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地球[现代耽美]——BY:布洛卡区

作者:布洛卡区  录入:11-19

  放在门把上的手没动,张沉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出去找她是要和她谈工作上的事。”
  说起工作,程声再也没吭声,蔫蔫地看着张沉把病房门合上。
  走廊尽头的楼梯口蹲着一个女人,她把包压在胸口和膝盖间,双眼望着窗外出神。没一会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没理,但很快上面的人就显得有些不耐烦,手也不再碰她,直说:“谈工作的时候少发点脾气。”
  这话把七媛刚刚无处可发的火彻底燃着了,她蹭地一下站起身,连带怀里的包也被甩在地板上,可她连看也没看地上的包一眼,扭头指着张沉的脸说:“你还跟我谈工作?是谁把咱们下一张专辑拖了半年多?我他妈还以为你有多大隐情,感情就为一个有精神病的男的?”
  张沉把她指向自己的手打开,“你说话能不能好听一点?”
  “我哪里说错了?”说到气头上,她的音量又增大一倍,“你知道他刚刚在病房里跟我说什么吗?他跟我耀武扬威地炫耀你们怎么上床你怎么抱他,这不是精神病是什么?”
  这阵吵架声很快把护士引来,几个人从病房冒出来,不耐烦地扬手打发他们:“这是医院,家属有矛盾去外面吵完再回来。”
  七媛还没回过神,胳膊就被张沉一把拽住,一路踉跄着跟他往楼下大门口走。外面的太阳像是快要熄灭,阴沉沉的,七媛被他拉扯到医院侧门,刚站稳就一把打开张沉的手,咽了咽口水,“你要是一个姑娘家,能跟他领证也算嫁进豪门了,我把自己的嘴缝住,一个字也不多说。可你是个男的,人家家里人认你吗?他那么有权有钱给过你一分好处吗?”
  张沉拉着她站在栏杆底下,目视前方说:“我不在乎。”
  这个回答叫七媛失了理智,整张脸就因为激动过头而皱成一团,连带着呼吸也不稳了,磕磕绊绊大半天才缓过劲,她猛推了一把张沉胸口,气喘吁吁地说:“你不在乎?那别人付出多少对你来说算什么?他什么也没付出你凭什么喜欢他?你爸掏不出住院费的时候他在哪?我们住地下室的时候他在哪?那种人一块表一只包就要顶我们好几年的花销,他随便洒点钱你就不用那么辛苦,可他给过你一点好处吗?是我和老刘陪了你七年,是我们不是他!”
  她把手指向自己鼻子,另一只手泄愤似的不断推搡张沉的肩膀,一遍遍重复那句话:“你看清楚了,那么多年都是我和你一起过来的,是我!现在我们把难关都渡过去他却忽然冒出来想把所有便宜都占完,凭什么?凭什么?”
  她刚要伸手做些什么,手腕却猛然间被张沉握住,然后她看到以往总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里盛满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另一种情绪,好像把她和另一个人终于分开来。
  张沉握着她手腕的手没用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开口:“爱情这回事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你也该看看别人了。”
  七媛猛地笑了,只不过连带着眼泪一起流出来,她侧头拿外套袖子揩了揩眼泪,边吸着鼻边哽咽着说:“做完这张专辑我们散伙吧,要不是陪你玩音乐,我早就不想干了。”
  张沉说:“好,那我们第五张专辑就做告别主题,我们好聚好散。”


第66章 以后是独立音乐人
  再回到病房后,张沉发现程声正趴在窗户上看街景,只留给他一个孤零零的背影,从门口看去好像一身骨头在病号服里晃荡。
  听到开门动静,程声立马回头,刚刚还挂着落寞的脸瞬间变得笑吟吟的,他三两步走到自己病床边坐好,伸手招张沉来他对面。
  外套上还残存着些外面的寒气,张沉把外套脱下随手挂在凳子上,走去程声面前,问他:“怎么了?”
  程声抓起面前一双手,摸了摸上面的茧,拉着它在空中来回荡起来,等玩够了才状似轻松地说:“跟我妈打了通电话,你和她轮班来医院吧,周末你们不是要排练和演出吗?周五周六周日你就别来医院了,我妈说这三天她来医院住。”
  张沉没被他这番轻松语气骗到,一口拒绝道:“不行,早上你一个人没法起床,你妈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也没那么大力气照顾你。”
  听到这话,程声再紧了紧手上的力气,没气馁,一边晃着他们俩的手一边仰头求他:“不是还有护士吗?全封闭病房里那些比我还严重的人不也每天挨个被护士拖起来?医院里你有什么不放心?肯定不会出事,况且我妈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全待在我这里,你要是同意跟她换班她得偷着乐。”
  说这话时程声语气轻松,眼里全是笑,只不过一张脸惨白得厉害,嘴唇干巴巴,说出的话像在演戏。张沉低头观察到他一幅强打精神的模样,早猜到这人心里打得什么算盘,抬手替他整了整头发,说:“可我在这里还能帮你分摊些公司里的事,我走了谁替你处理工作和转达消息?”
  程声啧了一声,一只手挣开来,打了打张沉的手,不满道:“这点小事也担心?你可别看不起我妈,我妈脑子比我强,最近她们学校没她什么事,她怕自己脑子生锈,巴不得来我这找点新鲜事做呢。”
  张沉才不信,说出一句“不行”便伸手在他头发上拢起一撮来玩。
  程声晃了晃脑袋,主动把头发往张沉手里送,“我妈你都不放心,你还放心谁?”
  张沉说:“我只放心我自己。”
  “医生呢?”
  张沉说:“医生勉强可以信。”
  程声又问:“那我呢?”
  “你不行。”
  程声“啧”了一声,强词夺理道:“那我可治不好了,你都不信我。”
  刚说完,病房门一如程声期待的那样响起来,门外进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脖颈被羊绒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稍有些疲惫的脸。她手上拉了一只行李箱,崭新的,比程声这几年所有衣服加起来都要贵,被她一同提在手中的还有一只不锈钢保温桶,里面大概盛着家里煲好的汤。
  程声妈对张沉的观感复杂,不再如同从前那般漠视,却也始终无法主动,进门后她朝张沉点了点头,表示一个适当的招呼后便不再和他有别的交流,一心围着自己儿子转。
  看到程声妈妈拎着行李箱出其不意出现在病房,张沉警告性地瞥了眼程声,却发现他不躲避自己的目光,反而理直气壮,昂着头朝自己嘿嘿直笑,甚至装模作样地向刚进来便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妈妈喊:“妈,张沉为了陪我工作都不要了,您就每周替他几天吧。”
  听到这话她停下手头的动作,回头自下而上打量张沉一番,但很快转去堵自家儿子刚刚那番不孝话:“你是我儿子,怎么能说妈妈替别人照顾你?”
  “您又挑我刺,我从小不就这样?不会说话。”程声从床上移下地,蹲在行李箱旁帮妈妈一起整理。
  里面基本是妈妈打算常驻在医院才带来的日用品,唯独一层堆着几个大牌包装袋,程声看了一眼,只以为这些是妈妈带来的换洗衣服,没费心思拆开来看。
  张沉看这对母子慢腾腾收拾行李的身影,跟他们一同蹲下来,挨着程声说:“医生说按照你现在的情况看,还有半个月就能达到出院标准,但凡时间再久一些我都不会由你这样胡来。”
  这是终于同意了,程声停下手里动作,侧头看张沉,信誓旦旦向他保证:“我肯定好好治疗,我妈在这里陪我,你不用担心。”
  张沉知道他在努力扯淡,却没法跟一个病人比拼谁拗得过谁,最终只留了一个以防万一的心思,趁程声去卫生间的间隙把程声妈叫到病房外,给她留下自己的手机号,公事公办对这个家长辈的女人谈她儿子的病情:“每天早上医生查房前那段时间是他抑郁发作最严重的时候,身体没法动,如果你扶不动他一定要叫护士来扶,如果你感觉他有一点自残苗头,哪怕一丁点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护士,他自残的时候没任何理智意识,越打越上瘾,普通人根本拦不住,一定叫护士和医生拦。”
  程声妈妈一直沉默着,等张沉一件件交代好,才缓缓开口,可刚说出一句“小张”,喉咙却像被堵住似的,无论如何也没法继续说下去。
  他们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张沉背对着窗,正好把此时程声妈妈的表情全看进眼里,她一夜之间多了很多白发,夹杂在原来一头妥帖的乌发里,松垮的眼皮耷拉着,原先透亮的眼珠也黯淡下来,看任何东西都仿若没有焦距。
  程声妈心如死水的表情让张沉不得不想到另一个女人,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有短暂一秒的怅然,不过这股郁结已久的怅然很快被理智压下去,张沉把自己的视线从她脸上挪走,最后对她说:“程声有任何情况随时打给我,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张沉回了趟录音棚,打算把下周六演出的两首曲子再排练一遍,顺便录一版新歌找找感觉。
  老刘载着七媛早早来门口等他,七媛一脸憔悴,没带妆也没喷香水,整个人裹在一件纯黑色大衣里,见张沉从车上下来也没什么反应,只抬头瞥了他一眼就低下头不再吭声。
  最开始排练的歌是他们在酒吧音乐节演过上百遍的老歌,早已经熟得有了肌肉记忆,按理说绝不该出现任何闪失,可七媛不知怎么总出岔子,要么打得有点晃,要么好几处镲没给到,全是不该搬上台面来的低级错误。
  前三遍张沉还算有耐心,喊停再重来,可直到第四遍这首早烂熟于心的歌竟还没合上,张沉不想再浪费时间找不痛快,把吉他撂在一旁的沙发上,去电源处挨个拔了乐器音箱的电线,又一个人走去冰箱拿出瓶可乐拧开,什么多余废话也没说。
  老刘同样觉得排老歌排到这种糟心程度实在离谱,眼见张沉靠在沙发上喝可乐,约摸着他的耐心已经快被耗光,忙打圆场,隔空向张沉喊话:“七媛这状态肯定没法上台演,不然我们临时借一个鼓手?上次血白鸽键盘生病的时候他们不是借你过去弹了一场么,一会儿打个电话问问?”老刘把自己那只拔了线的贝斯撂在地板上,呼哧一声就地坐下,他在不寻常的两人中间扫了一来回,见没人回应自己刚刚的建议,急得脑门冒热汗,又说起新主意来:“不愿意外借也行,那我们抓紧时间改一版编曲?周六把鼓去掉,整体听起来轻一些,观众没准觉得挺新鲜。”
  张沉靠着沙发没动身,直直问套鼓后呆坐着的七媛:“你还能打吗?打不下去我和老刘临时改一版编曲,现在给我一个准话。”
  听到张沉发话,一直没表情的七媛终于有了些反应,只不过动作看起来钝得很,眼神也没什么焦距,她随手揉了一把头发,嘴张开又合上,像是想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开开合合好几次终于吐出一句话:“你们俩重新改一版吧。”
  张沉没什么意见,点着头说了声“好”之后不再说话。
  气氛这样诡异地僵持着,最煎熬的还属局外人老刘,他被这两个人逼得脑瓜子疼,默不作声挨在张沉身旁坐下,瞥了眼不远处仍坐在套鼓后没动的七媛,小声问:“是不是你俩又吵架了?每次你俩吵架她就这样。”
  张沉说:“这次比你想象得严重。”
  老刘耸耸肩,没当回事:“她哪次不是要死要活的?后来还不是又和好了?”
  可他刚说完,一直在原地没动的七媛忽然站起来,眼睛不看他俩,话却是对着他们说:“我们晚上一起吃顿散伙饭吧,下张专辑我就不参与了。”
  老刘本还愣着,但视线扫过其他两人一来回,又扫过满地乐器电线一来回,他忽然回过神来,噗嗤一声笑了:“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还是得来。”
  晚上的散伙饭进行得出奇平静,这几年他们三个几乎要拿散伙当口头禅,时不时牵出来溜溜,大阵仗哭过闹过,可不出一周,每次的始作俑者七媛便挨个给他俩道歉。
  谁也没想到真正的散伙如同散步般平常,没有铺张的离别宴,没有人抱着哭作一团,三个人都很冷静,一路上没人展示自己的表达欲,默契地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们顺着大道走到熟悉的大排档,临时决定就把散伙饭安排在这里。三人在塑料棚下落座,向老板要了扎啤烧烤,挨着布了层油的桌子碰杯,如同每次演出结束后的最简陋的庆功宴。
  老刘喝得最猛,醉醺醺的脸上布满红晕,眼睛一只死瞪着,一只无可奈何地闭着,他拉着张沉絮絮叨叨很久,从国际局势聊到动漫新番,最后才愤愤说起他们的音乐来。
  “咱们做的这些东西,虽然一直是入不敷出的赔本买卖,虽然圈里人嫌咱这无词曲神经又装逼——他们懂个屁!”老刘打了个酒嗝,顶着一张上头的猪肝红脸揽上张沉的肩,大着舌头说:“但你哥们我懂,心血最遭不得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破坏,我懂——”
  说到这儿,他歪歪扭扭从凳子上站起身,酒也不喝了,嚷嚷着:“要百花齐放,我们就是百花中最小最营养不良那一朵,但他们的版图里也离不开我们不是?”
  张沉说:“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老刘“哎”了一声,哐哐点头:“我知道,刚才扯远了,但我都知道,你那玩意儿,不是为自己也写不出来,我又不是傻子!七媛那么傻肯定也都知道。”
  他是真醉了,口中话很快变成只有自己听得懂的呓语,没一会儿,他连话也不说了,直直倒在桌上打起震天响的呼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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