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某人曾经质问他的一样,他要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干预呢?
他有什么资格,只会越帮越忙而已。
"爱上他,或许不是我的错。可是因为我的爱,而让那么多的人遭到了不幸,就是我的罪孽。姐姐已经死了,她一定死不瞑目,居然会断送在我手上。加尔巴......他真的很讨厌我,我不敢再见他了。就算他不怪我,我也不能够原谅我自己。阿多尼斯,你刚才说我不能够改变什么,可是至少,我可以为你们做一件事情,虽然已经太迟了。"她的身体和声音都在剧烈地颤抖。
"傻丫头,你做了什么?"阿多尼斯身体一僵,因为可怕的顿悟。
她从他腰上抽走了刀,他那把永不离身的防身利刃。
"我真的很喜欢阿多尼斯,像哥哥一样喜欢,我更喜欢加尔巴,所以想把我得不到的幸福还给你们。"她凄然一笑,推开他,小腹上已经多了一把尖刀。
谁都没有想到,连阿多尼斯都没有想到,所以根本来不及阻止。
这样无辜可爱的女孩子,会做出这样刚强绝决的事情,毕竟她纤细的身子里流淌的是罗马皇室的血液。这个罗马最高贵的家族,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直来直往,爱恨分明的。
虽然有的时候因为太过于执着于自己的感情,会逼人太甚。
可是这个家族绝对不是懦弱怕事的家族。连最娇小的公主也不例外。
"他从来不是我的呀,我们都是孤独的个体,并不拥有任何人,更不属于任何人。"阿多尼斯痛声嘶喊,一切随缘而已,怎么可以强求?
"阿多尼斯,我......"她想说的话,因为剧烈的痛苦而不得不中断。
"帕尔卡,快去宣御医。"阿多尼斯喊着,声音焦急。
"少帅,您怎么了?" 帕尔卡不放心地冲了进来。
"不是我,是公主,还不快去?"
"是。"帕尔卡看他果然没事,心才定了下来,却又被吓了一跳。刚才那么晶莹的光芒,一闪而过,那是少帅的眼泪吗?
怎么可能,少帅的整个少年时代就在战场度过,见过多少死亡。只要不牵扯到他自己,他总是仿佛无动于衷的冷漠样子。
"不许去,帕尔卡。请你让我死,阿多尼斯。"那么艰难的请求,说得那么坚决。
"别胡闹,说什么孩子话,你知道活下去有多么不容易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不惜一切只是想活下去吗?"阿多尼斯心痛如裂地抱紧她。这孩子,这孩子,这样性子,做了这样的傻事,叫他该拿她如何是好,是该恨她不懂得保护自己,还是该恨她太过善良?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要死,阿多尼斯,不然我的良心永远受到谴责,永远无法解脱。"
"狄安娜......"
"阿多尼斯,你笑一个给我啊,我不是为了看你难过才这么做的,你答应过我的战袍还算数吗?"
"当然。帕尔卡,快。"
帕尔卡马上取了件战袍出来,阿多尼斯接过,轻轻裹住她。
她原是负气急忙而出,身上衣服单薄不过,鲜血染红了她的白纱,隐约可见轻柔的曲线。这么娇小轻盈的一个可人儿,依然那么纯真无暇,仿佛全身都散发着一种圣洁清光。
阿多尼斯有些陈旧的白色战袍上本已沾着斑斑血迹,正是当初他和加尔巴一起出生入死的印记,他的血,加尔巴的血早已不分彼此,如今又染上了更多狄安娜的血花。
就像三个人纠缠不休的命运。
"他会原谅我吗?"问得那么小心翼翼,她脸上还有泪痕,晶莹透彻的眼泪让她看起来更柔弱,更美丽。
"根本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依然很轻柔,但是语气坚定,像是要给她信心。可惜很多时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却要很多人一起承担不幸的后果。
"他不喜欢就是我的错。"甜蜜而苦涩的回答,那种哀而不怨的楚楚可怜,看得阿多尼斯越发怜惜,轻轻为他擦着额角的冷汗。他一时无法言语,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好的女孩子,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应有的疼惜?
"阿多尼斯?"她觉得阿多尼斯沉默得异样,而他无言地抱紧她起身,好想生怕再也留她不住。
"我去逼他原谅你,如果你一定要这么想的话。"阿多尼斯的话说得异样温柔,但是也有种异样的暴力。
"真的可以吗?我......"气若游丝,身似浮云,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到了这一刻,依然放不下。
"乖,别再说话了,我马上带你回家,回他的身边。"阿多尼斯将她轻轻打横抱起,冲出门去,跃上骏马,直奔加尔巴将军府。
"少帅,等一下......"帕尔卡急忙跟了出去,今夜还真是不太平,深更半夜的就接了一封皇帝诏书,少帅脸色就没有好过,好容易躺下了,被狄安娜这样一闹,又是天翻地覆。
晨光初现,金色华光勾勒出飞奔而来的美好身形。
加尔巴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果然去找他了,而他亦果然护着她。
现在这样一反常态的来势汹汹是来替她兴师问罪的吗?
她小小的螓首依偎在阿多尼斯胸前,无比亲密,更是无比信赖。阿多尼斯右手御马而行,左手揽紧她的杨柳小蛮腰,恰好盈盈一握。而她又穿着阿多尼斯的战袍,阿多尼斯虽然瘦削,但是那件衣服穿在她身上仍然大了很多,随风招摇的,看过去她愈发娇小。
为什么偏偏是这件衣服?太过分了,阿多尼斯,这一件战炮是那一场战争中,加尔巴与死神争夺他,最后取得惨痛的胜利的证明啊。
加尔巴看着那些已经黯淡但是依然清晰可见的点点血斑,失明的左眼剧烈地抽痛,右眼也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了。他痛喝一声:"阿多尼斯,这是我的妻子。"
这样明目张胆的亲密,加尔巴终于忍无可忍,他已经隐忍多时了,忍字心上一把刀啊。那样的滋味,阿多尼斯自己不是最清楚了吗?
为什么阿多尼斯还是一副越玩越上瘾的样子,得寸进尺。
他盯着阿多尼斯,眼中情绪汹涌,你要把我逼疯吗?阿多尼斯啊,我的阿多尼斯!
"可是,你自己并没有珍惜。"阿多尼斯下了马,将已经奄奄一息的狄安娜交给他。
"她?"加尔巴看见她腹间那一片猩红,语气这才放柔,他不由抱紧她,急忙询问阿多尼斯。虽然没有心神大乱,亦是十分紧张。
阿多尼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她是自杀。"
加尔巴却难以置信地大喊,"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去请大夫啊,把罗马城最好的大夫全都给我去招来。"
"夫君......"
"不准说话,你这小白痴。"加尔巴对怀中人怒吼,口气是蛮横地,但是心的某一块却不知不觉柔软起来。
"冷静点。"阿多尼斯将一只手搁在他肩上,"她有话对你说。"
"好,你说!"加尔巴不知为何咬牙切齿,好恨啊,可是根本不知心恨谁。
"加尔巴......"吐字轻得叫人听不见加尔巴不得不握紧她的手,给她鼓舞与力量。
"说啊!你到底要对我说什么?"这样的心急如焚,可是他怀中小小的月亮已经燃尽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再无声息。
"狄安娜,你说啊!"加尔巴不敢置信地大声叫她。
"这么幸福的孩子,怎么没有一个幸福的收梢呢?"阿多尼斯轻抚着她依然温热的小小脸庞,苍白的没有血色的,宛如经历一个漫长的寒夜后已经冷掉的月光,那是死亡静寂的颜色。泛着血丝的樱唇却带着一个浅浅的几乎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到底想对加尔巴说什么呢?终究还是来不及,命运实在插手得太急。
"罗马帝国最可爱的小公主,戴着金冠出生。这一生从一降临到这个世界上,就应有尽有。从不缺少什么。而那个漫不经心就抢走你唯一最钟爱的珍宝的敌人,你却有那么喜欢,那么轻信。"甚至都不忍与之争夺,选择拱手奉上。
平生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却那么残忍地伤害你自己
真是个傻孩子,却真的是个好姑娘。
阿多尼斯取下了她颈间他所送的项链,掷在地上。
美丽的项链一直挂在美丽的脖子上,美丽的人却已经倒下,倒在阿多尼斯的怀里,现在正静静躺在加尔巴的臂弯里。
加尔巴也扯下了她手上依然光彩夺目的手链。这些奇珍异宝全都配不上她,只会玷污她的纯洁与美好。
她本身已是最美丽的公主,最可爱无辜的娃娃。
可是,没有经历过任何苦痛挣扎的人生,真的就是完美的幸福人生吗?
因为爱得太过于纯粹,根本不似人间应该有的滋味,所以这个污秽的世界留不住她。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明明已经熬过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旭日东升,是一切希望的开始,今天,却是绝望的终结。
那小小的月亮,美的精灵,夜空中唯一一线微弱的光明,已经被黑暗吞噬。罗马帝国皇室最后的良心,已经失落,国亡无日。
爱是纯真,爱是无恨,为什么依然会痛苦万分?
她是一缕温柔的月光,但是她本身并没有力量,无论反映的是皇室的光辉还是权利的光芒,她都化不开自己婚姻那一层还没有开始就早已经蒙上的寒霜,更治不好加尔巴的心伤。
不,或许他错了,她已经不再是姑娘了,是名副其实的加尔巴将军夫人而且已经怀有身孕。
"她有我的孩子了。"加尔巴面无表情地重复着验尸官的结论。
那样沉重无法宣泄的悲痛以及莫名的憎恨。是在憎恨自己过去的冷漠还是在憎恨她的过分天真无邪,或者是阿多尼斯的介入?还是造化弄人?
"她只是太笨还没有发现罢了。"不然那小丫头怎么狠得下心,亦不会绝望至此,那可是加尔巴和她的孩子啊。
一个婴儿总是会带来无限光明的希望,即使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多可惜啊,那也许是我未来的妻子。"
"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曾经向你的夫人提亲啊。你的女儿会是我将来的新娘。"阿多尼斯的双手和加尔巴的交叠,仿佛一种无言的安慰。
"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从来不开玩笑的,不过如今......"
"不管怎样,留下来,今夜。"异常低沉沙哑的声音,透过加尔巴的双唇缓缓吐出,竟似有千金重。而他的手亦紧紧握住阿多尼斯的手,不肯放开,
"不行,今晚,我已有约。"在最该握紧加尔巴的手的时候,他却选择放手,毅然离开。
"阿多尼斯!"悲鸣似的狂喊,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在此刻放手,就这么离开,像什么都与他无关?
被最心爱的人放弃,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这是他的惩罚,终于明白狄安娜当时的绝望
"大人请节哀顺变。"倒是帕尔卡看不下去,在随主人离开之前,安慰了一句。
"是谁,是谁?"心底的悲痛如狂浪般将他的理智淹没,毫不领情地拎起帕尔卡,只想逼问出到底是谁抢走了他的阿多尼斯。
"少帅有少帅的不得已。"暴怒的加尔巴力大无穷,帕尔卡无从反抗,但是仍然护着主子。
"谁?"加尔巴看不见的左眼冷得如同寒冰制成的利刃,右眼却燃烧着愤恨和悲痛,泛起血丝,宛如一头被逼上绝路的野兽。即将为了守护自己最心爱的珍宝而浴血拼斗,甚至不惜献上自己的生命。
"帕尔卡,你到底走不走啊?"阿多尼斯却仿似没有听见,终于开口说话,却只是为了催促帕尔卡快些随他离开。
"皇命难违。"帕尔卡只敢在加尔巴耳边低语。
加尔巴闻言却仿佛呆了一般,手一松,帕尔卡被狠狠摔在地上。帕尔卡也不敢有任何话,马上逃离这充满诡异气息的是非之地,追随主人已经远去的身影。
而加尔巴依然呆立着,盯着那决尘的白色终于化作风中模糊的暧昧,才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在他年轻的妻子小小的尸体旁边。抱着已冷的小人儿,眼神孤独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弃他而去。"他不管我们了,无论我们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我们都是不可救药的傻瓜。那个人只要自己活下去就好了。"
是陛下吗?陛下对阿多尼斯一直有企图,而且明显得根本不想掩饰。以阿多尼斯的个性和原则,他对陛下的侵犯根本不会有异议吧,因为他要活下去,他只想活下去而已。
违抗一国之君的下场,只有死亡吧,君要臣死,臣尚且不敢不死,更何况陛下只是要他这个人而已。
第十六章
"很好,你来了。"皇帝锐利的眼睛在看到来人清秀面容时开始发光。
"微臣能够不来吗?"阿多尼斯凄然一笑,手中的一包衣服被他用力掷到地上,"恕臣驽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地上的一堆白纱,无暇的白色,温柔,婉约,轻软,如初开的百合花般冰清玉洁,竟然是一套婚纱。做工华美精致,显然是出自御用匠人的手笔。
"哎呀,真看不出来,朕的阿多尼斯原来也是这么大的脾气啊,是不是和某人老在一起学坏了?不喜欢吗,可以换,干什么要用摔的呢?这可是朕的一番心意啊。"
"这样女人家玩意,要我怎么喜欢?"阿多尼斯一向最忌讳别人说起他哪叫美人都自惭形秽的容貌,更不要说直接送他女子衣物。这要不是御赐的,送礼的人哪里还有命在
"聪明如朕的爱卿,还需要问吗?"尼禄勾起一抹得意的轻笑,犀利的目光更是肆无忌惮地盯着阿度尼斯。
"如果微臣说拒绝呢?"是询问的语气,却没有任何询问的意思。
那么美丽的唇型吐出的字句却如刀刃般坚硬冰冷,而且他那因为营养不良而长期开裂的嘴唇更加为他的拒绝增添了几分绝决意味。
"不,阿多尼斯,你没有说不的权利,因为你并不是阿多尼斯。"尼禄微笑着执起阿多尼斯的手,啧啧赞叹,"多秀气的一双手,手指修长而骨节纤小,是天生应该掌握权力的手,可是太多的老茧却出卖了你的真实身份,还有那种香甜的血腥气息,朕最熟悉不过了,你杀了你的母亲,是不是啊,斯波罗士,可怜,可恶又可怖的小奴隶,偏偏你又是那么可爱。"
"是的,我杀了她。"阿多尼斯不得不承认,但他的眼神变得森冷起来。
"朕也是哪,朕美丽而放荡的母亲,在朕的刺客将刀捅入她的腹部时,她还不可置信地高叫,‘你们看,尼禄当年就是从这里生下来的,你们就刺在这里吧。'多可笑的女人,却又多么恶毒,她到死都不肯放过我。"他笑着,狠狠地,却也是轻闲的,似乎只是在讲述一则无聊笑话,没错,这样鲜血淋漓的事实,在罗马帝国残酷的权利斗争史上并不少见。"母亲,这种麻烦而可恶的生物只有在床上才能够带给朕些许愉悦,而谋杀她甚至比床第之欢更叫人兴奋,朕终于可以摆脱她了。这种快感,你一定知道吧,朕的阿多尼斯。"
不是反问,而是感叹,表现出君主的笃定。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即使这种生存没有道德,但是活着已经是最美好最真实的事情了,只是阿多尼斯从来也不愿意相信有人活着只是为了骄奢淫逸,尽情享乐。
"不用解释,我们是天生一对啊,都有着罪恶的双手,阴谋的头脑,成为朕的另一半,朕一直在苦苦寻觅一个配得上朕的人,直到你终于出现。你可知道,朕已经等待你很久了?"他亲吻阿多尼斯的手,一根根手指地亲吻过去,温柔而及其呵护的样子。
"皇后陛下尸骨未寒。"阿多尼斯的表情还是很冷漠,一点都不为所动。
"阿多尼斯,你真是神的奇迹,连伪善的时候都是那么美丽动人。朕的爱妻死了,你明明应该很高兴才是。偏要作出一副惋惜的好人样子,你这样是为了引诱朕吗?你果然很擅长诱惑之道,你很清楚你笑得越无邪,朕就会爱你爱得更狂野。"他又笑了,绝对的自信,也是王者的霸气。那个虚伪的女人诚然没有什么优点,但是她深爱他,却是千真万确,他从来不会怀疑。就算是阿多尼斯非凡的美丽也无法动摇。"你以为朕真的会相信你和她有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