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我[现代耽美]——BY:无虞

作者:无虞  录入:08-26

  除了自习,午饭晚饭也是两个人独处,吃完晚饭之后江声会把人带去操场上散散步,像在遛一只不爱出门的小猫。陈里予走路很慢,起初并肩走的时候他还会不习惯,不自觉地走得快了些——陈里予就伸手戳戳他的胳膊肘,偶尔隔着衣服掐他一下,一点儿都不手下留情,能疼得他“嗷”出来,边吸气边磕磕巴巴地道歉。
  “你要是以后有了女朋友还走这么快,就不止被拧一下了。”陈里予会这么说,似乎全然把自己放在了好兄弟好朋友的立场上,眼底却闪动着些许暧昧不清的笑意,轻轻软软的,不像是玩笑。
  于是江声就脸红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疼,脚步放得很慢很慢——慢到把陈里予弄烦了,又忍不住瞪他。
  回了画室继续安静独处,两个人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江声的消遣方式逐渐从做数学题变成了看陈里予画画,走到画架前伸个懒腰,也不吵他。有时候陈里予心情好,也会和他聊聊画的内容,从阳光明朗的花园草地到撑着阳伞回眸一笑的少女,又或者一些或好或坏的梦境。
  他很少再画到漆黑冰冷的河水,画面也越来越明亮……
  江声不会知道,他自己却心知肚明,在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常画这样的画。
  晚自习结束前十分钟陈里予放下画笔,长长地出了口气,转头看向江声的方向——见对方还在埋头算题,便没有打扰他,默默站起身,放松僵硬的脊背。
  “画完了吗?”江声察觉他的动静,随口问道,“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吧,这套题我也打算带回家写了,正好总结一下。”
  “行,”于是陈里予靠坐在空长桌上,随手指了指画架周围略显凌乱的东西,语气自然地使唤他,“那把这些收拾了,画笔要用温水洗。”
  江声“哟”了一声,夸张道:“怎么就开始使唤我啦?咱俩有这么熟吗……”
  玩笑之下藏着真假掺半的私心,他想听听陈里予的答案。
  于是陈里予看他一眼,默默放下了手里的水杯:“不熟吗,那我不喝了,陌生人倒的水……”
  “喝你的喝你的,”江声连忙摆摆手,强忍着笑意诚恳道,“熟,熟得快烂了。”
  陈里予笑了笑,正想开口说什么,视野突然一黑,笑意就僵在了嘴角。
  他听见江声叫他的名字,边嘀咕着“怎么回事”一边向他走来,弯下腰来摸摸索索地握住他的手,手掌温暖有力,略微抚平了他的恐惧。
  “可能是停电了,”江声摸摸他的头,借着一站一坐的姿势,动作轻柔地搂着后颈让他低头,把脸贴到自己怀里,“没事儿,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走吧。”
  陈里予却像没听见似的,肩膀颤了一下,一只手攥着他的衣摆,呼吸越来越急促,带着细微的抽气声。
  他的手脚像是僵住了,衣料被冰冷的湖水浸透,又冷又重,窒息感像蛇一般扼住他的喉咙,铁锈味道与腥涩味一起漫上来……
  “江……”他艰难地开口,依托浮木般紧紧贴着江声,嗓音又涩又哑,只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表现太过反常,其中原因江声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局外人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给他人工呼吸——只能张手抱住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他清瘦支楞的脊背,像在给什么瑟瑟发抖的小动物顺毛,另一只手抓住陈里予的手,紧紧交握着贴在自己胸口,低声哄他:“没事没事,我在呢,别怕,我拉着你。”
  不知哄了多久,陈里予僵硬的脊背终于慢慢放松下来,抬头看向他。
  背光,没有月色,唯一的光源是窗外稀薄的路灯光,江声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抬手摸摸他的头顶,温柔道:“好点儿了吗?”
  陈里予点点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细听却还是压着微微的颤抖:“走吧,我没事……”
  不用猜也知道,他的脸色大概已经苍白的不似活人了,眼眶会是红的,眼睫被冷汗打湿了,沾成一绺一绺的……江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小包纸,抽出一张递给他:“不急,先缓缓——能站起来吗?”
  “看不起谁?”陈里予皱了皱眉,“说了我没事。”
  也不知道是谁十分钟前还抱着他没力气抬头——江声也不戳穿他,见他有力气逞强反倒松了口气,拍拍小猫的脑袋,扶着手臂让他借力站起来:“那走吧,铃声刚才就响过了。”
  陈里予走得很慢,四肢还有些应激反应遗留的无力,却也没有让人扶。江声走在他半步后,伸手虚虚环着他的腰,生怕他某一秒突然没了力气,踉跄着倒下去。
  大概真的停电了,整幢楼都是黑的,走廊尽头的窗户敞开着,月色明亮皎洁,是十五的圆月。
  陈里予盯着月亮看,仿佛只有那一点光能让他安心,江声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想起来:“带手机了吗,要不要开一下手电筒?”
  “没电了,”陈里予摇摇头,眼底罕见地闪动着些许不安,“为什么……这么安静?”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他还是没有想通,这天以后他对江声陡然明晰的感情,到底该归因于恐惧之下的吊桥效应,还是真的动了心。
  大门是紧闭的,门把上了锁,江声试着推了推,意料之中地打不开,大概是巡视看门的工作人员以为这幢楼不会有人,出于某种原因提前断电锁门了。
  他其实很怕,怕一片漆黑里冰冷的湖水,怕夜色深处闪动着火星的烟头,怕记忆深处永远捱不到天亮的噩梦——于是他在癔症般的恐惧里伸出手,摸索着攥住江声的胳膊,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哽咽,问他能不能抱抱自己。
  江声好像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愣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用力点点头,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手足无措地将他整个人裹进怀里。
  他像一把骨头,伶仃碰撞支离破碎的骨头,被对方这么用力却小心翼翼地收拢、拥抱,勉强维持着骨架的形状,寄生在少年的体温中。
  于是他枯朽的骨头开出了花,是明亮月圆之下,成簇生长的红花刺槐。
  后来江声带他找到了二楼回廊另一端的窗户,连着墙头,能借力跳下去。
  “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好吗?”江声把他安置在窗户旁的台阶上,弯腰摸摸他的头发,“别怕,书包和衣服都给你,抱着它们什么都不要想,就当是在抱我……我去找人开门,很快就回来,等我,好不好?”
  陈里予低着头,抬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没什么力气,又很快松开了。
  这个动作立刻让江声产生了某种自作多情的联想——小猫害怕的时候想被他摸摸,又不肯像宠物狗一样撒娇讨宠,只会伸出小爪子来碰碰他,一幅再不摸我就挠你的模样……
  陈里予大概没有这个意思,但耐不住某些人过度解读。于是江声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后颈。
  “乖哦,”他轻声哄道,“我马上就回来,放心,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作者有话说:
  江江:养猫达人
  红花刺槐的花语是“隐秘的爱”
  我的意思是,江江,你老婆意识到自己喜欢你啦(?)
  抱我


第13章 夜色
  江声攀上窗台,借着月色挪到围墙顶端,又不知踩着什么跳下去了。陈里予从衣服的空隙里看着他,听见不轻不重的落地声——没有惨叫,听起来是平安落地了,他后知后觉地钝钝地想。
  对方离开后,这幢小楼彻底没了声音,寂静得仿佛另一个世界,身前身后一片漆黑,目之所及,唯一的光源是皎洁的圆月。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声,耳边的环境在一点一点收拢,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气——于是他更加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与同样愈发清晰的心跳掺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同步。他像一具空壳,盛着可有可无的呼吸与心跳,血液汩汩穿行,包裹着凝固的噩梦。
  臆想中的脚步声随着耳鸣向他逼近,他看见一片黑暗里黄白的月亮越来越红,越来越亮,汇聚成一星亮得突兀的火光,尼古丁的味道就在他眼前,灼灼地扬言要烫瞎他的眼睛。
  他伸手去挡,一次两次,终于烟头的目标如他所愿转移到他的手臂上,摁灭,碾压,留下灼痛的疤痕——他腔内的呼吸和心跳声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无休止的啼哭,哭叫着求饶,断断续续地喊“妈妈”,妈妈救我……
  那一截纸一样苍白的细嫩手臂上,盛着不下百个烟头烫伤的旧疤痕。
  他是不敢穿短袖的,也不敢挽起袖子来画画,哪怕夏天闷热得难以忍受,哪怕冬天冷水浸湿袖子一夜也不会干。
  那时候他很瘦,比同龄人矮一截,声音也细甜,他喝得烂醉的生父会用烟头烫他,一边烫一边骂,用酒鬼特有的恶心含混的语调逼问他,生得细皮嫩肉说话像个太监,怎么不出去卖,怎么不去陪睡给他挣酒钱。
  这就是母亲病故前,他记忆里高大英俊、从来不对他说一句重话的父亲,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他画画,会说我们小瑜白白嫩嫩的真可爱,谁家的小公主小王子都比不上你。
  他的记忆是碎的,碎成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是灰白的,拼凑成混乱而没有尽头的噩梦。有时候灰白里染上一点点颜色,他想起收养他教他画画的老师,又想起老先生去世那晚下了瓢泼大雨,师母在急救室外抱着他哭成个泪人,不久也撒手人寰。
  他也会想到母亲,六七岁时候他完整幸福的家庭,房子是干净敞亮的,母亲抱着他画画,父亲坐在一旁给他们切水果,给苹果切出小小的兔子耳朵,放到他手心里逗他笑。
  还有江声……他不知道江声现在在做什么,也许在心急如焚地找工作人员来开门,也许已经接到钥匙,在跑回来找他的路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人就是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信任,知道对方一定会来找他,会跑着来找他。
  陈里予抱着江声的衣服,靠在他的书包上,将自己蜷成一团,肩膀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将恐惧与不安强按回心底,强迫自己不去想坠河那天的夜色,或是小时候种种噩梦般的现实。
  教他画画的老师说过,人的大脑是单线程的,不能同时想两件事,所谓的一心二用不过是在两个念头间反复切换——只要他一直想江声,想他被人照亮的长夜,就不会回忆起那些痛苦的东西,也不会疼痛窒息……
  哪怕生理性的恐惧让他浑身发抖,手脚灌铅一般冰冷沉重,他也还能忍。
  江声果然没有让他等太久,几分钟后门口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急促的脚步声模模糊糊地靠近他——被江声抱住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对方同样急促的心跳声,柔软的卫衣布料被体温浸的有些烫,带着熟悉的洗衣液味道,后背略微发潮,大概是跑出了汗。
  “没事吧,”江声喘着气问他,手掌覆住他的后颈,意识到自己握过钥匙和生锈的门锁,又移开了,小心地用手背安抚他,“没事,我回来了……”
  陈里予摇摇头,第一次伸手回抱他,手臂箍得很紧,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不会喜欢我——陈里予抱着他,默默地想。内心是一片奇异的寂静,只有这句话反复回荡,空空地提醒他,这个人不会喜欢他。
  这个人有这么温暖的怀抱,对谁都那么毫无保留地好,值得足够幸福的人生——关于妻子、子女,关于完整的家庭与健全的人际关系,唯独不关于他,一个畸形的怪物,被这样那样痛苦的经历折磨的体无完肤,浑浑噩噩地看不见未来,背负着吞噬旁人的冰冷消极,带着过分的独占欲。
  他学不会如何正常地表达爱,他只擅长口是心非,擅长孩童般幼稚的圈占,他有艺术家与生俱来的周旋浪漫,却不能直白地说一句我爱你。
  他只能贪恋地拥紧对方,汲取江声温暖的鲜活的体温,然后近于绝望地想,他怎么能喜欢上这个人。
  如果江声不是个同性恋呢——不,他不可能是,他的家庭也不会允许他是——如果江声意识到自己对他抱有非分之想,还会这么认认真真地抱着他安慰他吗。
  “走吧,差不多了……”
  他听见江声的话语,不自觉带入想象中,误以为对方是在赶他走,连忙摇了摇头,更紧地抱住他,语气是罕见的示弱:“别走,我害怕……”
  像怕黑怕冷的小动物一样。江声失笑,心口软得一塌糊涂,低下头,将下巴搁在他头顶,哄小孩似的抱着他轻轻摇晃:“一起走嘛,校门都要关了——送你到家门口,明天早上再去接你,保证起床就能看到我,好不好?”
  这话太不切实际了,陈里予不知道他家到底在哪,却也能从每次他离开的方向猜个七七八八,至少不顺路,可能还和学校到他家的方向完全相反。
  “真的吗……”
  “真的,”江声拍拍他的头,歪打正着地猜到了他的怀疑,认真道,“早上又不堵车,骑车到你家再一块儿走过去,十几分钟的事儿……正好晚上还要送你回家,车就停你家那儿,送到之后我还能骑回去。”
  对陈里予这种重度起床气患者来说,早起十几分钟无异于要他的命了,他也不知道江声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还带着一点儿宠溺的笑意,仿佛只要他能点头,早起一个小时都愿意。
  于是他愣了片刻,抓着江声衣摆的手抓紧又松开,还是点了点头。
  江声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拥抱、牵手还有在耳边说悄悄话哄人,都不是普通同性朋友间该存在的互动,不知是直得一根筋还是有意装傻,分开之后自然而然地抓住陈里予的手,带他摸黑走向楼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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