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渐渐缩短,最终轮到白宗政,他摘了口罩笑道:“微博连载我没有看,刚才排队的功夫翻完了这本,删的挺多 啊。”
鱼有苏面无表情:“你不是说没看过微博连载吗? ”
“因为看不顺眼,所以没有追读。”白宗政瞟了申时行一眼。
“既然看不顺眼,现在也不必强迫自己看完。”鱼有苏起身要走,白宗政却撑着桌子笑道:“这是吃枪药了,怎么老 是忍我? ”
白宗政的逼近让鱼有苏下意识地想后退,虽然没有跟别人讲过,但自从抄袭事件之后,鱼有苏躲着白宗政不单是因 为气愤,更多的是恐惧。
他害怕白宗政。
申时行虽然没出声,但适时在有苏腰后扶了一把,没让他露怯。
白宗政冷笑:“我自知在创作上比不过你,但也差不了多少,如果没有这位影帝给你做靠山......”
“但他就是在。”鱼有苏道:“没有什么如果,不必假设他不在了我会怎样,他在。”
第60章 凯撒被杀
白宗政不是不清楚自己的性格。
但是他改不了。
自身思维的矛盾不但伤害着身边的人,也在无时无刻撕扯着他自己。
坦白讲,他喜欢鱼有苏,就是那种做兄弟也行做恋人也行的感情。
这种感情始于大学军训,那个踢正步时同手同脚的小子真是蠢爆了,又蠢又可爱,所以他顶着教官的威压,替有苏 接下惩罚。
夏日的闷热尚未完全退去,白宗政最喜欢跟有苏比赛画静物素描,挑一个没有人的素描室,从晚饭后开始,直到深 夜。
五张,谁画的慢,谁请吃烧烤。
鱼有苏总是画的很快,因为他没钱请客。后来有苏可能不好意思总让他破费,便偶尔请他去出租房做客。
他会想象以后有苏结婚,自己作为好兄弟去帮他接新娘,也会想象以后两个人都不娶,一起买房,一起画画,做对 方签售会上的嘉宾。
家庭状况让他无比痛恨形婚和骗婚的同性恋,进而毫无理智的痛恨整个同性恋群体,但是面对有苏的时候,他发现 自己成了这个群体中的一员。
白宗政就是这样的矛盾。
恐同,即深柜。
只是这种挣扎尚在可控范围内,直到某次闲谈时,有苏喝了点酒,难得主动讲起以前的事,白宗政敏锐地感觉到那 位申哥哥对有苏意义非凡。
他突然意识到,以后,有苏不会请他帮忙接新娘,更不会一起买房一起画画。
鱼有苏是同性恋,更糟糕的是,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得不到就毁掉”的想法理所当然地侵占了白宗政,从他在有苏的出租屋里偷拍漫画人设和草稿开始,他就沦陷了。
小梵高抄袭事件的处理方式让他一度产生误解,鱼有苏不忍心毁掉他,说不定还有点喜欢他。
但是后来,申时行出现了。
这个六七年不曾出现的男人,突然就出现在鱼有苏身边,像是以往很多年他都陪在有苏身边似的,毫不疏离。
白宗政看着他们在烟花绽放的夜空下拥抱,一起逛庙会一起去大理旅行,看着这个实力满满的男人一步步攻略鱼有 苏。
只是白宗政没有意识到,这场攻略,其实始于他们的十五岁,始于那个飘散着桂花和香草根气息的画室。
那时候,很多双视线都看着窗台上被母亲捉来做模特的少年,但这少年的目光只与一双眼睛视线交汇。
—眼就看进心里。
签售会从重庆转场武汉,然后是南京、杭州,最后是上海。
本来上海有两场,因天气预报说两天后有强降雨,于是两场合并,签售现场人数骤增。
一开始鱼有苏状态还算不错,越往后画的越丑,手开始抽筋。
申时行跃跃欲试。
“虽然我没学过,但是为了帮你签售,我也是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的。”申时行从有苏手里抢过笔来:“你休息,看着 我画。”
申时行一边画着,口中还念念有词:“我考了2分,妈妈瞪我一眼,爸爸踢我三脚,我一嗽嘴,变成了小鸭子。”
鱼有苏的肩膀开始抖,忍着不笑出声来。
“我还会画螃蟹。”申时行强行挽尊,“一个圆形在中间,两个黑点放两边......”
申时行瞟了鱼有苏一眼,有点尴尬“下边忘了,口诀记不住了。”
甩下笔,影帝自暴自弃。
粉丝爆笑,鱼有苏拿过笔来,给小螃蟹补上一对钳子八条腿。
签售会结束后,鱼有苏在家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尽管新的接档作品还没有着落,只不过合欢不来催,鱼有苏就知道还能再浪几天。
申时行成为一名尽职尽责的家庭煮夫,陪吃陪聊陪睡觉,遛狗洗衣倒垃圾,一代影帝就这样失去了镜头前的棱角。
这样的日子堪称完美,除了阴魂不散的白宗政。
这天是鱼有苏出版新书的庆祝会,按照惯例是要出去吃,只是编辑们不会放过这个跟影帝见面的好机会,众推合欢 出来说情,把地点定在了有苏家里。
同来的还有几位关系不错的漫画家,以及白宗政。
朋友有意从中说和,但冰释前嫌对有苏来说是不可能的。
局面俨然成了影帝见面会,申时行被编辑部的小姑娘围着,众人七嘴八舌,他隔着人影看见鱼有苏坐在餐桌前,剥 开莲蓬把莲子抠出来。
嫩莲子放进嘴里,鱼有苏苦得皱起眉头,低头冲着垃圾桶呸呸呸。
一直锋芒内敛生人勿进的影帝忽然笑了。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觉得自己强行被喂了狗粮,明白合欢为何一头扎进厨房,避申时行于视线之外。
编辑们心照不宣地放开对申时行的包围,到小影院打游戏去了。
餐桌上放的都是编辑们带来的礼物,还有签售会上收到的零食,莲蓬是某个回家休假的编辑带来的。
“给你吃一颗,可嫩啦。”鱼有苏捏着一颗白嫩的莲子疯狂安利。
申时行只望着他笑,片刻后道:“让给你吃。”
“不用让,这儿还有好多呢。”鱼有苏眨巴着眼睛,喂他吃掉莲子:“怎么样? ”
鱼有苏观望着,可看不出申时行的表情有什么变化,“好吃吗? ”
申时行点点头。
鱼有苏退疑道:“不可能啊.....”说着又自己剥了一颗吃掉,表情瞬间垮掉,苦得要死。
申时行趴在桌上几乎笑岔气。
“你居然耍我! ”鱼有苏踢了一下申时行的小腿。
“究竟是谁先耍谁啊。”申时行笑着拿过一颗莲子剥开,将里面青绿色的胚芽去掉,“给,这样就不苦了。”
张简意本来要跟申时行谈点事情,但家里这么多人,便拉着沈沉在外头吃了晚饭,等到编辑部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才来到有苏家。
白宗政还没走。
他不走,合欢自然也不能放心离开,鱼有苏也不赶人,只当他不存在。
“凯撒,过来吃水果啦。”鱼有苏切了半颗苹果,“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哦。”
凯撒趴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看起来像是睡过去了。
鱼有苏自己咬了一口苹果,剩下的切成小块放进凯撒的小饭盆,却从剩下的狗粮里发现了葡萄干。
“凯撒? ”
鱼有苏慌张地跑到客厅,不停地喊着凯撒的名字,可这只上了年纪的大狗再没有任何回应。
凯撒死了。
申时行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工作来到有苏身后,“它上了年纪,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可鱼有苏盯着白宗政,半晌后忽然爆发,竟将白宗政压在地上,翻遍了他的口袋。
白宗政没有反抗,否则有苏也制不住他,他只是躺在地上任由有苏搜身,直到鱼有苏找到了他兜里的葡萄干。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心疼? ”白宗政脸上全是报复的快意。
张简意和沈沉并不明白葡萄干和一条狗的死亡有什么关系,但是合欢明白。
狗狗是不能吃葡萄干的,特别是凯撒这种十多岁的老狗,葡萄干对它来说与砒霜无异。
鱼有苏几近崩溃,“大一那年你帮我送凯撒去医院,就是因为我喂它的坚果里掺了葡萄干,你明明知道不能......”
“我知道。”白宗政坦然道:“我故意的,杀人我不敢,杀一条狗还是没什么心理负担的。”
鱼有苏微怔,默默地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白宗政撑起上身,在有苏身后嘲讽道:“说说心里的感受吧,陪了你这么多年的狗,居然不是寿终正寝,是不是挺 愧疚的? ”
“闭嘴!”申时行抬脚踹在白宗政胸前,他整个人向后撞在沙发上,沙发后移,撞碎了阳台的玻璃门。
“真是看不顺眼,我也要掺一脚。”沈沉刚要抡起椅子,被张简意一把按下,“已经够乱了,你别多事。”
鱼有苏从厨房出来,背着手,整个人看上去很冷静,“你知道凯撒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从我被赶出家门那天起, 它一直陪着我。”
“当然知道。”白宗政捂着胸口喘息道:“不然我会挑它下手吗? ”
“你觉得杀一条狗不用付出代价是吗? ”鱼有苏站直了身体,忽而一笑:“我让你给它陪葬!”
雪白的刀锋亮起的瞬间,白宗政瞳孔骤缩,求生的本能让他向后退缩,尽管他跟鱼有苏之间尚且横亘着整个客厅。
申时行和沈沉迅速截住了鱼有苏。
“随便打随便骂,但是杀人不行。”沈沉道。
申时行看着有苏的眼睛,慢慢握住了有苏拿刀的手,可鱼有苏并不想放开这把刀,抽手的瞬间,刀锋在申时行的虎 口上划过。
鱼有苏身体一颤,有些茫然地看着申时行手上的伤口。
“小鱼,把刀给我。”申时行把手受伤的手背在身后,伸出另一只手。
“不要。”鱼有苏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刀举在胸前,“那么多年只有它陪着我,什么叫狗比人强?啊? ”
“父母,什么扯淡的无私的爱反正我从来都没体会到过;好朋友,因为自己性格扭曲或者什么其他奇怪的原因骂我 抄袭;好编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还在我最难的时候逼我解约就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还有一个从没见过面的不止从 哪儿冒出来的经纪人,质疑我心术不正爱的是钱不是人;还有我心心念念的申哥哥......”
鱼有苏拿刀尖指着申时行,想说点什么,可不知是怨恨太多还是理智恢复,竟一时哑然。
他像是放弃了似的垂下头去,道:“我也不敢杀人,毕竟是个胆小的,连杀鸡都不敢围观。”
“但是,我不可能让他完好无损地走出去。”鱼有苏跟白宗政对上视线。
许是沈沉方才没被点名,居然是他率先反应过来,迅速攥住鱼有苏的手腕拧向背后,紧接着一脚踹向有苏的小腿, 把人压倒在地。
“你下手轻一点! ”申时行听见有苏跪在地上“咚”的一声,怕是又要有一大片淤青。
剧痛之下鱼有苏居然没有松开握刀的手,右手被制,刀被转移到左手,奋力挣脱着沈沉的钳制。
一旁,合欢拉起发愣的白宗政跑向玄关,“还不快走,你这次真的触底线了!”
白宗政走了,也不算是落荒而逃吧,毕竟这次算他赢了。
沈沉松手退后一步,对有苏道:“得罪了。”
鱼有苏缓缓站了起来,刀落在地板上,叮叮当当砸出一阵响。
他闭了闭眼,抬手像是要扶住点什么,却一手抓空,直接倒了下去。
第61章 人间常态
血液科主任门诊室。
申时行整晚都坐在靠门的一张椅子上,像个局外人一般听着主任解释鱼有苏的病情。
他们好像跟主任挺熟的了,尤其是合欢,跟主任的交流十分顺畅,很多术语不用解释她都能明白。
在商讨治疗方案的最后,几人都看向申时行。
张简意道:“有苏现在还在昏迷,所以,你拿个主意吧。”
申时行皱了下眉头,目光散散地在几人脸上扫过,声音有些哑:“就刚刚在来医院的路上,有那么一会儿,他没有 呼吸了。”
主任道:“患者脑出血量过大,影响到脑干,是有心脏骤停的情况。”
申时行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还认识我吗? ”
“有印象,只是不敢确认,像是造化弄人。”主任有些无奈。
十年前他还不是血液科的主任,接过一位急性白血病患者,是陈子鞠。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了? ”申时行看看沈沉,又看看张简意,“是不是等他死了才会告诉我? ”
“你在这儿咒谁呢? ”合欢道:“本来都打算年后住院了,那个不长眼的玩失踪玩了十年,好死不死地赶在这个时候 回来,久别重逢是多好的事,’我得绝症了’这种话谁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
申时行没办法反驳。
他站起来朝门外走去,整个血液科看起来跟当年没什么两样。
生生死死的事,再过多少年也一样。
张简意跟着他出来,二人一直走到医院门外,深夜的小吃摊依旧有生意。
申时行在路边蹲下,朝张简意伸手,“有烟吗?”
“别抽了,被狗仔拍到就不好了。”
“比抽烟更过分的事我现在也干得出来。”申时行直接伸手从张简意兜里掏出烟盒,抽了一根叼在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