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他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剩下的,只有重重的摔在地上,他侧着头,见自己的鲜血一点点从那个漆黑的伤口涌出来,甚至可以闻到肉被烧焦的味道。
他像是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连灰尘都没有惊起。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昀泽望着湛蓝的天空慢慢黑下来,眼前雾茫茫的,像是下起了雪,耳边的枪声越来越远,他看到了无数的烟花在头顶绽放……
那年,他见过路秦眼里的神采,是比任何烟花都绚烂夺目的。
两个人,在浩瀚宇宙中,究竟有多大的几率相遇呢?
那种,没有算计,没有计划的相遇。
十年前,他将他从茫茫人海中拉到自己身边。
五年前,他又将他归还于茫茫人海。
今天,他也将自己如数归还。
这世间岁月更迭,万物生而覆灭。
若是能在相遇。
无论嘈杂高歌,灯红酒绿,唱念做打,纸醉金迷。
只要他笑一笑。
那就跟他走吧。
路秦啊。
我实在不是个好人。
这灵魂已经肮脏不堪。
可你知道的。
我父母所给的骨血还算干净。
今天,就一并交给你吧。
这也算。
我唯一配得上你的东西了。
☆、茶馆
一年后,深圳。
转眼就入了冬,虽然这几年的天气越发的暖和了,但这种湿冷也不是一个北方人能够承受的住的。
钱经理一路走到舞台的侧幕,路上遇到和他打招呼的顾客或者服务人员,就点一下头,看上去急匆匆的。
侧幕是演员整理妆发或者商定节目的地方,他们没有后台,就这块小地方,还是几年前临时隔出来的,他拉开帘子,看到刚刚从台上下来的演员正在交话筒,手还在调音师附近,可步子都快从后门迈出去了,他赶紧紧走两步拉住他:“你等会儿!”
赵晓涛也是余光看到钱经理走过来,不自觉就加快了跑路的步伐,可还是被他一把拉住了,回头的时候,脸上换上了一副假的不能再假的微笑:“哎呦,这不是钱经理吗,您怎么有空这儿来了?”
“你少给我来这套。”钱经理抓着赵晓涛的衣服,生把迈出去一只腿的他给扯了回来:“你小子是越来越能蒙我了啊,这才几分钟啊你就下台了?我这儿的钱这么好挣呢?”
“我几天的本子虽然少,但是精炼啊。”赵晓涛脸上认真的表情,几乎就要蒙混过关了,只可惜他用这招对付钱经理的次数太多了,钱经理都开始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把自己当傻子:“精练什么精练,有多少个梗是之前我都听过的,今天台下那稀稀拉拉的掌声你自己听不见吗?你要这么糊弄我,以后旅厉的台你就别上了。”
赵晓涛见今天钱经理气儿不顺,赶快的拍马屁安抚:“别啊钱哥,你这儿且是我吃饭的饭碗呢,你也不能看兄弟饿死啊,我真的是有苦衷的,你放心,后天!后天的场子我一定给你热起来。”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钱经理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捶胳膊按腿,一脸的奴才相:“今天真不是我糊弄,我上去两个梗出来,就知道今天的观众不好这一口,新段子拿出来白瞎了。”
“这就是你的苦衷啊。”钱经理回头瞧他,可他一闪,又转到前面来了:“这算什么苦衷啊,我跟你说,我师父明天过生日,你不知道,我和我师兄,我们都没有正式拜师,就指着明天把他老人家哄好,让我们正正经经的有个身份,你等我这事儿忙完,忙完我一准给你炸场子!”
钱经理也是太了解赵晓涛这一转眼睛就一个慌的习性了,信他的话,还不如信块儿搬砖:“你那些事儿,我不知道,我也不懂,不过咱把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在让我抓着在台上划水不好好给我演,你自己掂量掂量!”
“好嘞好嘞,经理您辛苦。”赵晓涛连连点头,给钱经理点上一根烟,才算是哄走了这位大爷,正要往外走,就遇上刚刚赶场过来的DJ,钱经理的话,对方听了一半,见人走了,才到赵晓涛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呀,还是老老实实的演出的,别弄这弯弯绕,旅厉你来的时间短,这里的水深着呢,把那帮人惹急了,可没你好果子吃!”
赵晓涛哈哈笑了一下,旅厉的水深不深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匆匆忙忙的赶出来,拦了一辆车,往景轩茶楼赶。
他到茶楼的时候,已经看到观众三三两两的往外出了,他心里叫了一声坏了,也顾不上绕到后门,就逆着人流往里面走,有的观众经常来,就认出了他,还拉着他合影,赵晓涛心想吧台那边也有人形立牌,去照一下多么节约资源,非耽误自己的时间。
可他们这一行,观众就是衣食父母,爹妈的话他也不敢太违拗,只能站在原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配合着照了相。
转进后台,大家已经在收拾东西了,他冲进来四处看着,尚明明正蹲在桌子旁边看今天粉丝送上来的花,见赵晓涛进来,就招呼他过来:“涛哥,你快来看,今天的粉丝送的花里有棒棒糖啊!”
尚明明是他们后台年纪最小的人,什么事儿都一惊一乍的,赵晓涛也不想理他,环视了一周没瞧见人,转身就要走,尚明明一把就把他拉过来,硬怼到了那花儿的面前:“涛哥,这个机会你可得把握住,别说我没给你小道消息。”
“什么机会消息的,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赵晓涛伸手就打了一下尚明明的后脑勺,觉得他最近神神叨叨的,果然,尚明明一脸贱兮兮的笑凑过来:“今天曲燕姐去高桥店了,她不知道有粉丝送这个花儿,而且咱们这儿散的早,你现在抱着打车去高桥,说不定能赶上她,这是不是个绝妙的好机会。”
赵晓涛追曲燕,这在景轩茶楼现在这批新演员的眼睛里,已经算不上是秘密了,他自己也不觉得难为情,不管谁出主意,他都愿意试试,那么要脸有什么用,要媳妇儿才是硬道理。
“是啊。”他抱过那捧花儿,仔细的看了看,从里面抽出一张卡面,扫了一眼,丢在桌子上:“这不给我师兄的吗,怎么送这儿来了?”
尚明明自觉出了一个好主意,就准备功成身退下班回家了,听赵晓涛这么说,愣了一下,走过来拿起卡票也瞅了瞅:“不知道啊,这粉丝消息也够不灵通的了啊,师兄都去高桥店半年了,怎么还来这儿送花。”
“那花儿是我接的。”
他们正说着,王铎从里面换好衣服走出来,听到尚明明的话,就接了一句,他手还在整理衣领,嘴上解释:“粉丝说了,高桥街太远了,她去那边的话,回学校寝室就关门了,只能来这边,让我把花儿带过去。”
说完,他指了指花儿,还补充了一句:“你别动啊,人家说发微博艾特你师兄了,让曲燕看见你糊弄她,你这辈子都甭想了。”
赵晓涛的脸色一沉,啪的一下把花丢在茶几上:“谁稀罕呢。”
一转身,看到监控里观众都走差不多了,就扯起嗓子:“老何!你人哪?”
☆、503
王铎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就抽了赵晓涛肩膀一下:“你喊什么啊!老何在前面收拾桌子呢,你要找去前面找去!”
王铎现在是这组演员的队长,赵晓涛被打了一下,也不敢还嘴,揉着肩膀往台上走,一上台,就看到了下面正对着节目单,往小黑板上誊写的老何,他从侧面绕过去,拍了一下老何的肩膀,笑嘻嘻的叫了一声:“老何!”
老何被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赵晓涛,没有理他,回头接着写。
这个人实在是太烦人了。
老何总觉得自己是见多识广,见过各式各样难缠的人,但是像赵晓涛这种招人烦的,他真是多看一眼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可赵晓涛对这个评价是浑然不知,他见老何没理他,就往他旁边站了站:“老何!老何我求你个事儿呗。”
老何手里的粉笔顿了顿,经过短暂的思考,他看向赵晓涛,用手指了指耳朵,然后又摆了摆手。
“你别唬我。”老何的动作还没做完,就被赵晓涛拍了下去:“你虽然是个哑巴,但你不聋啊,你都来这儿扫了三个月的地了,才想起来装聋是不是晚了点儿。”
老何向上翻了翻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赵晓涛的话,觉得还是不理他是最好的,就专心的写节目单。
“哎呀你别写了。”赵晓涛把老何的手拉下来,看上去很不耐烦:“你帮我个忙,我保证,你帮完我,从今以后,这园子我罩着你,他们谁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老何听了这话,都快笑出声来了,他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赵晓涛,心想就你还罩着我?你自己都每天被人呼来喝去的,拿什么罩着我?
拿追曲燕那一套吗?
他摇摇头,意思很明确:不帮。
“你别太过分啊。”赵晓涛见老何油盐不进,想要吓唬一下他,用手指着老何的脸,瞪起了眼睛:“我找你帮忙是看得起你,你这样……”
他的话刚说了一般,就看到老何把手里的节目单和粉笔放了下来,以为他想通了,正沾沾自喜准备往下说,指着老何的手指头就被老何握住了,接着往后一掰,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清脆的的声音,赵晓涛瞬间以为自己的手指头折了,一声惨叫叫的惊天地泣鬼神。
他惨叫着,另外一只手来解救自己的手指头,可被老何抓住,两只手放在一起,老何腕子上的一串星月菩提就顺势划到了赵晓涛的手上,绕了两圈见他挣脱不开,抬脚就踢在了赵晓涛的屁股上。
赵晓涛顺着惯力往小黑板那边扑了过去,老何手腕一转,菩提又落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只剩下赵晓涛握着自己那根手指头哇哇的叫起来:“老何咱们也算三个月的同事了!你至于为了这么点儿的事儿掰折我的手指头吗?我还得打板儿呢……我还得演脱口秀呢……你……”
他正说着,见老何走过来蹲在他身边,拍掉了他的另外一只手,抓着他的腕子使劲儿的抖了抖,他这才发现,手指头根本就没折,顿时尴尬的面红耳赤:“你真的太过分了!没见过你这么过分的人!你这么大岁数,怎么就不能让着点儿小辈儿呢?帮个忙能怎么的?能死吗?”
老何原本也就是被他闹得烦了,想吓唬吓唬他,可看他眼圈都红了,知道可能是真的疼了,暗自叹了口气,想想来这几个月,其实赵晓涛对他也确实是可以,而且当时王铎在由于因为他不会说话要不要将他留下的时候,还是赵晓涛替他说了话。
想起这些事儿,老何觉得自己还是欠他个人情的,就杨了一下头,示意赵晓涛直说。
看到事情有转换的余地,赵晓涛立马就觉得手指头完全不疼的,也蹲在了老何的对面:“明天我师父过生日,你帮我写个扇面呗。”
老何听到前面,还觉得挺惊讶,就这样的也有师父收?这一行现在真是越来越良莠不齐了,可听到后面让写扇面,他就果断站了起来,用手巾把小黑板上已经写了一半的节目单擦掉,然后写了一个大大的“能”。
赵晓涛看到这个字儿,眼睛亮的跟两个手电筒一样,都射出光圈来了,扑腾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我就知道你能帮我这个忙!”
老何连连摇头,在后面又加了一个字“死。”
赵晓涛一瞬间笑脸变哭脸,他指着老何的手不知道是因为刚刚被掰了一下,疼的发抖,还是被老何这两个字气的发抖,总之像得了脑血栓一样:“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啊!我跟你说老何,出来混是要互相照应的,你这个岁数要是哪一天……”
老何实在是不想听他废话了,就在黑板上又写了两个字“不会。”
“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这一次没用老何动手,赵晓涛直接拿起手巾,把黑板上的字儿擦掉了,老何还想拦,但根本拦不住:“上一次你在后台,用毛笔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字儿,我都看到了,我还拍下来问我朋友了呢,我朋友说那叫金体,全国写的好的都没有几个。”
老何做了个打住吧的收拾,翻着白眼在黑板上写“瘦金体。”
写完气不过,还在后面加了个谢谢。
“你看!”赵晓涛立马抓住了老何的破绽,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承认了吧,这就对了,说真的,不用写太多,你就帮我在扇面上写一句‘愿餐金光草,寿与天齐倾。’就行。”
老何皱着眉头仔细的看了看赵晓涛,对于他写这句诗表示有些费解,这不是李白羡慕神仙的生活吗,也不是什么贺寿的词儿啊,还不如就整一句寿比南山呢。
不过,老何压根也没打算帮他,所以也懒得废话,夺过他手里的手巾,擦干净黑板,重新写自己的节目单。
赵晓涛见老何顽固不化,只有拿出杀手锏了:“我记得你当时来,跟王铎说,看中的是包吃包住,而且想住我们宿舍503,你也知道,我管宿舍钥匙,你帮我这个忙,503你就可以搬进去了。”
他说完,就看到老何抬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然后慢慢转过头看他。
☆、错别字
赵晓涛第二天拿到扇子的时候,就像捧着圣旨一样,觉得自己后半辈子的身家性命都在这件事上了,一旦师父拿到扇子心情大好,先把自己收了,那自己就算是大师兄了,别的不说,就在景轩茶楼,甚至高桥店,自己横着走都没人敢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