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的弯弯道道一时半会也不能解决,只好循序渐进了。
宋新涵莫名觉得他陌生,明明态度恭敬,日常的交流却像远在云端。
“姐,你这几天都不怎么说话,难不成是打算蓄势待发?”宋易权连微笑都有一定的弧度,恍如特意计算过似的。
好在他嘴和以前一样利索,宋新涵暂时放下戒备,忍不住笑出声:“让你清静两天你还觉得不舒服,非要我揪着你耳朵和你说话才觉得好受?”
“这倒不必。”
你一句我一句的简单说笑,二十分钟也到了家门口。
郊外、独栋的法式别墅。
门前早有人等候,宋易权由司机和老管家王叔扶下车,又坐到宋新涵稳住的轮椅上。自我照料的生活过习惯了,现在这些优待反而束手束脚。
“你好久没回来了吧?”
两人在门口,院里的花香迎面而来。
“上个月我回来的时候,姐还在走访,这话是不是该有我来说?”
听了这话,宋新涵自然地拍了他的肩膀,拍完又感到无措。
“妈等着急了,我们先进去吧。”
“爸在公司?”
“今天会提前回来。”
宋易权了然。
高调典雅的水晶灯悬挂在头顶,二人从琉璃溢彩下通过,见到了沙发那边一人一金毛。
“易权,怎么样 ,有没有很惊喜?”
宋易权都没再向前移动,沙发上的男人一蹦站了起来,虽说天热,光线强,但是在室内戴墨镜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面前这个时常分不清场合热情的男人是宋易权合作多次的摄影师,也是要好的朋友,关系算铁。
陈益生常年在外奔波,五湖四海地走,皮肤依旧白得反光,一颗尖尖的虎牙也额外耀眼。
他把眼镜摘下,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
“姐今天护驾辛苦了,快坐,快坐。”
倒也是不见外。
宋新涵安置好宋易权,自己也找个位置坐下,听他们俩讲话。
想到一些后来的事,宋易权反应了几秒钟的时间,问他:“特意蹲点为我接风洗尘?”
“可不,我在这坐了两个小时,西瓜都吃两轮了,你才回来啊?”
他说话也不忘揉着金毛的头,他的手法娴熟,脖子上带着金色小牌子的金毛把脑袋贴上去,同时斜着眼睛望宋易权。
“那真是辛苦了你,这是金毛双胞胎强子?”宋易权辨出小牌子上的字,说。
陈益生轻轻提起金毛的耳朵:“强子弟弟,来,这是易权哥哥。”
宋易权轻笑出声。
“易权回来了!”
欣喜的一声期盼进入耳中,他回头看着疾步而来的妇人,乖顺地道:“妈。”
马慧颖双手激动,漫无章法将手背上的水渍擦在围裙上,两眼梨花带雨,不由分说搂住宋易权的肩膀。
抽泣着说:“妈妈等你半天,闲不住就去煲汤,饿不饿,我去盛。”
半百的人脾气还像孩子一样,马慧颖从小习芭蕾,即便是面上带纹,也十分优雅。
只是面对这么超标的母爱,宋易权略感头疼,他现实中是个孤儿,太深的羁绊还不习惯。
“妈你别忙了,在厨房伤着爸又要说,我不饿,你坐着休息会。”
宋新涵看母亲又要控制不住情感,也上前劝:“昨天医院里才见过,别搞得跟失散多年一样,让益生看笑话。”
马慧颖这才放过宋易权,揩去眼角的泪水:“益生在这吃饭再回去啊,我去看看汤好了没有,你们聊。”
陈益生求之不得,张嘴就甜:“谢谢颖姐。”
结果挨了宋新涵一记白眼:“占谁便宜呢?”
“我也不在这围着你们了,有什么事叫我,去厨房看汤去。”
只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陈益生就随意了许多,直接靠在沙发上说话。
“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礼物送给你,猜猜是什么?”
宋易权左手搭在腿上,右手放在轮椅扶手,看着金毛,语音笃定:“你不是说它是你疼爱的儿子?”
金毛懵懵懂懂,还在用爪子扒拉地板。
“强子乖巧懂事,正好你休养这段时间让它陪陪你,而且我把阿布也送人了,留强子在家它看见旧物还会思狗。”
“怎么还把双胞胎拆开送?”
“阿布太皮了,你管不住,就送给朋友了。话说起来,本来我就要引荐你给那个朋友认识,现在就当强子阿布圆了心愿,但是以后也还是有机会的啊。”
陈益生满嘴跑火车,宋易权基本上让他一人自言自语去了。
说一会话的功夫,饭菜已经备好,陈益生果然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甚至还劝宋易权添饭。
这么热热闹闹吃一顿饭,宋易权对这个家的隔阂也少了众多,可本来减缓的心情在陈益生走的时候又再次倒退。
宋易权只不过抱着试探的意图问了陈益生他这个月的打算,得到的回答却出乎了意料。
下个月,陈益生要去北边拍摄,事自然没有问题,关键是和他一起去的人不对劲。
“乱套了。”
宋易权眸光凝重。
吃了饭,将强子交给管家照顾,在别人的帮助下,宋易权上了楼,进到那个本以为会陌生的房间,实际上无甚新奇。
屋内的摆件和一些私人用品均按了他的习惯,每一处的熟悉都好像长在骨子里一样。
往窗外看天,天色尚早,晚霞没见着半缕。这附近的人户分散,且较少,安谧之中又有些冷清。
宋易权下巴平抬,拇指缓慢摸索中指上节骨,不动声色计划着今后的打算。
除去如何重新站起来,还有最主要的两件事——尽量远离原书的两个男主和密切关注男二的一举一动。以免由于某些不可抗力扰乱了他的步伐,可是,也不过是尽量而已。
那个拯救他的灿烂男主也是模特,但是个新人,宋易权不确定会在哪个时间点遇上,因为他这几天偏离了原书的轨道。
他提前出院了,还住到了家里。
另外,陈益生下个月的模特是男二,这应该是半年后的事。
陈益生和魏钧乱七八糟的线他懒得理,毕竟避也很困难,可如果之后的陷害和设计没落下,一切就另当别论。
依照原有的时间线,他这个角色还没有真正进入到剧情轨道,现在仍是在外圈徘徊。而主角的登场也在半年后的一次模特比赛,因此,宋易权目前过的是毫无章法又有迹可循的生活。
宋易权发现,只有他坐到轮椅上,他就容易沉浸在思维里面,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这里。
“扣——扣扣——”
还好,不速而来的敲门声拉回了他的心绪。
下一刻,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进了他的房间,看见宋易权捧着照片,一时之间所有话头都堵在了嗓子眼。
不知道为什么,宋易权见他的第一眼的感觉是心悸,或许是因为他脸上肌肉绷得很紧,拥有一双似鹰眼的瞳眸,抑或他个子很高。
“爸,今天公司的事不繁琐吗?”
宋洋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宋易权的面前,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膝盖。
☆、墓地
宋易权面上和心内都吃惊,只是他的腿没有一点反应,活像一个死物。
见此情形,宋洋目光黯淡了许多,转而拍拍宋易权的肩膀:“腿还会疼吗?”
“不疼,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宋易权说完抿唇笑。
刚才那奇怪的感觉,就像一个害怕挨打的孩子见到了一脸严肃的父亲。有种威严叫不怒而威,应该就是宋洋身上这种了。
而后慢慢去品才品出他那副神情是在担心和自责,兴许还抱了一丝幻想,只不过结果不能如他所愿。
宋易权见宋洋叹了口气,转身时背影十分落寞,动作迟缓坐在了一侧的桌边,大有促膝长谈的意味在。
虽然那种感觉消失了有一会,但是这么直接面对宋洋,宋易权还是会不自在。
他本以为让他会刻意模仿“自己”是母亲,因为马慧颖相对来说了解宋易权,现在无声无息成了宋洋。
一个男人经历太多风霜,伫立过无数大小战场,那种身上带有的气场是年轻人无法忽视的。
“那批木料我派人查过,是合格品。”
宋洋突兀出了声,甚至没有一点过渡。
自然木料没有丝毫问题,雅木出去的木料鲜有次品,宋洋可是把雅木的声誉看得比自身还重要,又岂能不严格把关。
再者,从雅木查线索其实是白用功。
“爸,有时候人们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但有的时候人要是运气背一点,喝水也会塞牙,这次就纯属是个意外。”
他点明是个“意外”,一来不想让宋洋下半辈子有所顾念,二是现在并不想把宋家牵扯进来。
宋家,一直在宋易权的身后未曾露面,倒不如先藏着。
“你觉得这次的事故只是意外?”
宋洋直视着他,眼神中却没有怀疑的情绪,反而有些惊讶。
宋易权不多说,只是颔首。
“倒是长大了,像一个男人,顶天立地。”
顿了顿,宋洋又接着补充:“就当在家里休息几天,你不要多想,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爸等你一起再去公园里跑步。”
“好,”他双手不由握紧扶手,“有一件事我想和爸商量,我想继续走模特这条路,至少十年之内不会改变。”
他说得笃定,表面上是商量,实际上是通知。
果不其然,宋洋抬眸望他,静了足足有三秒钟的时间,低声:“你休息吧,其他事以后再说。”
又道:“嗯,今天有一个报社联系上了我,发给我几张你和你姐的照片,你放心,已经处理好压下来了,爸知道,你不想让宋家进入你的事业。”
说完没作多留。
等人出门,宋易权才发现自己手心出了汗,假如他真的就是文中的人,那他不用在宋洋面前步步小心。
宋洋想让他进公司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还为这事大动干戈,如今宋易权在模特事业上受挫,换个角度来说,不失为一个转机。
今夜注定难眠。
……
在家几天了,全家都把他当成手心宝捧着,连护理这种事马慧颖都想亲自上阵,实在生怕那个细微的动作惹他生气,触他霉头。
宋易权都替自己打抱不平,没有一个人相信他是真的淡然似水,闹了那么多年,在这还要接着闹,实在伤神。
过于关照的表现已经超出了宋易权的接受范围,就拿马慧颖昨天要安装电梯连接一楼到三楼,方便宋易权移动来说。
他当真没有到这种地步,如果不是楼梯阻挡,在平地活动他和常人一样不受限制。
小的方面也叫人头疼,等八点他起床,一开门就是准备好的早餐等着他。
若不是“他”好歹也二十二了,估计还会找个人睡他房间,等待随时召唤。
今日早餐也是如约而至,宋易权无奈地拿走一块面包,还没吃到嘴里便看见宋新涵穿着朴素,戴上帽子打算出门。
“姐。”
宋易权在楼上叫她。
宋新涵应声看过来,眸色从淡淡的哀伤下转变为无异的神采,她极为隆重地戴了一双黑色蕾丝手套。
脑内反应半晌,宋易权知晓了她这是要去哪里。
“是去看森哥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明显,宋新涵听完这话脸上表情刹那不见了,转而丝丝缕缕的欣喜浮了上来,万森在世的时候,她就想让宋易权见见他。遗憾的是,宋易权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五年前回国,万森已经走了一年。
再加上宋易权一忙,连回家都成问题,更不用说和她一道去墓地。
近几日天气大好,晴空万里,微风和煦,趁着在家,宋新涵就想去陪万森说说话。
那些苦楚的感觉倒是淡漠了,怨她也再怨不上谁。
宋新涵莞尔一笑,说:“那我楼下等你会,你看还需要准备什么。”
也无需拿其他物品,宋易权吃了点东西,着了正装,便和宋新涵一道出了门。
……
金灿灿的太阳火红一片,苍山连绵不绝,像一条安睡在神州大地的巨龙,万年也不会苏醒。
大理石雕琢而成的石碑沉重无比,一张张黑白的照片曾经也是一个个鲜活的人,现在却只能安歇在静谧无边的墓地了。
宋易权端坐在轮椅上,看宋新涵一步挨一步踏上好似没有尽头的石梯,她捧着花的倩影缓缓远去,稳稳而行,再也不是当年敢爱敢恨的姑娘。
如果没有父母的阻挠,或许现在宋新涵的角色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妻子,而非走南闯北的圣女。
在这一刻,微妙的情感无声无息勾住了宋易权的指尖。他事实上也想陪宋新涵上去,去看看那个男人身上有多大的魅力,才会让他的孝顺的姐姐提出过与宋家断绝关系的请求。
但是,就现在而言怕是没有机会。
他的腿不能走,跨不了这些简简单单的石梯子。
宋新涵两分钟也到了一块墓碑前,她站定几秒,放下手里的花。
隔着很远的距离,宋易权平静地看着那个缩到只有一点的人,然后见她对自己笑了,许是在向万森介绍。
起风了,林风带着一股清香卷进来宋易权的鼻腔,他偏头往别处看,余光中见了一个颀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