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密者————鐵小小

作者:鐵小小  录入:12-20

「喔,我当然知道,区区一介女流怎可与巫师相比!」他大笑,「农西力临时不来了,他说明天再来拜访妳。怎么,如此心急?」语末,又自顾自的笑了好几声。
她摇了摇头。「那么,如果您无事相烦,便请离去。」
阿尔瞪着她好一会儿,似乎不相信她所说的话,直到她又不耐的重复了一遍,他才像忽然听得懂了,沉着脸,手上还捧着花,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离去。也许是她的不买帐让他觉得自尊受损了吧,扶桑这样想。
随着阿尔的离去,人潮也散去了。她准备继续她清闲的一天。
她对阿尔抱持着不在乎的态度,当作是轶事说给白火听,却没料到他皱了皱眉,问:「那个男人,他自称...叫金眼阿尔?」
「是啊。」
白火沉默一下,才道:「阿尔是西方狼群之王,世代传承的金眼阿尔...此名有主,他怎可任意使用?」扶桑觉得他未免多怪了,「那是狼,狼和人的名字怎可混谈呢。」
「不,阿尔的族群不是普通的狼。」白火说,「妳听过白狼吗?狼的上王白狼。不是一般野地所见到的,会露黄齿垂涎跟在后头的黄狼苍狼或黑狼,而是白狼。」
「那有什么不一样?」
「那有什么不一样?牠们有灵性,扶桑,牠们能思考,智慧可比瑞兽...白狼强壮且优雅,领袖阿尔更是牠们其中的代表。」他顿了一顿,「我曾有幸,见过这一代的阿尔。哦,牠比我所见过的任何生物都来得漂亮──虽然我没去过龙岸,没能见过那些瑞兽。」
她迟疑。「那么,这样的名字,不能用吗?」
「是的。牠们的名字可以传承给人,但是只要牠们心仍未苍老,就有权利独有牠的名。因牠是灵兽。妳能说一头凤凰的名字,会随便让人取用吗?」扶桑的反应是不会。「那就是了......但为什么,他侵占了阿尔之名。」白火看起来有些激动。
「他不长智,你就别与他计较了。」她说,倒是没什么感觉。
半晌。白火又开口:「妳说,有个巫师要来?」
她微微点头,回忆:「他唤他农西力。」
「农西力──」他思索,然后宣告放弃。「唉,我不知道...巫师要换个假名实在太容易了。尤其是他那种人......」
「也许你多虑了。」
白火叹气。「我希望是。」
※ ※ ※
※ ※ ※
白火的预言似乎成真。农西力来访当天,他从半夜开始就不舒服,频频咳嗽,脸色又变得苍白,还特地嘱咐她要自己当心。到了白天,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几乎让扶桑怀疑是不是之前所有的疗养效果都消失了。
农西力是个瘦高的男人,看起来很冷峻,让人有些不寒而栗,但至少比阿尔要有礼貌多了。他规矩的站在白塔门口,问此地的女主人:「扶桑小姐,是否方便入内参观?」虽然扶桑很想回他不方便,不过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实在拉不下这个脸,而且她也不想知道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但是,她还是试着婉转的拒绝。她不能让白火被人发现,尽管他应该不能上去最顶层的房间。──不过并没有成功。农西力还是进了白塔,成为这座塔楼伫立以来第二位有幸入内的巫师。
扶桑自若的领他上主室绕绕,让农西力赞叹了一番偏远之地还有如此华美布置。接着告诉他,因为现在在暗室扫洒,所以再上去就不方便参观云云。农西力倒也没有特地刁难,双方就平平安安的分手了,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
很顺利的蒙混过去了?没有。
白火说:「他就是他。」
她不知道他如此笃定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但还是为了这番话而感到紧张。她问:「你如何知道?」
「力量......我感受到他的力量,太过熟悉。」
「...你感觉得到他?那么,他也感觉得到你?」
「他不是只有感到,甚至已在呼唤我了。」
白火笑得很苍白。
是夜。
「唉,扶桑,妳实在不必为此事操劳...」他说,「这无关妳的事,麻烦全是我一个人找的。」她冷静回答:「我当然知道那全部都是你的责任。」
白火淡淡道:「也许我不能在这里待很久了。」
「伤养好了,你本来就应该走。」她说,「只是我没想到,你是被别的巫师赶走的。」
「扶桑。」
「嗯。」
「...我走了以后,妳怎么办?」
她抬头,皱起眉:「这是什么问题?你没来之前,我也不是过得好好的?凭什么你走了就要改变?」
「不,我...」白火欲言又止。「我以为,上次那个答案...妳已经想出来了。」
「什么答案?」
他的声音变得柔软,言语却犀利:「妳究竟少了什么?」
「难道妳仍未感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八:收场白
『你无法逼我再开口
哦 我本缄默自t323由kiui自326在
言语如金的纪律一但打破
又有谁想去遵守
但即使如此
你仍无法逼我再开口
因我已永远缄默』 自t3gt由kiui自oli6在
到目前为止,每一步她都走得很好,每一步都很谨慎,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地方会泄漏出她和白火的共同秘密的。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仍然感到害怕。毕竟事情万一泄漏,那牵扯到的责任实在太大了...她不能去想。
彷佛要弥补她雨季的空闲,阿尔与农西力两人经常来访,但是是属于讨人厌的访客,因为他们既不是客人也不是帮手,而且她还得时时担心白火睡在楼上的事会被发现﹝虽然白火说那个巫师早就已经知道﹞。
才几天下来,年轻的白塔女主人简直心力交瘁。而且她算过日子了,当初所说的暗室扫洒的时限,也已快要到了...好吧,再几天,再几天撑过去就算了...等送走了白火,农西力也会跟着走,到时候还怕阿尔不走?然后,她就回复了她原来的生活。
是的,回复莫儿得应有的生活──她要怎么面对她的老师呢?这些日子以来,她打破了几条纪律?她还能称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守密者吗?这些问题偶尔会困扰着她,但通常不会持续太久。
她要担心的事情很多。
她还是不是那个莫儿得的后辈扶桑?她已经不要去想了。把眼前的事都解决掉再说吧。即使她已破了言语如金的戒条,但是她相信,等事情过去之后她会收心的,然后她会默默过她继续的一二十年白塔生活...
问题是,那种结局的可能机率很大吗?她不找事,事自然会来找她:就如同她不找力量,力量自然会来找她。
一切再说吧。
现在的事情,比如说,她和白火常会为了知识而争论。
白火有时执意问她学习的感受,她回答不出来,两人就开始拌嘴,白火总是重复着她最初说的话:她缺少了什么。但是她已经不承认这句话语了,因她无法解释。
她想要的,她已有了,她哪里少了什么?
一晚,白火交给她一块透明的小晶石。那块石子打了个小洞,原本是穿着线挂在白火颈上的,白火交给了她,说,妳今晚握着它睡觉看看。其实她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照做了,第二天醒来,石子一点都没变,连光泽都没变。她拿还给原主人看,他显得有些讶异。「扶桑,妳一点欲望都没有吗?」他困惑的问,「妳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技艺或知识了吗?」
她强自镇定,说,没有又如何?白火沉默的看着她,久久才道:「妳忘了,妳为什么来到白塔。」瞧瞧,好像比她还了解她自己似的。她说过了,她不喜欢这样。
「我自己在想什么、我该做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是的,妳的确不知道。」
扶桑决定不理他。她把石子塞回他手中,他却不收。「妳留着吧,也许哪一天,妳能看到它有变化...」白火叹道,「虽然我想,大概是不可能了。」
「等有那一天,我再来找妳。」
那意思是说,既然不可能,所以之后他们就不会再碰面了?没有人可以说话,她忽然觉得有点闷。.........算了。反正预定的本来就是这样。谁管他呢,反正都一片混乱了。
※ ※ ※
谣言从来就是无中生有的。谣言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无人能够避免,而且人与人之间散播话语远比散播传染病来得快。只是她从来就不晓得,静谧的白塔有一日也会成为谣言攻击的对象。
谣言的内容,是镇上领主夫人的秘密,她曾倾吐于莫儿得的秘密,不知为何流传了出去,领主夫人私下养了许多貌美男孩的丑闻不径而走。谁能有这丑闻的第一手消息?人们口耳相传的讨论,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没有这种人存在──莫儿得的印象仍未损毁。紧接着的,是阿玛迪太太,麦氏寡妇的秘密也被抖落出来,这可就耸动了大家,纷纷争相回忆起外地人麦先生的为人风趣、慷慨大方,寡妇一时成为众矢之的,连育幼院都受到波及...
虽然众人嘴上都在指责,是谁放出这些秘密的!真是太不道德、太没有良心了!可是其实大家都听谣言听得很愉快,有一种偷窥到他人心里的快感:毕竟这是人的天性,谁也无法阻止。起初是如此,但时间久了之后,开始的热潮退去之后,众人不禁要感到恐慌: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我所说过的那些,会不会明天就在街坊邻居间流传?
慢慢的,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高高的白塔。
除了白塔的主人,谁还能够知道众人的秘密?
于是荒唐的大鞭挞就这么开始了。
谣言是谁放的呢?扶桑不知道,但是她想故作悠闲的阿尔一定知道──只是,她无法确定,阿尔这么做的好处在哪里。又,谁偷走了放在她心里的那些秘密?
谁有这个能力?
白火忧愁的说,「假若不是妳内心其实对它深感厌恶,就算是当世第一大法师来到,也无法偷走妳藏住的只字词组。」
「扶桑,妳厌恶妳的工作吗?」
...............
※ ※ ※
说书人的插曲:
﹝亲爱的,这个故事其实已无法再继续下去了。我说,如果你坚持要听,我可以告诉你结局...不要?好吧。那么我也只好草草带过了,君不见我的叙述越见凌乱?
唉,故事每每讲到结尾呀,就让人意兴阑珊了。您不这么认为吗?扶桑要是早早跟白火偷溜出去,这个故事不就快快乐乐大结局?喔当然,您不会喜欢这么没创意的,这也不符史实。
什么?...啊,您真有创意,我怎么会是那个年代的人?哎呀,谢谢您对我的资料详细感到满意,不过这跟年代可差了十万八千里。如果我是两百年前的人,那么您呢?您不会自己去诺俄镇上抓个扶桑来看看?这个地方我想颇负盛名,不是我瞎掰,您应该晓得的...﹞
※ ※ ※
守密者扶桑在雨季即将结束的某天,被领主正式下令通缉。那天的前一夜,风雨交加,有居民指认他确确实实听到了像是凤凰一般美妙的嗓音、在凄厉啼叫,也仅只那么一声而已。
当日天晴明朗,据载她并无意要挣扎,默认所有可恨的罪行,但却坚持不让士兵上去最高层,那向来的禁地。英明侍卫长觉得其行可疑,于是派人硬闯,但却见房里并无异状,只有靠窗的那张大床凌乱,床头遗落一长尾羽毛,被铺上有血迹,再判为通奸淫邪之罪。罪人扶桑跪在床沿,手中捧住羽毛掉泪,据说她此时的容颜看起来极美,不过当时曾在场的士兵无一人愿意承认他曾被这罪人诱惑过。
罪人在押往领主行馆审判之时,经过港口市场,牵索士兵大意让她逃跑,从此诺俄镇人再也没见过她﹝但在官方史上说她随即被逮捕回案﹞。她的老师薇鹊小姐,助手葛太太,以及三位育幼院太太均为她感到羞耻。各行业都有堕落者,相信此案的扶桑可算一例。唉,乡亲为她的堕落感到不胜唏嘘...
注:本案的扶桑和之后与大法师白火、依瑟同行的伴侣,可敬的女歌者扶桑绝非同一人,在此特别声明,以免更带来卡加卡岛、甚至德利西诸屿人民的羞耻与困扰。
九:不是收场白的尾声
『欲加之罪 何患词穷
我只愿能抛下这个枷锁
去开拓我所未知的世界』
她记得那个惊恐的夜晚。巫师与巫师之战,她见到白火的血、见到农西力的血──不,她该称呼他们瑟木尔雅和都卡沙。这两位优秀的巫师皆因体力未完全回复,相斗得非常狼狈,甚至最后化为鸟形互相拍啄,再越窗飞去。
﹝在那发生之前,瑟木尔雅给了她他的真名,这个龙岸的六百龄凤凰传承之名,「善诱」的美德。他给了她最珍贵的礼物。﹞
第二天她循着瑟木尔雅留下的指示,静静等待适当的时刻。她只留住了那头白鸟的一只羽毛。然后,就像他曾逃出寇儿索的码头,她也成功逃亡。她辗转了多次商船,最后到达指示地,马里耶南部千绿岗的小酒馆,和伊瑟,真名若林的男人会面。
从这里开始,是她空白将待彩绘的生命。
※ ※ ※
「在与他重聚之前,妳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蒙卡其诸屿。」
「哦,是的。那里很美。」
「我要看看孟达珂,看看成群的、和我同样发肤的人。」
「而且,那里可能是我母亲的故乡...」
记于阿葛羊酒馆
〈全文完〉

2003.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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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贴完这部了...(不过早就写完的东西,贴完也没什么好骄傲的^^b)
希望看到最后的各位没有后悔看完这个故事。
现在手边写的是同系列的「荣光之子」,也是中篇的长度(大概稍微长一点),内容是描写雌雄同体的小王子(不要急着吐槽为什么明明雌雄同体却是王子,文中会解释(笑))自我成长的故事──虽然才写到一半而已,不过预定是这样的。而在守密者中担任男主角(?)的白火在这部作品中依然是重要的角色,也许完全出自我的偏爱吧...
那么,寒假再见了。希望那时候我能游刃有余的把荣光之子贴完。:)
祝各位有个愉快的平安夜。
2004.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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