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包间是专门宴请尊贵客人的,布置的是纯中式,桌椅也都是红木的。
慕寒生和慕远征在开业以后曾经过来看过一次,觉得这里的架子还有墙面上空荡荡的, 慕寒生就送过来了一些古董,说是要给花荼撑撑场面。
所以现在,这间包间里墙上挂着的, 架子上放着的, 都是一些价值不菲的真古董。
门口处有一个刺绣的屏风, 上面绣的是一幅秀丽河山的风景图。包间里的花瓶之中插了一些花,这梅花也是新摘的, 摆在房间里传来一阵幽幽的梅香。
慕颂之在三楼转了一圈,又去后厨和花荼打过招呼。
花荼在后厨里,所有的菜品已经准备齐全。
不一会,听到张熬说廖老来了,慕颂之就急忙下楼迎接。
等慕颂之走到楼下, 廖众生正从车上下来。
看到了慕颂之,廖众生道:“葛老马上也就到了,你和我一起在这里迎一下吧。”
慕颂之就和廖众生一起站在一旁,两个人有一段时间没见,廖众生就和他随意聊着。
过了一会,一辆老式的红旗车停在了灵芝轩的门口。
这车看起来低调不起眼,可是稍微了解的人就知道,这车是顶配的,而且在外面有价无市,普通人根本就买不到。
车门开了,首先下来的是几位手下。
随后从车上下来了一位上了年岁的老人,老人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装,看上去就有八十多岁,脸上手上都有一些老年斑,背稍微有点驼,精神却是不错。
廖众生急忙迎了过去,慕颂之也跟上。
葛老手上带了一串沉香的手链,有人搀扶着老人迎他进门,还有人站在了灵芝轩的门口,引得普通食客纷纷侧目。
慕颂之正怕门口守了人,那些闹事的人今天不敢来了。那位葛老就道:“别这么夸张,就是随便吃个饭,你们站这里,回头吓到普通的客人,跟我一起上楼吧。”
慕颂之觉得正合心意,忙说:“我们会在旁边给他们开一间包间。”
这迎接流程过得很快,一共只有几分钟。
门口的车迅速撤去,众人一起上楼。
灵芝轩的门口马上恢复了秩序,后来的人们根本不知道这楼上坐了尊贵的客人。
老年人起得比年轻人早,午饭也自然早一些。
如今才十一点,不到用餐高峰。
按照时间推算,那些闹事的人一般都是十二点多,生意最好的时间开始闹,那时候这边正好是吃好了饭,还未离场。
三楼处几位服务员立在包间的门外,看到他们恭敬鞠躬。
慕颂之把廖众生和葛老引入了包间,三人入座坐好。
慕颂之亲自给他们倒了茶,今天这茶选的是金骏眉,茶色金黄,近似琥珀。一倒入茶杯就可以看出和普通茶的不同,一时茶香四溢。
慕颂之是第一次见到葛老,廖众生给他们介绍了。
葛老笑着道:“我当年年轻的时候,还见过一次你爷爷,和你们慕家也算是有缘分了。”
葛老看起来没有什么架子,非常健谈,问起慕颂之慕家现在的状况,慕颂之就一一作答。
葛老听完之后笑着道:“不愧是青年才俊,你们慕家儿孙辈都很成才。”
三人聊着,六道凉菜很快就摆上了桌。
这六道冷菜,被称为六艺冷拼,正是对应了“礼、乐、射、御、书、数”六种。
凉菜摆放在非常精致的小碟子里。每一道都是色香味俱全。
廖众生问葛老要不要喝酒。
葛老摆手道:“不喝了不喝了,今天主要是来吃饭的,这茶不错,菜也好吃,我们以茶代酒。”
此时的后厨里,花荼开始烹饪热菜。
今天这一桌主要是做孔府菜,孔府菜源于宋代,是古时候的接待贵宾的菜品,算是鲁菜的分支。
在过去,这孔府菜又被称为圣人菜。
第一道菜,就是一道甜食——诗礼银杏。
这道菜名头很大,制作起来却不难。
花荼特意去采购到了大颗的优质银杏果,此时银杏早就用水焯好。
猪油加热,用桂花蜜翻炒银杏,把桂花的味道很好融入进去。
这道菜想要做好,关键就在于火候。
早一秒不熟,味道不到极致,慢一步会焦,色泽不会好看,味道也会大打折扣。
花荼从味道和色泽判断着火候,做好出锅。
然后他把银杏果分装到事先准备好的透明梨盏里,每一个里面都只放了十五粒。
服务员很快端着菜品上菜。
三人在这里正聊到热烈,廖众生道:“热菜来了,我们边吃边聊吧。”
葛老就看向面前的菜品,梨子削了皮,一面雕刻上了“诗”字,一面雕刻上了“礼”字。
一粒一粒的淡黄色银杏裹着一层琥珀色的蜜汁,看起来非常诱人。
这菜看起来就很干净清甜。
葛老拿起小勺,舀起了一枚银杏果,他刚刚举起勺子,就闻到了一股甜丝丝的桂花味。
然后葛老把银杏放入嘴中,银杏仁完全不苦,火候烹饪得恰到好处,调味也是非常之棒。
老人道:“‘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这菜做得不错。”
第二道菜就是一品豆腐,这道菜花荼进行了一些改良。
软嫩的豆腐芯被掏空,里面放入八珍馅料,干贝海参和瘦肉和火腿提供主味,口蘑冬笋和荸荠增加鲜香和口感。
豆腐被填好,然后再去炸出一层脆壳,炖煮之后,最后裹上高汤炖煮而成的酱汁。
豆腐外酥里嫩,馅料无比鲜美,所有食材的味道都被融入了豆腐之中。
葛老吃着更为开心了:“好吃,我上次去山东吃孔府菜还是三十年前,没想到现在我们忻城也能吃到这么正宗的孔府菜。”
廖众生道:“我自从之前在慕家吃了一次暖房宴之后,就对这厨师念念不忘。那时候就想着一定要带你老人家来吃一次。”
葛老道:“那老廖你慧眼识珠啊。”
慕颂之在一旁,适时帮着花荼美言几句。
后面的菜也陆续上来。
翡翠虾仁是把大虾别入了黄瓜圈之中,犹如腰盘玉带,黄瓜和虾仁的口感交叠在一起,清脆爽口,软嫩鲜香。
孔府燕窝是咸鲜的燕窝汤,口感绵软,味道纯美。
花篮桂鱼也是孔府菜之中的名菜,鱼肉外酥里嫩,非常鲜美,肉质细腻。
御笔猴头用鲜嫩的竹笋缠了竹荪做成笔杆,最后用猴头菇做成毛笔的笔头,最后淋上高汤,外形好看,色泽红润,味道更是无比新鲜。
这一餐菜品非常清淡,却是秉承了孔府菜“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特点,每一道菜都有着传承和其中的意义。
在细节的把控上,也做到了极致。
随后上来的是寿字鸭羹,三套汤打底,鸭脯肉和火腿切丁入汤,上面用食材拼成寿字和图案。
这道菜端上来,寓意极好。
葛老的眉眼都笑得开了。
服务员帮他们分了汤,每人一碗,中间的寿字小心不做破坏。
汤汁暖融融的,味道非常清甜,却并不会让人们觉得寡淡。
这样的一碗汤作为结尾,却是以淡取胜,在平淡之中细细品尝,其中融合着各种巅峰味道。
葛老喝着汤,外面的山珍海味吃得多了,不如这样的清汤,蕴含滋味,他如今半退休,不理那些烦心事,喝着暖融融的鸭汤,体会着人生。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方知平淡是真。
饭后上来中式的餐点和水果。
这一餐菜量正好,丝毫没有浪费,葛老吃到了尽兴。
菜品全部上齐,葛老主动提出想见见老板,廖众生就热情招呼着,让花荼过来。
慕颂之亲自去叫花荼,花荼正收拾好了后厨,换上了衣服。
慕颂之和他说完宴席的情况,又问道:“楼下怎样?”
花荼道:“闹事的已经来了,坐了一会了。”
他们这些天和那些泼皮无赖斗争有了经验,来闹事的那些人,多是男人,一般两三个人一起过来,一进门就东张西望着看,心思完全不在吃饭上,很容易就能够和普通的食客区分开。估计再过个几分钟,就要发动了。
慕颂之道:“那就好,廖老和葛老正高兴着。”
花荼进门,绕过了屏风,进去以后和两位老人打过招呼。
廖众生指了一旁的座位:“花老板快坐下,古人以诗会友,我是以食会友,你这饭菜做得好,我们也算是忘年交了。”
葛老也笑着道:“老廖在我面前提了你好几次,今天一见果然是年轻有为,你这餐厅做得生意红火,菜品的味道也非常不错。”
花荼谦虚了几句,让服务员加了热茶,以茶代酒,敬了两位老人一杯。
正在这时,楼下就传来了一阵骚动声。
花荼知道是闹事的发动了,起身道:“我下楼去看下。”
他起身出去,廖众生和葛老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让服务员叫了他们的人过来,让跟着花荼一起下楼去看看。
慕颂之在一旁喝着茶,一切发展正如他之前所料。
刚刚享用了一餐美食,结果碰到有人来饭店闹事,这样的事情,说不影响心情,那是不可能的。
过了一会,手下过来汇报:“是楼下有几个食客在闹事,砸了盘子和碗。花老板已经去处理了。”
慕颂之忙道:“真是不好意思,最近餐厅生意很好,所以有人来闹事。”
廖众生马上神会:“这事不是第一次了?”
慕颂之道:“一共来了五六回,这已经是这一周的第三次了。”
葛老问:“报警了吗?”
慕颂之道:“报警了,抓进去了两批,没问出什么来,批评教育了就放了。”
廖众生哦了一声,明白过来:“这就有点故意欺负老实人了。”
话说到这里,他看向葛老,两位老人都是千年的狐狸了,没有说话,就都心照不宣。
这是得罪了同行了。
葛老低头片刻,脸色非常不好看:“每个人都是要吃饭的。古人有云,民以食为天,这吃饭的事,不是生意,是民生。”
廖众生点头道:“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如果看谁家生意好了,就这么搅和一下,那还做什么生意啊?”
两位老人互相耳语了几句。
慕颂之在一旁,没敢插话,他心里明白,如果等这两位出手,那柯木原离凉了不远了。
等他们商量完,廖众生亲自打了个电话,葛老也对自己的手下道:“回头你给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把这事好好查查。”
手下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这边事情处理完,也到了差不多要离席的时候。
这段时间,花荼把楼下的事情处理好了,他回到楼上又道了一次歉,给两位老人送上一些打包的糕点,当做赔罪。
看花荼客客气气的,葛老摆手:“你这生意做得不容易,那些人来搞事,你道歉干什么。”
廖众生收了礼品也道:“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藏着掖着,我们这些老头子没有别的,就是岁数大了,认识的人多一点,这点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葛老怕花荼介意,临走时又道:“这顿饭我吃的很满意,下次有空的话,还会过来坐坐。”
廖众生也道:“我也会再来捧场,回头和你约下。”
花荼和慕颂之在灵芝轩的门口,目送着两位老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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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下午,幸运阁之中,孔夏就跑入了柯木原的办公室。
柯木原刚处理完了今天的工作,最近他们去灵芝轩闹事有了一些成效,这边的营业额略有回升。
心情不错的柯老板正用喷壶给一旁的盆景喷着水,然后他就看到孔夏慌慌张张地进来。
柯木原吓了一跳,随后骂道:“你慌什么?”
孔夏脸色白着:“柯总,出事了!警局那边扣了今天闹事的人,然后今天在严审,说要给那些人入刑,把人关起来。那几个无赖没抗住,牵扯出我们来了。”
柯木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变故,皱眉问:“为什么忽然这样?”
以前的也就是批评教育了事,今天为什么忽然这么严?
孔夏道:“……好像是,闹事的时候,被灵芝轩楼上的客人给碰到了,撞在了枪口上……”
柯木原低骂了一声,稳下心神:“别慌,我去问问情况,那几位是什么客人?”
孔夏道:“不太清楚,只知道是辆红旗车,车牌号好像是……”
他不敢直接说出来,俯身道柯木原的身边,念出了几个数字。
柯木原手里的喷壶直接掉在了地上,人也一时没有站稳,急忙扶住了桌子,才没有摔倒。
这难道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柯木原悔不当初,他就不应该听甘从霜的话!
他在脑子里迅速想着,应该怎么公关,去把这些事情压下来。这还没打好主意,又有财务进来:“柯总,楼下来了几个人,说是税务局的,要查幸运阁总店和分店的税收账目。”
这句话听在耳中,不亚于天崩地裂,世界末日。
柯木原脸色煞白,直接摊到在了椅子上。
第59章 今年不接年夜饭。
从那天起, 税务局的人入住了幸运阁的总店里,还往各个分店派了人,核查所有的账目。
柯木原是个自诩有小聪明的人, 偷税漏税的事情没有少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