”说完,人又开始咳嗽。
“医生说了,家里照顾得好才让回家的。就你这样,你觉得你能照顾好自己么?”
“怎么不能了?”
明显输完液,这人精神头好了不少,回嘴十分有力,一副欠揍的样子,略微有点异常的就是身体不自觉地往旁边靠了靠,不再看他。
高霑好气又好笑,突然又耍什么,“我自己住的,已经来了,今天先待着吧。”
“我要回家。”
“你那是家么,狗窝都比你那儿强。”
“狗窝怎么了?我住好几年了,房租便宜,没有物业费,煤气收费也超低(虽然我不做饭)。”
高霑看他稍微有点精神就恢复了一脸混不吝劲头,又想着直接扛人了,沉着脸说,“想得美,自己回。”
回就回,又生什么气,辛焰也气鼓鼓地伸手解安全带。
高霑突然间想到什么,按住他解安全带的手,悠悠地问:“你不会是之前听说了我的事,介意吧?”
高霑看着辛焰一脸戏谑,“你是听说了我跟别人的事么?”
辛焰:“?”
“我喜欢男人的事。”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他说的这么直接,辛焰倒无话可说了。
“看来是这个,怎么,怕我上去吃了你么?”高霑解开安全带,故意把身体偏到他眼前问。
MD!你吃一个试试,你也得有那牙口。辛焰内心里把这人来回骂了个十几遍,推开了他近在眼前的脸。你喜欢你的男人,我喜欢我的松岛老师,心里默念了两遍“松岛老师是女神,松岛老师是女神”。不信了呢,走就走,谁怕谁!
见他气鼓鼓地解安全带,说了声“带路。”高霑觉得好笑,什么性格,说来就来,真跟个小孩一样,还非得激将法才好使,幼稚。
上了楼,在门打开的一瞬间,辛焰就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跟他上来,从理上说,前不久他还是受害者家属,还被自己当成了嫌疑人,从情上说,自己多年来习惯了跟人保持安全距离,因为生病就妥协了么,顿时为刚才的决定懊恼不已。
高霑回头见他愣在门口,把人拉进去让他换鞋,辛焰还没从懊恼中缓过来,愣怔地问:“你真是么?”
“什么?”高霑看他一脸迷惑,“哦,准确地说,我男女都可以。”
“……”什么鬼,男女都可以,真是不忌口啊,是我太狭隘还是你太坦荡,说的那么应当应分呢。
辛焰一边被内心的小煎熬折磨,一边扫了一圈家里环境,一水的黑白灰,传说中的低调骚气,跟主人一毛一样。明骚不叫骚,黑白才叫骚,确实!
辛焰平时很少去别人家做客,除了跟师兄杨桐算比较熟,其他的尽量都避免更亲近的关系,上回于野拉着他去看一个受伤的同事,看完赶紧溜了。这会儿一进门就被暖烘烘的热气包裹了,屋里特别暖和,夏天似的,透着舒适的暖意,不像自己那儿,连钻进去的阳光都渗着冷,那种寒冷要顺着骨头缝进到脑子里一般。
这会儿,身体被热气熏着,连细胞都张开了,拼命汲取着温暖,“你家好暖和。”
“小区供暖太好,不热么?”高霑见他走到落地窗边,伸手探了探阳光,感叹着:“连阳光都暖和。”
辛焰心说,有钱人住的地方,果然暖气都烧得好。
高霑一边洗手一边从炉子上端个小锅放桌上,“洗手吃饭,吃完你可以去晒太阳。”
高霑在医院那会儿就打定主意要带他回家,在医院时给来家里打扫的阿姨打了电话,请人帮忙熬粥,阿姨每周固定来打扫两次,跟他很熟,刚才他打电话,阿姨不仅帮忙熬了粥,还贴心地热好了豆沙包,拌了个他爱吃的小菜。
盖子一打开,粥的香味弥散开来,辛焰被吸引过来了,奇到:“什么时候熬的?你变出来的?”
“是,我变出来的。”高霑给他盛了一碗热粥递过去,又把豆沙包推过去。
辛焰伸手就要拿豆沙包,被他拿筷子戳了一下,“洗手,才从医院出来,脏不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