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现在是在邀请你啊。” 琳微笑着说,“而且你明明那天也是空闲着的,不是吗?”
哪怕隔着一段距离,隋灿浓都能感受到这对话里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社交的痛苦之处就在于,你可能总是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绝,可是如果不说绝的话,别人就好像永远都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隋灿浓犹豫了一下,开始向两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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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羚很后悔。
他意识到自己就不应该抄这条近路去隋灿浓的教室,这样就不会遇到琳,也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了。
纪羚有些着急,因为自己和隋灿浓约定好了放学后去给蘑菇浇水,他不想言而无信,也不想给隋灿浓留下自己动辄会迟到的印象。
虽然并不想去撒谎,但是纪羚实在是无路可走了,他有些艰难地开了口:“我那天并不空闲…… 其实我已经答应要去帮别人的忙了。”
琳继续追问道:“帮谁啊?”
纪羚犹豫了一下,他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编,才能将话语里露出破绽的可能性降到最小,紧接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啊。”
纪羚倏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我决定今年稍微地挑战一下自己,所以前两天…… 我就找纪羚商量了一下。” 隋灿浓站到了纪羚的身侧,他先是对琳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非常自然地接上了话,他说,“我们俩今年打算一起去鬼屋里面扮鬼。”
隋灿浓其实也是为了解围,硬着头皮说出的这句话。因为万圣节扮鬼这事儿,是每个老师年年躲都来不及躲的梦魇。
每年万圣节学校都是在操场上搭几个棚子,有各种的活动游戏和摊位。棚子旁边的体育馆则是短暂地改造成一个鬼屋,会在万圣节当天晚上对学生开放。
所有的道具都是学美术的学生手工制作,或者用历年话剧演出不用的道具改造的,布景的效果也是一年比一年厉害。
学生下手没轻没重,为了安全起见,学校会选两个老师来扮鬼,只不过基本上没有人会主动报名,因为大部分人都不太希望让学生看到自己披头散发鲜血满脸,在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样子。
所以一般每年都是抽签抽出来两个倒霉鬼。
隋灿浓虽然目前没扮过,但是去年他是门口负责检票的那一个,托马斯则是抽中扮鬼的那个人。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扮鬼的托马斯是笑着进去哭着出来的,他说他差点在里面被受到惊吓的几名学生殴打致死。
琳站在一旁沉默了很久,很明显,她完全没意识到隋灿浓和纪羚竟然有这样的交情。
过了一会儿,她才若有所思地 “啊” 了一声,看了看纪羚,又看了看隋灿浓,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琳说:“你们…… 真是很勇敢啊。”
隋灿浓松了一口气,说:“对,所以我们——”
“不过,那可真的是太好了。” 琳笑眯眯地说。
隋灿浓和纪羚同时愣住了。
琳说:“那看来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今年的主题定的是‘白夜中的婚礼’,我和学生们正担心找不到两个老师来扮鬼呢。”
琳的目光又在他们俩的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她饶有兴致地问:“所以你们决定好到时候谁当新郎,谁当新娘了吗?”
第20章 结婚
隋灿浓感觉自己的运气多少是有点差到离谱了。
前几年的鬼屋隋灿浓去过一两次,要么是什么电锯惊魂要么是什么狼人之夜,他以为这一次应该也跑不了这些俗套的主题。
隋灿浓迟疑着不知道如何作答,他听到身旁的纪羚镇定地对琳说:“我们现在还没有决定。”
琳嗯了一声,并没有起疑,她看起来很高兴地说:“没关系,你们慢慢想,我会先和学生们通知一声,你们在明天放学之前决定就可以。”
隋灿浓:“那个——”
“而且明天放学前记得来我教室一趟,我们要给你们量一下衣服的尺寸。” 琳冲他们挥了挥手,说,“时间已经很紧张了,不要迟到哦。”
琳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瞬。
“…… 对不起啊。” 隋灿浓转头看向纪羚,苦笑着说,“我其实是想帮你解围来着,结果没想到最后反而弄巧成拙了。”
纪羚看着隋灿浓,摇了摇头。
“偶尔挑战一下自己,也许是一件好事。” 纪羚说,“没关系的。”
他越是这么说,隋灿浓心里头就越是有点过不去。
隋灿浓琢磨了一下,承诺道:“没事,这事儿是因我而起,明天量衣服尺寸的时候你不用说话,新娘给我来当就行。”
然而隋灿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第二天试衣环节的时候,隋灿浓非常主动地申请担任新娘一角。然而事与愿违,裙子拿到手的时候,隋灿浓光是对着镜子比画了一下,就感觉这长裙在自己身上绝对会穿出芭蕾短裙的感觉。
真正试穿的时候隋灿浓更是遭大罪了——裙子刚刚勉强套到一半,就卡在肩膀处死活都下不去了。
隋灿浓这辈子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肩宽和肌肉。
“隋老师有点高得太突出了。” 一位学生面露难色,“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你坚持要当新娘的话,那么这位新娘可能有一些过于高大了。”
隋灿浓说:“可鬼屋的目的就是吓到玩家,新娘高大一些的话,反差感会很大,惊悚程度不会更高吗?”
学生迟疑地说:“道理是这样没错……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对衣服做出的改动就会变得多很多。”
隋灿浓头痛欲裂,身旁安静聆听了很久的纪羚终于开了口:“我来当新娘吧。”
“不用不用。” 隋灿浓赶紧打断了他,“你可千万别和我抢,我觉得当新娘是真的挺好玩的,真的。”
纪羚对着隋灿浓的脸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可是我也觉得当新娘会很有趣,我也想当新娘啊。”
隋灿浓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假的?”
纪羚说:“真的。”
附近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他们是万万没想到,两位男老师竟然会对当新娘这件事产生如此热烈的争执。
纪羚的表情看起来很真诚,隋灿浓犹豫了一下,感觉这裙子自己穿可能确实会增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妥协道:“那好吧。”
所谓的婚纱其实就是一条白色的薄纱裙子,是前几年学校话剧演出留下来的服装。
只不过因为刚才隋灿浓险些将裙子整条撕裂,哪怕纪羚身形稍微清瘦了一些,学生们也不敢再让他亲自上身试穿了。
几个学生量了量纪羚的尺码,准备先对裙子进行初步的改动,过两天再让纪羚去试试合不合适。
隋灿浓站在一旁搓着手,心里总还是感觉有点过意不去。
纪羚似乎也看出了隋灿浓的心理活动,他犹豫了一下,看着旁边桌子上摆着的道具,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属于新娘的头纱上面。
“隋老师,” 纪羚说,“可以帮我戴一下头纱吗?我想提前试试,感觉应该会很好玩。”
隋灿浓先是愣了一下。
半晌他应了一声,走上前,帮纪羚把头纱戴上。
纪羚的脸本来就生得清隽好看,他的眉眼轮廓比较柔和,头纱戴在他的头上,并没有很强的违和感。
头纱戴好之后,纪羚先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呆了一会儿,然后有些茫然地向隋灿浓看了过来。
纪羚突然笑了出来。
隋灿浓顿了一下,也跟着笑出了声。
头纱的下方有些起皱,隋灿浓凑近了一些,抬起手,一边将起皱的地方慢慢地展开,一边说:“是好看的。”
“不过我没想到…… 你竟然愿意接受这样的主题。” 隋灿浓说。
其实他们现在的距离是有一些暧昧的,隋灿浓的手指停留在纪羚的耳际,而纪羚则是温顺地垂下了眼。
“偶尔走出舒适区,试试新鲜的东西也没什么不好的。” 隋灿浓听到纪羚在自己的耳边很轻地说,“毕竟明年…… 可能就没这个机会了。”
隋灿浓整理头纱的手顿了一下,猛地抬起了头。
“明年怎么就没机会了?” 他问。
纪羚愣了一下,他发现隋灿浓脸上的笑意突然淡了下来。
毕竟新娘和新郎这个主题真的很难得啊。纪羚想,明年的鬼屋主题肯定会变,而且他和隋灿浓未必会再在一起扮鬼了,像是这样的巧合和机遇,真的很难再有第二次了。
纪羚解释道:“就是我感觉扮鬼很好玩,但是也许明年我们会有别的事,所以可能没有——”
“如果你愿意的话,明年咱们还可以一组继续扮鬼,不管是多么离谱的主题,我都可以陪着你一起。” 隋灿浓说。
隋灿浓的语速越来越快,他有些着急地说:“只要你想,咱们俩甚至可以继续一连结三年的婚,明年怎么就没有机会了呢?”
纪羚有些错愕地看着隋灿浓的脸。
隋灿浓也是真的被纪羚刚才的那一句话吓到了,一番话噼里啪啦地输出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发热,耳边也开始嗡嗡作响。
“不是…… 不是结婚,我是指……” 隋灿浓有些语无伦次,“我,我这个嘴……”
“好啊。” 纪羚说。
隋灿浓怔住了,他看到纪羚仰起脸,弯了一下眼睛。
隋灿浓的呼吸一滞,然后他听到纪羚像是在开玩笑一般地,很轻快地说:“那我们明年后年,也继续结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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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灿浓目前处于一个喜忧参半的状态。
喜是在于自己和纪羚的关系近了不少,纪羚最近脸上的笑容多了很多,他会开一些玩笑,状态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拘谨了。
忧是在于,纪羚的言语里偶尔还是会透露出一些消极的想法,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什么,但是却能够瞬间让一旁的隋灿浓血压飙升。
隋灿浓只能一边努力地进行 “话疗”,一边继续约纪羚外出,尝试着改变他的悲观心态。
电影看过了,蘑菇也种上了,是时候分泌一些多巴胺了。于是晚上隋灿浓在微信上问纪羚:“周末一起出去运动一下吗?”
其实在一开始,隋灿浓是把这件事当作任务一样来做的,他当时满脑子想着的就是救人,想着无论如何,都得拖着纪羚让他多活一阵儿。
但是现在,隋灿浓感觉自己的心态好像发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救人好像不再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发现自己其实…… 也是想和纪羚多见见面的。
手机振动了一下,隋灿浓低下头,发现纪羚回复道:“好的,你觉得游泳怎么样?”
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纪羚正在犹豫着要不要邀请隋灿浓一起去看画展。
上次送花事件还是成为了纪羚心里的一个结,虽然最后阴差阳错地获得了种植蘑菇盆栽的机会,但是纪羚还是谨慎了很多。
纪羚知道自己追人的方式很笨拙。不过让他惊喜的是,大部分的时间,其实都是隋灿浓主动地邀请他一起外出的。
这次隋灿浓主动提出了想要去运动,纪羚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想要好好地把握一下这次的机会。
经过层层的筛选,纪羚选择了游泳这项运动。
游泳不会对关节产生损伤,而且游完后可以冲澡,这样运动完还可以和隋灿浓一起清爽地出去吃一顿饭。
纪羚前两年也有游泳的习惯,他知道一个环境不错的地方,虽然价格偏高,但是水质很好,而且人很少,不会出现很多人在泳池里泡澡的情况。
最重要的是,纪羚这次制订了一个非常缜密的计划。
“你不会游泳?” 站在更衣室里,隋灿浓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问道。
纪羚镇定地对上隋灿浓的视线,点了点头。
“我其实一直…… 都有一些怕水。” 纪羚冷静地说出早就在心里编好的说辞,“但是我最近感觉,偶尔突破一下自己的极限也没什么不好。”
“所以我就想来试一试游泳。” 纪羚问,“你愿意教我吗?”
纪羚这两天在网上看了很多的恋爱心理学,他发现,之前的自己好像走入了一个误区。
纪羚一直认为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是需要努力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的,所以纪羚会经常因为自己说话的笨拙和僵硬而感到懊恼。
但是网络上面的说法却不太一样。上面说偶尔在心仪的人面前展现出自己不擅长的东西的一面,反而对感情的增进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纪羚今天的计划就是:装成一个不会游泳的人。
初学者学游泳的话,基本都会需要一个人手牵着手进行教导,会有言语上的互动,可能还会有适当的一些肢体接触。
纪羚觉得,隋灿浓应当是那种很乐于教人的性格。
但是当说出自己不会游泳之后,纪羚却发现隋灿浓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不对劲。
隋灿浓深吸了一口气:“愿意是愿意,但是,但是你先等一下……”
人总有擅长与不擅长的事,不会游泳的人多了去了,隋灿浓不觉得有什么,但问题是眼前这个极其特殊的情况,隋灿浓不敢掉以轻心。
他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如此主动积极地提出想游泳,并且在快要下水时才突然告诉自己他不会游,这存的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啊?隋灿浓感到心惊肉跳。