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西尔维娅微微欠身,似乎在给昀泽鞠躬一样,昀泽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夫人别开这种玩笑,是我们仰仗着夫人。”
“留步。”西尔维娅制止住昀泽后面假惺惺的客气,走出了包间,梓耀一直等到包间的门关上,才小心翼翼的问昀泽:“先生,这位夫人是……”
“她是你父亲生前一个心腹的养女,也是他……”昀泽说到这儿,就卡住了,抬头看着梓耀,他还不到二十岁,这话怎么跟他说呢。
一遇到男女之事,昀泽的伶牙俐齿就派不上用场了,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略过这个不分:“是你父亲生前十分得力的人,张海权接管你父亲的生意之后,他们就撤手了,既然你要去海南,我就要找一些当年你父亲身边的人来帮你,这样你才有资格和张海权分个高低死活。”
梓耀立刻就明白了昀泽的意思:“我见她人高高在上的,不知道会不会愿意帮忙。”
“她肯来这里,就是愿意的意思了。”昀泽指了指一侧的沙发,让梓耀坐下来:“S不是一个愿意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的人,她养父是一个制毒行家,现在我们手底下过的新货,百分之八十都是出自他的手,只是有一点,他制毒也吸毒,要想S死心塌地的给咱们办事,将来他养父的用度,你就不能断。”
梓耀听到这里,不由得惊讶,他也跟着昀泽见了不少人了,但凡手里过毒品生意的,基本上都不沾毒,大家都知道这是祸害人的东西,越是知道,就越敬而远之,制毒吸毒的,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你不用惊讶。”昀泽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看着梓耀:“他制过一种叫做I56的毒品,这种毒品对精神作用很大,止痛效果奇佳,但极其难戒,又没有其他替代,它的戒断反应,曾把许多人人逼到自杀。他当初提这个是因为那些年一直饱受痛风的折磨,想给自己提一种暂时性的止痛药,没想提纯出来的,竟是这样的毒品,容易上瘾很难戒掉加上非人的戒断反应让I56成为了抢手的顶级货,只是他本人也没能戒下来,后来,你父亲立下规矩,手里过这种货的人,都要先自用,以确保经手人的可信度忠诚度,I56的上瘾性成为了试金石,戒断时的痛苦也成为了很好的刑具。”
“不过,西尔维娅的养父后来被这种毒品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很难全心制毒,货源就大幅下降,原先经手的人自留都不够,渐渐的市面上就没有了,现在能找到的I56,比黄金都值钱。”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时候,昀泽想起了老秦的那一脸枯黄。
那个时候,他已经挣扎在供应不上的边缘了,每每靠着张海权的施舍惶惶度日,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有没有一丝解脱。
他凝了凝神,将西尔维娅落在桌子上的盒子顺手推到了梓耀面前:“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那现在,我让你试试这个东西。”昀泽风轻云淡的说道:“你觉的怎么样。”
☆、试金石
梓耀原本只是认真的听着,一直到昀泽挑起眼帘问他想不想试试,他腾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经手深圳的生意,瘾君子接触的尤其多,他太知道这东西能把人毁成什么样子了,昀泽这样说,到底安的什么心?
梓耀望着昀泽,好像有点看不懂面前这个人了,他一直是敬重他的,其原因归根结底也是他真心帮自己也真心对他好,怎么今天能这样轻描淡写的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咽了口唾沫,觉得嗓子还是有些发干:“先生不是教过我,这些东西万不能碰吗。”
他开始有些犹疑了,按照他说的,这东西若是自己用了,恐怕这辈子都要受制于人了,难不成,他一开始就是想控制自己不成
若真是这样,何苦费这个心思,从开始到现在,他又哪里有什么事情忤逆过他呢。
这盒子里是毒品,还是他在告诉自己,过去和将来对自己彻头彻尾的不信任
梓耀不太敢继续想下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向敬重的人居然是这样待自己的。
从说出让他试试,昀泽就看着梓耀的眼睛,他仔细的观察他眼里闪过的每一抹情绪,难过,愤怒,害怕和失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轻笑起来,把盒子又往前推了一下:“实话实说,我不觉得你会是那种事事都听我摆布的孩子。”
“先生这是什么话。”梓耀勉强的笑起来,他脸上所有的表情都逐渐被这种硬挤出来的笑容替代,手悄无声息的背在了身后:“我欠先生两条命,自然凡事都按照先生的意思办,不仅现在,哪怕将来也是这样。”
梓耀嘴里虽然这样说,但是他细微的动作并没有逃出昀泽的眼睛,昀泽只是余光看到他手上的动作,知道他身后可能就是枪,心里哑然,果然柯西玛看人还是准的,看来自己听她的做这件事,还真是没有做错。
“那现在,我让你试试这个东西。”昀泽风轻云淡的说道:“你觉的怎么样。”
“我觉得很好。”梓耀忽然笑了一下,他那双阴森森的眼睛在包间昏暗的灯光下居然折射出些许光来,他走进昀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许久未动,或许是在等昀泽改变主意吧,可他也比谁都清楚,张昀泽能说出口的话,大约都不是玩笑话。
于是他把枪掏出来,啪嗒一声丢在桌子上:“既然是先生的话,当然每一个字,我都是听的。”
梓耀其实是个少年老成的孩子,在别人面前从不会这样说话,只是有张昀泽在的时候,他便多了几分孩子气,像是赌气一样将盒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一针扎到了左前臂上。
针没入皮肤的瞬间,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梓耀又看了昀泽一眼,眼圈有些发红,不知道是害怕什么还是伤心什么,昀泽尽量让自己毫无情绪的看着他,然后见他一点点推进血管里,然后跌坐在沙发上。
昀泽实在不是适合做这种事的人,特别是面对如此信任自己的人,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将东西哗啦一声都收到手里,唯独留下了那把□□。
“先生。”梓耀见昀泽马上就要走出去了,赶紧叫了一声他,昀泽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他很难说此刻他是什么感觉,梓耀没有像他猜测那样用枪指着自己的头,可自己依旧让他一针扎了下去,这个决定对于他来说,并不比梓耀轻松,他们都知道,这一针下去,太多事情都会因此改变。
梓耀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儿发轻,心情也有些好起来,他咧嘴笑了一下:“您帮我把门从外面锁上吧,别理我。”
昀泽实在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他,第一次看到梓耀笑起来不再是那样阴森森的模样,事已至此,他面对自己的时候,依旧在用您来称呼。
昀泽拉开门走出去,却没有听他的把门锁上,只是轻轻带上,然后快步走了几步,在楼梯转角处,见到了百无聊赖的西尔维娅。
他一股脑的将盒子和针管都丢在转角的垃圾桶里,而后靠在墙上,揉了揉脸,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后悔啦……”西尔维娅的声音倒是十分轻松,她把一早准备好的水递了过去:“你先别忙着后悔,那屋子里的东西还是要收一收的,万一他想不开……”
没等西尔维娅说完,昀泽就直接摇头拒绝了她,他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冷静和理智下来:“这样活着的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能是……”
他话说到这里,赫然想到西尔维娅的养父,便连忙住了口,梓耀最后那个眼神实在让昀泽太愧疚了,如果不是他心里已经乱成一片了,以他的谨慎,绝对不会这样戳西尔维娅的心窝子。
西尔维娅也明白他住口的意思,哼了一声:“只能是废人一个了。”
昀泽没有说话,如果放在往常他一定会给西尔维娅道歉的,可现在,他实在没有那个心思,西尔维娅也明白,所以并没有咄咄逼人的咬着不放,反而安慰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一赌太大,但不得不赌,你只要记着,不仅是这一针你比张海权扎的容易,更重要的是,替他剔除一条软肋。”
昀泽摆摆手,表示不用安慰他,这些道理他当然都懂,可辜负信任自己的人,这种事情不是很好做,也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他总是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放心去吧,这里有我。”西尔维娅往楼梯口拽了一下昀泽,蹙起眉头:“照顾这种人,我有经验,别婆婆妈妈的,赶紧滚蛋。”
说完,她便要往里面走,昀泽见了赶紧拦住:“夫人!你别去了,让他自己呆着吧。”
“让他自己呆着吧。”昀泽重复了一遍,闭着眼睛叹了一口气:“两天之后,我来看他。”
过了这一关……昀泽攥了攥拳头,一切都等过了这一关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是因为这个世界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沼泽,不停的将他向下拉的时候,他只能仅仅拽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喝茶
这两天对于昀泽确实比较难熬,时至今日对于他来说,已经极少会有这种“难熬”的感觉了,毕竟当初离开路秦的时候心都像是被搅碎了。
那种日子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是难熬的。
应该是冤枉了一个人的感觉吧。
其实仔细说起来,无论他是不是认为梓耀终究会叛了他,这一针他都得受着,这是一定要走的一条路,就像是西尔维娅的意思,这一针如果换做是张海权还做,只怕他会更惨。
但是就是什么地方不对。
昀泽说不清楚。
从于家救他,是因为他落到张海权手里的结局他们都看得到,无非他哥哥于佳明的路也就是他的路了,所以在拉开柜门的一瞬间,昀泽觉得这样小的孩子,而且一直在乡下与这些事情毫无瓜葛的孩子,不该受这样的对待。
后来再见昀泽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于老爷子的那些阴狠毒辣,所以,那个时候,他就不喜欢了他了。
甚至是有点厌烦。
只是在厌烦,他也不能因为厌烦一个人而杀了对方,更何况昀泽是从不杀人的,吓唬他,打他,撵他,甚至报警抓他,除了杀他,其他什么事儿都做了。
可他还是锲而不舍的跟着,想到这里,昀泽都觉得路秦的胡说八道也并非全无道理,梓耀到底是因为什么,对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需要感呢?
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跟他有关联?
是因为这个世界就仿佛一个巨大的沼泽,不停的将他向下拉的时候,他只能仅仅拽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昀泽很难理解这个心情,他与这世界关联太紧密了,这种感受他实在无法感同身受。
可能也正是因为自己在他心中这样的重要,所以在这一刻,他才迟迟过不去心里这一关吧。
如果梓耀那一枪对准自己的额头多好呢。
昀泽从来没有这样期盼一个人背叛自己,这样他就可以理所应当的给他扎下那一针,可以心安理得的不对他好。
这人啊,怎么就这么难琢磨呢?
他张嘴便可以诛心的根本就是看得清楚人,而柯西玛,一个卧底,更是一眼就能将人看透,但他们两个人,同时在梓耀这失了手。
果然是于家的人,昀泽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三番五次的栽在这家人手里呢。
“铛铛铛。”
昀泽正出神,面前的桌子被敲了几下,眼前的光被挡住,一个人在对面坐了下来:“想什么呢?眼睛直勾勾的发呆。”
昀泽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柯西玛,脸色渐渐沉下来:“你给我出的什么主意?”
“嗯?”柯西玛在昀泽对面坐了下来,正伸手去拿闻香杯,听到这话就愣了一下,然后将手收回来,看上去有些感兴趣:“怎么,你给他用过了?”
昀泽见她明知故问,就没回答,替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她面前,柯西玛拿起来喝了一口,苦的发涩,剩下的就倒在了茶宠上:“你如果不是让他扛着枪到海南,见到张海权就给他一枪的话,那必然两个人是要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到那个时候,两个人谈条件,明的,张海权许他些什么,八成是要给他用这个药的,暗着,就是把药倒在这茶杯里,他一口喝了,也是这么个结果。”
“张老师,你觉得这么好的机会加上这么好的东西,张海权会大发慈悲,放他一马吗?”柯西玛摇摇头,将空茶杯王昀泽面前晃了晃,然后啪嗒一声落在茶盘上:“再说就是我不说,你也会得这么做……诶你们可真有意思,你杀了路遥,路秦不怪你,反而来怨我把这事情告诉他了,你终归也要这样对梓耀的,就因为我提醒你一句,你也赖上我了,你们俩这不讲理的功夫真是如出一辙。”
柯西玛倒是不经常说这么一大串的话,今天怼起昀泽来,手下也没留情面。
昀泽听她提到路秦,就有些不太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我说的不是这个。”
柯西玛听了,倒是觉得有点儿稀奇,手搭在桌子上,往前凑了凑:“什么意思?那我哪件事……”
她刚说到这儿,就恍然大悟:“那孩子没对你动手啊?”
昀泽没回答她,他正为这事儿心烦呢,这倒是让柯西玛没想到,她拿起另外一只茶盏,若有所思:“这样看来,这孩子还挺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