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刚到公司的司君遥收到了来自任舟的微信。
“遥遥,下班来云生陪我出席冬至饭局,爷想吃你亲手包的饺子。”
37 第37章 危险发言
忙活了小半天儿,下午微姐拿出两张超市卡,让露露和贝达宁去置办酒菜。任舟也嚷嚷着要去,被猛哥按在前台,糊了一膝盖药酒。
“多大人了,还跟猴蹦子似的毛躁,平地也能摔这个德行。”猛哥看他这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不住地埋怨。
倒是微姐依然云淡风轻,捏着手串摩挲任舟的头顶:“第一年来是这样的呀,我刚来那个冬天,也是摔得三天不好走路。南方人哪能知道雪可以下这么大的,雪下面还能结冰壳。是吧,小阿舟?”
南方人小阿舟委屈巴巴:“可不咋地。”
“行吧,反正跟你微姐一样嫁过来了,慢慢适应。”
这一下暗搓搓的小调侃把任舟闹得耳朵通红,赶紧趁这时候把预防针打上:“那什么,晚上司老师来了,你们能不能不提咱俩的事儿啊。他那个人吧,别看表面上淡定,其实脸皮特别特别薄,多说一句回家了准找我闹。这阖家团圆的时刻,给我们俩留点小众隐私吧。”
微姐把他翘起的几根短毛摸伏了,抿着笑意跟猛哥对了一眼。
“行,一会儿小宁和露露回来我挨个儿通知到,今天必须把面子给司老师留明白。”
任舟听他信誓旦旦才放心,往微姐手心蹭了两下,起身鞠了个躬:“谢猛哥,我去把锅碗瓢盆准备出来,刷干净。”
他哼着小曲儿把一切都洗个锃亮,不锈钢的擀面杖能当镜子照。两根呆毛被微姐摩挲了服帖,看起来还挺人模狗样的。正臭美,手机贴着大腿振了起来。
“喂。”
“爷。”
“…我错了遥…不!司老师。你是我爷,爷您有什么吩咐?”
“公司提前下班了,我还有五分钟到云生,不用出来,在门口迎我一下,提了东西。”
“好嘞!”
手上剩这点没擦干的水不能浪费,任舟悉数抹在了头发上,拖着不利索的腿往门口蹦。
扒着玻璃门翘首以盼了好半天,司君遥才姗姗而来。驼色的长大衣衬得他挺拔又和煦,黑色的高领衫又沉淀出一贯的内敛,大步走来的时候,像从冰雪中拔地而起的一树白桦。任舟当时就看直了眼。
司君遥看他隔着玻璃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只能拎着大包小裹用手肘顶了顶门。任舟这才回过神,开门把他让进来。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任舟接过他的手,嘟嘟囔囔。
“过节串门总不能缺了礼数,还要谢谢老板和老板娘想着请我来。”司君遥头半句话说给任舟听,后半句连同个欠身的动作朝前台的猛哥微姐打了招呼。
“司老师太客气了,外面怪冷的,这边儿坐。”猛哥把他让到卡座上,转身要张罗招待,微姐也从前台迎出来,糯糯地说:“你陪司老师坐,我去沏茶。”
任舟一看,好家伙,平常这种碎活儿都是猛哥一手操办,轻易不让微姐沾了阳春水,这来了客人,微姐立刻把面子给到,这种情商可得学起来。微姐路过他的时候,他凑上去小声嘱咐:“姐,司老师不喝茶,他喝茶睡不着,给他整杯热水扔两朵杭白菊就行。”
“知道啦,小可心。”
任舟一龇白牙,掌心合十拜了下,低头整理司君遥带来的礼物。几样进口水果,两支葡萄酒,还有双层套盒装的甜品,该说不说,很有点女婿上门的意思。尤其他鬼鬼祟祟地躲在前台,观察司君遥跟猛哥坐在一起谈笑风生,自己被微姐臊得怪害羞的,此情此景,很难不心神荡漾。
幸亏露露、露露男朋友和贝达宁没一会儿也回来了,任舟清了剩下的几位顾客的账,把大门锁好,一群人热热闹闹地上了楼。大家之前都见过,也不多礼,相互简单介绍了就开工。微姐带露露两口子预备火锅菜品,猛哥和司君遥负责包饺子,任舟、贝达宁架好桌椅,支上锅子,给他们打下手。
本想省事儿买了饺子皮直接包,可任舟说想看面粉是怎么变饺子。司君遥取了面粉,和面、醒面、揉剂子,任舟被指派了把剂子压成扁团的任务,小小一团面手心一按,递给司君遥,锃亮的不锈钢擀面杖几下就碾成圆薄的饺子皮,任舟大呼神奇。
换他试,轱辘出来的不是宛如一条鞋垫,就是好像哪个大牌高定的不规则裙摆,不免被在座的北方人嘲笑几句。
司君遥手心托圆,馅匙一舀,长指灵巧地捏上六下,饺子就鼓起白胖的肚皮,弯出半弧漂亮的裙褶。任舟不敢捏,托在手心,贴着鼻尖瞧。
“这怎么和店里吃的不一样?”
司君遥把饺子码在猛哥包的元宝饺子旁边,“各家都有习惯的包法,没什么定式。店里一般都是填了馅,两手捏合就成型,图个速度快。那种简单,我有空教你。”说完,他扬起声量,不像吩咐任舟,倒像是发表宣言:“阿舟,上次调的饮料很好喝,也给大家调几杯尝尝吧。”
任舟没想那么多,司君遥说什么就是什么,离开案板,勤勤恳恳做了一打蜂蜜百香果、绿茶养乐多、柠檬苏打水之类的。忙的热火朝天的各位争相品尝之后,都喊过瘾,忘了刚才任舟面对饺子皮的笨拙,对他不吝赞赏。
只有司君遥,一派淡然,卷起袖口,露出白皙有力的小臂,黑色高领下深藏功与名。
火锅、煮锅两蓬热气腾上天花板,滚出鲜香的流云,围坐的餐桌杯盘叠摞,猛哥向后抹掉脑门的薄汗,提了一杯酒:“又到岁尾,这一年大家都辛苦了。再坚持半个月,就过年放假,今年三十儿日子早,大家多休几天。转年来,二店也就整利索了。达宁、露露还有邱菲都是老人儿了,方方面面没的说。后又来个舟儿,没用我操心就给带出来了。云生有你们,必然蒸蒸日上,哥在这谢谢你们。”
猛哥抬腕干了一杯,又倒满,“今天还欢迎…也不算新朋友了,都见过,这顿吃完就是熟人——司老师,还有露露家的于工,往后多来店里玩儿。”
干完第二杯,猛哥又续了第三杯,转头看向身边的微姐:“媳妇儿,辛苦了这话就不说了,今年又是全心全意爱你的一年,明年的目标依然是,让微微觉得嫁给我是最正确的决定。”
刚才大家都一言不发跟着溜酒,这句一出全都开始起哄。
露露端起杯,眼睛笑得弯:“刚才喝不喝无所谓,这杯赶紧都碰了吧,事业好打拼,这种程度的恩爱可不是哪儿都蹭得上啊!”
“这真情表白我都听三年了,今年不知道怎么,突然有点触动,我也跟着蹭吧,万一蹭出个桃花,明年我也在饭桌上秀。”贝达宁也端了杯。
任舟余光瞄向司君遥,他举起只盛了饮料的玻璃杯维持出一抹极淡的笑意,可眼睛里分明垂落着半分惆怅。想起之前听他讲的那段经历,任舟心头闷得难受。他右手端杯往前一伸,又绕了半圈收回来,狡黠地提起个坏笑。
“舟儿这什么意思,还带往回撤的呢?”
“慎重考虑了一下,形式不同,不能瞎蹭。”
满桌都笑起来,连司君遥都绷不住上扬嘴角。任舟说过,店里对他的取向早就有数,只是没想他能这么大方自己开自己玩笑。
“什么形式不形式,爱就是爱嘛。”微姐拉起他手腕,干脆地磕上他杯沿。
猛哥当即捧了一哏:“微微说的好!干了!”
“干杯!”
任舟放下杯子,快狠准地夹了颗司君遥包的饺子,鲜烫浓郁的汁水立时充满口腔,酸菜丝爽脆的口感解了肉糜的腻,手擀面皮劲道香甜,他被烫得哈气,挤着眼泪拍桌子:“饺子包得好!”
司君遥赶紧给他续了半杯冰可乐,“慢一点。”
“你一点儿也不够哥们儿。”任舟鼓着腮帮子埋怨。
“怎么了?”
“这么好吃不早点给我包!”
司君遥用小碟晾出三颗,翻了两遍挪到他手边,“以后想吃咱们在家包。”
任舟露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喝了一大口可乐。
猛哥被他俩无形之间秀得牙酸,上赶着挑任舟理:“舟儿,人家司老师酒精过敏就算了,你喝可乐是几个意思?瞧不起谁?”
任舟今天根本没有喝酒的计划,他酒量一般,平时也就吃烧烤的时候来两瓶喝个气氛,今天有司君遥在,更是要装乖,掩着杯子辩解:“酒太占肚子了,我想吃饺子。”
“饺子什么时候不能吃,杯拿来。”猛哥说着启了一瓶新的。
任舟看司君遥涮豆皮涮得专心,根本没有要帮他挡的意思,也急了:“别人都不喝,就让我喝,你这属于蓄意欺负青少年。那贝…”他指向贝达宁,发现他连杯子都没有,捧着瓶刚吹完一口,任舟只好手指一弯,点在露露家于工身上:“大过节的,一起喝点优雅小饮料不好吗,你看人家于工都不喝酒。”
于工长了张标准工科男的老实脸,蓦然被点名,嗖地把脊背挺得溜直,接过猛哥手里的酒瓶倒了满杯,“敬大伙儿。”说完滑动喉结吨吨吨,喝得沫也没剩。
这他娘,社会经验不足了,谁能想到这边还真是遍地酒包。任舟小脾气顶上来,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谁家还没个能喝两口的小英雄了!立刻把杯底的可乐吞了,满上啤酒,“敬…酸菜饺子和鹅毛大雪!我也干了。”
这别具一格的敬酒词把猛哥逗乐了,跟着又饮一轮。贝达宁和于工各自深沉,却互不相让,不用劝酒,自动推杯换盏。露露不拦着于工,专心给大家分菜,又用司君遥买的水果帮微姐调了一碗高级水果捞,时不时还在三方酒桌博弈中插两句俏皮话。司君遥趁无人注意,悄悄往任舟碗里倒腾着烫好的酥肉和豆皮,看他喝得先红了耳朵,又粉了脸颊,心里被这久违的热闹挤得满满登登,神经渐渐松弛,口头帮任舟延缓了几次猛哥的攻势。
任舟分辨得出他的高兴,拱起的下眼睑托着清亮的瞳仁,眨眼间,微微闪烁,没人和他搭话的时候他就慢慢喝任舟特意调给他的青桔养乐多,注视着杯子,兀自蕴出一点笑意。于是他就更卖力,撸胳膊挽袖子地吃光他夹的菜,也搜肠刮肚组织出劝酒话,把饭桌闹得再热络一些。司君遥不一定要融进来,像这样在人群里独自快乐也很好,任舟只想看他多笑笑。
只是他再一腔孤勇也干不过老酒鬼猛哥以及两位工科嗜酒青年,一度喝到呆呆地坐在那吐泡泡。司君遥任他倚着,轻声向微姐求救:“微姐,今天就到这儿吧,改天我带几个好菜过来,咱们再续。”
微姐看任舟确实醉得不轻,拉过猛哥的手柔柔地说:“我们这就算喝好了,让司老师带阿舟回去吧,晚上我替你们值班,你和小阿宁好好睡。”
猛哥黑里透红地把额头抵给她,口齿还算利索:“微微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给微微收拾桌子,洗碗刷锅,微微替我值班,合、不合理?”
微姐抹了抹他脸侧那条疤,宠溺道:“合理,那我跟露露不沾手了,洗几颗葡萄等你们吃。”
不用她吩咐,贝达宁和于工已经晃晃悠悠站起来,不听此起彼伏的酒嗝儿,丝毫看不出大饮过一场的迹象。任舟吐完泡泡,也跳起来,脚掌刚一落地,震动了伤腿,嗷呜一声扑在司君遥怀里。
他埋在司君遥胸口不动,司君遥停在他背后的手落不是,不落也不是。贝达宁和于工已经抱了两摞碗碟出去了,猛哥还隔着桌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恩爱秀得目瞪口呆。微姐见状赶紧招呼露露,一人一边,架起猛哥就往门外搡。
司君遥犹豫的当口,房间里转眼只剩下残羹冷炙的余味和怀里滚烫的一颗脑袋。纵使这样,他还是觉得不太合适,尝试缓慢站起身,可他刚松脱任舟的禁锢,直起腰,任舟就紧接着贴上来,岔开大腿把他夹在中央,拦腰搂得更严实,同时绵绵地哼了个不满的长音。
司君遥把掌心覆在他头顶,低声哄:“好了,大家都在呢,不是说不愿意被人当小孩儿吗,还撒娇。”
任舟抱着他,手的异常高温从他的背后渗入上衣,烫得他叹气。只有在这种时刻,比如醉酒,比如委屈,比如疼痛,任舟才会甘愿地、甚至主动的与他发生亲昵的碰触,比如昨晚和现在。而清醒时,他就不会对自己的身体有所需要,比如那天和今早。
可是司君遥拒绝不了。
他没有推开任舟的气力,也隐秘地渴望着这样不可预期的弧光闪过他黯淡的生命。暗中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已经很苦,他只能卑劣地偷来这一点甜。
任舟在他的轻抚里又发出了轻微的哼鸣,他顺着凌乱的黑发抚到了任舟的下颌,托起他铺满红晕的脸。他的醉是一夜回到六岁的幼稚,把两片薄唇嘟了那么一点,忽闪着满眼的直率与无邪。司君遥温柔地问他:“阿舟怎么了?”
任舟眨着眼睛直愣愣地望他,下一秒忽然璨璨笑起来:“我硬了。”
38 第38章 微妙的平衡
这一句发烫的宣言来得太直接,司君遥瞪大双眼,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任舟并没有挣扎,反而弯起眼睫,在他的手心覆盖下,轻轻咬起他的掌肉,不用力气,像幼犬的玩闹,齿尖划过的痒意使司君遥连连瑟缩,却又舍不得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