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现代耽美]——BY:无虞

作者:无虞  录入:08-26

  “快了快了,就这两天了——刚才我们老头子还说这事儿呢,现在难请假了,家里小子结婚都得递申请,可不比你们这帮学生,装病装事的,唬我们两句就骗着假条了。”
  江声也不反驳,嘿嘿傻笑着混过去,指了指不远处的教学楼:“老师那我先回去了啊,我们这帮学生还得准时晚读呢。”
  “嘿你小子,等着啊,下回不给你批假条了!”
  ——这对陈里予来说实在是新鲜的场景,老师和学生打闹开玩笑,从操场一头走到另一头。
  走出操场的时候他甚至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那一帮心宽体胖的中年男人其实也挺可爱,格子衬衫塞进皮带里,露出丁零当啷响的钥匙串……
  “怎么了,”江声朝他这边低下身子,问他,“别怕,他们就开玩笑呢,不会真不让请假的……”
  “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吗?”陈里予摇摇头,反问道。
  江声想了想,实话实说:“也不算吧,有几个老师也没给我上过课,不过和老刘关系好——也不是,是我爸和他关系好,半个发小吧,去他办公室勤一点儿,有时候会帮他们搬东西改作业什么的,都是小事,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完整的社交能力对陈里予来说是暌违已久的东西,他不算向往,只是觉得奇异,闻言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你很厉害。”
  “那倒没有,是他们人好,不拿架子,”江声似乎被他夸得不好意思,连忙摆了摆手,说话间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又一点点淡下去,等到周围的行人走过了才继续道,“哦对了,说起来……”
  “怎么了?”
  江声在连廊和楼梯交界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挡住陈里予眼前偶尔路过的同学的视线,放低声音道:“你……刚才睡不安稳吗?看你好几次都差点儿醒了,翻来覆去地,还皱着眉。”
  陈里予垂下视线,看着大理石地砖上浅淡的阳光,心想傍晚的太阳总是金色的,在他眼里看来大概尤其,又不太亮,像水——他的语气也是淡淡的:“没什么,总做梦,早就习惯了。”
  他不确定那一刻江声眼里的情绪代表了什么,像是同情他,却并不像从前那些可怜他的人表现得那样让他烦躁——那是一种更柔软、更小心翼翼的心疼,带着暧昧不清的试探,很像路过的行人看见小猫,蹲下身来试着喂食,又怕把小东西吓跑,只能拿出十成十的真诚,慢慢地接近他。
  他的心跳很响,很急促——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强烈地感觉到,他的心跳还会因为别的什么人加速,他还受人关注地活着了。
  “没事吧,”最后江声摸了摸他的头,也像安抚饿坏了又满心戒备的小猫,又像在替他说话,“没事的哦,书上说做梦也是身体自我发泄的方式,不怕不怕。”
  “我没有怕,”陈里予很快躲开他的手,“早就习惯了——你还回不回教室了,不是准时晚读吗?”
  一起走进教室的时候江声又被人调侃了,不知是前桌还是什么路过的同学,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打趣道:“失踪一下午了,江哥,和谁约会去啦?”
  江声这次结巴了,下意识看了陈里予一眼,怕他听见没轻没重的调侃会生气——对方看起来却似乎并不介意,甚至没有朝他们这边看,自顾自走向自己的座位,留给他一个优雅的背影。
  他这才松了口气,笑了一下:“我可去你的吧,就你有对象了不起,别伤害我个单身狗了。”
  陈里予远远听见他的回答,逐字逐句地在心底复述了一边,心思从“对象”两个字上扫过去,又不受控制地歪了歪,没由来地尝到一丝不安。
  平心而论,他其实并不知道——也没有探究过对方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和他相处的时间远远超过寻常认识不到一周的陌生人,甚至称得上有点儿“黏”他。
  真的只是因为他是个好人吗,或者出于同桌的责任心,要照顾初来乍到的同学……
  如果哪天善意耗尽,责任心也随着毕业不复存在呢。
  真奇怪,昨天这时候他还觉得对方离开也没有办法,不该一直耽误一个无辜的好人,消极地同路一程就知足了——才过去不到二十四小时,现在他居然已经开始对这个人的离开感到担忧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开始对未来抱有期待了……
  这个想法让陈里予觉得有点儿恶寒,连忙摇了摇头,自我宽慰着算了,不该有这种期待的,也没必要去担心,像他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义的人,混过一天算一天,得知足。
  他是个太矛盾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不能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显得摇摆不定。
  悲观又自我麻木,向往又想逃离,万念俱灰又残存希望——可世间众人谁不是如此呢,只是陈里予还年轻,还极端偏激,还不懂周圆。
  自欺欺人的尝试和妥协,像是一趟被人遗忘的列车,停不下来,又没有既定的方向,随着一截一截延长的列车轨道,驶向不知名的远方。
  耳边“哒”地一声,把他从神经质的迷思里拽回现实。陈里予下意识抬起头,看见江声凑近的脸,又下意识躲远了些。
  “叫你好几声都没听见,只能这样了——没吓着吧,”江声直起身子,指了指被他顺手放进抽屉的水杯,“给我吧,再接点儿温水,留着晚自习喝。”
  陈里予喝水的样子也很好看。
  只有在教室里同桌坐着的时候,江声才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看他喝水的样子,仰起白而修长的脖颈,并不明显的喉结轻轻一动,嘴唇被热水染上一层薄薄的血色,沾着水渍,是软的。
  陈里予的耳廓上有一颗小小的痣,视线聚焦到那上面的时候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怎么也移不开。
  直到对方慢条斯理地喝完了小半杯水,放下杯子,玻璃与木板磕出一点儿动静来,他才猛地回过神,做贼心虚般移开了视线。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他似乎对他同桌有点儿非分之想。
  江声的脑海里默默飘过“约会”两个字,弹幕似的大写加粗,又很快被铺天盖地的“不可能”淹没。
  怎么可能,这才认识几天……就算他同桌真的很好看,会画画又有气质,艺术品似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还很像小时候他家里养的那只猫,他也绝对,绝对不是那么庸俗看脸的人,随随便便四五天就对一个男孩子心动。
  他只不过是先入为主地心疼人家,怕他出事才总想和他待在一块儿罢了……
  江声点点头,再一次用几百个理由说服了自己,从抽屉里摸出自己那瓶矿泉水灌了两口,深呼吸,随手翻开一本作业打算开始写题。
  “晚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敲敲他的桌面——陈里予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没察觉他波澜起伏的心路历程,“你翻数学作业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总的来说,两个人互相馋对方身子……
  抱我


第10章 外套
  晚自习相安无事,陈里予安静的时候总是很安静,在一张白纸上用铅笔画深深浅浅的线。
  江声的外套还穿在他身上,大一码,松松垮垮的,衣料被清瘦的肩线撑起来,能看见背后突起的蝴蝶骨——他偶尔会看陈里予一眼,权当作某种短暂的休息,对方入神画画的时候不会察觉,甚至不会分给他一个眼神,端坐在那里,像一件距他咫尺的、金玉雕琢的艺术品。
  这样短暂的欣赏带给他一种奇异的满足感,紧绷的神经得以喘一口气,像是长久闷在灰尘里的人,突然尝到了新鲜充盈的空气。
  对他这样中规中矩长大的学生来说,陈里予无疑是平庸日常里特殊的存在——身边的所有人都为了考试升学而努力,大多得过且过着,临近成年还看不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未来。
  他也一样,背负着家人的爱和希望循规蹈矩地长大,遵循社会默认的规律,上学、考试,学得努力一点儿,成绩好一点儿,仿佛就能挣得所有人口中虚妄的未来……可静下心来想一想,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佛”着“佛”着得过且过,跳不出朝六晚十的框架,没有追寻梦想的勇气——他甚至没有什么鲜明的梦想。
  他们像一幕缓慢行动的黑白默剧,而陈里予是乍然出现的色彩鲜亮的神明,在蒙蒙人群中逆流而行,前路明确,一腔孤勇……
  看到他就高兴吧,总觉得很厉害——江声默默想着,摸了摸鼻子,低下头,继续算手上晦涩的数学题。
  他自认为不算什么天赋异禀的学霸,顶多算普通人里踏实认真些的,在这所以升学率闻名的学校里读得马马虎虎,连教材都还没有完全弄懂,考试成绩倒是不错,排名不知为什么总能稳定在个位数,偶尔几次运气好,该复习的都复习到了,还能考到前三名。
  认真归认真,他天生没有什么竞争欲,不喜欢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用班主任的话说就是“太佛系”,问他目标第几名答案永远是“不垫底就行”,能冒着缺考的风险背同学去医务室,不吝于分享自己的笔记,给同学讲题也毫无保留——唯一的较真对象就是数学压轴题,一眼望不到头的难题总能激起他一点儿胜负欲,做不出来浑身难受。
  还不认识陈里予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待在教室最难引人注目的角落里,实行垃圾分类前和垃圾桶为伴,垃圾分类以后就和两个垃圾桶前后桌,一天到头除了看书和听课,就是做题,用一沓草稿纸慢慢地算,规定了时间的算练习,不规定时间就是消遣休息。
  下课铃响的时候他正在“消遣休息”,写一道结合代数知识的平面几何题,不难,只是计算量大,他铺了张草稿纸一步步演算,已经写满了大半张——还剩下联立方程的最后一步,一两分钟就能算完,他想了想,还是暂时忽略了这次铃声。
  班里同学走得七七八八,气氛活跃了一两分钟又安静下来,身边传来收拾东西的窸窣声,是陈里予站起身整理书包的动静。
  “要一块儿走吗?”意识到陈里予背上书包却没有马上离开,似乎还在等他,江声赶紧放下笔,问道。
  陈里予低着头将画过的纸折成一团,丢进标有“不可回收”字样的垃圾箱里,眼神带着些许强撑不适的疲倦,面无表情地说随你,一边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来,歪头看他做题。
  那一瞬间他的动作有点儿像江声小时候养的猫,歪着脑袋盯着他看,伺机给他一爪子……于是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这是从前他安抚小猫的下意识动作——轻声道:“等我一分钟,很快了。”
  这次陈里予躲开了,下意识转过身去,嘟哝了一句“别碰我”。
  他还是不习惯被人肢体接触,这种抗拒深埋在他心底,和更多噩梦般的恐惧与抵触共生共长,定时炸弹一般,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麻木了,又待在江声这样温暖无害的人身边,便像生活在太阳下的变温动物似的,产生了自己快要痊愈回暖的错觉——但种种下意识的反应又无时不刻在提醒他,他还是阴冷的,病态的,奄奄一息的,从来不会在一朝一夕间变得正常。
  幸好江声不太介意他冷淡的反应,反而觉得自己冒犯了,连忙收回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了声歉。
  “没事,做你的题吧……”陈里予抬手理了理头发,从课桌里拿出那顶鸭舌帽戴上,留给他几笔彩虹色的颜料。
  回家路上江声莫名其妙地有点儿局促——也许是因为无意间把陈里予当小猫摸,冒犯了对方还心存歉意,也可能是还没忘记几个小时前那个关于约会的玩笑,反正一想到和他并肩走的人是陈里予,他就浑身不太自在,手不知该往哪里放,险些同手同脚。
  陈里予喉咙不舒服,也懒得多说话,只是插着兜慢慢往前走,他还穿着江声的校服外套,似乎忘了还。
  就这么保持沉默就太尴尬了,好不容易拉近一点儿关系,总不能消耗在无言相对的夜色里。
  于是江声想了想,还是没话找话似的开口道:“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做题做迷糊了,还以为你是我家小时候养的那只猫,不好意思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有他的。陈里予腹诽道。
  他总觉得自己不是第一次听见江声发表“你像我家的猫”这种莫名其妙的看法了,听着听着甚至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猫,能让对方觉得和他这么像。
  脾气很不好吧——他在心底摇了摇头,默默地想,大概很不亲人,是那种养不熟又没良心的野猫。
  江声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抓抓头发“不打自招”,用一种讲故事般的语气说道:“是一只很漂亮的小猫,和你一样漂亮,它的眼睛很好看,蓝色的,亮晶晶的,看起来像宇宙……不过我很少有机会看到它的眼睛,它喜欢高的地方,最喜欢跑到我家冰箱顶上坐着,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陈里予默默听着,眼前自动浮现出某种出奇生动的画面,一只毛发柔软的猫坐在高处,居高临下地观察人类。
  “是在家门口捡到它的,一开始小小的一团,特别可怜,结果洗完澡毛就蓬开了,尾巴像松鼠似的,哦对,除了冰箱,它还喜欢躲到窗帘后面,整个躲进去,就露个尾巴摆来摆去,特别可爱。”
  “它不爱叫,也不爱吃东西,”说到这里江声顿了顿,语气有一瞬的不自然,“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我还以为它不喜欢我——直到后来我生病了,卧床养病了很久,从医院搬回家那天我睡到傍晚,醒的时候听见它挠房门的动静,我妈把它放进来,它就在我床脚睡了一晚上,特别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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